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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长安城下-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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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过半,平安无事”;丑时是第四更,“更深露重,天寒地冻”;寅时是第五更,“早睡早起,保重身体”。

  打更人也不是像后世想的那样、报几更的时就打几下,他们全都是敲三下,然后喊那两句台词。

  所以,他刚刚喊的是“夜已过半,平安无事”,现在应该是子时了。

  我推开门,巡逻的人刚刚过去。

  我环顾四周,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我想去看李植,也想去看萧赫最后一眼。

  李植现在还昏迷不醒,萧赫他……

  萧赫他应该就在主厅那里——就是今早开会的那个位置。

  从这边过去,势必会被值守哨所的哨兵看到……郭虔瓘不许我下床,他说疾医说我好了才准我去看。

  其实就是变相把我软禁了,我现在未必能走的出这个门。

  可是我必须去看……万一那个人不是萧赫呢?

  毕竟有之前杜岘的先例……萧赫壮得跟大力水手似的,怎么可能会死呢?

  但……郭虔瓘跟萧赫同僚三载,怎么可能会认错呢……

  我已经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了。

  我真的很恨我自己,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居然还有脸站出来指责萧赫。

  ——这样和那些道德绑架的人有什么区别。

  我哪儿有资格指责他……我凭什么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责他呢……

  我把十指插进头发里,本来松垮的发髻被我抓散了、都垂了下来。

  风忽然猛烈地吹过来,头发纷纷往眼睛里钻,弄得我眼泪忽的就掉下来了。

  我猛地给了自己胳膊一巴掌、紧接着又甩了脸一巴掌。

  我使劲拧着自己的腿。

  我好恨……我真的好恨,可是我什么却都做不了。

  我第一次开始厌恶我自己。

  如果我坚持跟李植说就好了,他肯定会多加小心,也许就酿不成惨剧了;若是我有足够的力量,能挣断绳子……

  也许我当时气昏了头,不会制止萧赫,但,多半会追上去跟他一起去……

  可是我去了又能怎么样呢?

  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什么都不会……

  我根本帮不上忙。

  我只是个累赘……

  无论是现世,还是唐朝……

  我都是一个什么用都没有的累赘。

  现在,萧赫死了,李植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如果我没有穿越过来就好了,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如果死的是我就好了……

  我本来就已经是个死人了……就算现在死掉,也已经多赚了大半个月。

  如果我死了的话,就什么都结束了吧?

  我折回屋里,从桌子上拿起火折子把灯盏点上;灯油是限量供应的,这点儿量显然不够。

  灯盏是那种油脂线灯,灯芯足足有一厘米粗,是用麻线捻成的;我不知道灯油是什么油做的,反正闻起来很香,像是动物的脂肪。

  我端着灯盏,走到窗户前。

  窗户是纸窗户,一戳就破;同样,一点就着。

  粮草堆和这里相隔较远,真的烧起来,应该也蔓延不过去。

  我把灯盏放在窗户旁,火苗瞬间点着了纸窗户;火苗吞噬了窗户纸之后,开始蚕食窗户框。

  纤细的窗户框很快被烧断,断了的细木条落在桌子上,把谢燮的信封点着了。

  我赶忙把信封捡起来,使劲甩在桌子上,这才把火苗扑灭了。

  可这边刚把信封救下来,那边信纸又被烧了个大窟窿。

  我把谢燮的信用力抱在胸前,不争气地又哭了起来。

  如果我也死了,谢燮他们会有一丢丢的难过吗?

