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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臣-第3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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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黔阳侯真是好气派啊!”
  殷鹏这次与王文谦与殷鹏同时辞去扬州司马之职,但他不想随王文谦前往楚州,而是坚持作为长辈,与王氏两名族老为王珺嫁入棠邑送亲。
  韩东虎迎接王珺及送亲人马进入棠邑城,先在棠邑城歇了一宵。
  今早田城要亲自率精锐兵马护送王珺的车驾,同时他顺便亲自赶到历阳观礼、喝喜酒。
  这人马一多,速度就慢了下来,听到韩谦会到武寿河畔接迎,殷鹏与王樘、霍肖等王家子弟先赶过来跟韩谦会合,也趁机商议迎亲、成亲过程中可能需要特别注意的一些礼数。
  他们从棠邑城出来,看到沿滁河南岸兵马铺陈的情形,也是由衷的感慨。
  殷鹏却是没有多想,他以为韩谦除了炫耀武力外,更主要还是防备北面的敌军趁大婚之日搞什么动作,便带着王樘、霍肖、霍厉等王家子侄先渡过武寿河见韩谦。
  韩谦身边除了赵无忌、高绍等人外,还有就是韩道昌随行。
  韩道昌也一本正经的揪住殷鹏及王氏的两名族老商议大婚的诸多礼数问题。
  到黄昏时,王珺才在田城、冯宣等人率诸多兵马的护送下渡过武寿河,与韩谦会合。
  照着规矩,在拜堂之前,韩谦也不能再与王珺见面。
  因此韩谦暂时住在屯寨里面,而王珺及送亲人马则住在屯寨东侧的临时大营里。
  当夜,韩谦在屯寨之内摆下酒宴,先筵请田城、冯宣以及送亲的殷鹏、王氏族老及王樘、王衍、王辙、霍厉、霍肖等子弟。
  喝到酒足饭饱之时,韩谦正要先安排殷鹏等人去临时的屋舍住下歇息,身穿大红嫁衣的王珺径直推门走进来。
  一股寒风串进来,吹得大厅之内灯烛晃动。
  “你怎么闯进来,再赶不及也不差这一天啊!”一名王氏族老笑着说道。
  他也不会责怪王珺不懂礼数,这时候戏谑笑她太心切,哪里有成亲前一夜就迫不及待跟夫君见面的?
  “你这是等不及拜堂成亲,便要领军去偷袭巢州?”王珺提着嫁衣宽大的裙摆,小心沾着泥土,看着韩谦问道。
  听王珺如此问,也正想戏谑笑她两句的殷鹏,这时候酒意顿时清醒过来,怔然往韩谦看过去。
  “你怎么猜到的?”韩谦不理会殷鹏等人的诧异,笑着问道。
  “带上我。”王珺说道。


第六百零三章 迎亲(三)
  厅堂之下,灯烛摇曳,王珺身穿大红嫁衣,双手小心翼翼的提着裙摆,似担心沾染泥土,露出小小的绣鞋尖,绝美的脸在烛光映照下似初雪白皙,在长密睫毛遮挡下显得深邃似幽泉的美眸,却透漏着坚定的意志。
  殷鹏、王氏族老以及王樘、王衍、霍厉、霍肖等正喝得酒足饭饱的一干子弟,愣怔的坐在那里,一时间都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韩谦连自己的婚礼都不参加了,要在大婚将近之日,趁着寿州军麻痹大意,直接统领兵马突袭敌营?
  而王珺猜到这点,不哭不闹,也决定不参加自己的婚礼了,要韩谦带上她一起突袭敌营?
  夫妻大喜的日子,双双不拜堂成亲赶着入洞房,领兵去偷袭敌营?
  这算怎么回事?
  殷鹏到底见多识广,这时候不需要韩谦等人多加说明,也能想到今日在滁河南岸所看到这些架势,则是棠邑兵精锐兵马有计划的一次大规模集结。
  这等规模的集结,可以说是展示武力,可以说是保障大婚不受敌军的侵扰,当然也可以拉出去,以最快的速度穿插到巢州、滁州的哪个地方,杀敌军一个措手不及,偷一两座敌营,为大婚添姿加彩。
  只是大婚之日,有必要玩这样的心跳吗?
