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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笑傲行(普祥)-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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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东西,是烧了,还是没烧?”孙秀忽然想到一个要紧的问题。
孙富摸了摸袖里那解药瓶子“烧了,全烧了。咱家那些护院没说假话,早知道就该给他们留条命的。那些人丢的神机击贼石榴炮炸了,引发了大火。几个箱子的东西,全烧了个干净。孩儿我知道轻重,这事也自然没说。国舅跟咱合作,就是他手里没东西,想要收拾西商收拾不了,所以让咱帮着给他找证据。”
经过了刚开始的紧张与生涩,孙富发现自己的谎话说的越来越流利,几乎是顺口而出,越说越圆,暗中想道:爹。我这也是为了咱孙家好。要是我死了。咱家再有多少家业,不也都便宜了外人?
孙秀对自己儿子的话,自是深信不疑。只要那些要命的东西,真被烧了。那国舅手里就没有拿捏自己这些人的把柄。两下里合作除掉西商。倒是件好事。看来这一回得算是因祸得福,家业反倒能因这回的变故而更加兴旺。至于花出去的几十万银子,只要这大生意做成。也就算不得什么。
回到家中之后,他便急忙找来家里的几个幕宾,吩咐道:“你们几位,从今天起,吃喝都在一处,必须把我要的东西,给我赶出来。”
“扬州,我净街锣,又回来了。”站在码头上,看着来来往往搬运箱笼,雇佣马车的力夫、锦衣,身边一个是冰山美人,一个是魔教圣姑,一左一右,紧紧依偎,望着扬州城,郑国宝高喊了一声。又看向张芙蓉道:“当初,我便是在这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弄了一船的盐,结果遇到了你,硬要分一半。”
张芙蓉这段时间,脸上多了几分笑容,这个人都沉浸在一种幸福的状态之中。与过去相比,少了几分冰山气质,多了几分成熟妩媚,不过风采依旧。她听到往事,脸色微红“夫君又拿往事来说。当初若不是妾身劫路,你又怎么会与刘小姐成了姻缘,如今我都快给你生孩子了,这笔债怎么也还清了。”
“还清?净街锣的债,是还不清的。”任盈盈一旁打趣,“天下谁欠了夫君的债,能有还清的那天?你看看今日的扬州城内,就有不知多少人欠了咱夫君的债,你说他们还的清么?”
两淮都转运使贾端甫听到自己的长随回报,整饬盐法的钦差郑国宝到了扬州码头,倒是十分平静,只一摆手道:“知道了。”接着在自己案头翻找了一通,既没有钦差方面发来的公式行文,也没有自己恩主的书信,便也就不大理会,只等他进城后,再去拜见。
他是嘉靖四十四年进士,与许国许阁老,算的上是同榜,在文官体系里,这也是一层用的着的关系。而自家原来的恩主,则是当初的小张相公张四维。当年贾翁不第之时,曾在某位致仕的官长家中做个私塾先生,为其儿子开蒙。不合撞见,这位官长的爱妾,与官长的书童私通。
这位爱妾怕他露了口风,先是用金银买他。可是贾翁脑子里想的是那双三寸金莲红绣鞋,对于送的钱财坚辞不受。那位爱妾没办法,只好自己夜里去敲窗户,可是贾翁又怕是爱妾设计,自己真个动手,家主就会闯进来捉人。结果事到临头,又不敢开门,把那小妾赶走,第二天自己也要紧辞了馆。
这事原本十分私密,不知怎的,贾端甫辞馆后无处投奔,到几个文友处打了圈秋风,这贾端甫拒金不收,夜逐荡妇的故事,就在文人圈子里传递开来。他的文友里有很有几个名士,散布消息的本事最好,这个事很快就传到了贾端辅的老东家耳朵里。那爱妾与那书童,不久之后就双双暴病而亡。
贾端甫的名声这一下便刷了上去,连地方上的提学大宗师都知道这位当世君子的名号,特意点了他的举人。到了会试之时,他的文章又做的四平八稳,便也中了进士。
等到后来,张居正搞新法时,他在地方上做县令,很是得力。亲自带着书吏去清丈田地,催收赋税,是当地有名的催科圣手。有秀才写揭贴说他鱼肉百姓,中饱私囊,贾县尊只当没听见,对那秀才也不加报复。还是后来县内有人举报,那秀才与一寡妇有私。贾翁最重风化,骂自己可以忍,偷寡妇不能饶。亲自上阵,将诸般刑具用了三次,问出口供后,把那寡妇官卖,秀才革了功名,定了流刑。用这两条人命,给县内之人做了榜样,有此前车,连破靴阵都没人敢摆。