  可是,如果我活下去,他们知道了萧赫的死都是因为我的时候……

  我不敢想,我害怕。

  可是我忽然怂了,我不想死……

  萧赫说,这座山上有很多奇景,我都还没有看过……

  我也还没来得及看到杜老师长大……

  我还没看过大唐的壮阔河山……

  我还想去周游世界……

  我不想死……

  我想等到李植醒过来、当面跟他道歉……

  我想把我犯过的错弥补了之后,再去死。

  我不想我死的没有意义。

  自杀最忌讳我这种临了了打退堂鼓的。

  我把棉被扯下来,使劲地砸在窗户上。

  火不大,两下就被扑灭了。

  我累得气喘吁吁,手上满是灰点儿。

  估计脸上也是一样吧。

  我忍不住笑了。

  先是咧嘴笑,又变成了呲牙大笑。

  最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抹了把眼泪,抱着谢燮的信嚎啕大哭。

  对不起,原谅我没能照顾好萧赫。

  我会努力替萧赫活下去的。

  就像当初决定替杜岘活下去一样。

  我在心里说,好像谢燮站在我面前一样。


第100章 别了,萧赫


  第二天,是个晴朗的日子。

  我一大早就醒了,爬起来穿好缺胯袍后,跟着其他人后面训练。

  刚出来,就听说郭虔瓘的调令来了;郭虔瓘被调至北庭都护府,担任副都护。

  我早上和他打了两次照面。

  所有人都知道昨夜“失火”的事儿了,郭虔瓘自然也不例外。

  他好像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但是两次都被身旁的人打断了。

  我也就识趣儿地走开、躲开了。

  今天是我来到军营的第四天。

  第一天到的时候是清晨,差点儿没有饭吃;第二天发了大水,受了风寒;昨天醒过来就是下午了。

  做完晨操,就听说新兵来了。

  原本第二天下午就该到的新兵,由于暴雨突袭迟了两天、直到今天才到。

  带队的军官看起来很眼熟,我想了想,是当初和萧赫一起征兵时、强弩那边的面试官。

  那日指挥抗洪的军官站在门口附近,郭虔瓘也在门口。

  他们在进行交接仪式,我趁着他们注意力都被那边儿吸引过去的时候,溜到了主厅。

  主厅其实就是个大帐篷。

  里面并排摆放着八个担架,每个上面都用亚麻白布蒙了起来,看不清里面到底是谁。

  我以前虽然是个唯物主义者,但是对于死去的人、死去的生物还是不敢碰的。

  一方面是因为害怕,另一方面是因为心存敬畏;敬畏生命,所以不敢亵渎。

  但是,他们里面有一个是萧赫。

  我必须得找到他。

  万一他没有死……

  就算他死了,我也要当面跟他道个歉。

  我走到担架旁,布盖的不是特别严实,能清楚地分辨出哪边儿是头,哪边儿是脚。

  我走到最左边的那个担架旁跪下,说:“郎君,对不住。”

  我把布掀起来,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他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稚嫩地脸庞看起来黄黄的、几乎没什么血色。

  被水泡过的人,大多肿胀着,他也不例外;他的脸浮肿着,长长的睫毛被肿胀的眼睑挤压着,边缘有些翘了起来。

  多好的年纪,就这么断送了。

  我把白布蒙上,盖住了那张年轻的脸,“愿你早日安息。”

  我站起来,走到第二个担架旁边,跪了下来,“郎君,对不住。”

  我伸手把布掀起来,下面也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那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的男生,他的头发是自然卷,五官也要深邃些;看起来应该是胡人,具体是什么种族的,我分不清楚。

  他的脸也有些浮肿,但脸却很红润;他看起来好像是睡着了一样;长长的睫毛垂在眼睑下面,睫毛扑闪,仿佛下一秒就会醒过来似的。

  原谅我脸盲,我感觉他长得很像长安街角卖芝麻饼的小哥。

  我抬起白布,慢慢地遮盖住了他的脸,“愿你早日安息。”

  我说完,站起来走到第三个担架旁边,跪下,“郎君,对不住。”

  我揭开他脸上的白布,不知道是不是我用力过猛,我感觉他的身体抖动了一下,吓得我下意识就把布丢了下去。

  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他没什么反应,我壮着胆子走了过去,轻轻地掀开了蒙在他脸上的白布。

  也不是萧赫,这是一张十八九岁的脸,比一般人高出许多的鼻梁好像在说他是个混血儿似的。

  他睫毛不是很长,但是很密,像小刷子一样。

  略微浮肿的五官看起来居然有点儿萌萌哒、像是婴儿肥似的。

  我把布给他盖上,“愿你早日安息。”

