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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臣-第3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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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城搜捕即将开始,你们从灌江楼脱身,却往这边走来,想必有脱身或应对搜查的手段,这时候你们不会还有什么藏着掖着吧?”
  “这宅子里除了后院柴房垛草下有藏身秘室外,屋主也早在三年前就进定州城潜伏了,原本不虞会被人识穿,但屋主被你们所杀,现在我们藏入秘室里,外面却不能留一个人,到时候会不会引起怀疑,只能看到天命了。”疤脸汉子轻叹道。
  霍厉带一人去后院看秘室的情形,王辙继续颇有感慨地说道:“你们三年前就派那么多人潜伏过来,是不是当时就担心王元逵有朝一日会迫于形势跟蒙兀人勾结啊?”
  疤脸汉子冷冷的没有搭话,王辙察觉到他眉眼间藏有一丝不屑,又笑道:“即便你们早就察觉到灌江楼是蒙兀人的走狗,却没想到贺王朱让这时候竟然会派人到定州来跟蒙兀人见面,又有何用吧,还不是要败得一塌糊涂?”
  疤脸汉子还算镇定,但那个叫赵慈的青年却难以控制的脸露惊容,叫王辙、韩豹他们确认此前的猜测无误。
  “朱让派了谁过来,是不是云和公主无意跟那人打过照面,被认了出来,以致你们阵脚大乱?”王辙步步进逼的追问道。
  他专司文事,话术极强,以及察言观色,都要强过韩豹、霍厉,审讯、探询之事自然是他来负责。
  听王辙说到这里,疤脸汉子知道他再闭口不言,也没有什么意义,说道:“我是大梁承天司参军都虞侯沈鹏,你们既然是黔阳侯的人,应该知道我帝极宠爱云和公主,你们要是急于赶往棠邑通风报信,嫌我们二人是累赘,尽可杀之埋于秘室,但请善待云和公主,到时候我帝必会以重金赎之……”
  沈鹏不知道眼前这些人在棠邑军中到底是什么身份,但他知道能深入千里敌境刺探情报的都不会是善茬。
  而且大家都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稍有不慎都会身死命丧,沈鹏相信他们有必要的话——这些人必然要急着潜回棠邑通风报信,情势就显得极为必要——以及已经得到他们想要的情报,都会毫无犹豫的将累赘处理掉;换作他也是如此。
  他现在不奢望自己与赵慈能保住命,只希望云和公主能逃过一劫,心想只要这些人想办法将云和公主带去棠邑,相信黔阳侯还不至于会为难一个女子,大不了陛下象征性的付些赎金。
  “哦,原来是大梁承天司东都院大档头和尚沈当家啊,你们在路上不搞什么事,不当累赘的话,大家也不一定要刀兵相见啊;你们真要搞什么事,就不要怪我们将你们交出去保命了。想必大档头也明白,蒙兀人也好,灌江楼也好,此时还不会急着与我大楚为敌……”王辙没想到一下子逮住两条大鱼,都禁不住想要大笑一番,好好的庆祝一下。
  过去一年时间,王樘、霍厉在韩谦身边任参军,王衍在通政司任吏,而王辙与霍肖在都厅司任吏,两人差不多将棠邑军的机密文档都梳理了一遍,王辙当然知道梁国承天司参军都虞候沈鹏,其在梁国,堪比郭却、奚发儿在军情参谋司的地位了,只是没想到今日在定州城里,沈鹏会落在他们的手里。
  “你们不急着返回棠邑通风报信?”沈鹏微蹙着眉头,有些不解的扫眼看向韩豹、霍厉等人,心想这些人要是不慌不急的赶路,是有很多选择将他们也带上,不虞沿途会露出破绽,但他心里不明白的事情是,今夜在定州城所发生的事情,注定将彻底搅乱中原的局势,眼前这些人怎么会不急着将消息传回棠邑?
  这时候里屋传来几声“咕咕”的鸟叫声,沈鹏瞬间想到什么事情,盯着王辙问道:“你们真成功训练出能传信的禽鸟了?”
  “沈大档头对禽鸟传书,也很有研究啊?”王辙笑问道。


第六百三十一章 黄雀在后(三)
  沈鹏故意放松姿态,说道:“我也就是以前听司院里的文吏说过一些秩事,但真要去做这事,却发现禽鸟传书不是一件易事,不想棠邑竟然先训养出能传信的禽鸟来了,听这声音是鸽子吧?”
