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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唐(庚新)-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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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房彦谦离开,张琮和达奚善意也都纷纷行动起来之后,昏迷不醒的郑言庆,猛然睁开眼睛,枯黄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少爷,他们都走了!”
毛小念粉靥带笑,轻轻闭住了房门。
“快憋死我了!”
郑言庆呼的坐起来,哪像一个奄奄一息的伤者。
他坐在榻上,招呼道:“小念,把窗子打开……我的个天,这屋子里的气味,可真难闻啊。”
原来,郑言庆早在巢元方为他服下九九丹后,以针灸之术将他救醒,基本已无太大的问题。只不过由于他是心脉受伤,所以需要慢慢调养,非一日可以痊愈。
郑言庆在醒来之后,询问了自家的情况。
连同随从奴仆,加上十五名郑府家将,死伤惨重,活下来的,除党家三兄弟,谢弘叔侄和沈光小念之外,不过寥寥四五人。而其中残疾者,就有三个人,剩下一人虽无残疾之忧,但也缠绵病榻之上,估计没有个百余日,休想恢复正常行动。
郑言庆重生十载,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
三十余人啊,三十余条活生生的性命就这么没有了?
郑言庆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所以,他一定要把这一局扳回来,不仅仅是白衣弥勒,还有那在暗中指使白衣弥勒的人。
要想达到这个目的,就必须做足功夫。
所以郑言庆一面派沈光秘密前往荥阳,通知郑世安,已安定郑世安的情绪。当听说房彦谦即将前来的消息,郑言庆立刻安排了这场好戏。他知道,房彦谦是个感情很内敛的人,虽然从未向他表达过什么善意,但是他会用行动来为他报复对手。
白衣弥勒?
郑言庆不认为以他自己的力量能够对付得了。
那么最简单,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就是通过官府的力量,狠狠的收拾这邪教组织。
可惜,到目前为止,这白衣弥勒都隐藏的很好。
既然找不到他们的头目,那就要从他们的根子上挖。邪教组织藏于民间,那我就动用官府的力量,把你生存的土壤清空。只是天晓得,这会引发出什么样的腥风血雨?郑言庆不会去在意,也懒得去在意。他现在所考虑的,是如何在这件事情上,再获取更多的利益……
“谢家叔侄都还好吧。”
“谢弘先生昨天傍晚走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必须要返回阳夏,禀报家族。”
“哦!”
“不过谢科还在这里,他的腿受了伤,一时半会儿下不得榻,所以留在这边。
嘻嘻,谢科今天晌午还说要来找你呢。我告诉他重伤昏迷,现在见不得客人,他表现的可是非常紧张。”
郑言庆点点头,“你告诉裴梓,让他外面盯紧一点。
对了,给我准备一点吃的。我还有事情要问你,只是肚子好饿,边吃边问。”
毛小念答应了一声,连忙走出房间。
知道郑言庆无碍的人不多,裴梓就是其中一个。
毛小念和裴梓交代了两句话,然后从厨房里捧出一罐鸡汤。浓浓的香味,离老远就问得到。正和言庆耍闹的两头小獒立刻停止下来,直勾勾的朝着房门外看去。
“小念,你说是几个僧人救了我们?”
郑言庆捧着一碗鸡汤,津津有味的啃着鸡腿,一边吃,一边询问。
他对那天在白雀寺中后面发生的事情非常的好奇,特别是那几个神秘的僧人……
“恩,那几个僧人真的非常厉害。
其中为首的那个黑脸和尚,好像叫做昙宗。谢先生说,他用的是飞龙链锤,又名两头蛇……嘻嘻,那假的两头蛇遇到真的两头蛇之后,只几下子,就送了性命。”
“这么厉害啊!”
郑言庆也是个练武之人,当然自然也听说过两头蛇这种武器。
他狠狠的咬了一口鸡腿,嘴巴上油乎乎的。毛小念取出一条毛巾,笑嘻嘻的替他擦掉。
“沈大哥后来猜测说,那几个僧人,可能是嵩山少林寺的武僧……不过,他可是不太高兴呢。公子把他打昏之后,沈大哥私下里和我说,以后再也不能相信公子。”
郑言庆笑了笑,也知道沈光这是气话。
不过他非常的好奇,突然问道:“小念,少林寺离这里远吗?”
“哦,据说也不是太远,大概一天就能到了吧。少爷,你想去少林寺拜谢他们?”
