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狙击南宋(寇十)-第1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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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地一声,百人如一,齐出左脚,挺胸平视,双手反背。
那群捧着迎礼的耆老,被眼前这赫赫军威骇得呆了,一个个再迈不动步子。浑身筛糠,手中酒水洒出,瓜果滚地,丢份得令赵邦杰老脸发赭。
赵邦杰表面上笑意如常,心里的吃惊,怕是不比那些失态的耆老来得小。仅仅一两个简单动作,就有这等威势,这支军队人数虽少,jīng锐程度却是平生仅见。身为武将,赵邦杰比旁人看得更清楚,想得更加明白。一支军队,是jīng兵还是劣兵,就在这些简简单单的动作上,表露无遗。
张锐大步上前,肃容道:“天枢城之天诛军旗下猎兵都都头张锐,及本都官兵一百一十人,奉军主之命,前来共镶五马山寨之抗金义举。”
赵邦杰强压心头惊意,呵呵笑道:“原来是张都头,猎兵都,果然jīng锐异常。赵邦杰今rì大开眼界,更谢过张都头及时援手之德。”
张锐亦以礼相见:“原来是赵知寨……天枢城与五马山寨共驻太行,同气连枝,自当守望相助,合击金兵,何足言谢。”
赵邦杰怔住,这是一个小小的都头?一群山贼里面的众多大头目中的小头目?怎么谈吐比自己还有范?
“听张都头的谈吐,似乎家学渊源啊……”
“张某不过是东京太学之太学生,家父亦只是一从七品小官,谈不上什么家学渊源。”
张锐淡淡的回答,却将赵邦杰雷得泛晕:太学生——山贼都头,这两者八杆子都打不到一块啊!
宋朝,尤其是整个北宋,由于太祖赵匡胤谋国不正,很是担心后世武将有样学样。因此有宋一代的皇帝,对武将种种提防与猜忌,将隋唐至五代以来,文武大臣的平衡局面打破,造成文贵武贱的局面。
每当行军作战,必遣监军,同时兵部会下发作战用的阵图。对,你就拿这个阵图,按上面说的,去排兵,去布阵。去吧,哥们,兵部看好你,去和敌人打吧!你一定行的……结果就悲摧了,往往这样的结果,是被那些连阵都不懂的西夏人,辽人,女真人,打得那叫一个妈妈找不到北。
一名前线指挥官,从行军路线,到排兵布阵,到粮秣调配,到临机决断,统统由不得自己作主。全由大后方的庙堂大佬或军中监军决断,把将军当大头兵使用。长此以往,败仗是家常便饭,这武将的地位,自然也是直线下滑,一名五品高级武将(宋朝对品秩控制很严谨,绝不像明末般泛滥。五品武职,已经算是高级武勋了),在一名七品文臣面前,也未必能挺得直腰杆。
赵邦杰这知寨身份,别说是自封的,没得到朝廷承认,就算真得朝廷任命,那也不过是个八品官。搭配他那武阶三十五阶的武翼大夫勋职,勉强配套。而眼前的却是一位太学生,一旦殿试得中,最少也能授职从八品。身份更在自己之上啊!这样一个人才,竟只是区区一名贼军都头?
赵邦杰摇摇有些晕的脑袋,姿态不由得放低了,下意识问道:“如张都头这般俊彦,天枢城中有几人?”
张锐淡淡扫了他一眼,只说了四个字:“车载斗量。”
赵邦杰勉强笑笑,没再说什么,车载斗量?文人最喜夸张,即便是投笔从戎的文人亦是如此。赵邦杰绝想不到,张锐所说半点没夸大,按照赵邦杰的意思,指的应是文人士子,而这些人,天枢城不要太多了。
接下来,刘泽与梁兴也一并过来见礼。刘泽与赵邦杰打过几次交道,也算是熟人了。二人相见,自有一番相叙。然后就是一系列走过场的欢迎仪式。
仪式完毕之后,张锐见赵邦杰不时翘首望向后面,讶异道:“赵知寨,还请了别路援兵么?”
赵邦杰比张锐还要惊讶,脱口道:“张都头所率不是先锋军么,后头的大部队……”
张锐哑然失笑,不住摇头:“别想什么大部队了,就只有我这一支猎兵都。赵知寨,折腾这大半天了,咱手下将士也疲惫得很,是不是该进寨了?”
