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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清(熊猫)-第3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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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山东总督改主意了?”好几个陕西人满怀憧憬的议论起来,片刻后突然有人说道:“最近莱州、登州府都有传闻,说朝廷有意让祖总督去江南履任……”

“太好了!”傅山叉一拍大腿:“四川应该算江南吧,半个省都在长江以南嘛,祖总督和李总督他老人家换换位置吧,四川富庶啊,天府之国嘛,只要能打下成都金银财宝都是他们的。”

“唉,要真能如此就太好了。”姚长尊被这话触动了心弦,发出了一声长叹:“我们已经和邓提督打了这么久的仗了,邓提督前脚走了,夔东那帮后脚又来,夔东人走了,邓提督又来了……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想起在重庆的苦日子,其他的绿营同僚也不禁唏嘘起来。

“我们为国效力这么久了,也该移镇到什么遇不到邓提督的地方剿剿匪,安度下半生了,比如这个山东就挺好,你看江南有警,居然是山东兵留守让我们陕西人去。”

“他们就是欺负老实人。”傅山叉又嘟囔了一句。

“我感觉我已经厌倦了杀戮,”姚长尊一副多愁善感的样子,发出了厌战的呼声:“我再也不想打仗,不想杀人了,我就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平和地过完我的余生!”

不少绿营都露出心有戚戚然的模样,傅山叉也不再抱怨而是举起酒杯:“兄弟,喝酒,喝酒。”

就在这时,突然营外报告莱州知府熊森又送来文书。

“他这是催命啊,刚才谁说祖总督改心意了来着?”傅山叉再次大骂起来,不用看他就能猜到这又是催促他们回济南的命令。

“我已经厌倦了杀人、但战争还没有厌倦我。”和平主义者姚长尊吐出一句颇有诗意的感慨,接过了文书将其打开。

“好贼子!”才看了两眼,姚长尊就勃然大怒,一蹦三尺高:“竟然有贼人袭击驿站,知府大人要我们速速前去剿灭。”

熊森给的命令上称,甚至连事关重要的灰埠驿都失去了联系,这座驿站位于胶水河上,它落入敌手后,就意味着胶东半岛和济南的通讯被彻底掐断了。

虽然不明白为何一群江湖好汉为何能拿下胶水河上的大渡口和胶东通道上的关键驿站,不过姚长尊立刻明吧发财的机会到了,等替他们醒悟过来时候周围已经没有什么好掠夺的东西了。可灰埠驿不同,收复这个驿站可以顺便在渡口周围的乡镇发点小财,唯一让人奇怪的是,这么好的美差怎么会落到陕西人手里。

熊森的文书上当然不会说,他派去收复驿站的数百骑步都集体失踪,连个报信的没回来,不过再不把驿站拿回来向济南报平安,他和祖总督的关系再好也不管用了。情急之下熊森就想起了正在莱阳府磨洋工不肯离去的二百川陕督标,以他们表现出来的骄人战力,熊知府深信他们能够立刻打通驿道,那么灰埠驿周边让他们祸害一下也无所谓——而且这些陕西人还有军纪严明的好名声,从来没有祸害地方的劣迹。

“管那么多干什么?”傅山叉也跳了起来,灰埠驿在整场乱事中一直被官兵保护得很好,从来都在战区之外没有受到兵灾,原来老天爷是给他们川陕督标留着呐:“知府大人下令,是对我们的信任和栽培,出兵,立刻出兵!”

“兄弟们,杀贼去了!”姚长尊第一个跑回营地召集手下,他满面凶光地进行着动员:“皇上养兵前日,用在此时!我们先把渡口和驿站拿回来,然后就把灰埠周围的富户来个一锅端!这不是我们陕西老家,弟兄们用不着客气。”

十月一日,接到莱州府命令的川陕督标二百名官兵闪电般地离营出发,生怕莱州知府改变主意反悔,在大家向着灰埠驿急进的时候,官兵还一个劲的回头向来路上看,担心知府会派人赶来把他们追回去。直到路途过半,大家才安心下来。

而在莱州府,熊森也为这次事变感到头疼,在剿匪即将大功告成的时候,竟然让漏网的匪徒切断驿路好几天,这势必给他的考评带来很坏的影响。如果再有一次类似情况,估计他的官职就悬了。熊森在心里盘算着,反正现在于七等人已经是翻不了身的咸鱼了,可以亡羊补牢,从前线调一个参将两营兵回来,再给配上足够的辅助的兵丁,凑成两千大军,专门在驿道周围扫荡乱贼。