  大梁对旧朝衣冠士族打击更为彻底,现在境内连只种鸽都未必能不到,野鸽子的训养、培育更加复杂;而沈鹏在承天司要想做这件事,没有现成的指导经验,只能从零碎的文人秩事里摸索,就更不是一件易事。
  沈鹏待要再说些什么,见靠墙壁站在一旁不吭声的韩豹这时候站直身子,明显是他的话叫这人起了警惕,似乎再有什么不对劲,便会随时干预进来。
  沈鹏稍稍坐正身子,不再试探,径直说道:“既然你们已能用禽鸟传书,黔阳侯或许明日便会知晓定州城发生的事情,但你们有没有想过,黔阳侯会如何利用这事?”
  “你想说什么?”王辙也警惕的问道。
  “你们不是想知道我们在灌江楼遇到谁,才搞得如此狼狈吗?”沈鹏问道。
  “……”王辙直起身子侍要追问,但转念想到他们才是掌握主动权的人,怎么能被梁国的密谍头子牵着鼻子走,他放松姿态的坐回去,示意沈鹏继续说下去。
  “要不是武阳侯梁任与贺王世子朱天明出现灌江楼,我们猝不及防跟他们打了一个照面,今夜也不会闹得如此的风起云涌了。”沈鹏说道。
  韩豹给守在门口的张士贵使了一个眼色,让他去找霍厉过来。
  沈鹏吐露的消息太关键了。
  他们之前将今夜所见所闻写入秘信,着石如海等一批人手疏散撤出时,就着手传回棠邑。他们之前里的秘信有很多都是推测,但棠邑在做决策时,会对推测部分做相应的衡量。
  现在他们要是采信沈鹏的话,就必须对这些信息进行验证,要不然就有可能会对棠邑做决策造成误导。
  沈鹏落在他们手里,但不意味着他为了梁国的利益,就不会有意误导他们。
  霍厉很快走过来,韩豹与他及王辙商议了片刻,又盯向沈鹏说道:“你说的这些事,我会亲自去核实,现在给你最后改口的机会。而等我踏出这院子,要是发现你说的跟事实有一丁点的出入,就不要怪我们辣手无情。你也不要觉得我们没有权力处理掉云和公主,我们奉命潜入定州,确保自己活下去是第一要条,必要时甚至可以持我家大人的秘信,正式去拜谒成德军节度使……”
  “我帝猜测灌江楼有暗附蒙兀人的可能,但王元逵军中并非谁都甘愿沦为蒙兀人的走狗,所以之前才会有擅杀我大梁使者逼宫的事件发生。而我这次奉命过来,主要也是想要争取成德军中一些将吏的支持,动摇王元逵的决心,尽可能拖延时间,使我帝能抢先攻陷潞州。而为加重争取成德军将吏的筹码,我帝也特地让云和公主一起过来,只是怎么都没有想到,朱让会直接派武阳侯梁任与贺王世子朱天明过来——你觉得我有必要在这事上骗你们吗?”
  时间太紧迫了,沈鹏不想韩豹他们在验证他的话浪费时间,却又知道想要说服对方不易,只能用更平静的语调说道。
  “想必你们也能明白梁任、朱天明这两人过来,意义有什么不同吧?”
  王辙与霍厉、韩豹对视一眼,他们当然清楚这里面的区别有多大。
  武阳侯梁任及贺王世子朱天明过来,既是使者,同时更是质子。
  武阳侯梁任是梁枢密使梁师雄的嫡子,也是贺王朱让的舅子,他与朱天明两人出现在定州城充当质子,无疑表明梁师雄与贺王朱让绝不回头的叛变决心。
  这事不仅会敦促蒙兀人以最快的速度出兵,也会助灌江楼及王元逵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成德军内部的分歧。
  灌江楼是早就暗附蒙兀人,但王元逵到底不是灌江楼及王景荣掌握的傀儡,而王元逵手下的统兵将领,更是有着自己的打算。
  之前的形势,一是蒙兀人随时铁蹄南下,一是梁帝朱裕率十万梁军精锐随时能攻陷潞州,然后出井陉进入河朔。
  这种情形下,成德军的将吏,谁能肯定最后鹿死谁手?
