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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才子(华西里)-第2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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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一行人就朝北衙深处走去。

这还是吴节第一次来北镇抚司诏狱,也就是民间常说的天牢,心中难免有些好奇。

在外人的心目中,所谓天牢那是天下一等一阴森的所在。

可等吴节走进去,却发现这地方和想象中却不太一样。没有森严的戒备,没有黑漆漆的牢房,有的只是一间又一间不大的四合院子。

里面倒是有不少人,脸上的表情也很镇静,可以在院子里随意走动说话,倒不像是犯人。

唯一同外面不同的是,院子里没有种植任何花草树木,估计是防备犯人躲藏吧。

这算是什么牢房,简直就是一间疗养院嘛!

吴节仔细一想,却也弄明白了。

北衙门的监狱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等符合标准,没有四品以上的官职,你想都别想。四品以下,直接就丢大理寺去了,哪会这么麻烦。

就因为关这里的都是高官,中国古代历来就有“刑不上大夫”的说法,对士大夫们,自然不能像外面的监狱那样关押。

吴节想起杨宗之先生不就关在这里四年了,看这里的生活条件,估计杨先生也没吃多大的苦头,倒让他心中安慰。

古人上班都早,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到现在也不过是早晨七点到八点钟之间。冬天亮得迟,天色将明未明,里面一片死寂。

走不了几步,就来到北衙深处的一座小院子外,吴节随朱希尧站住了。就看到院子里好多人,陈洪响亮的声音传来:“大家听好了,朝廷出了谋逆大罪。一个户部的主事上了本要逼皇帝退位,至于他背后的那些人,一个个都要查出来。常言到,没有内贼引不来外盗,有些人就在我们身边,就在皇帝身边,现在,就从身边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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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九章坦然

随着陈洪这一声大吼,吴节等人就看到几个太监将海瑞从屋中扯了出来。

对于海瑞这个在明朝历史上写下浓重一笔的清官,吴节还是很好奇的,定睛看过去,就看到一个矮小黝黑的小老头子。

这人长着一张典型的南方人的脸,胡须有些稀疏,目光强硬显得倔强。

海瑞手脚上都戴着一副镣铐,两只脚之间的距离不过五寸,一旦戴上,无论什么人,本事再大,也是寸步难行。这就是有名的虎狼铐,专门用来对付江洋大盗。

后来,锦衣卫和东厂也用来锁拿朝廷钦犯,名字也改了,叫做金步摇。一是因为从头到脚都挂着锁链,走一步就光当做响;二是因为手脚全铐在一起,没办法走路,只能一步一步朝前挪,像是女人的金莲碎步,因而得了这个名字,这其中未必没有对清流的侮辱的意思。

海瑞刚出房门,就一步将抓住自己的太监推开,慢慢蹲下去,提起脚下的镣铐,慢慢地朝前走来。

目光如刀子一样刺向陈洪。

陈洪冷笑:“海瑞,这还是咱家第一次提审你,你得老实回话。咱家问你,你写这份折子可是得了谁得授意?”

海瑞突然大笑一声:“得了谁的受益,海瑞行事只问天地良心,君子朋而不党,怎肯听人之命?”

笑声中充满不屑:“小人党而不朋,我倒想问问陈公公这次来审我海瑞,一心想牵扯到别人身上,又是的了谁的授意?”

陈洪听海瑞反问自己,面上怒气一闪:“很好,你是个讲义气的人。一心想保住身后的那人。不过不要紧。估计你也听说过咱们东厂的刑法。等下等我使住东厂的十八般武艺来,你将不将义气都不管用了,要想不牵连到更多的人。就得拖出几个同党来。你把头昂这么高做什么,要看天上的青天白日吗?打腿,让他跪下。”

说完。一挥手。

押海瑞的两个提刑太监是陈洪的心腹,这时而人同时踹向海瑞的腿弯,海瑞被踹得跪了下去。

但还是竭力地抬起头来。

这个时候,那两人就同时抽出腰上的铁尺朝海瑞的脸上扇去,劈啪两声,海瑞的脸就肿了。

“呸!”一声,一口牙血吐到雪地上,红得触目惊心。

吴节和赵贞吉刚开始还佩服海瑞的榛榛铁骨,却没想到陈洪说动手就动手。同时发出一声喊:“住手!”