  我走到第四个担架旁,跪下,没有说话,也没有揭开他的“头纱”。

  因为第四个担架特别扁,看得出那是个特别纤瘦的人;而萧赫肌肉很发达,跟大力水手似的,这么纤瘦的人肯定不会是他。

  “愿你早日安息。”我说,走到了第五个担架旁。

  “郎君,对不住。”我说,跪在他旁边,掀开了蒙住他的白布。

  我吓了一跳,手里的布又跌了回去,但是没能盖住他的脸。

  他的脸已经面目全非了,脸上满是淤青,一条长长的口子从左边太阳穴经过左侧鼻翼一直划到右边嘴角;口子很深,能看到裸露出的、已经变成黑紫色的牙床。

  伤口两边的皮肤物质翻了起来,就跟丧尸似的。

  “愿你……早日安息。”我说,把他的脸蒙了起来。

  我忽然不敢往后看了,我害怕萧赫的脸上也被划出了大口子……变得狰狞、难以接受。

  我看着剩下的三个担架,抿了下嘴唇,还是走到了第六个担架旁。

  “郎君,对不住了。”我说,慢慢掀开了布。

  看清楚他的脸的时候,眼泪忽的就掉了下来;我原以为,我变成男生会坚强些,可是事实是,还是一样的爱哭、还是一样是个爱哭鬼。

  萧赫的脸肿了一些,但也不是浮肿得难以辨认。

  “敬名兄……”我抹了把眼泪,“对不起……对不起……”

  我大脑一片空白,只能一直机械地重复“对不起”。

  好容易止住了眼泪,我把白布掀到腰部、把他抱了起来。

  我把他的右胳膊搭在左肩上,我想抱抱他,可他身上很凉,一点儿温度都没有;我低头查看他的伤势,他的背面上除了划破的伤口外,还有很多红色的淤痕,那些是尸斑。

  我这才看到他身上的衣物全部被剥离开了——他当时是光着膀子走的——身上一丝不挂;他的腰上有一条宽约两厘米的白色痕迹,我现世的时候,胳膊上也有一条。

  那是伤口太深、破坏了真皮层后才会留下的痕迹;他的腰伤很重,看起来像是被人从背面砍了一刀,也许当初受伤的时候,腰椎都已经断了。

  我把他的胳膊拿下来,扶着他、使他保持着坐立的姿势。

  他胸前伤得很厉害,肋骨那里被划了一个大口子,隐约能看到肋骨。

  深潭里到底有什么?

  萧赫的这个伤口和前一个人脸上的伤口似的,都是被某种极其尖锐的东西划破的,石头显然没有这种切割能力;难不成是某种鱼的鱼鳍?

  我在现世的时候,如果不带塑胶手套就剥鱼鳞的话,经常会被鱼鳍喇开一条口子。

  我把萧赫放下,刚要起身,忽然听到有脚步声靠近,我赶忙把白布给萧赫盖上,侧身躲到一侧的挂帘后面。


第101章 来者何人


  我刚躲好,门就被推开了;伴随着推门声,还有些许光投了进来。

  我偷偷探出头,看到一个目测一米八网上、健硕异常的人走了进来,逆着光,看不清楚他的长相。

  说实话,就算看得见长相,我也未必认识他。

  他走进来后,关上了门;透过纸窗户的光不是太多,但是勉强可以辨别出他的脸。

  那是一张特别大众的脸,是那种扔进人堆里都分不出来的那种人。

  我忽然想起来,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看到的一句话,说古代的时候,会有人专门挑些大众脸的人陪养成杀手;由于他们面孔辨识度太低,即使不蒙面也不会被认出来。

  他走到担架旁,我这时候才看到他肩膀上背着一个人;他把那个人放下,掀开了蒙在担架上的白布。

  他想干什么?我一愣。

  他走到放置担架的最右边,挨个把布掀开,掀到第四个的时候,停了下来。

  那个是萧赫!我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他想对萧赫干什么?!

