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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豪杰[精校]-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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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义大哥,你带这么多财宝去做什么?”途中,张煌小声地询问马元义道。
  可能是看在张煌与唐周或许有交情,并且他们几个小家伙的秉性也不错,马元义倒也不隐瞒,如实说道,“我要用它们去结交几个大人物……没有这些,你连人家的府门也进不去。”
  “要那么多?”张煌一脸的吃惊表情。
  “这还多?我还怕不够呢!”马元义长长叹了口气。看得出来,他有许多深藏心里的话想说,但是,碍于那些悬浮在空中的浑天仪,他却不敢说。
  而路上那些来来往往的行人亦是如此,他们只能在脸上表露笑容,也丝毫不敢将心中的真正想法透露出来,那些看似笑容满面的行人,其中究竟有多少是虚笑假欢?
  '周厉之民,尚不及此!'
  张煌的耳边仿佛又想起昨日那位老者的顿足长叹。
  不多时,张煌、马元义等一行人便来到了内城的城门处,果然如马元义所说,值守内城城门的卫士十分的精壮威武,一个个身强体壮、眼神炯炯,跟他们比起来,似乎连孙坚的赤帻军都不算什么了。
  '这就是北军……御林军么?'
  感受着那些御林军士卒身上所传来的强大压力,黑羽鸦们的心不禁沉了下来。他们原以为经过广陵战役后,他们的实力突飞猛进,大有长进,似乎与孙坚那等首屈一指的豪杰们实力有所接近,可是在这会儿近距离接触到御林军之后,他们才震惊地发现,他们眼下的实力,甚至还不如一名北军的普通士卒。至少那些北军士卒的威压还是能轻易地影响到他们的心神,叫他们不由地身躯微微颤抖。
  “干什么的?”
  值守在内城城门口的,似乎还是一位御林军校尉,此人让黑羽鸦们感受到的强大压迫力,明显要超过杨琦、卫芳等广陵军的大将。甚至于,仿佛与昨日惨死在巨兵战俑数千斤铁拳下的虎常军首领常虎相差无几。
  '这就是雒阳么?随随便便挑个人出来,便是我黑羽鸦需要仰视的……不愧是龙虎汇聚之地!'
  张煌不由得心生苦笑。不得不说,这两日的见闻对他以及其余黑羽鸦的心境,都是一个极为沉重的打击。那像是雨后春笋般一个又一个冒出来的强大武人,让他们的积极性不可否认有些受挫。
  “回禀军爷,小人是来雒阳做生意的商人……”马元义恭敬地递出了司隶校尉签发的路引。
  那位校尉粗略扫了几眼,朝着装载满金银财宝的马车努了努嘴,问道,“那些是什么?”
  “是结好京师大人们的礼物。”马元义毫不掩饰的话,让张煌不由地愣了愣。
  '直接就说出来了?合适么?'
  就当张煌还在心底嘀咕时,那位校尉已打开一只箱子瞅了一眼,随即将其合上。
  “军爷。”
  这时,马元义相当识趣地递上一只装了几块银饼的钱财,叫那位校尉满意地点了点头。
  “晓得规矩么?落日之前必须离开内城,否则一旦宵禁开始……”
  “晓得规矩的,晓得规则的。”马元义连连点头。
  那位校尉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钱袋,撇撇头放行道:“去吧!……莫要惹事!”
  “多谢军爷。”马元义拱了拱手,挥挥手叫几名太平道弟子驾驭着马车缓缓驶入内城。
  '这样明目张胆地拉着金银财宝去‘结交’城中的大人物,这些卫兵竟然问都不问一声?'
  张煌有些吃惊地望了眼那两排北军士卒,心中不由的萌生一种错觉。
  '莫不是贪污受贿,在雒阳已经成风?司空见惯?'
  张煌猜得不错,自打大汉天子刘宏卖官粥爵起,贪污受贿在雒阳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上至大汉天子,下至市井小民,上至朝廷重臣、下至值守的小官,唯有用钱才能打通关系。
  在这雒阳,有钱能使鬼推磨?
  不!
  有钱能使磨推鬼!