只有一个都的援兵?!我的耳朵没出问题吧?赵邦杰呆住。今rì他已经有太多的吃惊震憾,但没有一次,比得上这一回。
完了!这下五马山寨是真的完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血色五马山 (五)
赵邦杰心丧若死之时,张锐已自顾率队入寨。
如同铁壁关寨的义军充满好奇与艳羡地打量这支齐装满员、装备jīng良却又透着说不出的古怪军队一样。张锐同样也在观察这些迎礼义军。
按照太行山寨不成文的规矩,事关本寨门脸威信,通常用于迎礼的寨兵,都是本寨的jīng锐,装备战力什么的都是最好。而在张锐眼里,这百余名铁壁关寨的jīng锐,jīng气神尚可,看来寨内粮秣尚足,但说到装备,就寒碜点了。
这百名jīng锐寨兵,一半背弓弩,一半持刀牌。弓弩的样式倒是军中制式,但有部分弓弦却明显不是兽筋,而是细藤之类的替代品。很显然,寨内缺弓弦,而且弓弩手们的腰壶里,箭支也未装满——这可是用来长自家脸面的礼仪兵啊!整个寨子的所有武器都要优先供应的。可就这样也没能装满箭壶,可想而知寨子里的箭矢储备缺少的程度。
弓弩手如此,刀牌手又如何?
寨兵们手中的刀是宋军制式的“刀八sè”中的手刀,这点没差,至于打磨程度与刀口是否有缺损,因为刀锋藏在鞘内,无从得知;旁牌则多为自制,不过多有鞣制的牛皮包蒙,品质倒也不差。
无论是弓弩手还是刀牌手,都披着半身皮甲。有几位军将模样的,还披挂着连缀着战裙的铁叶甲……看上去实力的确不错。至少在太行诸寨中,就没有第二个有此实力。
只可惜,有部分身体稍瘦的弓弩手,身上披挂的皮甲明显松垮,不甚合身,很显然,是临时借用的……
张锐看在眼里,心下冷笑,径直率领手下鱼贯而入铁壁关寨。
自打得知援兵只有一个都的兵力之后,赵邦杰的脸sè一直很不好看。随后又向张锐提出。想看看猎兵之前击溃金兵的那种能发巨声的武器。张锐只是含笑应允,却并无动作,只说猎兵赶路甚急,适才又大战一场,眼下最需要的是休息。
赵邦杰也不好强求。只得安排好猎兵都士兵的驻地。并奉上清水热食之后,向张锐告了个罪,匆匆离去,想来是向赵榛汇报去了。
在猎兵都士兵们安定下来之后。梁兴与刘泽也相继外出,各自联系自家的熟人。
猎兵都被安置在寨子东南角一个空置的院子里,有十几间土坯房,打扫尚算干净。一长溜木板铺在石块上,算是床铺。被褥什么的都齐全。只不过,比起猎兵们自己带来的毛毯厚毡,这些被褥未免太单薄了些,指望盖在身上御寒着实勉强,用来当垫子还可以。
在院门外两侧,有四名寨兵守门。按赵邦杰的说法,有事可以让这些寨兵通传,便于联系。而实际如何,大家心知肚明。也不点破。
人都走光了,咱们怎么办?
当两名队正向张锐请示如何应对时,张锐回答很简单: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养jīng蓄锐。静观其变。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有寨兵前来通传:“信王请张都头前往寨中内堂议事。”
当猎兵们纷纷起立准备时,却被来人告之:“只能张都头一人前往,余人但请静坐以待。”
只能一人前往。什么意思?猎兵们当即就不干了。与一般军兵不同,猎兵们没有大嚷大叫。只是将枪套褪下,露出锃亮的枪管,然后抽出枪管下方的搠杖……
正当那传召的寨兵一脸懵然,浑不知危险将近时。张锐适时抬手制止了手下猎兵的举动,平静说道:“五马山寨,是天枢城的友军;信王,是宗室贵胄。传召我去见礼,也是应有之意,何故见疑?诸君但安坐此间,某去去就来。”
因为是要去参见王侯,所以那寨兵特意交待,身上不能带兵器。张锐冷晒,干脆连盔甲都没穿戴,就穿一身藏青军服,外罩大麾,昂然而去。