  即便是王元逵有所犹豫,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也才有沈鹏秘密护送云和公主潜入定州城,目的就是利用王元逵及手下将吏的犹豫、迟疑,进行游说、劝说,以拖延时间。
  甚至云和公主的作用,就是关键时刻可以出面充当质子,以示梁帝朱裕绝无追究梁使被杀的意思,以便能稳住王元逵。
  而只要梁帝朱裕能提前攻陷潞州,摆出兵锋直指恒州、定州的势态,王元逵及将吏到时候就更不会轻易做出选择。
  那时候他们还是要坚定投向蒙兀人,只会意味着恒、定两州会第一时间被打残掉,成德军会第一时间去撞十万梁军精锐的兵锋。
  不过,但是,然而,梁师雄与朱让用计之狠,竟然不在梁帝之下,武阳侯梁任与贺王世子朱天明同时出现在定州城,形势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代表着贺王朱让与枢密使梁师雄不管出现什么情形,一定会里应外合举旗叛反。
  这意味着梁国内部一定大乱。
  这意味着梁帝朱裕即便攻陷潞州,也只能第一时间班师南归,平息内乱。
  这也注定着蒙兀骑兵一定借这个机会大举出兵侵入河朔。
  不管后续梁国的局势如何发展,成德军之中还有谁在这时心存犹豫、迟疑,一定会遭到血腥清洗。
  韩豹与王辙、霍厉对望一眼,心里都禁不住悚然暗想,梁师雄与朱让还真是狠角色,竟然直接使梁任、朱天明进入定州城为质。
  换作其他人,即便明白梁帝朱裕攻陷潞州后,极有可能接下来就会回过头来收拾身边的异己分子,但真不是谁都能有这种置死地而后生的勇气啊。
  “我们既然已经与梁任、朱天明撞上面,想必他们也不会再藏头藏尾,他们目前要做的只是尽可能敦促蒙兀人出兵而已,而你们也不需要冒险潜入去验证这话的真假,或许明天消息就会在定州满城传开来,”沈鹏说道,“他们唯一料不到的,是你们能借禽鸟传书……”
  “你想说什么?你大概不会指望借我们的飞鸽,给梁帝传信吧?”韩豹问道。
  “你们这时候不要诈我,承天司虽然没能训养出传书禽鸟,但也知道禽鸟传书有太多的限制。真要是能借禽鸟在不同地点之间随意传书,集大梁一国之力,一定不会做得比棠邑差。”沈鹏说道。
  韩豹、王辙、霍厉没有说话。
  “蒙兀骑兵南侵,朱让、梁师雄叛变,我大梁动乱已成定局,而到时候徐明珍的寿州军也必然阵脚大乱,黔阳侯或许正等着这个机会寿州、霍州收入囊中吧?”沈鹏看向王辙三人问道,“这也是你们出现在这里的最大目的吧?”
  “我们只负责搜集、传递信息,我家大人或会如何决定,却不是我们能干涉的,你也无需胡乱揣测。”王辙说道。
  “我怎么能不揣测,我有一个妙计,能叫棠邑军兵不血刃夺下濠州,却不知道三位愿不愿意听?”沈鹏说道。
  “大档头不要那么多废话,你说什么话,我们是都可以传回棠邑去,但我家大人会如何决策,却不是你我能干涉的。”王辙重申道。
  “梁师雄与朱让叛乱,徐明珍多半会观望形势,也不会轻易弃守寿州、霍州,但陈昆与韩元齐对我帝忠心耿耿,只要有一线机会,他们一定不会坐看汴京落入叛军之手,”沈鹏说道,“当然,黔阳侯径直派人去濠州报信,定难取信陈昆,但棠邑军要是能将我与云和公主亲笔所书的信函送到陈昆跟前,情况就会不一样了——到时候不管是承黔阳侯的情,还是需要抽调兵马镇压叛乱,陈昆都会让出钟离城,他率兵马回淮河北岸……”
  韩豹、王辙、霍厉这时候听明白沈鹏到底是什么打算了,说白了就是利用飞鸽传书的时间差,为大梁争取最后一线挽回败局的机会。
  他们现在将沈鹏的秘信传回棠邑,要是棠邑那边不落井下石的话,秘信最快明日入夜后就能送到陈昆手里,而到后日午时就能送到韩元齐手里。
  韩元齐在徐州有六千精锐骑兵可用,是梁国此时唯一能争的生机。
  从徐州出兵,骑兵部队以每天两百里的速度驰行,则能控制在三天时间内赶到六百里外的汴京。
  也就是五六天后,倘若韩元齐能亲率六千精锐骑兵顺利赶到汴京城下,还是有机会从梁师雄手里夺回汴京城。
  毕竟梁帝调梁师雄任枢密使,但梁师雄在汴京能直接调用的兵力却很有限。
  梁贺王朱让在魏州即便有三万精兵,却以步卒为主,即便今夜就不顾一切的出动,五六天之后都未必能赶到汴京城下,何况他们还要先控制卫州,去断梁帝朱裕的退路。