第一百零二章 糜烂的王都(二)
  进去内城后不久,马元义与张煌等人打了声招呼,便与那十几名太平道弟子驾驭着那辆载满财宝的马车离去了,而佘稚则按照之前所约定的留了下来,陪着张煌等人去拜访荀攸在雒阳城中的府邸。
  走在大街的一旁,张煌疑惑地发现,尽管大街中央十分空旷,但是街上的行人们,却只敢行走在街道两旁,仿佛有什么潜在的规则促使他们不敢走在大街中央。
  “街中央不许走人?”张煌疑惑问道。
  佘稚淡淡一笑,低声解释道,“寻常百姓只能行走于街道两旁,包括你我。”
  张煌抬头打量起那些行人来,发现果然如佘稚所言,行走在街道两旁的,皆是低着头顾自忙碌的寻常百姓,这不禁让他感觉有些诧异。
  “不是说内城居住的都是名门巨富么?怎么还有一般百姓?”
  佘稚闻言乐了,轻笑着反问道,“枝叶无根岂能活?……若内城中居住的皆是名门巨富,谁使唤谁?总得有些供其驱使的寻常人家,不是么?”
  张煌一听顿时就明白了,恍然大悟问道,“这里的百姓受雇于那些名门巨富之家?”
  “然。”佘稚点点头,说道,“雒阳内城名门巨富何止千户,虽然说其府上大多都有家丁院奴,但还是不能满足每日所需……集市贩肉贩菜的,倒秽物的,酒楼送酒的,粗略算下来,此内城当中,数万户寻常百姓人家,才供得起那寥寥千户名门巨富……”说到这里,他闭上了嘴,因为剩下的话,已不方便在光天化日下说出口,以免被那些天空中的朝廷的眼睛所勘查到。
  '看来在雒阳,那呈金字塔般的阶级制度更加严重啊……'
  张煌在心中暗暗感慨着,尽管雒阳内城的景物建筑让他颇感叹为观止,但是这里的气氛,却是张煌从未见过的凝重,远不及泰山郡、广陵郡那种相对乡下的郡县气氛好。至少在那里,寻常百姓亦可以行走于街道的中央,并且,哪怕他们脸上露出笑容的时候要比愁眉苦脸的时候多得多,但那至少是真实的。不像这雒阳,百姓们甚至无权来决定自己的表情。
  向前走了大概一两里地,对面迎面走来两名谈笑的男子。与附近的寻常百姓不同,这两名男子非但身穿着华丽的服饰,而且腰间还佩戴着宝剑,目无旁人地行走在大街中央,并且边走边谈笑风生,仿佛根本就没有瞧见从旁的百姓。
  而不可思议的是,待那两名男子走近时,附近的百姓皆停止了手中的活,一个个低下头来,目送那两名男子走远。
  就连佘稚,亦在那两名男子走近时停下脚步,低声提醒黑羽鸦们道,“低头。”
  黑羽鸦们面面相觑,学着附近其余的百姓那样,低着头站在街旁,目送着那两名男子走远。
  “彼,士族也!”待那两名男子走远后,见黑羽鸦们面露不解之色,佘稚低声解释并叮嘱道:“士乃第三等的贵族,你等在内城时,断不可招惹。”
  “第三等?”张煌疑惑问道。
  佘稚闻言深思了一下,解释道,“王(天子)、侯(诸侯)、卿(朝廷或诸侯的殿上重臣)、士(朝中大臣或有大名望者)、绅(富豪)、庶(平民)……”说着,他便向张煌等人仔细解释了一通。
  经过佘稚的解释,张煌这才明白其中的阶级制度。撇开王阶这至高无上的存在不提,侯即是最尊贵的贵族,比如传授太史慈弓术的老师、陈王刘宠,他即是贵族当中身份最高的一阶存在;而在侯之下,便是卿与士。不过卿族与士族的分界线一直以来都很模糊,就比如荀彧,他荀氏原本是士族,可若是他的六叔荀爽接受了朝廷册封的九卿甚至是三公之职,那么荀家立马摇身一变可以视为卿族,地位比一般的士族更高。不过一般来说,卿族与士族算是排在同一个阶级层次上的,只不过地位高低有所不同而已;而地位在此之下的绅,即家财万贯的富豪们,他们就称不上是贵族了,但是不可否认,有些富豪的家财甚至要比士族更雄厚,在这个有钱能使磨推鬼的年代,这些称不上是贵族的富豪们,亦争相结交士族、或向朝廷缴纳巨额的钱财,希望能挤入贵族行列之内。尤其是当刘宏提出了卖官粥爵之后,雒阳的富绅们亦争相用钱买官,因此,这个阶层如今只指那些乡下(雒阳以外)的富豪;至于最后一个阶层的庶,那无疑指的是庶民、平民,包括像张煌等义军,算是大汉阶级制度中最低层的存在。
  顺便提及一句,其实在庶民之下,还有一个奴的阶层,只不过那些人早已失去了个人自由,沦为名门巨富之家的附庸,有时甚至连货物也不如。因此,没有丝毫地位的他们有时候连人都算不上,哪怕是被家中的主人活活打死,卫尉寺也不会去管。最常见的例子便是一些世家所蓄养的家妓,说得好听是歌姬、舞姬,容貌姣好的甚至地位还在婢、妾之间,但是本质却还是如此,连庶民都不算。
  “士族可以佩剑行走于内城?”陈到皱眉问佘稚道。
  要知道,张煌等人随身所带的佩剑,早在今日出门前,经马元义与佘稚提醒后便已留在了密室,毕竟马元义提醒他们,雒阳内城不同于外城,不许佩戴兵器,可如今陈到却瞧见两个士族之人佩戴利剑明目张胆地行走在大街中央,因而不由得有些纳闷。
  佘稚点点头,低声提醒道,“内城,仅贵族可以佩剑。……因此,若是瞧见对方身佩宝剑,莫去招惹。”
  “若是我去招惹会怎样?”李通好奇地问道。
  佘稚深深打量了一眼李通,压低声音说道,“彼为贵族,你为庶民,他杀你无罪,你伤到他则是重罪。并且,哪怕你逃过一时,无孔不入的金吾卫亦会前往将你捉拿处死……你确定要去招惹?”
