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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亥:摇晃的中国-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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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居然说,算了,我们回禀大人,说人家不让搜。不让搜,也就不搜了。
不仅如此,在辛亥革命进行中,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广东阳江县的巡防营不肯屈服,跟起义的革命党人打了起来,最后把革命党堵在当地学堂。在交战当口,由于发现学堂里还有师生,双方居然自动停战,把学堂里的学生和老师放出来,撤到安全地带,然后再打。
中国的新式学堂,不是清末新政的时候才有的。鸦片战争后不久,教禁开了,基督教的传教士们,尤其是新教的教士,一站住脚,就开始办学堂。新学堂在新政废科举之后,成为了科举的替代,堂而皇之如雨后春笋一般地遍地开花。在人们眼里,跟原来就有的官学,发生了严重的混淆。一时间,似乎小学生就是秀才,中学生就是举人,大学生就是进士。但是,在实际上,新式的教育,跟旧时的科举,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学堂里学的,圣贤之书只占一小部分,余下的,都是西方的学问。因此,离经叛道的思想,不免要渗透进来。更要紧的是,新式的学堂,出口不像科举时代的官学一样,是科举,学生的目的是进入仕途,即使进不去,也可以附在官方的体系中讨生活。而学堂的学生众多,出口是社会,但当时的社会,又没有能力容纳。学生的对官方体系的依附,在新式教育中,已经大体瓦解,容易离经叛道。可是,由于转型不久,社会上对于学堂,却依旧有着旧时官学的认识。认为那是清要之地,读书人的所在。别说在社会上地位不高的大兵,就是官员,到了学堂,也得把身段放低。旧时的官学,就跟孔庙一样,有牌坊,有下马石,上面写着:文武官员到此下马轿。新式的学堂门口虽然没有这样的下马石,但人们心里却有。所以,要大兵们进学堂搜查,他们自己的心理就有障碍。
社会对学堂的尊重,对于一个靠兴学启动现代化的国家来说,当然是好事。用今天的话来说,尊重知识,尊重教育,国家才能兴盛。但是,转型时期的新式教育,跟其他的新事物改革一样,都有两面性,属于双刃剑。因为凡是新的事物,都含有不稳定的因素。如果国家政策出了大乱子,而且没有纠错机制,那么,新事物内部蕴含的不稳定因素,就会冒出来,成为摧毁体系的炸弹。
【女人:战争不让女性走开】
过去几千年,战争都是男人的事,而女人,则是战争的目标之一,男人抢夺的对象。浪漫的,有为了美女海伦的特洛伊战争,不那么浪漫的,则有千千万万个争夺子女玉帛的缠斗。崇尚和平,或者不得已崇尚和平的人们,则聪明地提议“和亲”,在人家没打上门来之前,先把女人献上。生物学家对此看得很淡,嘴一撇说,人类的战争跟动物一样,无非是争夺交配权。细想想,还真不好反驳。
不过,女性在某些场合下,也会主动掺和到战争里来,偶尔也会有个把女性,变成战士。中国有花木兰,西方有圣女贞德。只是,贞德实有其人,花木兰却更像是传说。这样的传说,在中国的小说和戏剧里,愈出愈奇。著名的杨家将的故事,里面的女人据说都比男性的英雄们武艺高强,从佘太君到穆桂英,最后,杨家的男人死光了,佘老太君和众寡妇们居然可以率军出征。当这样的戏,后来演给英国的二战英雄蒙哥马利的时候,居然因此让他看不起了中国男人。中西之间,文化上的误会,实在是太多。
其实,这个英国人不懂中国人的幽默。中国的战争,一般来说,比西方还要彻底地排斥女性。中国人不懂浪漫,但对争夺子女玉帛,却更加在意。在传说中比男性更勇武的女性,不过是中国人调侃男人,戏谑英雄的一点小伎俩,就像世界上多数民族都喜欢嘲笑男人怕老婆一样。只是,这种幽默,还有一点附加作用,就是鼓舞士气——女人都出头了,男人怎么可以不争先呢?再怎的,也不能不如个娘儿们!
