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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臣-第1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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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兰亭巷看似普通,但在韩谦家里前后经营有三年,即便谈不是固如金汤堡垒,但外敌想强攻进去,还是要费些手脚的。
  “心胸狭窄”是韩谦写在信里的原话。
  韩文焕看过信后,又将信递给老大韩道铭、老二韩道昌看,说道:“你们先去兰亭巷,我与冯缭去京兆府劝一劝老三!”
  “老三要能劝得动,就不会是今日之局面了。”韩道铭说道。
  “你们不用去,我总是要走一趟的!”韩文焕说道。
  “要是安宁宫已有警觉,说不定已经盯上京兆府了。”韩道铭说道。
  “京兆府还是有些衙役的,安宁宫的眼线就算盯上了,现在又敢做什么?再说了,我这把老骨头,活在世上也没有多大作用了,”韩文焕不以为意地说道,“丫鬟、仆役都不要惊动,府里的财货都不要管,现在不是斤斤讲究的时候!旁人要问起,便说是兰亭巷赴宴。老三生辰就这几天,都快知天命了,却都没有谁记住,唉。”
  韩道铭、韩道昌一愣,他们都还真不记得老三这几天就要过五十岁的寿辰了,细想他们真落到安宁宫及太子手里,安宁宫及太子想要获得继续统治大楚的大义名份,也不可能直接将他们都杀了,反倒是他们直接拖家带口逃出城,更容易落下口实……
  秘议片晌,最终还是决定由韩道铭、韩道昌以赴宴的名义,将妻妾子嗣先带去兰亭巷,韩文焕陪冯缭去京兆府衙门见老三韩道勋。


第三百四十章 图穷
  天色渐昏,朔风吹拂,午时被踩踏泥泞的道路,在气温降下来后,又陆续有冻上的迹象。
  大街上穿着袄衣的百姓,川流不息。
  腊八节过去,年节将近,不管权贵富庶,还是清寒贫户,心底对年节都还是期盼的,大街小巷都是添置年货的百姓,即便距离城门关闭的时间就剩半个多时辰,此时还有不少车马紧赶着入城来。
  小户人家为办置年货,即便赶不及出城,年关时节在城里找客栈住一宿,也算不上奢侈无度,甚至还会大方拿出几个铜子,赏赐给街边的乞丐。
  冯缭陪同韩文焕坐在宽敞、华丽的马车里,揭开车帘子看大街上一片盛世繁华,完全没有半点凶杀獠牙毕露的迹象,仿佛一切的危机都只是他们的幻象。
  离开韩家大宅没多远,从一条街巷里走出数人,冯缭远远看见是姜获,赶忙制止韩家部曲阻拦,让姜获进车里来说话。
  “信昌侯他们出城了?”冯缭问道。
  姜获适应过车厢里昏暗的光线,见是韩老太爷坐在马车里,行过礼,才叹气跟冯缭说道:“侯爷决意出城,直接去桃坞集避祸,只同意让来不及出城的将领眷属,往兰亭巷集结……另外,楚州馆的人马都已经出城了,他们在大集乡码头清晨就备好两艘快船,从午前就陆陆续续的将一些重要物资运出城去。”
  在金陵众人里,冯缭算是最清楚内情的。
  当初在潭州时,冯缭就担心楚州会在沈鹤之死上做文章——沈鹤不管是不是中毒身亡,但他的身份太敏感、太关键了,楚州都会抓住难得的机会大做文章。
  这或许是楚州唯一的机会,要不然的话,新帝或为太子,或落入三皇子的囊中,都不会有楚州的机会。
  当时韩谦说他有缓兵之计拖延一下楚州,也确实是稳住楚州三个多月,为潭王府多争取了三个月的时间。
  但是,楚州再迟钝,这时候也该有些反应了。
  所以猜到周挚拦街是楚州人马藏在幕后动的手脚并不难。
  楚州在金陵城明面的人马都撤出去了,也就是说,不管怎么样,就算安宁宫此时还没有被惊动,还被蒙在鼓里,楚州都要将这个惊天窟窿给捅破开!
  “大人清晨入宫,极可能已经惊扰到安宁宫,影雀组可有什么消息传回来?”冯缭问道。
  姜获一直都不知道冯缭很早就潜伏到金陵来了,见冯缭连专门潜伏在暗处收买线人盯住牛府、东宫、职方司等要害动静的影雀组都清楚,想必韩谦真是将缙云楼一切都说给冯缭知晓了。
  “影雀组向来都潜伏在最深处,但就在刚才,我见劝不动侯爷,回了一趟缙云楼,已经六道影雀密信送过来,”既然三皇子及韩谦在密令都明示诸事要与冯缭商议,姜获这时候也直接将六道密信都出示给冯缭看,“崇礼门的守将都换了,钟毓礼想携秘诏出宫怕是难了;枢密院、武德司也在他们的控制之下了!”