  李通一听眼珠子差点都瞪出来,连连摇头之余喃喃说道,“杀人无罪,还有这种事?……那,那如果对方动手怎么办?”
  佘稚神色复杂地望了一眼李通,仿佛警告般低声说道,“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若是你不希望牵连到你的亲友。”
  '竟然……简直难以置信!'
  黑羽鸦们面面相觑,而李通更是表情僵硬,愕然问道,“就……就让对方杀?”
  “除非你有本事在金吾卫的手中逃出雒阳。”佘稚轻笑了一声,摇头说道,“相信我,那很难!非常之难!”
  走着走着,迎面街道中央驶来一辆奢华的马车,佘稚瞧见二话不说,直接拉着张煌拐入了一边小巷,躲了起来。
  “为什么要躲?”张煌不解地问道。
  只见佘稚指了指街道两旁那些下跪目送马车离去的寻常百姓,反问道,“难道你想像他们一样?”
  张煌哑口无言,半响后皱眉问道,“为何要跪?”
  “因为彼乃士族。”佘稚解释道。
  张煌一听顿时就糊涂了,要知道之前两名士族走来时,百姓仅仅只是低头站立目送,为何此次同为士族的马车驶来,附近的百姓就得下跪呢?
  听张煌问起此事,佘稚解释道,“士族内亦分地位高低,像方才那两名士族,虽说仗剑行走,但观其身上服饰,却不像是士族嫡子一系;而方才那辆马车则不同,在雒阳内城行驶的马车,皆是名门巨富之家的要人,或家主叔伯兄弟、或直系子女,除此之外,哪怕是士族内的旁系族人,亦无资格在内城驾驭马车……在雒阳,你等首先要练就一双能分辨对方地位高低的眼睛,否则,别说在此立足,或许有朝一日连性命都难以保全。”
  见佘稚说得这般危言耸听,黑羽鸦们本能地不相信,然而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却是一次又一次地令他们相视沉默。
  就好比有一幕,张煌等人眼睁睁看着一所豪宅里的家仆端着一大桶的泔水(即准备倒掉的剩菜剩饭混合物)来到府邸墙门外,毫无可惜之意地将那明明只吃了几口的饭菜、或者大只的鸡鸭、大盘的鱼肉,尽数用来喂府上蓄养的家犬。而在街道的另外一头,一名年纪仅五六岁的寻常百姓家的女童,与其母牵着手,一边紧紧攥着另外一只手中那发干的白馍,一边用渴望的眼神望着那些正被那几只家犬疯狂抢夺的剩菜。
  而让张煌等人更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待那几只家犬吃饱被牵到门房之后,附近的小巷里却奔出几名衣衫褴褛的人来,从地上拾起那些狗吃剩下的东西,大口大口地咀嚼。
  “京师之内竟还有乞丐?”张煌望着那些衣衫褴褛之人,神色复杂地问道。
  “乞丐?”佘稚轻哼了一声,压低声音说道,“那些人原本与你等差不多,有的是义军,有的是来雒阳谋生的浪客!”
  “什么?”黑羽鸦们面色猛变,一脸难以置信。
  而此时,那座豪宅的守门家丁也注意到了此事,抡着棍子来驱赶那些人,对其加以棍棒,而让黑羽鸦们感到悲哀的是,那些衣衫褴褛的人竟然施展出了刚体,任凭那些家丁棒打,只为了多吃一口狗吃剩下的东西。
  '何其悲哀!'