“偌大一个驿站,居然被贼人攻下来了,还有前面派去的那些兵马,到底是迷路还是被消灭了?应该是迷路了吧?不然不至于音讯全无,等他们回来非扒了他们的皮不可。”熊森念叨着,但还是签署了调遣令送去登州府,让他们归还一个莱州参将,让他带八百莱州府城披甲回来。

第20节相逢

打跑了青州派来的一营兵,高云轩等人就返回了灰埠驿,见到邓名后向他报告战斗经过,并说已经放回了两个信使,让他们去告诉青州官府登陆明军的强大实力;同时山东大侠也积极联络周围地方的江湖好汉出来助拳,估计很快就可以招募数百人,以监督劳动队认真地工作。

“高少侠往来奔波辛苦了,”邓名觉得高云轩描述的江湖好汉有些类似占山为王的山贼,这些队伍短期内是休想整编为合格军队的。不过看起来山东的绿营也没有什么战斗力。在大明的时候,鲁军就不怎么强大,满清控制山东后这里又承平二十年,也就是因为江湖大侠们的装备和训练更差,所以山东绿营勉强能压制住对手:“务必要提醒诸位好汉,我们来山东主要是为了吸引清廷的注意力,为江南的明军减轻压力。如果清军大兵压境,我们随时可能撤退。”

之前邓名就说过,一旦明军撤退,山东起义军可以潜伏,也可以跟着他一起返回江南,然后邓名再设法安置他们。虽然现在需要山东江湖好汉的帮助,不过邓名也不打算隐瞒真相,这些人就算是山贼,但胸中也有一腔热血。

高云轩倒是有些担忧这样会泄露明军的机密,不过邓名决心冒这个风险:“诸位山东壮士都是自己人,咱们自己人之间自然要坦诚相待。”

“国公,我们希望能在山东打下去。”吴月儿突然说道。见识过游骑兵的战斗力后,山东好汉突然又生出了对胜利的希望,在回来的路上,吴月儿和高云轩就商议过,打算建议邓名改变战略,给山东起义军更多的支持。

“这恐怕不行,”邓名既然把山东人视为自己人,也就实话实说:“吴姑娘,饭要一口一口地吃,现在以我军的实力,争夺两江就很吃力了,恐怕不能在山东长期驻扎。”

“不需要国公的兵力,”吴月儿飞快地答道:“宋队长说了,他们厉害的主要原因就是装备精良,只要国公能提供我们一些装备,我们山东好汉就能光复自己的故乡。”

邓名心里完全不信,不过对方是个年轻姑娘,他的口气不由得温和了一些:“装备只是一方面,还有训练,也很重要。”

“国公能不能帮我们训练一下,让我们学会旗鼓的用处和排兵布阵?”回来的路上高云轩和吴月儿商量好一起和邓名谈,正是因为打了这个主意,所以刚才高云轩说话吞吞吐吐,不想对其他山东好汉说出明军随时可能撤退。

“练兵当然是可以。”邓名扫了高云轩一眼,要是这个大汉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就可以直言不讳地告诉他短期内见不到成效;现在既然是女孩子提出要求,邓名不好拒绝,直说你们这些江湖好汉没个一年半载磨练不出来:“不过在山东这里不太好,最好你们能去江南,甚至跟我们回四川,然后在我们的军校——就是训练营里接受训练。等你们准备好了,然后再返回山东起事。”

“多谢国公仗义援手。”高云轩终于开口了,他急忙把这件事敲实:“我们可以一边在山东和鞑子作战,一边派人去四川国公那里接受训练。”

“你知道四川距离山东有多远么?”邓名反问道。

“不要紧,”高云轩和吴月儿一起说道:“我们会说服师父们退到胶东沿海的地方,这样就可以接受国公的装备,国公也可以帮我们练兵。”

邓名想再问一句:“你们这是讹上我了吗?”在他看来,支援于七等人在胶东进行游击战,可能会导致很多江湖好汉牺牲,而对清廷的牵制作用也很有限。

不过看着高云轩和吴月儿那满怀希望的脸,邓名只好无奈地说道:“从长计议,容我想一想。”

这时一个斥候赶来报告:“启禀提督,东面来了两百人左右的绿营骑兵,他们很多人还带着双马。”

虽然邓名已经是保国公了,不过很多一开始就跟随他的将士还是习惯喊他提督,让邓名不禁琢磨着是不是该把提督四川军务,或是提督长江军务的差遣再兼起来,反正文督师多半也不会反对。