  兵部虚置,六品以上的武官调任以及禁军兵马的调遣之权主要集中在枢密院;侍卫亲军的调动权在武德司。
  安宁宫未必能彻底控制住这两个衙门,但只要阻止令函发出去,谁都不要想能合法的调动金陵城内的禁军、侍卫亲军。
  安宁宫先冻结住城内其他大股兵马的调动,控制住宫城的进出,便将主动权抓在手里,现在天佑帝到底是怎样一个状况,在崇文殿之外的所有人都不清楚,又有几人敢轻举妄动?
  冯缭心里微微一叹,继续阅看密信,又递给韩文焕,问道:“老大人觉得危局还有挽回的可能吗?”
  韩文焕叹道:“大厦将倾,独木难支,道勋应该知道这个道理!”
  “还劳烦姜老大人先带人去兰亭巷,我陪老大人去京兆府衙门。”冯缭说道。
  姜获欲言又止,终究没有说什么,下车后便带着人手往兰亭巷赶去。
  缙云楼潜伏在暗处的密谍、眼线不会惊动,但潭王府现有的府卫以及缙云楼明面上安排在金陵城内的人手也有小两百精锐,这些人都受姜获节制。
  再一个,随着诸家眷属撤到兰亭巷,冯缭担心赵无忌压不住场面,还得需要姜获赶回去坐镇才行。
  赵无忌没有果断听从他的命令,以致失手被赵阔所制,冯缭也没有办法埋怨赵无忌什么——赵无忌说到底才满十八岁,以武力强行扣押家主,换了谁能一点都不犹豫?
  只是平时都不怎么出挑的赵阔,表现多少有些令人震惊。
  京兆府衙门不在皇城之内,而在原光德坊东南隅所改的光德巷之内。
  大楚开国之后,京兆府衙门之后没有建官邸,几任京兆尹都是走班。冯缭以往潜藏在暗处,还没有机会走进过京兆府衙门,看着韩家部曲将马车拴停在衙门前的拴马石柱上,似乎都能嗅到满城血腥气都凝聚过来。
  冯缭刚要搀韩文焕进大门,听见马蹄声“嗒嗒”从远处传来,转身见赵阔带着两人一脸铁青的策马往这边赶过来。
  赵阔扫了冯缭一眼,见冯缭此时能脱困也毫无意外,朝韩文焕行礼道:“赵阔见过太公。”
  “你刚去哪里?”冯缭眼神凌厉的盯住赵阔的脸,问道。
  赵阔自然不需要理会冯缭,但见韩文焕眼里流露出相询之意,说道:“大人差我去劝王文谦留在金陵,王文谦终究是不信大人会拥立信王,已乘船离去!”
  “古之大儒,都言重义轻利,但朝堂之上,一个个冠冕堂皇的人物,勾心斗角这么多年,有几个人不是重利轻义?”韩文焕轻叹一声,示意他们先进去再说。
  ……
  ……
  天色将昏未昏,崇文殿内却已是大烛高烧,散发出一丝甜腻的气息,但对久居崇文殿内的人,习惯之后,则已经完全感觉不出来了。
  “大厦将倾,那个贼货嗅到一丝风声,就逃出城去了,哪里有半点顾及陛下的安危?而陛下你却还千方百计的想着将皇位,将大楚的国祚,传给那个贼货所生的贱种!陛下你有没有想过,这大楚江山,是谁跟你一起辛辛苦苦打下来的?你还记得你一无所有之时,在军中靠一身蛮力,拼死拼活仅挣得一个指挥的头衔,是谁不计较荣辱,不计世人讥笑的眼光,抛却王侯之女的尊贵身份,屈尊嫁给你?又是谁含辛茹苦的替你整治家业,安顿后方,甚至替你守御城池,帮你抚恤将校,激励他们效命于你?是谁劝她的亲弟弟放弃割据一方的权柄,效命于你,成就你的霸主基业?又是谁在风雪夜发誓今生只疼爱我一个人,是谁发誓要与我共享天下,绝不纳其他荡妇淫货为妾?陛下你当了皇帝,觉得哀家年老色衰,想三宫六院,哀家也忍你了;陛下你明知道那个贱货来历不明,你也流连忘返,哀家也忍你了。渥儿有哪点不好,有哪点比那个贱种差了,有哪点比那个贱种来历不明了,陛下你竟然要废了渥儿,立那个贱种为储,将哀家与你一起挣下的江山,交到那个贱种手里,却完全不顾那个贱种登基之后,会怎么对付哀家吗?”
