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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笑傲行(普祥)-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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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真教也算的上是“我们祖宗曾经天天下馆子”那一种门派。想当初大宋朝时,全真祖师王重阳抗金几十年,失败半辈子。但好歹一身武功人称无敌,于华山论剑中力挫群雄,勇夺冠军。更是席卷了义军的军饷,存在了终南古墓之内。无数英勇之士,想要找到这笔军饷,成为自己逐鹿天下的本钱,结果全都有去无回。
全真教于当时武林之中号为泰山北斗,人不敢正视。江湖中大名鼎鼎的英雄豪侠,多半都能与全真扯上点关系。
比如有人一提天下第一,全真教弟子就会一昂头“天下第一?说的是我们王祖师吧,华山论剑知道吧?问世间情为何物……阿不是!是问世间谁人武功最高,知道吧?那说的就是我们祖师爷。”
有人一提那位死守襄阳,顶天立地的北侠郭靖。全真教弟子就会一昂头“郭靖?那人我知道,我校友啊。他的恩师江南七怪?别开玩笑了,要没我们马真人传艺,他如何能成就日后那番艺业?连他那九阴真经,还是我们全真教的呢。”
待有人提起那飞石屠龙的神雕侠杨过,全真弟子会做沉思状,然后过半天告诉你:“好象我们全真教是收过这么一个徒弟,不过这人不行,资质太差,后来被我们开除了。至于他娘子所谓出身古墓派,那其实也是我们全真产业。……怎么算的全真?你傻啊!古墓祖师林朝英,那是我们王祖师的婆娘,古墓是他们买的婚房,这算夫妻共有财产,知道么?如何不是我们全真教的产业?一看就法盲,回去加强学习啊。”
可惜这样的威风终究没能长久,丘处机虽然嗅觉灵敏,站队正确,果断当了蒙古人的带路挡。可是蒙古人对于皇协军的态度实在太差,非但没给足够的待遇,反倒后来在大都搞了“快刀杯”僧道辩论大赛。
在赛场上,全真教代表一败涂地,被喇嘛们打的落花流水,结果忽必烈一声令下,全真教的人一个个被按倒在地,用快刀割了头发,由道士强做了喇嘛。固然后来丘处机这一支的全真龙门派,在北方道教称雄,可是其余几人的道门,便不够兴旺,比起当日天下第一武校的威风势派,都弱了许多。
如今万历信道,可是信的是武当全真这支野狐禅,全真华山派,还是没有进京讲道的资格。陈伯年头上,也缺少个大真人或真人之类的封号。不过既然他是道士,便得要礼遇几分,连郑国宝对他也要给足面子。
那陈伯年倒也识相,懂得人敬人高的道理,于郑国宝也十分恭敬。只是对岳不群夫妻,就没什么好脸色了。说了几句闲话之后,便单刀直入“岳大侠,你制裁门徒,我这外人可管不着。但是你制裁门徒,可不能把人往思过崖打发,那如今可是贫道我的地方,你把徒弟派到那怎么算?”
岳灵珊闻听怒道:“思过崖乃我华山派历代门徒,受罚面壁之地,自古以来,便是我华山派的地方,怎么算到了你的名下?”
陈伯年哈哈一笑:“小姑娘。你跟我说自古以来?那好啊,咱就说说自古以来,我手上这地契可是金朝的,这个够不够古?那要从陈抟老祖赌棋赢华山那说,那可就更古了,这事便得直追到大宋年间去。你华山派拿个隆庆年的地契,也好意思跟我说自古以来?”