“是川陕督标。”听完斥候的报告后,几个山东人七嘴八舌地解释,他们对这些陕西骑兵的装束和旗号十分熟悉。

第二个接着赶来报告的斥候证实了山东人的猜测,邓名点点头,让跟在他身边的二百多名三堵墙卫士和一百名游骑兵披甲备战,并下令道:“把我们抓到的把总以上的俘虏都带出来,让他们在边上观战。”

虽然清军的军官也都被编入劳工队,不过每次有新的清军队伍来尝试收复驿站的时候,邓名都会把在灰埠驿周围的被俘清军军官安排到战场旁边,让他们亲眼目睹他们的友军是如何覆灭的。经过一次次的观阵,邓名估计他们仅有的一点反抗念头也会灰飞烟灭。

而川陕督标无疑是个很好的教材,邓名已经多次从山东友军的口中听过这支军队的凶悍名声,而且那些被俘的绿营也都对川陕督标有一种迷信,因此摧毁川陕督标无疑能有更好的震慑效果。

明军听令开始备战的时候,邓名一边披甲,一边好整以暇地对吴月儿说道:“川陕督标的人数就是我军兵力的两倍也不是我们的对手,何况现在我军人数还比他们多一半,算是非常看得起他们了。因为是在山东,我军经不起大的伤亡,所以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歼灭他们,给那些俘虏看看。”

看到姑娘眼中崇拜的目光时,邓名忍不住又多讲了几句,最后还向对方保证:“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我们的三堵墙揍川陕督标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

游骑兵里有三十个人是货真价实的蒙古人,邓名没让他们加入队列,而是让他们在阵地后待机,等打垮了川陕督标后去抓俘虏——高邮湖战后,这些蒙古人都是从那六百名蒙八旗俘虏里精挑细选出来的,一个个马术了得,每次三堵墙和游骑兵打完仗他们就去抓逃敌,从来没有一个清军骑兵能够逃掉。

来到灰埠驿,骗开清军大门的也是这三十个蒙古人。灰埠驿的清军首领被明军抓住后,在邓名面前捶胸顿足,说他还在奇怪怎么这帮蒙古二太君居然会来胶东,清军被打的时候都不敢还手;哪里知道居然世上还有这么狡猾的蒙古骗子,而且还装得这么像。

邓名的几句话让对方停止了哀嚎,只能怪自己有眼无珠:“他们穿的军服都是真的,御前侍卫的腰牌也是你们先帝发的,别说你认不出,就是府城衙门都会信。只要不去济南,估计不会有人查得到真实情况,这些腰牌的主人早就被宣布为弑君的叛逆了。”

其他同胞都去做了教官,这三十个人被留在游骑兵队伍中,因而十分得意:在大清的时候就是禁卫军,到了大明这边还是近卫队,可见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啊。

跟随邓名以后,他们的视野开阔了,对兵法的了解也更深入了——不仅仅是队列冲锋。并不是只有山东人和倒霉的灰埠驿官兵被邓名神鬼莫测的招数震住了,这些蒙古人受到的冲击其实更大。高邮湖一战后,邓名一直妥善地保存着禁卫军的军服和腰牌,每次出征都不嫌麻烦地带在军中。至今三年,终于让邓提督给用上了。果然正如邓提督说的,胜利总是垂青那些准备好了的人,三年来不辞辛苦地一次次准备,也让蒙古人彻底看清这个总喜欢把“堂堂正正”挂在嘴边的保国公。

可是高云轩、邢至圣的反应就要慢很多了。和邓名一起离开崇明的时候,送行的兵部尚书张煌言用一种古怪的语气问道:“国公没忘记带剃刀和军服吧?”当时几个山东人还不明白什么意思,张尚书不问粮秣、不问兵器盔甲,却问什么剃刀、军服——至于那个剃刀更是问得奇怪。直到拿下了灰埠驿,旁听了邓名给部下做的战后经验总结,并亲眼目睹了游骑兵随后的扫荡战后,高云轩等人才恍然大悟,参透了张尚书那句问话中的玄机。

攻克灰埠驿后,高云轩、邢至圣等人就帮着邓名在周围招兵买马,逃散在莱州府的起义者比青州府要多,而且这里距离济南远,府城又要支援登州府围攻于七,所以很多山寨还没来得及清剿。有几个较大的山寨还存在,其中一个就为明军提供了七十多名好汉,几乎赶得上高云轩他们在青州的全部四个山寨的兵力了。