这样的战争激励,在辛亥革命中也出现了。在南方各省纷纷独立之后,革命党人声言要北伐。在各省的暴动中没有用上的女性,这回用上了。各地的革命党组织的北伐军中,都有女子北伐队,或者女子北伐敢死队。其中广东的女子北伐队,还真的随广东北伐军来到了南京。从留下了的老照片看,各地的女子北伐队,人数虽然不多,但个个全身披挂,长短枪,身上挂上炸弹,威风凛凛。这样的照片,在当年的报纸上,估计都在显著的位置。让革命的人看了提气,让不革命的人看了丧胆。参加过女子北伐队的人后来回忆说,各地的革命政府对女子北伐队,都十分重视,要钱给钱,要枪给枪,要服装给服装。巾帼英雄,个个戎装,精神得很。一些女子北伐敢死队的成员,即使按今天的眼光,也相当漂亮,比如杭州女子北伐敢死队的队长沈佩贞,上海女子北伐敢死队的队长沈警音,均堪称美女。所以,后来沈警音嫁给了上海军政府首脑之一的黄郛,以后夫唱妇随,好不风光。而沈佩贞,则闹出了无数的风流与非风流的韵事。
不消说,连男人组成的几十万革命党的北伐军,都没有北伐的可能。如果他们真的想打的话,多半不会总是祈求袁世凯反正的,一口一声说,只要袁世凯一反正,就把大总统让给他。女子北伐敢死队,无论照片上每人炸弹挂了多少颗,基本上是没有参战的可能的。况且,除了广东女子北伐队的成员,有的人是真正的天足之外,其他地方的女子敢死队成员,都是女学生,大多为解放脚,即缠足之后,再放开的,这样的脚,行军打仗估计都没戏。加上女子北伐队虽然有的有点训练,多数的只是摆样子耸动视听的。她们到了哪里,哪里就是新闻热点。既然原本就不是用来打仗的,所以,各地女子北伐队在南北议和,清朝翘辫子之后,也就消于无形。由于多数人是女学生,很抢手,大都嫁了人,做贤妻良母去也。还有人在二次革命之后,看破红尘,遁入空门,青灯黄卷,打发了一生。只有极少数的豪杰,一直不肯消停,把女权真的当了回事,总是在做敢死队状。1912年同盟会改组成国民党,为了迁就众多裹进来的小党,在党纲上对男女平权,只字不提。昔日的女子敢死队长沈佩贞和唐群英,打上门去。国民党实际的主持人宋教仁,吃了耳光。最后还是孙中山出面,才勉强摆平。大约是看在孙中山是个帅哥的面上,女英雄的拳脚没有施展。但是,当第一届国会开会的时候,看门的人就没有这样幸运了。当时的国会选举,女子没有选举权,所以,两位敢死队队长再次打上门去,看门人出来拦挡,吃了两位的解放脚,又不敢回脚,只好自认晦气。
再后来,漂亮的沈佩贞,虽然凶悍如故,却传出了许多绯闻,而且都是大个的,事关黎元洪和袁世凯,一个副总统,一个总统。据说她有一张名片,上面写着:大总统门生。其实,这种事不算什么,既然革命党的大男人都跟袁世凯妥协了,做官的做官,做议员的做议员,一个小女子名女子,跟袁氏套套关系,也无可厚非。况且,人长的漂亮,又不拘小节,自然会被报纸盯上,就像此前做敢死队队长时一样。不止沈佩贞,唐群英也不能幸免,没有绯闻,则有负面消息。只是,当初盯她们,发出来的都是正面歌颂,现在被盯,尽是负面报道。于是,两位女英雄,先后大打出手,带领一群女豪杰,把人家报馆给砸了。幸好,这个时候,当年身上挂的炸弹已经没有了,所以,没有出人命。
【帮会:赶个革命的热闹】
尽管帮会把自己的历史追溯到明末清初,跟反抗清朝异族统治扯上关系,还编了跟少林寺有关的神话。但如果学术一点,考据起来,帮会的兴起,最多在清朝中叶。社会上人口多了,离开土地出外谋生的人多了,一切跟市场交易,跟商品流通,跟人员流动相关的行业,比如车、传、店、脚、牙兴盛起来之后,帮会自然会应运而生。说到底,帮会,无论旗号打的是什么,无非是离开土地和宗法的人,在异地他乡干非农业的行当谋生,赖以自助和互助的组织,它实质上就是把宗法组织,用另一种形式复制呈现出来。当然,统治者不喜欢这种组织,因为它们在原有的社会网络之外,对皇帝钟爱的秩序有点威胁。帮会不是不想洗白自己,但在帝制时代,一个农业社会,没有这个可能。皇帝不容,乡绅也不容。因此,这种组织,只能半地下地活动,而且因朝廷的镇压,带有一点反叛的味道,包括自己杜撰的历史,都是这种味道。但本质上,帮会并不想招惹朝廷,他们要过日子。很多人,被革命党人动员的时候,包括一些龙头大爷,都不知道自家帮会还有所谓反清复明的宗旨。