郑国宝一旁插口道:“道长,你先别忙着和小姑娘合口,先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陈伯年这才讲自己华山派的恩怨,当场讲述一通。这全真华山派,与剑气华山派,如果不加前缀的话,根本无从区分。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又加上门派名称接近,当年经常有学员走错了地方,把学费交错了人,导致入错组织的情形。
从客观角度看,华山自古以来就是道教名山,到了明朝更是香火鼎盛,道观林立,在这方面,华山派是占了便宜的。那些道士又联合起来找华山派的麻烦,双方很是打过几次恶仗。不过当时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往往一打架,就有人助拳,加上华山派自身武力不弱,道士们也没占到什么便宜。
而且五岳联盟里,泰山派也是道士。虽然其出身是天师道,与全真不能算一回事,可是架不住泰山封禅的活,是人家泰山派承包。属于朝廷里有编制的人,华山全真也不敢招惹。对于剑气华山占据玉女峰的问题,只能是搁置争议,共同开发而已后来魔教十长老与五岳剑派会斗于玉女峰,十长老固然从此以后销声匿迹,但是五岳剑派高手也死伤惨重。华山派两位当家,岳肃、蔡子峰更是双双丧命。华山派声威大挫,道士们趁机反攻倒算,其他四岳又坐壁上观,华山派便有些遮拦不住。
剑气华山派见事不好,只得搬到华阴县城内,避免争斗。这样一来占据交通方便,二来凡是上华山的,大多要经过华阴县,剑气华山派可以先行截和,三来么,就是当时剑气华山派开的不少铺面,把总舵设在华阴县,也方便监督查帐,免得掌柜与伙计弄鬼。
如此便形成了一在城里,一在山上的格局,两下也彼此太平。只是十多年前,华阴县十字街杀人案后,华山气宗独揽大权,并把总舵移回华山之上,华阴倒空了出来。
当时气宗说的是暂借玉女峰安身,求道长们给条活路。彼时佛兴道衰,道士们没了火种,不敢随意争斗,又看这华山派剩不下几只阿猫阿狗,便一时心软应承了这个要求。
可自来请神容易送神难,华山派既已住下,便着手翻修房舍,整理田地,再想驱逐便不容易了。尤其道士们当时生怕被官府找麻烦,不敢再组织群殴,便只好由着华山派住下去。加上华山派又肯付地租,当时道士们黑如煤炭,没了进项,对于肯付钱的金主,态度当然也要好些。华山那么大,华山气宗也占不过来,舍了玉女峰,还有别的峰头,倒没什么妨碍,因此两下也是相安无事。
可是就在前几年,全真华山内一名小道士,一夜之间发了高热,连烧了几日,醒来后,却开了慧根。找掌门讨来纸笔,下笔如有神助,文思如同尿崩。连写了数部小说,其内容皆是佛道之争,扬道抑佛。比如什么佛是道啊,洪荒流之类。先就符合了全真教的政治正确,在观内,深受好评,及至拿到书坊发售,销量火暴,竟致一时洛阳纸贵。
这小道士又再接再厉,写了个凡人如何修仙得道,白日飞升的故事。这一来更遂了百姓心意,且里面还有许多道门的专用术语,九虚之中还有一实。虽然都是扯淡,但却更具欺骗性。因此不独吸引了老百姓,就连那正经的读书人,都多有被故事吸引而神智不清者。全真华山派,在小道士的建议下,趁着这大好东风,便索性搭车售卖筑基丹、结婴果等物,赚了个盆满钵满。
可惜后来这小道士发现,这庞大的收入,都进入了门派公帐,自己并未从中分得什么好处,便发起癫来。非要嚷嚷什么多劳多得,技术入股,一人一票,票选掌门。结果这口号喊了没几天,便被掌门叫去谈人生谈理想,回来后人便发了痧,晚上没熬过去,天没亮就被叫去伺候老君了。
小道士虽然不明时务,死的恰倒好处,可人死财留。靠那些小说的收入,陈伯年的手头逐渐宽裕,加上如今万历天子信道,华山道教渐渐恢复了往日威风,又听到了一个内幕消息,便想着要收回华山地产,恢复全真旧观的事。
他的依据,乃是手上的地契,可是没想到,华山派居然卑鄙到也办了一份地契,两份地契,两个物权人,这官司便有的打了。陈伯年这份地契乃是大金朝的,而岳不群这份地契则是隆庆年的,怎么看也是岳不群略微占理,毕竟不能拿着前朝的尚方宝剑,来杀本朝的官。
可问题是大明朝的事,有时确实就没那么多道理,在南直隶那,就有人拿着一张元末时,一位红巾军将领签字的借据,去找府里要债。那知府又不是白痴,自当要验看一下借据真伪,再看是何人所借,再予以酌情处置。
哪知那持借条的人竟然倒先恼了,把这官司直打到了省宪衙门,闹的沸沸扬扬。这位陈道长,也觉得自己这金朝地契优先度应高于明朝地契。再说那块地是华山借住,谁许他们办的地契?借住自己的地方,还偷摸着去办地契,这还能不能要点脸了?因此两下争斗,闹腾个没完没了。