在那传讯的寨兵眼里,张锐从头到尾,都没有交待什么小心提防之类的话,看样子,竟当真对自家十分信任。只是那寨兵没料到,在他转身的一瞬,张锐的手背在身后,飞快向后面的猎兵队正打出几个手势。正是狄烈所授的后世特种作战时,简洁的手语,意思简单明确:jǐng戒、备战。
铁壁关寨的内堂距离前寨较远,须穿过大半个寨子,翻过两个小山坡,拾阶而上,大半个时辰之后,来到铁壁关峰顶之上。眼前一座用木石混合搭建的三进大堂,就是信王赵榛的临时驻跸之处。
门前立着四名衣甲鲜明的守卫及一名儒袍礼仪官,见二人到来,其中一名守卫上前对张锐进行搜身。张锐先取出一封密封信函,说是城主回复信王的回信,然后展开双臂任守卫搜身。
那守卫一翻搜索之下,倒也有收获,搜出一个以尺半长的铁管与木托嵌套在一起的怪东西。张锐对此的解释是,这是用于驱邪的法器,是赵知寨之前指名要看的。
一般军兵百姓,对“驱邪”、“法器”这种神秘物什,总是心存畏惧的。听到张锐这般说,加上这玩意看上去确实是怪里怪气的,守卫哪敢多看,慌忙交还给张锐。至于传召的寨兵,也不知赵大人有无说过类似的话,而且看这物什,怎样都不像有杀伤力的样子,也就默允了。
张锐暗暗松了口气,将已经上好弹药的鹰嘴铳还纳入怀。
就这样,在只认刀斧、不识火枪的守卫们眼皮子底下,张锐堂而皇之地怀揣枪械,大摇大摆入堂,晋见信王。
“天枢城猎兵都,张锐张都头觐见信王殿下!”那名传召的寨兵显然经过一定的训练,说得似模似样。
“传张都头锐,觐见——”
在堂外的张锐听得清楚,最少经过了两拨人的通传,而且拿腔捏调的,显然训练有素。张锐不禁心下冷笑,住在比茅草房强不了多少的地方,竟然还放不下这一套作派。这位信王,看来也不过如此。
现在的张锐可谓“见多识广”:天诛军各营、平定城、榆关城、乐平县……整个平定军,州县镇村。不知有多少赵宋宗室子弟,从军的从军,为吏的为吏,昔rì的皇室血脉,如今也不过一小民尔。
张锐甚至在天枢城里。多次见过几位据说是郡王公侯的人。也不过如此。
自古以来,皇室的威严在于神秘,在于距离,在于不了解。因距离而神秘。因神秘而敬畏。可是当这一切都被异族入侵者击碎之后,跌落神坛的帝王,其实也不过如此,与芸芸众生,无有不同。
在狄烈有意识将统治下的那些王公侯伯与帝后嫔妃平民化之后。潜移默化之下,其治下军民,对皇室的感受都淡定许多,甚至带有几分漠视。
而此风在军队里尤甚。因为每五rì一讲的思想政治课里,很重要的一个内容,就是靖康之耻的缘由。狄烈不是史学大能,也不是亲历者,他出现时,只赶上靖康之耻的尾巴。他只是在特定的情况下。被历史推动着,顺理成章的做了一些该做的事。不过,狄烈不知道靖康之耻的来龙去脉不要紧,有的是人知道。
这些人博古通今、治学晓史,文章口舌。无一不jīng。把这些人往课堂上一塞,然后狄烈在讲义中塞入对赵宋官家所应负重大责任的私货。如此反复灌输,或者说是洗脑,再加上自身悲惨遭遇比照。使得军队之中。对赵宋皇室,充满不信任。甚至怨怼。
张锐,就是对赵宋皇室充满怨怼的其中一员。作为曾经的东京太学生,张锐知道的东西,比平民要多一些。唯其了解得多,才更为激愤。
其实狄烈之所以派张锐来执行这次行动,除了张锐自身条件过硬之外,还有一点是其本人所不知道的——就是狄烈认为他身上有“愤青”意识。愤青的一大特征就是蔑视、甚至仇视权贵,藐视权威。
不难想像,当那位不知是真是假的信王,对上这位愤青,会撞到怎样的一根钉子……而这正是狄烈所要的结果。试想,如果派来像张立这样,尚残留有一定的保皇意识的指挥官。搞不好届时连人带装备都被人收了去,那就成了“赔了夫人又折兵”的运输大队长了。
已经被现实磨砺出了一些政治智慧的狄烈,又怎会干这样的蠢事?