  一个尖刻满含怨气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传荡着。
  钟毓礼满身是血的趴在冰冷的磨石地上,他的手筋、脚筋已经被挑断,伤口直接暴露出来,血还是往外流淌;钟毓礼张开嘴,血沫直溢,就见他的舌头也被割去半截,只能哑哑而叫,眼神再是怨毒,却不抵半点用。
  “你觉得我不像以往百依百顺了,你觉得这宫里用广陵的老人太多,便将钟毓礼这条老狗找过来,招揽老卒想要对付哀家了,陛下你有没有想过,这江山可是哀家跟你一起打下来的啊,在你四处征战之时,哀家可也是领过兵,守过城池的啊!他们就一点都不顾念哀家往日对他们的恩情?”
  徐后涂满厚粉的脸,这一刻狰狞而扭曲,充满着腾腾杀气,像看死鱼似的,盯住半身不遂、瘫坐在龙椅上的天佑帝。
  她的眼神凌厉像是刀子一般,想要从天佑帝身上活生生的割下肉来,才解这些年压抑在心头没能宣泄出来的怨毒。
  赵明廷、陈行墨跪在地上,背脊生寒。
  他们伺候徐后多年,知道徐后诸事会留后手,但没有想到内府局被钟毓礼视为亲信的六名典事里,有两人,也恰恰最受钟毓礼信任的两人,也是今日陪同钟毓礼到京兆府与韩道勋密查沈鹤身死真相的两人,竟然是徐后的人。
  牛耕儒坐在一旁的锦榻之上,也是坐立不安,他更没有想到从天佑帝在淮南军任营指挥使时,就一直提拔、重用天佑帝,在天佑帝担任准南节使度之后,还继续留在淮南任监军,辅佐天佑帝的温暮桥,这一刻如老鸦一般,老眼半眯、一声不吭的站在徐后的身后。
  “你也不想想当年你什么都不是,温大人凭什么赏识你、提拔你?陛下你当年被孙儒打得跟败家犬似的,就剩数百兵卒逃回楚州,温大人又凭什么像一条忠诚的老狗似的,拿出全部家当助你重新招揽部曲?你这一切得来太容易,就真以为自己是天命所归,就真以为所有人都该是欠你的,所有人都该得对你百依百顺,所有人都得任着你出尔反尔?就算渥儿荒嬉无能,就算我弟弟真有谋反之心,陛下你心里想想,这大楚的江山即便真是换我徐家来坐,是不是也算是兑现陛下你当初对哀家的承诺?”
  天佑帝张了张口,但中毒已深的他,舌根麻痹,已经不能清晰的吐出半个字来,只能勉强颤巍巍的抬起手。
  “拿笔墨伺候陛下。”徐后仿佛一头雄鹰高踞崇文殿之中,示意侍立左右的两名内府局典事,将笔墨拿给天佑帝,看这条老狗临死之时,还有什么遗言留下来。
  一人递上醮过墨的笔,一人托着宣纸凑到跟前,就见天佑帝拼尽全力,歪歪扭扭的写出数字:
  “朕可拟诏,但你要立誓,大楚江山仅可传杨氏一族!”
  “陛下你忘了,即便没有陛下你亲笔所书,但有温大人、牛大人二位大臣代为拟诏,朝臣谁敢质疑?”徐后不屑一顾地说道。
  天佑帝又歪歪扭扭的写道:“韩道勋不会信,你们也斗不过韩道勋!你们谁能在四年之前就布下叙州之谋辅佐三儿?温暮桥有问题,韩道勋就暗示过朕,可恨朕未能信他!”
  老眼微眯的温暮桥这一刻也是骤然睁开眼。
  牛耕儒与跪在龙椅之旁的赵明廷也是暗暗心惊:
  是啊,谁能想到当年韩道勋在廷上谏驱饥民,竟然是为三皇子谋龙雀军的兵权,谁又能想到韩道勋外放叙州这一偏隅之地,后续竟然会导致三皇子统兵削藩等一系列的变化?
  韩道勋太强了,这人非除掉不可,绝不能让他出城去!