第六十一章华山之争(二)
陈伯年靠那些话本的推广,再加上自身包装有术,如今俨然是一个活神仙的形象,于陕西省内,巨室豪门,也多有信他道术的。因此他的人脉远非岳不群能比。更别说宁孤竹当年巡按陕西时,平反冤狱,丈量土地,得罪了豪门巨室,那些人如今自然要从岳不群夫妻身上找补回来。
因此这本来华山派在证据上有理的官司,却打成了个僵持官司,陈伯年气势汹汹,已经上门讨要土地多次。前者岳不群去衡山庆贺金盆洗手事,多亏宁中则在家操持,勉强应付这个恶客。没想到今天他居然又找上门来,看那模样,似乎是成竹在胸,有了必胜把握。
郑国宝听完过往,也大觉哭笑不得,思忖片刻说道:“道长,这事是你们的事,我且不问。但我说一件事,你也要仔细仔细。据说当年大元的鞑酋被我洪武天子追赶出关之时,怕部下哗变,手里又没有军饷。便大肆封官许愿,用那大元的伪玺盖了不知多少地契,将我大明的土地全都分了出去。他手下那些护卫老鞑,号称“荣军”,人手一张地契。他们里面,丞相满地走,平章不如狗。若是有朝一日,那些老鞑子的后人,得了失心疯,拿着元朝的地契来找你讨要产业,这官司你便要想好,是怎么个应对章程。”
陈伯年闻听一笑,“国舅说的是。这地契文书,两份都有道理,确实难以当个干证。但小人这里,还另有一份文书,乃是刚刚到手,专为解决此事,特意请岳兄一观。”说话间,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将过去,岳不群抽出信笺,展开观看,却是脸色骤变,将信放到案上。“连公公的手书,你是如何拿到的?”
陈伯年得意的一捻胡须:“前些时,贫道去给连公公讲道之时,说起你我两家的讼案。连公公他老人家为人最是仁厚,见不得两下争讼,便出面要为咱们解斗。这就是他老人家的意思,我只是跑个腿而已。岳兄,你反对我,这个没什么关系。可是你不能反对连公公,谁反对连公公,谁就是反对万岁,谁就是反对朝廷!你气宗如今就剩下这点人马香火,难道还要都赔进去,你才满意?”
岳不群方才处置令狐冲时,举重若轻,全不当一回事。可此时,却是面色凝重,额头上汗水涔涔而出,一时之间,也不只该如何答复。
这封信乃是朝廷派在陕西收矿税的矿税监连德禄所书,下面还落着他的款,又盖了私章,以示重视。这连公公在陕西,也是个出了名的刺头,不怎么好对付。虽然官绅一体纳粮、全部交税这些事没能顺利的推动下去,但在万历的变通下,矿税监已经派到各地,积极开展工作。这些太监虽然是叫矿税监,实际上,他们的工作内容除了探察矿藏、收取矿税外,还兼着收商税的重担。
这帮人不像文官,身后站着工商业集团,或者世家巨室,也就少了许多顾忌。他们的目标明确,都知道自己该为谁效力,因此收起税来便也给外用心,这也导致了地方上官府对他们深恶痛绝。甚至不少地方的官府纵容、怂恿工商业者、地痞无赖等等去向矿税监们动用暴力,为的就是保护自家的利益。
连德禄虽然也在内书房读过书,但却没被文官洗脑。完全知道自己的屁股该坐到哪边,他人算不上聪明,又有点一根筋,认准了替皇家收税的事,便怎么也改不了。在自我定位上,他的脑子清醒的很,不会靠拢到那些文官阵营里。自己到陕西,就是为天家弄钱的,这活办的好,便是出了多少纰漏也是功劳,若是办的不好,便是再怎么受好评,也是办事不利。因此他到地方上以后,士绅、巨室们皆称天高三尺,大呼肉痛。
连德禄生平最信鬼神,又好读小说。结果就上了那位死鬼小道士的恶当,拿陈伯年当了有道法的真仙,还想将他引荐到宫里,去见万岁做法。陈伯年求到他面上的事,他自然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当即手书了一封八行,勒令岳不群等人不得继续霸占道家庙产,限时离开华山,否则绝不肯饶。
他一个矿税监按说从管辖权上倒是管不到华山派地产争讼这种民事案上,可他是矿税监,还负担着为朝廷找矿的工作。若是他成心为难,只要来华山正气堂这转几圈,然后说这有金矿,岳不群他们立刻就得滚蛋,丝毫不能多待。他肯先来一封书信,已经算是先礼后兵,给足了岳掌门面子。
宁中则一旁接过信来观看,越看脸色越是难看。她爹是御史出身,后来又做陕西巡按,乃是个讲风骨,夸气节的人物,几时把连公公这种阉奴放在眼里?更别说宁中则自来受宠,入门后又被各方照顾,脾气秉性极为刚强,见这道士几次三番打上门来,早就有气。今日见这道人居然勾结了阉奴,如何还忍的住?不由拍案道:“陈道长,你也不要欺人太甚!难道我们华山派就怕了这连公公?”