革命党人生来是要推翻清朝的,他们看上了帮会。一来帮会有一顶若有若无的反清复明的帽子,二来,帮会的确受到政府的压迫,也干点非法的勾当,具有第三社会的性质,有反叛的潜能。其实,革命党跟帮会不一样,革命党不想过日子,或者好好过日子。但帮会其实还是想过日子的,如果能够跟官府相安无事,他们宁可相安无事。只是政府不容他们,总是采取进攻姿态,这就给了革命党拉拢的机会。帮会跟革命党人的结合,使得原先对于朝廷没有实质危险的帮会,躁动不安。显然不是所有的帮会都喜欢革命党,但沾了革命党的帮会,无论青帮还是洪帮,以及有着哥老会、三合会、袍哥之类名称的帮会,都反叛性大增。其实,在清末革命党策动帮会参加的起义中,帮会的会众证明是靠不住的。除了几个受到革命宣传煽惑的会首,真的动了刀兵,喽啰们大抵脚底抹油,溜之乎也。当年同盟会三个系统,兴中会、华兴会和光复会,都热衷鼓动帮会造反,但没有一起能成事的。
可是,造反不成,不等于起哄也不行。辛亥年武昌起义,各地响应。至少有四个地方,帮会对于推动革命是有份的。一个是广东,一个是陕西,一个是上海,一个就是革命党人多年深耕的湖南。湖南的辛亥起义,是会党和新军联手干的。由于是大势所趋,起义根本没碰到任何抵抗。起义当天就被杀掉的巡防营统领黄忠浩,看起来根本没有抵抗的意思。黄忠浩本是个游学日本的新人物,跟湖南咨议局的立宪派士绅走得很近,据说深受士绅们的拥戴。武昌起义后各省纷纷独立,跟各地咨议局立宪派不打算帮朝廷忙有着莫大的关系。黄在当时,不算革命的敌人。其实,在当时如果黄打算抵抗,怎么也该带兵出来的。但不管怎的,这么一哄,起义成功,湖南洪门的首领焦达峰做了都督,出身新军也是帮会的陈作新做了副都督。
在革命党,看焦达峰是同志,在洪门,焦达峰则是大哥。大哥做了都督,天下自然是洪门的了。全省各地的洪门弟兄,一股脑全进城了。在都督府安营扎寨,支锅造饭。都督府成天开流水席,人来车往,个个要求安置,回家乡做县太爷,做司令。少不如意,即大嚷大叫,说都督不讲义气。洪门本是做违法的买卖的,此时则做到大街上,聚众开赌还算好的,白吃白喝,甚至白日行劫,无所不为。洪门各派纷纷大开香堂,广散海底,明目张胆,招摇过市。一时间,街上为非作歹之事,都归在洪门的名下了。不少人打扮得一如戏剧中的武生,一身夜行衣,帽子上还有一个绣球,以为这就是汉官威仪。革命党另一位加入洪门的大佬谭人凤,见状意欲整顿,提出《社团改进意见书》,还没等实行,办公处就吃了炸弹,只好赶紧走路。
另一个大开香堂的地方是陕西。参加起义的会党中人,跟新军混编成为民军。民军的编制跟新军一样,旅团营连排。但是,会党的组织,实际上取代了军队编制,香堂才是士兵们真正的组织。内八堂,外八堂,山主,军师,洪棍,老幺。红旗,蓝旗,黑旗。不进山寨,在军中就混不下去。当然,最有创意的当属会党首领张云山,他自拟一官衔曰:见官大一级,听调不听宣,天下都讨招兵马大元帅,比个临时政府的大总统还大。这样的官衔,大概只有戏里才有,也只有哥老会的龙头大爷才打得出来。
这样掺和了会党的革命,热闹固然热闹,可是不仅乡绅不高兴,老百姓也受不了,外国人更是感到愤怒。陕西革命后成了哥老会的天下,在外国神父的描绘中,简直成了人间地狱。不仅满人大量被杀戮,连一般平民也难幸免,甚至一些传教士也被侵犯。革命党人拼了命保护教会,但也保不住。所以,湖南的俩都督被暗杀了,其他地方的会党,也被先后整掉了。只有陕西的会党比较顽强,但是也在压力下自我收敛,一直捱到袁世凯出手,陆陆续续才进了山,变成了职业刀客。没等袁世凯出面,先后响应武昌起义的各省,会党不是被新军挤到边上,就是被原来咨议局的人赶走。害得洪门在革命后,对孙中山为首的革命党大为不满。后来洪门成立政党,居然奉孙中山的叛徒陈炯明做领袖。但是,反过来,革命党也受累名声大坏。在很多人眼里,会党和革命党没有分别。