  不要说滁州城、巢州城了,寿州在南线的主要城寨,经过近一年不遗余力的建设,绝大多数都寨固墙厚,将卒的警惕性都极强。
  一座城寨,哪怕仅有一二百人防守,想打下来也不容易。
  四五千人轻车简行,以最快的速度突袭过去,是能打敌军一个措手不及,敌方的援军想要聚集过来,也不可能那么快。
  不过,他们为保证突袭的突然性,要保证快速的行军突进,不可能携带大量笨重的、用于登城攻坚的战械,其他作战物资也要能省则省、能减则减。
  这时候仅仅靠着将卒手里的刀弓戟矛,哪怕人再多,想要在短时间内啃下一座有一二百人守御的坚固城塞,也绝对不是易事,有可能需要付出数倍惨重伤亡。
  这么一来,突袭作战,还有什么意义?
  纯粹是得不偿失的玩心跳而已,还有可能会被下面的将卒埋怨,挫伤士气。
  倘若要携带登城攻坚的战械以及更大量的作战物资往敌军防线进发,又或者说推进到敌城之下,就地取材打造战械,这么一来,要么行军速度缓慢,达不到出其不意快速突袭的目的,要么时间拖延,还没有等正式攻坚夺寨,敌军援兵已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
  这样就达不到突然发动进攻的目的。
  除非绕过敌军以巢州、滁州两城为核心建立的南线防御体系,数千精锐从其防线空隙间往更深处穿插,进入寿州、霍州等寿州军控制的腹地寻找防御薄弱的目标进行突袭打击?
  想到这里,殷鹏悚然坐直身子。
  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要深入寿州军控制的腹地发动攻势,意味着这次突袭作战,在敌境腹地绝不可能仅滞留三五天这么简单。
  而即便不需要理会淮河北岸的梁军,但徐明珍也能在四五天时间里集结上万的精锐骑兵对突袭兵马进行围追堵截。
  这意味着韩谦做好率领突袭兵马进入敌境腹地,与兵力占绝对优势的敌骑兵主力作战的准备?
  听王珺风风火火的穿一袭大红嫁衣闯进大厅,说要随军出征,田城、冯宣、高绍、赵无忌等人先是一惊,继而皆期待的看向韩谦,希望他应允下来。
  他们没有强烈劝韩谦留下来拜堂成亲,因为他们深知这次深入敌境突袭作战,将卒士气是保障能否取得预期战果的关键。
  因此,田城也好,冯宣也好,高绍也好,都无法顶替韩谦,承担这次深入敌境突袭作战的统兵重任。
  至少在目前,他们想要组织突袭,最多只能率领己部千余精锐作战,而突袭作战的距离不会太远,在敌境滞留的时间也绝不可能太长。
  只有韩谦亲自领兵,四五千精锐才有可能更远距离的深入敌境,并在敌境滞留更长的时间,也有勇气与兵力占据优势的敌军作战。
  倘若新娘子王珺能在成亲之日,随韩谦一同领兵出征,将卒血勇之气还不得刺激得嗷嗷往上涌?
  韩谦也知道王珺聪慧、不拘俗礼,没有小儿女作态,手摁长案站起来,朗声说道:“好,你与我一起领兵出征……”走上前牵过王珺微凉的小手,再走回到长案后并肩坐下,示意左右侍从将案上的残羹冷炙撤去,搬入更多的长案、席地而坐的蒲团,并传令下去,将今夜聚集到武寿河西的营指挥、副营指挥一级的武官将领都召集进来,连夜召开突袭作战动员会议。
  殷鹏与王氏族老及王樘、霍厉等子弟都避嫌的站起来告辞,先去临时营地休息。
  “王樘、霍厉二人自少年始,就协助我父亲治家兵,读过几卷兵书,或不成什么器,但这次出征在夫君帐前应能抬刀执鞭以效几分气力。”王珺说道。
  王樘、王衍、王辙、霍厉、霍肖等五人率领作为嫁妆的百余户奴婢,将在王珺与韩谦大婚迁入棠邑定居。
  虽然这会被有心人视为王氏两头押注的一个迹象,但王珺还是执意如此。
  王文谦一直都是作为谋臣断吏的角色,活跃在信王杨元演的身边,而主持扬州军政事务都是近年的事情。
  这都导致王家一些有资格出仕的王氏子弟,目前都只是担任一些辅助性、不是特别显要的官职。
  而王樘、霍厉等没资格出仕的年轻庶出子弟,在淮东就更名不见经传了。
  他们这数人,差不多也是首次跟叙州众人接触。
  刚才饮宴时,殷鹏虽然有意帮衬着,对他们都作了介绍,很是夸奖了他们的才干,希望他们能在棠邑有好的前程,但说实话韩谦对他们还没有留下多深刻的印象。
  田城、高绍等人也想他们是新夫人王珺带过来的人,那也是由夫人王珺先用着,等日后逐步的观察他们是否有才能以及是否会忠于棠邑才另行重用不迟。
  大家却没想到,王珺这时候就直接举荐两人从征。
  殷鹏以及两名王氏族老都是一惊。
  重议婚娶,对王氏而言,本身就是一个极尴尬的事情。
  何况韩王两家过去这些年牵扯太多的恩怨,这桩婚事前前后后更像是一桩赤裸裸的政治交易。
  也是担心王珺嫁入棠邑处境困难、地位窘迫,殷鹏这才不顾有可能会受到信王杨元演及阮延等人的猜疑,坚持送亲。
  他却没有想到还没有拜堂成亲呢,王珺先坚持要求与韩谦一起领兵出征,而在这个唐突的请求得到同意之后,又毫不避讳的直接举荐压根就没有得到叙州众人信任的王氏子弟随军从征。
  真可以如此任性吗?