地方上的大户巨室,也肯买他的帐,这官做的就如他的文章一样,花团锦簇,四平八稳。后来因为催科得力,因功递转,一直做到了江陵知府。那是张居正的家乡所在,做到那的知府,自可知是何等受张相器重。
等到张居正倒台,他第一个上书揭发张居正在位时,如何徇私舞弊,贪脏枉法,张家子弟在地方是如何嚣张跋扈,横行不法,与时任左副都御史的邱橓一拍即合。
等到查抄江陵张氏之时,贾端甫亲自带了衙役去封门,查抄张家女眷时,也是格外卖力,乃至逼死张居正的长子张敬修,也是他出力最多。而后又向朝廷上了万言书,分析新法的种种不当,公开支持恢复旧法,废除新法。
靠这份功劳,他得了张四维的提拔,官运亨通。张四维死后,又有刑部尚书李世达爱他这严守礼法,维护旧制的性子,便成了他的新恩主。因为京师里弹劾贾端甫的奏折甚多,李世达就保举他到扬州巡盐,又特意保了他好友傅华堂做巡盐,为的就是二人能够好好合作,不出纰漏。
李世达是向来推崇天子应奉行节俭,以为万民榜样,又与厂卫最不投机,贾端甫自然不能去迎接郑国宝,免得恩主以为自己失了气节。他做这盐政衙门,也是为了响应恩主的想法,下了严令,各处巡检,不得为难盐船,又命手下经历、照磨,把盐政衙门的帐目做好,一定要做成亏损,以示地方无钱。税收都被矿税监收了去,衙门已经无力运转了。这回郑国宝来巡盐,他也早收到恩主指令,要尽力给钦差拆台,找麻烦,自不可能去迎接。
傅华堂先到贾家看了女儿,此时也在这盐政衙门与老友对坐。见他不去迎接钦差,点头道:“贾兄果然好风骨,是个不谀上官的真君子。钦差到了,依旧安心公务,不去逢迎,真乃我辈读书人之楷模。”
贾端甫道:“我辈读书人,读浩然书,得浩然气。所图者,上报天子,下安黎庶,岂惧那小小权阉,江彬钱宁之流?据我所知,如今朝内已经开始有忠奸之议,奸人榜上,便有郑国宝之名。有朝一日,正本清源,定要将这贼人,绳之以法。”

第二百七十九章查抄

傅华堂在京师没什么根脚,消息也不如老友灵光,急忙问道:“这奸人榜是怎么回事?”
不等贾端甫解释,就听外面传来阵阵喧哗,还有甲兵碰撞之声。贾端甫治下最严,小有过错,便以大刑。便是多年的老吏,公门中几代世袭的,也被他处置了不少。等闲没人敢在他的衙门里喧闹,他正说到兴头,被这一打搅,心中发怒,吩咐了自己的长随前去打探。
可是那长随刚走没多大工夫,却见一彪锦衣官校如狼似虎,撞进衙门之内。为首之人二十出头,头戴无翅乌纱,身穿明黄飞鱼服,生的相貌英俊,两个英姿飒爽,相貌出众的美人一左一右陪伴在他左右。
贾端甫怒道:“大胆!我这是盐政衙门,何等样人胆敢来我这里搅闹?你们锦衣官校,也不能无故闯我的盐政衙门,我这库房里存着大笔的税银,若是有所短缺什么人承担的起?来人啊,将这大胆闯衙夺银的贼人,给我拿下了!”
他这两淮都转衙门内,存有盐税银子,因此驻有盐兵负责保护。可他连喊几声,也不见有半个兵丁前来拿人。锦衣卫内有人大喊一声“少费力气了。这是当今国舅,奉旨整饬盐法的钦差大老爷,你的兵谁敢违抗王命,对抗钦差,难道不要身家性命了么?你这狗官,见了钦差,还敢不跪?”
傅华堂也断定来的必是钦差郑国宝,心头暗笑:这钦差果然是个纨绔勋贵。没什么城府的无赖。见贾翁没去迎接他,便带着人马来大闹盐政衙门。这等作为,整个是一个愣头青啊。不过遇到这种愣头青,这两个官场老油条,也不好硬扛。只好上前施礼赔笑道:“下官巡盐御史傅华堂,这厢有礼了。”
他是巡盐御史,论起来也属于钦差,与郑国宝的工作还有重合之处。又是国朝官场体系里,最为清贵的风宪官,因此简单一礼。已经算是好大面子。郑国宝简单回礼。傅华堂道:“钦差容禀。按说您既在扬州下船,贾兄是该前往迎接,只是临时来了一份要紧公文,贾兄须得在衙中处理。实在是走不开。还望国舅看在下官面上。高抬贵手。两下免伤和气为好。您看看,您带着这么多人马闯进盐政衙门,若是有人参奏一本。娘娘面上,也不好看。再者,贾兄这官仓之中,确实存着一笔盐税银子,若是有了短少,也说不清楚不是?咱们各退一步,国舅暂且收兵,等回头再由贾兄做东,设摆酒席,为国舅接风,不知国舅意下如何?”