陈伯年皮笑肉不笑道:“久闻华山派男主内,女主外。大事须看无双女,小事才问岳先生。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宁女侠,我们男人说话,你个妇道人家,还是少多口的好。再说我们说的是大事,你在这胡言乱语,你男人也不好做人不是?还是你华山派的事,掌门说了不算,太上掌门说了才算?”
宁中则没想到一时大意,被这老道抓了痛脚,不由气的粉面发白,一旁令狐冲道:“师娘,您且休息。”他又对那陈伯年道:“陈道长,你今日来我华山正气堂搅闹,莫非不把我华山派放在眼里?”
陈伯年不屑道:“怎么?你华山派很了不起么?要知,这华山上真正能叫华山派的,得是我们。不信你去看看,如今华山几个峰头的道人聚集起来,不下五、六千人,比起贵派这些精锐门徒,怕是要能打一些。难道令狐公子,执意要刀兵相见,分个高下?贫道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不知君子剑是否有胆接招?”
全真教的道士为了保护自己的田地,防止佃户抗租,也是习武的。当然这五六千人乃是虚数,可是华山派气宗的人加起来不到四十也是事实,讲武力终究是弱了全真不止一筹。陈伯年又有连德禄的书信在手,论文论武,都自觉不落下风,因此态度越发傲慢,几乎恨不得让岳不群现在就搬家。
郑国宝见宁中则急的俏脸泛红,手已摸向剑柄,大概是要做那拼死一搏,效法上古大贤,荆轲、豫让,把这道士击毙当场。这若是一动手,不管胜负,华山气宗怕是再没有立足之地,郑国宝一想到这皎洁如月的女子,即将流离失所,浪迹江湖。终于按捺不住,轻咳一声,“陈道长,且慢。我有话说。”
第六十二章华山之争(三)
陈伯年也听人说了,岳不群不知如何交上了狗运,居然和国舅成了朋友。当然也有人说,是他把自己的亲生闺女舍出去,换了这天大的富贵回来。但无论如何,国舅自入陕西与他形影不离是真的,有了国舅的庇护,自己便不好对他过于无礼也是事实。因此他急于前来正气堂催促搬家,也是防着时间一长,国舅彻底坐到华山气宗这边。
听国舅发话,他急忙换了副面孔道:“国舅,您有何吩咐?您请放心,您来华山游山逛景,找贫道就是找对了人。贫道别的不敢说,好歹也在华山活了大半辈子,这里一草一木,我无不熟悉。而且贫道观里,还有珍藏几十年的好酒,现打的野味,另外还有几个最好的鼎炉,与国舅共参那阴阳大道,保证随您心意。”
郑国宝道:“道长有心了。不过您先听我说几句,我是个外人,于贵两派之间的争斗不甚了了。但是大明是个有法度的地方,实在不成,你们可以议于有司,交官处置啊。连德禄是收税的中官,干涉地方上的事,可是僭越了,失了他的本分,等我见到他的面,也要好好说他几句。”
那陈伯年一听话风,便知不对劲,急忙道:“国舅容禀。连公公也是一片好心,怕我们两下争斗起来,死伤人命,那便不好了。要知,贫道观里,有些年轻的道士,正在血气方刚之年,加上入门未久,道心不坚。比不得那积年修炼的老修士,又听说祖宗基业被占,满腔义愤。早就想集合起来,寻岳兄的晦气。这还是贫道拼命压制,才让他们暂时不敢妄为,我只怕天长日久,官司没有个分晓,那些人不服管教,竟来找岳兄撕打,到那时,彼此面上都不好看。”
郑国宝冷笑一声,“哦?有这等事?我在京师探得消息,有那魔教妖邪,为了躲避官府缉拿,便隐身入三宝门下或是三清门中。今日听道长说起,看来这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如此好勇斗狠之徒,若说他们不是魔教,那谁人才是魔教?看来贵派的问题很大啊,要好好查上一查。又听道长说,这华山上有五六千人马,这可是个大事,说不好,只能调三边大军前来,以防不测了。”
他这几句话轻描淡写,那边陈伯年却几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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