  要是被韩谦当场拒绝,她不是还没有当上主母,地位就岌岌可危了?
  韩谦脸色微沉的往堂前正准备告辞离开的王氏子弟看去,王樘、霍厉两人经年打熬身体、苦练武艺,身姿更为挺拔健壮,也更加英姿勃勃;其他三人则要文弱些。
  旁人正猜测他在想什么说辞拒绝王珺之时,韩谦转过头,看了王珺一眼,伸手请王樘、霍厉留下来,说道:“军情参谋司缺少两名参谋军事,你们二人这次可从王氏奴婢里各挑选一队健锐随我出征作战。”
  作为全军运作的中枢机构,军情参谋司除了侦察分析敌情,还包括作战指令的发布以及后勤补给保障等等,武官配给远高过寻常营伍。
  军情参谋司平时是军司马高绍代韩谦执掌,都虞候郭却、副都虞候奚发儿等人只是负责日常事务。
  要是说讲武学堂是基层武官的训练营,那在韩谦的计划之中,军情参谋司则可以说是将领培养的摇篮。
  他目前已经规定,要求营指挥使一级的将领提拔,都需要先到军情参谋司任职一段时间,唯有在军情参谋司熟悉全军军情作战侦察分析及后勤保障等体系之后,才能担任营级主将。
  虽然军情参谋司的参谋军事,只是普通的武官设置,但王樘、霍厉却可以直接接触棠邑兵最核心的运作机密,可以说韩谦对他们的充分信任。
  王樘、霍厉也是见机单膝跪地,以示效忠棠邑、遵令行事。
  殷鹏困惑的看了韩谦、王珺一眼,不知道他们两人在搞什么鬼,有些怀疑他这次送亲是不是多余了。
  而王衍、王辙、霍肖等人并没有因为不能随军出征就心思失落、黯淡神伤。
  他们被王珺说服举家迁往棠邑,心里还是很忐忑不安的,甚至更多的将这视为一次冒险。
  作为庶出子弟,他们并不畏艰难凶险,但要是王珺在棠邑得不到韩谦及韩家的信任,他们迁入棠邑也注定一辈子碌碌无为,境遇甚至还不如留在扬州。
  此时王樘、霍厉能在王珺的举荐下,直接加入军情参谋司任事参与机密,他们对未来的出路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第六百零四章 迎亲(四)
  朔风如刀,吹动大红嫁衣似火焰跃动。
  王珺的脸被寒风吹得越发的白皙,仿佛一张不染尘埃、净白无瑕的宣纸,轻抿的檀唇则是那样的红艳。
  她双手执住缰绳,听着缓缓前行的枣红大马打着响鼻,在寒冷的空气里喷吐白色的雾汽。她长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内心却怀揣着坚定、骄傲的意志,深邃美眸平静的接受数千棠邑将卒的注视。
  武寿河西岸,一队队马步兵、一队队骑军阵列整饬。
  除了此起彼伏的战马、军马在打着响鼻,在寒冷的空气里喷吐着白色雾汽,数千将卒皆鸦雀无声,凝目注视着韩谦与身穿嫁衣的王珺并肩策马,从诸阵列前缓缓而过,视察军容。
  随着军令的一层层下传,此时连最基层的将卒也都知道他们集结到武寿河西岸的真正意图。
  他们集结于此,就是要在应该明天在历阳城举行大礼的韩谦、王珺统领下,从寿州军的巢滁防线穿插过去,对敌军腹地的重点目标,进行突袭打击。
  大婚之日,好好迎亲之旅,突然变成率部袭敌,是何等的惊世骇俗!