  只见他把萧赫抱起来放在一边,把他刚刚放在一边的那个人放在了萧赫原本躺着的担架上。

  偷梁换柱……

  我想出来制止他,可是正面杠我肯定打不过他。

  我缩回来,偷偷扯了下窗帘;刚在心里算了下、用窗帘偷袭勒住他的概率有多大,就发现窗帘是被铁丝固定住的。

  准确的说,是先把窗帘的顶端缝上铁圈,然后把铁圈用铁丝穿起来,再固定在了房梁上。

  不能扯的幅度太大,只要扯快了,肯定会有声响;必然会打草惊蛇。

  看来这条路行不通。

  我探出头,忽然发现那个人没了。

  不可能啊?

  没听到任何声响,怎么会凭空消失了呢?

  我看向担架那边,萧赫躺在旁边,那个人带过来的那个人躺在原本萧赫躺着的位置。

  说实话,如果不是那个人还在的话,我肯定怀疑是我看花眼了。

  我走出来,走到担架旁。

  我伸手拧了胳膊一下,很疼,确实不是幻觉。

  我蹲下身子,查看那个人。

  那个人和萧赫完全不一样,真不知道刚刚那个“大众脸”是怎么想的。

  难不成,等下萧赫他们被下葬的时候不会看再查看了?

  那我是不是可以把萧赫的遗体带走啊?

  可是我带走了也没地方可以藏起来、或者安葬起来啊?

  胡思乱想之际,忽然感觉身后有一阵疾风袭来,我蓦地反应过来,坏了,他根本就没走,就在后面。

  肯定是我刚刚扯窗帘的时候被他看到了,他起了疑心。

  刚想完,我就感觉自己的脖子被掐住了。

  能不能别动不动就掐脖子,我这脖子上的伤才刚刚好。我腹诽,下意识地去掰他的手。

  他掐的很用力,掐得我直翻白眼。

  我使劲扣着他的手指头,刚刚掰开了一点儿,紧接着,背后就被他来了一下子。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传说中的手刀——也许他只是给了我一闷棍。

  眼前的景色瞬间模糊,紧接着“镜头”逆时针转了九十度;我摔倒在了地上,可是却一点儿没感觉到疼。

  也许确实疼了,我只是暂时感觉不到了。

  虽然身体已经麻痹了,但是还有一丝残存的意识。

  我想要爬起来,可是浑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我使劲睁眼,想要睁开眼睛,可是它太沉了,我没能睁开。

  我要死了吗?

  醒过来的时候,脑海里一片空白。

  我挣扎地坐起来,忽然发现自己正躺在房间里,周围的桌子上摆满了很多东西,;看起来是其他人已经过来过了,这些都是他们的个人物品。

  我爬起来,发现自己浑身都疼。

  脖子上被包了一块厚厚的白布,看起来就伤的很严重似的。

  我的脑海里忽然闪过那张大众脸。

  我顾不上疼,赶忙爬了起来;拽开门就赶紧往主厅那里跑。

  老远就看到门口有两个手持横刀的人站在门口;他们手里的横刀是真的,在阳光下闪着锋利的光。

  我跑过去,毫无疑问地被拦了下来。

  “我要见郭将军!”我说,“拜托了,求求你们,我真的有急事!”

  “将军已经走了,新将军还在路上。”其中一个人说,估计是看到我一身缺胯袍,态度很和蔼,并不想电视上常见的那样冷冰冰的。

  “那……”我忽然不知道那个军官叫什么,是什么军衔,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可是我真的有急事!”我急得不行了,几乎是吼了出来。

  “怎么了?”一个人问。

  我回头,是当初指挥抗洪救灾的那个军官。

  我不知道喊什么,干脆直接喊的郎君:“郎君,我有要事!”

  “什么要事,你说。”他没有不耐烦,反而是催促我说。

  “我看到有个人混进去了!”我不敢说我自己偷偷进去来着,“我怕他意图不轨,想请你仔细查看一下!”

  “进到这里面了?”他也吃了一惊,“我一直在啊。”

  “不是,有一会儿了!”我说,差点儿语无伦次,“他那会儿趁着大家训练的时候进去的,这都好一会儿了!”

  “训练?”他懵了,“这才刚刚天亮,还没到训练的时候呢?”

  我一懵,难道我又晕过去了一天?

  “可是……”我说,忽然语塞,“能不能拜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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