他这说小话,放低姿态,倒也是个息事宁人的态度。尤其他是官场前辈,又是风宪清贵。由他开口说合,郑国宝也该给面子。至于说拿人,他连想都没想过。像贾端甫这种从三品大员,哪是说拿就能拿的?即使是锦衣卫,也得开驾帖,有李世达在朝中为奥援,锦衣卫怎么可能开的出驾贴来?
哪知郑国宝把脸一沉。“公文?那要看是好大的公文了,贾端甫,你如今牵扯到一桩天大的案子里,得好好说说清楚。来人啊,将他与我拿下了。”
锦衣卫听了吩咐,猛的上前一拥,将贾端甫上了绑绳。贾端甫多年为官,对旁人上绑动刑的时候多了,却未吃过这个亏。勃然道:“尔等竟敢乱抓朝廷命官,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天家?你们……你们难道是要谋反么?”
孙大用却是一记耳光打了过去“谋反?我看你这老鬼才是要谋反!不知你收了多少脏银,就与些反贼往来,如今已经被我们锦衣卫访查明白,你就等着受王法制裁吧。”
傅华堂一见,一把扯住郑国宝的衣袖“你们这是做什么?堂堂从三品大员,哪有说抓就抓的道理?若是要抓人,也要出具驾帖,否则就是滥捕。”
“事情紧急,来不及等驾贴了。似这等大奸大恶之徒,若是被他逃了,那可不得了。因此只好先斩后奏,先抓起来再说。再说本官是钦差,奉命整饬盐法,遇到败坏盐政,中饱私囊的贪脏枉法之徒,怎能不加以严惩?”
“一派胡言!”傅华堂见对方不肯讲官场规矩,也不由动了火。“贾兄是有名的君子,比起当年海笔架,也未必就差了。也曾经拒金不受,逐女于门外。似这等高风亮节之人,怎么可能贪脏枉法,败坏纲纪?老夫也是朝廷御史,绝不能坐视你们指鹿为马,谗害忠良,郑国舅,你就等着接参吧。”
贾端甫人被上了绑绳,但是架子不倒。高声道:“傅兄,自古来邪不能侵正,魑魅魍魉横行一时,也终敌不得我辈仁人君子的浩然正气。我一死何足道哉,然这朝廷之上,我不信没有了公理道义。”
郑国宝也不理他们,径直来到贾端甫公案之前,随意翻动几下,果然找出了一份奏折。“好个贾运司,你这写的好奏章啊。都转衙门连年亏损,官吏俸禄,多赖地方。采办货物,亦需借贷以盐引偿还或由盐商代垫。长此以往,官吏必残民以逞,苦害苍生。朝廷无一钱之利,百姓受小吏之扰。啧啧,这盐政衙门居然连年亏损,这笑话说的还真不错呢。”
他又道:“你看看,这写的多好。建议朝廷将盐政放开,改官营为私营,由纲商总办,朝廷只负责每年收取赋税,其他全都放开。盐铁专营搞了这么多年,贾大老爷就想给废了?也不知,盐商花了多少钱,买你这份奏章!有得亏我来的快,没让你把这满纸荒唐文字交到朝廷,去扰乱天家视听。”
贾端甫怒道:“老夫所言,皆是有感而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这贼子不在两淮衙门任官,自然不知这盐政衙门的疾苦。如今各地矿税监苛似猛虎,商贾不堪其扰,以至商路凋敝,民不聊生。两淮盐商,无力支盐,这盐政衙门,哪还有税可收?若是还不搞盐业私营,我大明老百姓,就要吃不起盐了。官营盐业只是赔钱,只有私营才能盈利,才能惠民。”
辛烈治忍不住道:“我从没听说官营吃不起盐,私营反倒吃的起盐的。自来商人只认钱,不认人。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商人有良心,肯让老百姓吃便宜盐了?”
“老辛你理他做什么?认为地主、商贾有良心,朝廷黑心肝的蠢货哪都有。咱们抓也抓不过来。至于这奏折怎么来的,这也简单,咱们到后衙找一找,也就明白了。”
傅华堂又一挺身“后衙乃是官眷所在。老夫的女儿也在其中,你们这么多男人进去, 成什么体统?”