  普通士卒也觉得这事不可思议,甚至觉得有些荒谬。
  然而正是这不可思议甚至予人事出荒谬的举动,叫诸多将卒在这一刻心里没有即将出征时的担忧与抗拒,反而洋溢着另一种说不清晰的激荡之情,似乎这才应该是深受他们拥戴、并为之不惜付出性命相托的主公、主母。
  仿佛王珺那袭火红的嫁衣,变作一团明艳的火焰,在他们的胸臆间熊熊燃烧起来。
  韩谦带着王珺,驱马上了一座小土坡,迎着像刀棱子似刮在脸上的寒风,将屯寨东侧左右有里许纵深的临时校场尽收眼底,第一批集结起来的两千精锐,仿佛一樽樽坚挺的磐石,矗立在凛冽的寒风之中。
  今日清晨,气温又比前两天更低了一些,武寿河面上都结了薄冰,而滁河的水流也变得更加缓慢。
  滁河上游源出五尖山的几条支流,这两天汇入滁河的水量显著减少,是滁河水流变缓的主要原因。
  韩谦也派人赶往五尖山中,要孔熙荣派人调查北面支系溪河的断流现象。
  目前还没有得到孔熙荣那边的回复,暂时还不清楚断流现象到底是山里溪河冻结所致,还是入冬后雨水持续减少所致。
  倘若滁河主干道的水流进一步减少、放缓,而低温天气再持续下去,百余丈宽的滁河今年也有可能冻结住。
  而经浮槎山等峰岭流出汇入巢湖的柘皋河,这两天已经出现冻结,需要额外征用人手,不定时的开凿河冰,才能保障战船能随时进入河道。
  韩谦心里暗自琢磨着,温博、赵明廷、文瑞临等敌方将吏应该已经注意到这一现象,要是他们将此对滁河防线发动攻势的有利因素,或许已经在暗中往南线城寨调结兵马了吧?
  “大人……”田城见韩谦有些走神的眺望北面的旷野,轻唤了一声,提醒他道。
  韩谦收回心神,勒住缰绳,轻轻拍了拍身下枣红大马的脖子,使它温顺的站在那里,他重新将视线放到校场将卒身上。
  曾几何时,他满心只想着自己挣脱命运的绞杀,能挣扎着生存下去,什么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的宏图大志,距离他是那么的遥远,从寒庶之中选任将吏,也仅仅不过是一种手段而已。
  却是不知这样的想法,什么时候就悄然发生了改变。
  过了片晌,韩谦吸了一口气,将嗓门放大起来,振声说道:
  “去年这时,梁军汹汹南下,棠邑一城,如孤舟飘荡于汹涌洪潮之中,随时都会覆没。而往前推溯百年,江淮亦四战之地,没有一座城池能够避免几度易手的命运,万千庶民更是有如蝼蚁,四处飘零,生死无依。去年这时,有人劝我,应该率领大家撤到南岸去,避开梁军及寿州叛军的锋芒,但我看着遍地皆是白骨的千里荒野,心里在想,要是我们只想着避敌锋芒,只想着逃撤到更安全的地方去,最后到底何处才是我们安身立命、庇护家小的家园?诸将卒,你们告诉我,你们这些年来四处飘零,你们可找到一处能安身立命,不受战火侵零的桃源乡、立身地?我不是会避敌锋芒的人,我决定留在北岸,甚至没有想着仅仅去守棠邑这座孤城。毕竟,我们视棠邑为家园,但仅仅一座坚固的城池除了苟全性命外,并不能给我们提供太多,我们更需要广阔的土地建造房屋,开垦耕地种植桑棉食谷,这样我们才能居有其屋、食有其粮,寒有其衣,才能真正让我们的家小得到庇护,不再四处飘零,不会饿死、冻死在荒野、街巷之中,也不需要将他们变卖为奴婢,像条狗似的忍受他人的残酷奴役才能苟活。是的,过去一年,我们做得很好,无数将卒用鲜血、汗水、甚至用性命,拼下这么一片供我们子弟栖息繁衍的土地与家园。但是,我们不能忘了,寿州军虎狼也,犹窥视一侧,随时都会猛扑过来咬我们的脖子,吞噬我们的血肉,将我们拼命掐得一切都剥夺掉。而事实上,过去近一年来,他们始终没有放弃这样的努力,他们以后也不会放弃这样的奴力。而对待虎狼,我们除了扎紧篱笆、守紧门户之外,更要主动走出去,拿起来我们手里的刀、手里的弓弩,狠狠的痛击他们,将他们打痛,将他们打趴下来,我们的家园才能安宁,我们的妻儿老小,才能丰衣足食。大家也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但我身为棠邑将卒的统帅,我没有一刻敢忘自身的职责,没有一刻敢忘却身侧的虎狼。这一战,不知道会有多少儿郎战死沙场,不知道会有多少儿郎将与家人永别,但我能做的,就是与诸儿郎一起出征,痛击虎狼,守卫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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