  众人相疑之际,谁都没有注意天佑帝黯然无光的眼瞳里藏着最后一丝尚算凌厉的杀机……


第三百四十一章 奉诏
  “安宁宫联合太子及牛耕儒,已经将崇礼门控制起来了,不会有什么秘诏能出崇文殿了!大厦将倾、独木难支!”冯缭站在京兆府的内堂之上,苦苦劝说道,“大人倘若想少死些人,此时保住有用之身,撤到桃坞集,或能与信昌侯李普共掌兵权……”
  虽然多次外迁,但潭州护军府在桃坞集屯营以及永春宫的庄院,犹掌管着八千余兵户。
  这些兵户里,虽然有六千余健勇编入现役,此时还驻扎在潭州等地,也是韩谦建议三皇子以轮戍名义要撤回金陵的那部分人马,但这部人马的调动需要时间,短时间难以赶回来应急。
  不过,紧急之时将桃坞集屯营军府及永春宫所有的兵户、屯户都撤入秋湖山别院,还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抽调五千多丁壮编入现役。
  信昌侯李普赶着第一时间出城,除了畏死逃命外,就是要以最快的速度将所有兵户都撤入秋湖山别院,将这些可用的丁壮组织起来。
  这些丁壮绝大多数人接受过多次轮训,甚至有一半以上的人参加过荆襄及削藩战事,秋湖山这几年除了都在修筑坚固的城垒外,也有大量的兵甲战械储备,真要能在第一时间将这些人手组织起来,战斗力不会比禁军、侍卫亲军稍弱。
  三皇子不在,信昌侯李普当然是这部兵马的主将,但韩道勋这时候撤出城去,得姜获等人支持,再以韩道勋与韩谦父子在军中的声望,是有资格与信昌侯李普共同掌握这支兵马的。
  这样的话,至少能限制信昌侯李普掌握这支兵马,将金陵城内的形势搅得更混乱。
  “你们出城去与信昌侯会合,争取最短的时间内,将这部兵马拉出来。我现在就去见温大人,温大人乃是枢密副使,声望不在牛耕儒之下,而其子温博掌握左武卫军,只要温家父子能调动左武卫军守住崇信门,与镇远侯杨涧所控制楼船军水师大营互为犄角,叛军就难以猝然间控制金陵全城,到时候你们率兵马过来增援,支撑到信王率楚州兵马赶来,应该没有什么问题!”韩道勋说道。
  韩道勋看过缙云楼密探传递过来的最新消息,知道钟毓礼持秘诏出宫跟他会合的可能性极低,但他并不想出城,而是要冯缭护送他老父亲先去兰亭巷,跟兰亭巷集结的众人会合后想办法出城。
  那样的话,三皇子一系在东城外还能集结六七千人的战力。
  这么一来,即便其他的禁军、侍卫亲军受矫诏诱骗倒向安宁宫,他们也能确保金陵不完全落入叛军的手里。
  到时候只要坚守到楚州兵马赶到,还是有可能以最快的速度镇压叛变,使金陵少受战火摧残。
  “温暮桥与温博父子,恐怕是不足信了,大人去找温暮桥,很可能会自投罗网。”冯缭说道。
  “温暮桥也不足信?”韩文焕昏花的老眼这里也猛然睁开,温暮桥乃是天佑帝崛起江淮最早的支持者与追随者,与牛耕儒一起主持枢密院,他不知道冯缭怎么就断定温家父子不足信了。
  “安宁宫及太子东宫为篡位做了很多的安排,但没有一件是针对左武卫军的。我怀疑即便温家父子没有问题,安宁宫也必然在温家父子身边安排了后手,确保能在第一时间除掉他们,”冯缭说道,“事实上这也是少主最担心的地方所在,安宁宫那位与陛下相处的时间太长了,长到让人根本不知道陛下所信任的人里,有没有是忠于安宁宫的奸细;内府局也不例外。沈鹤中毒身亡的消息,当时已经没有绝对可靠的渠道,密奏陛下知晓!”
  “……”韩老山等人面面相觑,心里都想,难道金城陵里已经找不到可以信任的人了?
  “我冯家对陛下可谓是忠心耿耿,却遭受横来飞祸,差点灭族,试想朝中将臣里还能剩几人对陛下忠心耿耿?”冯缭感慨道。
  韩文焕叹了一口气,他不得不承认冯缭所言不假,要不是他韩家卷入争嫡极深,他也不会去管天佑帝的死活。
  “镇远侯杨涧呢?”韩道勋平静的问道。
  “最新情报显示杨涧刚派人将家小接出城,应该是察觉到宫里的异常,目前看来跟安宁宫没有勾结,但不要说楼船军登岸没有多少战斗力了,以杨涧的秉性,没有秘诏,甚至说没有陛下的面谕,他可能最终会选择观望。”冯缭说道。
  镇远侯杨涧是杨氏宗亲,又是天佑帝一手提拔起来的嫡系不假,但不意味着在大势已失、难挽狂澜之时,杨涧不会识时务为俊杰、做出新的选择。
  “吴俊、寇师雄等将呢?”韩道勋问道。
  冯缭潜伏金陵两个月一直都在为最坏的情形做准备,对驻守京中的禁军及侍卫亲军诸将都进行深入的研究,不得不给韩道勋泼冷水道:“少主说过,真要发生这样的事情,朝中更多人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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