陈洪听到喊声,猛地转过头来,发现是吴节。目光中有锐利的光芒一闪而逝:“原来是吴大人。不知道大人来此所为何事?”

赵贞吉气得大叫:“陈洪,你好大胆子。古人云,刑不上大夫。海瑞再怎么着也是正六品的朝廷命官,你居然施此肉刑。朝廷的脸面、读书人的脸面还要不要了?我要写折子弹劾你,弹劾你这个阉贼!”

他一句阉贼骂得陈洪面上杀气四射,冷笑:“刑不上大夫,说得好。不过,这种无君无父的叛逆却不需要留面子,千刀万剐都算是轻的了。嘿嘿,肉刑,好,那就不用了。动手。”

就有两个太监从地上抓了把雪,狠狠地捂在海瑞的脸上,使劲朝口鼻里塞,塞得海瑞不住痉挛。

“住手,住手,住手!”赵贞吉气得脸都绿了,大叫:“陈洪,本官与吴节得了圣旨来问海瑞的话,闲杂人等回避,马上带着你的人马给我离开。”

陈洪哼了一声:“你得了圣旨,咱家也得了圣旨,凡事得讲个先来后到,赵大人怎么着也得等咱家把人犯审了才轮得到你吧。打,给我狠狠地打!”

陈洪的跋扈已经肆无忌惮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成国公朱希忠这才道:“钢筋铁骨的人,不要打,打了也没用,让他自己天良发现,把事情说清楚。”

吴节和赵贞吉的面子陈洪可以不给,但朱希忠却不能得罪。

陈洪这才让手下停了下来:“好,你们等我审完海瑞再说。”

他还是不肯离开。

吴节走上前去,低声到:“陈洪,想往日你我也算是相交甚欢,能否借一步说话。”

说着话,就用真挚的目光看了过去。

陈洪本待继续冷笑,可一看到吴节那双诚挚坦然的眼睛,心中却突然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良久,这才点点头,朝外面走去。

二人慢满走出院子,在外面走了几步,吴节这才站定了,回头看着陈洪:“陈公,想当年,你我都随时在陛下身边。吴节为人,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对人从来都是只为心的,却从来不考虑任何厉害关系。当初,你我也算是朋友吧?”

陈洪被吴节看得突然有些抬不起头来的感觉,他哼了一声:“没错,吴大人,当初咱们确实相处融洽。”

吴节叹息一声:“我家娘子当初还叫你一声叔,说起来,咱们也算是一家人,有你这个长辈,蛾子也很欢喜。这次从东南回京,蛾子就在我耳边说过想来看看你这个叔叔。如今,你我闹成这样,你让我怎么同她说?”

陈洪:“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吴节:“该说什么呢,问题是吴节现在还不清楚你陈公公是什么立场,又什么怎么看我吴节的,今日之所以请你出来说话,就想问一句,你是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嘿嘿?”陈洪笑起来了:“吴节,你是个聪明人,我陈洪也不笨,难道这都想不明白吗?你迟早是要入阁的人,就算什么也不做,混个几十年,总归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一天。可我陈洪又能得到什么,一辈子都屈居人下,连个批红的权力都没有。大丈夫,总归要有所作为才是。”

“明白了,看来陈公公是真的变了,半年时间,哎才半年时间。”吴节叹息一声:“看来,以后咱们是敌非友了。”

陈洪也点点头:“士贞,立场不同,多说无用,以后还请不要留情。”

吴节:“也请你不要留手,今日之事,就最后再让一让可好?”

陈洪也不说话,转头对院子喝道:“走了,回去。”

至此,吴节和陈洪算是彻底地决裂了。

彼此都只是遗憾,但却显得异常的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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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章小阁老退出政治舞台

与此同时,严世藩的船已经停在了东门的码头上。

他的母亲已经去世了五天,停灵期已满,正要扶柩回乡安葬。

严世藩乃是江西分宜人,按照大明朝的制度,官员的父母去世之后,必须辞去官职,回乡守孝三年,才能回朝为官,谓之:丁忧。

当然,也有特例。如果这个官员的职位极高,又非常重要,碰到非常时间不能离开。遇到这种情况,皇帝就会下一份特旨,勒令这个官员在朝为官,不得回乡守孝,这就是所谓的夺情。