随着尾音悠长的通传声袅袅消逝,张锐随着门前那名礼仪官,入堂趋见。
铁壁关寨议事堂上,四壁点着铜盏盛放的油灯,将幽暗的大堂映得通明透亮。堂内四角摆放着四个火盆,炭火熊熊,平添了不少暖意。堂上正中坐着一个被火光映照得面sè明暗不定的少年,其身后侍立着四名披甲持长刀的甲士。
大堂左右排着一溜交椅,坐了不少人。张锐目光一扫,倒见到不少熟面孔。右侧上首坐着知寨赵邦杰,左侧上首坐着一个头扎黄巾,脸上皱纹很多,看不出多大年纪的汉子。再往下,是五、六名头领模样的头目,座椅最末位,梁兴、刘泽等人赫然在座。此时,二人正冲着张锐善意点头,不断打出让他放心的眼sè。
张锐含笑点头回应,内心却不为所动。眼下这局面,真正能让他安心的,只有怀中的鹰嘴铳,而不是某个友军的眼神。
这时那礼仪官温言对张锐道:“高居堂中的乃信王殿下,张都头,上前见礼吧。”
张锐知道本队中有一个叫赵梃的宗室子弟,是负责辩认这位信王真伪的。只是赵梃没来,他自然没法确认,事已至此,只好先当此信王为真,过后再计较。
张锐上前,行了个半躬礼。
宋朝与后世明清时期不同,就算是参见皇帝,也不一定要行叩拜礼,这主要取决于参见者的身份。信王虽是郡王,而张锐不过一芝麻绿豆的小都头,却也不必行那叩头大礼。
信王赵榛借火光细细打量了张锐一阵,连连点头,笑赞道:“好,好一个少年英杰。你脸上的伤痕,大概是战伤吧?”
张锐肃容答道:“正是!此为饮马滩之战时,金兵拐子马所伤。”
饮马滩之战?大捷?赵榛很想鄙薄一下,但考虑到接下来要做的事,还是忍住了,轻嗯了一声,道:“能与金兵拐子马对决。果然是豪杰之士……听说张都头是东京太学生出身,值此国家危难之际,投笔从戎。如此拳拳报国之心,更有痛歼金兵之手段,实为我大宋难得的良材……”
赵榛连夸带赞说了一大通。却没有等来预想中的感激涕零。只有一个沉默的青年,静静伫立堂上。赵榛脸sè沉了下来,与赵邦杰对视一眼,后者轻轻摇头。
赵榛轻咳一声。以殷切的口吻道:“张都头如此才干,又是太学出身,竟只屈身于区区一名都头,狄城主也太不识人了……我五马山寨除了赵知寨与马(扩)副知寨之外,再无有如张都头般大才。以张都头之能。当领千军,为一寨之贰,方显才具,亦不枉此身……张都头,以为然否?”
赵榛话里招揽之意,是再明显不过了。虽说别人派援兵来,你却报之以挖墙脚,手段未免下作。但赵榛却不这么想,他可是信王啊!挖你的墙脚那是看得起你。若非眼下被金军围困甚急。迫切需要各方力量,他才不会放下身段拉拢一个小小的都头呢。
这位信王的自我感觉真是太过良好,张锐心里摇头,却是不卑不亢行礼道:“锐于半载之前,不过金人俘囚中一将死之人。幸赖城主神兵天降,救锐于水火之中。有所谓‘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而今锐受城主涌泉之恩。又当何以报之?无他,唯xìng命耳。锐入伍之前。不过一小卒,与金军拚杀沙场半载,薄有微功,如今已有带甲之士百人。锐不敢妄自菲薄,自信再提缰跃马半载,当可积功而领千军,不负殿下今rì之赞语。”
张锐的拒绝当真是巧妙而又滴水不漏,他先是声明自己的命是狄烈所救,所以当以xìng命相报,这是人之常情,谁也无可指责;再又说明天枢城并未屈才,自己这都头可是凭真本事搏来的。假以时rì,积军功而升职亦不在话下。最后还不动声sè地捧了信王一下,肯定了他的识人之能,让他有个台阶可下。
张锐这一番说辞下来,赵榛发现,自己憋了一肚子厚禄招揽之词,竟被堵得没法再说出口。他初时想招揽张锐,不过是听到赵邦杰说起这一支猎兵的jīng锐,加上心理yīn暗,想撬狄烈的墙脚,以彰显自己的优越身份,未必是对张锐本人有多看重。不过现在听到张锐这一番绵里藏针的言辞,倒是对这个人产生了兴趣,同时也不无嫉妒:如此允文允武的人才,怎地会是那个蕞尔小邦的流亡世子的麾下。我堂堂大宋皇子,麾下却只有两个武臣……
尽管已沦落到了这个地步,但在本朝长期文贵武贱的熏陶之下,赵榛的固定思维里,武臣总不及文士可靠。偏偏他手下的左膀右臂:赵邦杰与马扩。一个是纯粹的武将,一个虽有廉防使之名,却是实打实的武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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