  黑羽鸦们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如同身受般的难堪。
  “怎么会这样?”臧霸难以置信地问道,他无法想象那些明明掌握了刚体的家伙,竟然如此自甘堕落,与狗抢食。
  佘稚望了一眼臧霸,淡淡说道,“习武之人要在雒阳出人头地,就只有两条出路。其一,有幸被召入北军或南军;其二,成为雒阳城中一些名门巨富之家用以看家护院的家院。反过来说,倘若这两条都不能办到……那就只能沦落为乞了。”
  “难以想象……”太史慈眼中满是怒其不争之色。
  似乎是猜到了太史慈心中的愤慨,佘稚低声说道,“人心中的志向、抱负,是会被磨灭的。那些人来初至雒阳的时候,想来腰板也是笔直的……”说着,他伸手在张煌后背的脊梁骨向下一划,口中继续说道,“可当意志被磨灭,骨气被抽去,那就再也站不直了……”
  听得佘稚那意味深长的话,张煌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良久,张煌神色复杂地问道,“那些人会怎么样?”
  佘稚似乎是注意到了什么,朝前努努嘴,低声说道,“你等自己看吧。”
  黑羽鸦们闻言抬起头来,这才注意到前面街旁一旁迎面走来一队衣甲鲜艳的卫士,这一队卫士在注意到不远处几名家丁驱赶那几个衣衫褴褛之人的这一幕后,立即疾步走了过来,将那几名佘稚口中所说的原义军义士,全部抓捕了起来。
  “王都之地,无讨食之民!”佘稚低声解释着那些卫士的举动缘由,尽管语气并无什么不对,但是张煌却从他的眼神中,瞧出了深深的讥讽之意。
  '原来是这么个‘无讨食之民’啊……'
  张煌心底亦忍不住讥讽着。通过佘稚的话与那些卫士动手抓捕的举动,他不难猜到,不是京师之地没有所谓的乞讨之民,而是这些人早已被抓干净了。
  “他们会被杀掉么?”徐福不忍地问道。
  “那倒不至于的。”佘稚摇了摇头,解释道,“那些人被抓走后,会由卫尉寺出面兜售给城内的名门巨富之家,为奴为仆……不过所得的钱财嘛,呵呵。”
  “怎么会这样?”臧霸与太史慈露出了不忍之色。
  出乎二人的意料,佘稚淡淡说道,“这也没什么不好的。那几个家伙的骨气早已消磨殆尽了,之所以继续躲在内城,无非就是奢望有朝一日能被世家看中收为家院而已。……皆是为奴为仆,有何区别?”
  “他们就没想过靠自己的本事么?”陈到攥着拳头气愤说道。
  佘稚微微叹了口气:“不是说了么,那些人的骨气,早已消磨殆尽了!……这就是雒阳,进一步九天云上,退一步无底深渊,两者仅一线之隔。……这座城池,不知挫败了多少满腔抱负的豪杰。”
  “……”黑羽鸦们对视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那沉重的心情。
  府有喂狗之肉,庶无果腹之食,用这句话来注释雒阳内城的状况,恐怕是再恰当不过。尽管内城没有外城那样混乱,龙蛇混杂,需要许许多多的金吾卫不停地巡逻,威慑那些血气方刚的义士,叫他们明白并且遵行雒阳的规矩。但是,内城同样地也死气沉沉地多。如果说在外城张煌瞧见的是金吾卫那残酷的治安统治,瞧见的是庶民连自主选择表情也失去了自由的民之悲哀,那么在这里,在雒阳的内城,张煌所见识的便是绝对的阶级制度。
  “走吧。”张煌长长吐了口气,他终于意识到,为何程普曾经说雒阳绝对不是一个他们应该去的好去处。但是,郭嘉却又建议张煌一定要走一趟雒阳,在雒阳寻找比起他那‘当一个锄强扶弱的大豪杰’更实际、更有利于天下的远大抱负。
  '锄强扶弱,并不能根除百姓的真正疾苦。……去雒阳吧!见更多的事物,见更多的人,你就能领会的。'
  这句仿佛回荡在耳边的郭嘉的建议,此时此刻张煌隐约已经明白了几分,但是对于日后要走的路,他却依然还是没有什么头绪。难不成推翻汉朝?这可是一桩几乎要与全天下人为敌的路啊。
  张煌长长吐了口气。
  接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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