“傅老中丞,这有什么不成体统的?若是贾运使的案子做实了,令爱或许还得往教坊司走上一遭,迎来送往,生张熟魏。现在多见点男人,也免得将来不习惯。”
傅华堂听这话,气的面如白纸,一口浓痰涌了上来,想要阻拦,早被几个锦衣一推,跌跌撞撞的退到了角落里,眼前阵阵发黑。又怕自己女儿吃了这些锦衣的亏,急忙跟在后面,闯到后衙。
傅家小姐是个极孝顺的儿媳妇,自己的婆婆死的早,便将公爹当了亲爹孝敬。这贾翁对这儿媳妇也视如己出,非儿媳做的饭不吃,非儿媳熬的药不喝。内宅之中,如今也是儿媳妇做主,听说有一群锦衣闯来,那位傅小姐,急忙带了几个丫鬟迎了出来。
见这傅小姐生的面如满月,姿色倒也不错,一身大红,首饰齐全金光耀眼,纤纤玉手上,几个祖母绿的戒指,反射光芒。先是福了一福,然后问道:“你们这些人闯到我的家里,意欲何为?我父乃朝廷风宪,家翁亦为从三品大员,你们可不要错翻眼皮,仗势欺人。”
孙大用断喝道:“兀那妇人少要撒泼,你的案子犯了!”
瑞恩斯坦却看这妇人颇为入眼,嘿嘿一笑“小娘子,不要害怕,等你进了教坊司,我一定会去关照你的生意。”

第二百八十章风暴

傅小姐听了这话,再看瑞恩斯坦那西洋鬼畜模样,本就吓的玉体无力。等发现老公爹被上了绑绳,更是脸色发白,花容惨淡。她也没看见自己爹爹跟在队伍后面,一下子跪倒在郑国宝面前,用手扯住袍角“这位大老爷饶命啊,那都是公爹逼我的,奴家也没办法啊。我们一共也没相好几回,您千万高抬贵手啊。”
傅华堂本来一路撩衣小跑,追了上来,正好听到女儿说这句话,一时只觉得四肢无力,跌坐在了地上。
郑国宝也没想到,居然还有意外收获,忙命人把傅小姐拉到一边,仔细审问。有任盈盈这魔女出手,什么口供问不出来。其他人一通搜检,却发现贾端甫宦囊羞涩,家中没有多少余财。一通搜下来, 也不过四百来两银子。再有的,就是一些首饰、绸缎、名贵衣料,都是这位傅小姐使用的。
这点家产对于一个从三品两淮运使来说,可以算的上家徒四壁。可是若说他清廉,那位傅小姐一身穿戴,又该如何解释?贾端甫道:“老夫家徒四壁,身无余财,你们已经搜了这么久了,可曾找到几个铜钱?看你们能把什么脏水,泼到我的头上?”
郑国宝也没想到情况是这样,他和儿媳妇的勾当另说,抓不住他收钱的证据,这事就不太好办。这种作风问题,最多撂倒铁门闩,对于放倒盐商,却无什么实际性帮助。
他左顾右盼,见这后衙之内。最多的就是花草。可是这花都是极为普通的货色,扔到街上没人要。若说这个是什么赃物,即使郑国宝也觉得说不出口。这官署是朝廷配备的,不可能有夹壁墙,密室之类的东西。又有几个日月神教的亲兵仔细检查了一通,也没发现有什么夹层,暗室。贾端甫那边,面露得意之色,大有看郑国宝如何收场的意思。
张芙蓉见自己男人吃瘪,忍不住围着那些花盆站来转去。整个后衙。最可疑的就是这些花盆,可是以张芙蓉的阅历,也看不出花盆有什么问题。她心中一动,抓起一个花盆。左右摇晃。贾端甫道:“你干什么?这么摇晃。任是什么花,也都被你摇死了。”
张芙蓉冷笑一声,“老爷子。您可能不知道。妾身是个走江湖的,练的功夫是暗器。从小练功,一练眼力准头,二练手劲,三练的就是分量。什么暗器多大分量,拿手一摸,就得摸出来。因此便是同样的暗器,不一样的分量,我一掂,也能掂出个大概。”
她说到此,猛的将手中花盆朝地上便扔,一下将花盆摔了个粉碎。贾端甫急道:“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张芙蓉也不理那碎盆,只在花土里翻动,不多时就面带笑容。“夫君,妾身幸不辱命。”只见她手中已多了个红色封套,将封套打开,里面却是两根闪亮的金条,拿在手里也有几十两分量。
郑国宝一见大喜,吩咐道:“快给我砸。这么多花盆,要是里面都是金子,那就发了大财了!”
这几百个花盆里,自然不是都有钱,有钱的花盆里,也不都是金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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