中国的革命,流民的确是一股力量。但是,依靠这种力量,革命就难免变成了一场毫无秩序的大集。热闹,但也麻烦。让革命变得毫无秩序,使革命者毫无纪律,招人反感。自然,也就没了力量。这就是为什么后来袁世凯对革命党开刀,号称有半壁江山的革命党人,不旋踵就土崩瓦解的缘故。
【苏北之一:一场被清兵逼出来的革命】
苏北的盐城,现在是因做过新建的新四军军部而闻名,属于第二层次的革命老区,当下已经变成苏北明星级的中等城市。但是在清朝末期,这个小城市,既不当要冲,也不怎么富裕,藉藉无名,所以,革命到来的时候,根本没有人理它。本地没有革命党,外面的革命党也不屑来。江苏巡抚程德全宣布独立,两江总督张人骏还在顽抗,两边都没有心情管一管盐城,一任其自生自灭,自求多福。
但是,革命和反革命的不管,不等于所有人都不管,打盐城主意的人,还是有的。革命来了,天下大乱,对于当地,就意味着没有秩序,没人管了。凡是这种时候,就会有人趁机弄点事出来,浑水摸鱼。当时,当地没有正规军,只有三个缉私营,驻扎在城外,一个水师营,两个步兵营。其中一个步兵四营人数最多,枪械也比较好一点,其他两营,均唯其管带马首是瞻。这种缉私营,多半由绿营改编,旧军队积习很重,兵员世袭,世代为兵,与社会隔绝。一有战事,作战无心,抢劫有份。革命来了,对他们来说,等于发财的机会来了。武昌起义之后,他们对当地的绅商提出两个要求,一是筹发以前的欠饷,二是从此以后发双饷,理由是世道太乱,他们维持地方治安比较辛苦。当然,如果不答应他们的要求呢,也没有什么,苦就苦一点了,只是他们没准就约束不住自己的部下了。这样的威胁,傻子都知道是啥意思。
原本是保护地方的驻军,在这乱世,成了威胁地方安全的定时炸弹,说炸就炸,引信在人家手里控制着,不给贿赂,人家就要进城开抢。怎么办?什么法子没有,盐城的绅商们只好答应。盐城虽然也算一个小商埠,但却不富有,所需款项,只好由商会出面,向当地的裕宁官钱局借贷,不仅发了此前的欠饷,还按期给这三个缉私营的“匪兵”发双饷。平时还小心伺候,殷勤招待,不时地犒赏牛酒,以求稳住军心。
但是,这样下去,毕竟不是个了局。一方面,缉私营的胃口越来越大,另一方面,借贷数额越来越多,官钱局也快干了,谁知道什么时候局势才能稳下来呢?一旦钱没有了,盐城的祸也就到了。于是,在南京临时政府成立之后,盐城绅商马上派人去南京请愿,找到临时政府的陆军部,要求派兵来镇守。但是陆军部也是个空架子,调不出兵来管一个小城的事儿,就把请愿者推到江苏省政府,省政府也没办法。他们去找名绅张謇,但也不得要领。最后,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他们在路过扬州的时候,去找了盐枭出身的扬州都督兼某陆军司令徐宝山,献上礼物,要求徐一定要帮盐城一把。江湖出身的徐宝山倒是一口答应,包在他的身上。
代表们回到盐城之后,左等徐宝山不来,右等也没个信。实在没辙了,情急之下,大家一起商议,三个臭皮匠,真顶一个诸葛亮,最后居然憋出来一个假革命的招儿来。他们找来几个面孔比较陌生的人,剃光了头,扮作革命党(其实革命党并不剃光头)。这时候,就用得着炸弹了。连夜着铁匠铺赶做了一些假炸弹,每个假革命党身上挂满炸弹,上街行走。放出话去,说是外面的革命党来了。接着开光复大会,各色人等上台演讲,煞有介事,演说革命,说的驴头不对马嘴,但这种荒僻的小地方,谁又能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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