现在聚集在灰埠驿周围的山东友军有三百多人,邓名已经把盔甲分发给他们,还让他们继续串联,号召更多的散落好汉来灰埠驿这里领盔甲。

得知又有清军来了,山东好汉们抓起棍棒,熟练地走出营地,率先开上去抵抗清军。

一开始,灰埠驿这里的好汉们听到清军来了就惶惶不安,不过等明军连续打垮了两队来清剿的绿营后,好汉们生出了清军不过如此的感觉来。而邓名也觉得,如果明军把队伍直接摆开,清军看到这一大片甲骑后,立刻就有人想逃走,蒙古人虽然马术很好,但总这么追也太费马力。

于是灰埠驿的明军学会了宋唯慎使用过的策略,让山东好汉先摆出姿态,吸引清军列阵,明军则牵着马一直走到友军背后,再突然举起旗帜,迅速发动进攻。

现在清军的俘虏都抓了上千了,山东好汉和明军已经有了相当的默契,他们严严实实地把道路完全遮挡住,当看见清军的斥候时,还齐声呐喊吓唬对方。这样既能阻止对方靠近,还能掩盖背后的明军脚步和马蹄声。

……

得知前面出现了好几百个山东起义军挡住去路后,傅山叉和姚长尊都勃然大怒,感觉这是对川陕标营的侮辱。今天他们是来找机会发财的,如果山东起义军自己提前跑光了,他们就可以立刻动手洗劫周围的富户。在后半程的路上,傅山叉和姚长尊一合计,也算是明白过来:这几天没有接到新的催促命令,多半不是祖泽溥良心发现,而是因为这帮山东好汉掐断了驿路,导致济南的文书过不来。

川陕督标的将士越琢磨越觉得这就是事实真相,再次齐声痛骂狼狈为奸的辽西军和山东佬不仗义。他们突然对占领驿站的好汉生出一丝好感,于是大家一致决定,这次剿匪不需要杀人,只要起义军识相自己跑路,他们也没必要追着这群穷泥腿子不放。万一马失前蹄跌个好歹,找谁说理去?

至于起义军会不会在他们走后再来,那就不是陕西人要考虑的了。反正甘陕绿营都要被祖总督轰走了,而且是被逼着去跟那个邓名找不痛快,他们盼望着这群起义者能多多地给祖泽溥和熊森找麻烦。傅山叉情不自禁地哀叹,当初甘陕绿营为什么要那么卖力地打仗,以至于祖泽溥和熊森能够放心大胆地过河拆桥。

如果山东好汉挡住去路,那就是和川陕督标兄弟们的发财大计过不去了,几个已经心痒难忍的家伙建议干脆先去抢一把,然后再去对付那群不开眼的江湖贼子。

“胡说,这种不地道的事是我们能干的吗?”傅山叉怒气冲冲地责备道:“我们陕西都是厚道人,不能拿钱不干活,先把正事办了再说,银子又没长脚,不会跑了。”

“银子是没长脚,可是大姑娘、小媳妇有脚啊。”还有人小声嘀嘀咕咕。

“你不是骑着马吗?就是没有马,你连个婆娘都撵不上吗?”傅山叉认为,不完成熊知府的任务就去洗劫乡镇,有违他做人的原则,也有损他最珍视的老秦军的荣誉:“反正用不了一柱香的时间。”

怀着对山东响马的蔑视和痛恨,川陕督标的官兵们跟在斥候后面一路行来。

终于看到了对面的起义者,他们穿着明显是从绿营那边缴获来的盔甲,但队伍杂乱无章,一看就是乌合之众,完全不懂得阵势。山东绿营竟然把盔甲都丢给了这样的对手,让傅山叉等人都赶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草草观察了一下对面的阵容,傅山叉就喝令列阵,同时不屑一顾地评价道:“山东绿营实在是太无能了。”

川陕督标胸有成竹地列队时,对面数百山东人突然向两边散开,傅山叉先是看到了一列被押解出来的人,好像是绿营军官模样的俘虏。

“这是要干什么?想要挟我军吗?”姚长尊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上百名黑甲骑兵策马小跑而来。

“他们居然有骑兵。”傅山叉的脸色一下子郑重起来。不过山东马贼的人数再多,他也不会放在眼里,可是,他们身上的盔甲乍一看好像还不错……

不等傅山叉仔细观察,身旁的姚长尊突然剧烈地一个哆嗦,指着那队黑衣骑兵刚刚竖起的旗帜失声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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