郑言庆点点头,“毕竟是救命之恩,怎能不登门拜访?
不过这一段时间恐怕不行。等这件事过去了吧……到时候我带着你,一起去少林寺。”
小念闻听,高兴异常。
她连连点头,刚准备说话,突然听到外面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紧跟着,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小妖,小妖没事吧……裴梓,你休养拦我去路。”
话音未落,房门砰的被人推开。
一身劲装打扮的裴淑英,闯进卧房。
只是当她看到张大了嘴巴,咬着半个鸡腿,神色愕然的郑言庆时,裴淑英也愣了。
第四五章 鸠杀
荥阳午后下了一阵小雨。
已近晚春,雨水变得很频繁,都不是很大,对于庄稼极有好处。只是雨后的湿闷,令人很不舒服。庭院中的垂柳在晚风之中摇曳,似乎是在诉说着什么事情。
郑士则来到兄长郑士机的家中,不过郑士机却不在。
他坐立不安的在房间中来回走动,最后干脆走进花园里,想要欣赏一下晚春美景。
可是池塘里花瓣残落,雨打飘萍后的狼藉,让郑士则的心中,顿生不详预感……
他不服气自己族老之位落空,更痛恨郑仁基暗中使手段,釜底抽薪,使得郑士则一年多来的心血,全都付之东流。不仅如此,七房还成为族人的笑柄。郑士则总觉得有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似乎在嘲笑他不自量力,妄图以螳臂当车。
是螳臂当车吗?
郑士则并不这么认为。
六房颓势已经非常明显,他自信此次出手,如果不是郑威改变了主意,七房定能取六房而代之,入主安远堂。每每想及此事,郑士则就觉得心烦意乱。都是那老阉奴……若非他弄了一个什么孙子出来,哪至于情况变得如此扑朔迷离呢?
所以他一怒之下,命人找到了首阳山悍匪两头蛇,出钱要买郑言庆的性命。
郑仁基也好,郑世安也罢,都不是他能在荥阳动得了的人物。即便是他日郑世安离开荥阳,但却是以安远堂之命,执掌洛阳产业,所带随从行人,绝不会少。
两头蛇未必敢去招惹大队的人马。
而郑言庆不同,连带随从奴仆,不过四五十人而已。
两头蛇动他,却是轻而易举。如果能要了郑言庆的性命,至少能出了胸中恶气。
郑士则的想法很好,可是事情的发展,却让他心惊肉跳。
首先,郑言庆没有死!
反倒是两头蛇丢了性命……不过郑言庆身受重伤的消息,还是让他感觉非常痛快。要不了你的命,我也要扒了你一层皮!可接下来的消息,就不那么美好了。
河南尹房彦谦领三府兵马,清剿首阳山。
这也算不得什么。但是当郑士则得知,那两头蛇竟然是白衣弥勒的弟子,而白衣弥勒在此次事情发生之后,竟然被迅速的落实了邪教反贼的罪名,让郑士则始料未及。
两头蛇,成了反贼?
那自己勾结两头蛇,劫杀郑言庆……岂不是等同于反贼同党,犯了谋逆之罪吗?
郑士则开始害怕了!
他气归气,但在关乎家族兴衰的事情,他可是不敢有半点隐瞒。
所以,他匆匆赶来,想要同大兄郑士机商议对策。却不想郑士机午后被郑善愿请了过去,累得郑士则只能在此苦等。看着池塘中漂浮的残破浮萍,郑士则轻轻叹了一口气。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二老爷,大老爷回来了,在书房里等您。”
有管家前来通禀,郑士则顿时从自哀自怨中清醒过来。整了整衣冠,迈步走出凉亭。
他随着管家来到后院郑士机的书房,却见郑士机在书房外的门廊上,摆放好了酒菜,正自斟自饮。郑士则看着兄长突然增多了的白发,心里面陡生不祥之兆。
“大哥……”
郑士机脸上抽搐几下,看了一眼郑士则,示意他赶紧坐下。
“兄弟,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郑士则说:“大哥,我惹祸事了。”
郑士机的面颊轻轻抽搐了一下,闭上眼睛,好半天轻叹一口气,“可是六房小子遇袭之事?”
“啊?”郑士则一惊,瞪大眼睛,向郑士机看去,“大哥,你知道了?”