  而事实上贺王朱让再有决心,但为了配合好蒙兀人,多半也会拖到蒙兀骑兵全面进入成德军辖防区后才会发动叛变——朱让、梁师雄不可能想到韩元齐、陈昆在南线有可能会这么快得知详情——这样就能给韩元齐多争取两到三天的时间。
  而只要韩元齐能率残军夺住汴京,对大梁来说,形势就不算彻底的崩坏。
  汴京在谁的手里,对大梁未来的局势,影响太关键了。
  “当然,我的信送到黔阳侯的手里,黔阳侯更有可能会视之不理,坐看我大梁彻底陷入动乱之中,坐看蒙兀人的铁蹄蹂躏中原,但不管怎么说,你们身为黔阳侯派出的密谍,都应该想办法将我的信传回黔阳侯案前,供黔阳侯决策是不是?”沈鹏平静的看向王辙、韩豹、霍厉,他不希望对方在验证这事上拖延时间,哪怕是早三五个时辰,都有可能决定大梁不同的命运。
  王辙这时候也犹豫起来,看向韩豹、霍厉。
  他们现在手里还有四只信鸽,只有一次应急通信的机会;事实上四只信鸽都很未必能将沈鹏的秘信及时送回棠邑……


第六百三十二章 天下大局
  韩谦昨日夜里刚回到乌金岭大营,清晨醒来,看窗外晨曦清亮,心想今天天气应该不差,起床后处理掉前些天堆积下来一大堆公函,午前便拉着王珺走出大营,到沈家集堰,看去年秋后移种的杨柳树抽青。
  再有几天便是清明,山里回暖极快,脱下裘袄都没感觉过几天,艳阳之下,穿单衫出行,都不觉得有凉意。
  坡崖绿意萌生,生长一些细碎的花朵,虽然谈不上艳丽,缓步走到沈家集堰,却觉得是山中春光大好之时。
  沈家集堰,就是在去年溃水冲击敌营的冰坝残址上分两次修筑而成。
  堰坝垒石修筑有两丈宽、六尺高——山里的石料也是不缺,为省事赶工,都是直接拆山里的寨子运过来,省去采石这个极耗人力的过程——在乌金峡谷内侧拦截出一座深丈余、宽三百步到三里不等,往南延伸七里许的山湖。
  淮阳县城就修建于山湖南侧的河谷丘原上,不仅能新增上万亩浇水地,改善沿岸田地春耕时的灌溉用水外,还使得南淝水河上游三条主要支流具备通航条件。
  而这座堰坝修建后,这边只需要安排少量驻兵,就彻底杜绝寿州军再从南淝水河谷往南进攻淮阳山的可能;除非他们敢冒着再被大水冲击一次的风险。
  除了驻兵外,淮阳山东北坡的民户,进行持续一年的疏散、转移,丁口下降到八万余人,耕地资源不再像以往那么紧缺。
  除了建成两座铁矿、三座煤石场外,山里的药材、野桐油树以及茶树资源很是丰富。
  冶炼工坊、农具铸造工场、石灰窖、砖窖、榨油工坊、制皂工坊、织造及军用被服工场等等在淮阳县城建设期间,也陆续建成,为淮阳县形成一个基本工造体系,也初步容纳数千人等的剩余劳动力,扩大淮阳山东北坡的物资生产规模。
  下一步要做的工作,就是重点加强新设八个乡司的建设,强化对淮阳山东北坡腹地的统治。
  韩谦与王珺在堰坝兜了一圈,待要赶回牙帐用午餐时,韩豹他们在定州发出的两次秘信,几乎同时被送入乌金岭大营。
  由霍厉、王辙携带北上的三组十二只信鸽,仅有三只成功飞回来,但两封最关键的秘信都没有遗漏,特别是第二封秘信,附有沈鹏与云和公主的鉴押,将河朔此时面临的危局,讲得更为细致,算是十分的幸运。
  田城、郭荣、冯缭、奚发儿、韩东虎等人都在别处,气喘吁吁的匆忙赶过来,韩谦正坐在廊前囫囵吞枣的扒着菜饭充饥,嘴里塞满东西,含混的指着这案前的两封秘信,要他们先看。
  “……”看过秘信,即便他们之前对神陵司河朔残余势力有可能跟北逃士族勾结甚至早就暗附蒙兀人所有推测,但此时得到确切的消息验证后,冯缭、郭荣他们都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冯缭带着复杂至极的情绪说道:
  “朱裕此劫难逃了。朱让未必有这样的胆识,但梁师雄用计太狠,直接将其子及朱让之子送往定州为质,真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啊!”
  这时候到韩谦身担任记室的王衍气喘喘的捧着一副卷轴过来,大家一起动手将卷轴在长案上铺开,却是河朔及河东故郡的地形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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