被夺情的官员虽然能够保住官位,可在政治履历和个人操守上却留下了一个极大的污点,要被世人所不齿。后来的张居正就因为被皇帝夺情,被后来的言官们骂成禽兽,弄得老大没趣。

问题是,现在嘉靖皇帝巴不得将严世藩远远地打发掉了,如何肯夺他的情。

“如果不出以外,小阁老这次回乡守孝之后,在没可能回京城了。”大雪中,一辆马车飞快地在街道上形势着。

马车红木为辕,以白铜镶边,看起来极尽奢华之为能事,看车上的标识,赫然正式景王的坐驾。

车内,说话的正是林廷陈,他一边小心地看着景为难感,一边斟酌着语气:“以万岁爷对严党的戒备,只怕等小阁老一离开京城,就要动手剪除严党的人。如今,胡宗宪已经进去了,下一步,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被罢官夺职。就算严阁老能够顺利度过这一关,可三年后,小阁老守孝期满,陛下只怕也未必会让他做官了。”

景王一脸阴霾地坐在车内。他最近感觉身体非常不好。身上冷得厉害。即便穿了厚实的狐裘,依旧冷得不住跺脚,手紧紧地捂着铜手炉。

听林廷陈这么说。他哼了一声,非常不客气地打断林廷陈的话:“既然严世藩已经指望不上了,还来送他个球。天气冷成这样。本王还是早点回府,躲在烧了地龙的屋子里正经。”

说着就要招呼车夫回去。

林廷陈听得心中一阵颓然,这个景王啊,真真是个没有心肝的人。不管你对他有用没用,对你都是没有半分热情,好象这全天下的人都该欠他。

严党如今是倒了,小严乃是严党的核心,他如今一走。以严阁老的才具,根本不足以驾御这么多能人。如果不出意外,很快就要风流云散了。

如今,正是全面接收严党政治遗产。壮大己方声势的时候。

小阁老今天离开京城。正是前去送行,笼络人心的大好机会。

这也是徐文长先生定下的方针。可就因为怕冷,王爷却要回去。

这让林廷陈哭小不得,连忙道:“王爷,今天去送小阁老可是徐先生的意思,他现在估计已经爱码头上了,不去不好吧?”

“什么不好,孤堂堂亲王,去送小严已是折节。去送是人情,不去送是道理。”

景王说得很不客气,目光狠狠地盯着林廷陈:“林大人,难道你觉得本王说得不对??”

林廷陈有些经受不住:“是是是,王爷说得是,可是,徐先生那里……”对于徐文长的才干和智谋,他是佩服到五体投地的地步,惊为天人了。

不说徐文长还好,一说,景王的脸色就变了,突然提高声气,大声咆哮道:“依本王看来,那徐渭也是个不中用的人。还说什么是我大明朝第一才子,我呸。他若真有才,在胡宗宪幕中时,怎么没想办法将吴节给干掉。而如今,胡宗宪也身陷囹圄。依我看来,这人也就是个吹牛皮的。”

他越说于愤慨:“本王也是糊涂油蒙了心,那日他投到我王府时。本王听到他的大名,以为他是个有才的人,逢为上宾,言听计从。后来,他说要通过海瑞一案,要将火烧到我兄长头上去,暗地里阴他一道。”

“本王就信了他,调动手下的人才与之配合,闹出个百官窗西苑。却不想,来了个弄巧成拙。现在好了,裕王不但毫发未损,反进了中枢,参与国政。”

“他奶奶的,这个徐文长绝对是个内贼,内贼!”

说到气愤处,景王狠狠地手炉扔到地上:“依我往日的性子,绝对杀了徐文长这个笨蛋。”

他这一通发泄不要紧,惊得林廷陈脸都白了,忙道:“王爷,王爷你小声点,仔细被别人听了去。”

又伸出头去,对车夫道:“别调头,还是去码头。”

等到了码头,停了车,远远地就看到萧瑟的风雪中停着一艘大船。

码头上也没有其他人,这么冷的天,码头上脚夫和水手们都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吃酒去了。

想当初小阁老严世藩何等的风光,如今丁忧回乡,却没有一个人来送,当真是凄凉得可以。

下了车,景王就被冷风吹得几乎倒退了一步,就气得骂出声来:“送送送,送他个屁,徐渭这个贼子,该死!”