“欲人勿闻,莫若勿言;欲人勿知,莫若勿为。”
郑士机的这几句话,出自汉代枚乘的《上书谏吴王》一文中,到了后世,也就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的出处所在。郑士则听罢,脸色铁青,沉默不语。
“都有谁,知晓此事?”
“此事除了我那管家父子知道,再无旁人知晓。”
郑士机哦了一声,端起酒壶,却又突然停住。
“士则,哥哥有些话想和你说,但不知你能否听得进去?”
郑士则忙道:“长兄为父,哥哥只管说来。”
“这些年来,你一直为咱们七房出力,可谓是费尽了心思。咱们七房,想当年也是兴旺繁荣,奈何没遇到好时候,朝政更迭,使得我七房的精英,几乎尽没。
为兄这些年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你为了帮我,也是付出了无数心血,才有今日的成就。
可这一次,你真的是糊涂了……我知道你怎么想,恐怕是觉得被六房摆了一道,心里面不舒服。其实,为兄心里何尝舒坦?行百里者,半九十……你我功亏一篑。但我是觉得,只要咱们家业还在,这一次失败了,还有下一次,下下次。”
@文@郑士机说到这里,长长叹了口气。
@人@而郑士则只是静静聆听,不敢打断郑士机的言语。
@书@“郑言庆现在昏迷不醒,此事恐怕不会就此罢休。”
@屋@郑士则问道:“兄长,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来,喝酒!”
郑士机给郑士则满上了一杯酒,手轻轻颤抖。只是郑士则并没有关注到这个细节,看着郑士机,一脸的期盼之色。
郑士机举起酒杯,“兄弟,请饮酒。”
郑士则没有丝毫怀疑,连忙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看他把酒喝完,郑士机的眼中,流露出一抹痛苦之色。他颤抖着,将杯中酒饮尽,但也不知是喝得太急,亦或者其他原因,这一口酒下去,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
“兄长,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郑士机的眼圈红了,一把攥住了郑士则的手臂,“兄弟,别怪我。”
“啊?”
“据偃师那边传来消息,六房已经知道了,两头蛇劫杀郑言庆,是有人愿出万贯高价所为。郑言庆如果死了,这件事需要有人出来顶罪;如果郑言庆活过来,也需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兄弟,为兄别无选择,为了七房将来,只能……”
“兄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郑士机的情绪,似乎突然间稳定下来。
他把酒壶推到了郑士则的面前,郑士则打开来一开,里面却有两个内胆。一下子反应过来,郑士则惊呼一声道:“乾坤壶?”
“壶中乾坤,一死一生。”
郑士机的目光陡然凌厉起来,“士则,你若不死,则七房必将面临覆没之凶险。
昔年崔君绰之事,历历在目。
为兄要保住咱们这宗房,也是不得已为之。
你要怪,就怪你自己太愚蠢。居然连两头蛇的来历都没有打探清楚,就贸然出手。”
腹中,陡然绞痛。
郑士则瞪大了双眸,一口黑血喷出,洒在面前的酒菜之中。
他似乎无法相信,素来与他友善的兄长,竟狠下心鸠杀他……体内的剧毒发作,身体软绵绵的倒在了门廊上。郑士机面目表情,看也不看郑士则,忽然长身而起。
“来人。”
他稳定了一下心神,“把二老爷秘密安葬,然后你立刻带人前往二老爷家中,送管家父子上路。告诉二老爷家中,就说二老爷他……奉我之名,去海外打理事务。
一应月例,不要短了他们。”
垂手站立在回廊外的管家,立刻躬身应命。
郑士机转身走进了书房,却见屏风后人影一闪,郑善愿一脸阴郁之色,缓缓走出来。
他那部美髯,已失去了往日的光泽,透出灰白色。
“士机,难为你了!”
郑士机身子一颤,强笑道:“大兄,如此处置,应该不会再有问题了吧。”
“郑言庆生死未卜,一切尚在两说……不过,既是同族,想必六房也不可能逼迫太甚。只是你还需做些补偿,以换取六房不再追究此事……这样吧,士则在巩县的两千顷田地,我再把我名下的千顷良田拿出来,凑足三千顷,归入六房名下。”
“啊?”
郑士机心中大痛,“那两千顷田地,至少值十五万贯啊。”
郑善愿苦笑着摇摇头,走到郑士机的身边,“士则想要人家的命,想掘了人家的根呐!
郑世安那老阉奴,如今进入族老会,与大半族老交情深厚。如果他真要追究起来,这件事还不算完。到那时候,莫说十五万贯,恐怕你这一个族房,都要覆没。
忍忍吧,当务之急,是要那老阉奴平息了心中的怒火。
这两千顷土地,只当作是……给那老阉奴送终了!”
世家大族,仕途是表,产业是里,传承是根本。只要有产业,有传承,迟早都可以兴复起来。阳夏谢氏之所以沉寂百年,就是因为他们失去了支撑他们生存下去的产业。而郑家也好,其他世族也罢,在传承门风的同时,还掌控着巨大的财富。
所以,隋唐时期对付世家大族,往往不是赶尽杀绝,而是夺其产业,致使其失去生存的根本。崔君绰当初就是被夺了产业,而不得不靠着家族月例为生。这也是崔君绰在汉王杨谅起兵之时,积极参与其中的缘由。其结果就是,他这一支,从此成为历史。
郑士机肉痛不已,但也知道,郑善愿说的是实在话。
郑士则要断了人家的根,人家现在反过来,要扒了他七房的皮,一报还一报……
突然间,对郑士则的那点愧疚之心,消失殆尽。
郑士机苦笑着点点头,“既然大兄这么说,那小弟唯有从命!但愿得,十五万贯能令那老阉奴满意。”
第四六章 回洛阳
郑言庆总算是盼到了郑世安的到来!
如今的郑世安,和刚当上族老的郑世安,心态又有了变化。当上族老的时候,郑世安虽说地位崇高,但其根基依旧不够深厚。这个根基,已不再是人脉、背景之类的事情,而是田地。
古人的土地情结,是后世人无法想象。
纵有家财万贯,可若没有属于自己的土地,就感觉如无根的浮萍一样,心里不踏实。
自从与张氏合作以来,郑世安不缺钱。
凭借雄记商铺每年分到的收益,以足以让郑世安衣食无忧,逍遥快活。然则,郑世安还是觉得不踏实。在家族当中,他只有那两三百顷土地,着实算不得什么。
有钱无地,等同于空。
可土地的买卖,是有官府严格控制,不可能私相买卖。而荥阳周遭,除了属于官府的露田之外,剩余的土地不是已经分配出去,就是被世家大族掌控。而对于世族来说,土地同样重要。他们需要足够的土地,来吸纳更多的依附者,来壮大自己的家族。
每一块土地,都是各房极力争夺的田产。
安远堂之所以吸引人,除了掌控着郑家的冶铁作坊之外,还有在洛阳城外,和荥阳大海寺附近的数千顷土地。有了这些土地,就能养活足够的人手;有了足够的人手,才能够更加稳固的立足于荥阳。这也是七房极力想要争夺的一块利益。
郑世安获得了族老的身份,但是安远堂却无法给予他足够的土地。
这也就使得郑世安在郑家的地位,相对显得有些尴尬。可就在这时候,郑士则闹了一出劫杀的戏码。郑言庆立刻就联想到了郑家七房,特别是郑士则名下的那些土地。这不是送上门来的礼物吗?郑言庆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借用白衣弥勒之事,使官府开始扫荡弥勒教。
其实,这何尝不是对郑家七房施加压力?他在偃师装昏迷,郑世安也没有片刻消停。
接连拜访了各房族老,恳请彻查白雀寺劫杀之事。
如果郑士机不能老老实实的割下一块肉来,那么这件事情,迟早会闹到不可收拾。
世族有世族的规矩!
我们可以内部争权夺利,可以勾心斗角,但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一个规则之中。
郑士则勾结弥勒教,劫杀郑言庆的行为,已经触犯了这个规则。
所以即便是郑士机想要保住郑士则,也绝无可能。所区别的,无非就是郑士则死得体面不体面。哪怕是郑士则的家人再有情绪,在家族的利益面前,也只能低头。
于是,郑世安获得了三千顷肥沃良田,同时也在族老会中站稳了脚跟。
不过相对的,郑世安将不得再就白雀寺之事追究下去。此事,就当作从未发生过。
如果郑言庆真的有危险,那郑世安可能拼着三千顷良田不要,也要追究到底。
可问题是,郑世安已经得到了消息,郑言庆活的很好,并无大碍。
所谓的昏迷不醒,只是在为郑世安获取利益的时候,提供更充足的砝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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