林廷陈忙扶住景王:“王爷,小声点,仔细被人听到。”

“听到了又怎么样?”景王还待在骂,却看到前方走过来一个身批蓑衣的瘦小老头长啸着走过来,不是徐渭又是谁。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吴士贞这首词用在这里虽然不应景,但那种醒醉全无、无喜无悲、胜败两忘的人生境界却深得我心。好,不得不承认,单就诗词而言,徐文长对他是高山仰止啊!”

徐渭站在景王身前,笑吟吟地看着他,问:“王爷好象情绪不高,刚才在骂谁呢?”

别看景王刚才骂得厉害,可一看到徐渭就好象是老鼠见了猫一样,颞颥一声:“我……本王在骂林廷陈呢!”

徐渭一笑:“今日是小阁老离开京城的日子,也是他退出政治舞台的时候。但他留下的东西,对我等却有很大价值。今日还有一个重要人物要来,今日却巧,大家都聚齐了。”

“谁?”

“胡元玉胡神仙要过来。”

“胡元玉要来,他和他爹不是在万岁身边吗,难道又有要紧消息?”景王一惊。

徐渭郑重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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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一章什么样的血海干系

船舱里早早地就烧了两大盆冒着青火的白云铜银炭炭火,从寒风凛冽的码头一走进里面,热气扑面而来。

身上的霜雪立即化了,湿漉漉地贴在手脸上让人很不舒服。

严世藩正坐在舱中锦榻上,一身孝服,面容除了悲戚,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憔悴。

见了景王和徐渭等人,说了一声:“文长来了。”又朝景王点头示意,却懒得招呼。显然,在小严的心目中,徐渭的分量比景王要重得多。

倒是他身边的胡元玉飞快地跳起来,对着景王又是作揖,又是打拱:“原来是王爷来了,贫道已经候王爷多时了。”神情中有一种深深的谄媚。

虽说自称贫道,但胡元玉却一身锦秀,加上满脸的世故,看起来更像是一个行走江湖多年的商贾。

景王见严世藩对自己很不客气,心中郁恼,但见胡元玉如此恭敬,又高兴起来。

问:“胡道长这么早就到了,又等本王做什么?”他烦恼地摸了一下后颈,帽子上的雪花已经化了,变成冰凉的水滴落到脖子窝里,让他很不舒服:“刚才徐先生说你有要紧消息传来,快说给本王听听。”

胡元玉笑道:“这事其实……”

话还没有说完,严世藩就严厉地打断了他的话,指了指几上的酒食:“胡道长,王爷这么冷的天来送下官,还不先请王爷喝斤杯暖暖身子?”

胡元玉心中一怔,不明白小严为什么这么做,就顺着他的意思道:“是啊,王爷,这天儿实在太冷了,快快吃些酒暖暖身子。”

火炉上正烧着一盆热水。里面烫着一无锡壶黄酒。热气中,有醇厚的香气袭来,让人垂涎欲滴。竟然是极品的女儿红。

林廷陈也发现不对劲,正要说话,景王却高兴地叫了一声:“是冷得紧。本王先喝几杯在同你们说话。”

毕竟经受不住这种诱惑,景王提起酒壶给自己满满地倒了一碗,一饮而尽。

喝完,还不过瘾,又给自己的酒碗斟满:“好,这酒至少有十几个年头了吧。”

景王兴致颇高:“本王听人说,江南人生女儿的时候都要选一坛上好的花雕埋到院子里,等到女儿长大出嫁那天,才起出来。这酒因为埋了十四年。色做琥珀暗红,又被称之为女儿红。若是男孩子,则被称之为状元红。徐先生。你是江南人氏。孤问你,是不是这样?”

徐渭一笑:“倒不是。这花雕新酿之后是得窖藏一段日子,六年最佳,若超过七年,则香味尽失,不像上好的蒸馏白酒,年份越长越好。”

景王道:“原来是这个道理,孤倒是不知道啊!”

说话间,他又干了两碗。

林廷陈虽然心中怀疑,却也陪着喝了一碗。

一壶酒就见了底。

接下来,就有两个侍女走进舱来,跪在火炉前,又添进了一壶酒,里面放了冰糖、枸杞、红枣,放在热水里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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