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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罗门的伪证-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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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事情,做了反而会惹麻烦吧?”
  “怎么说?”
  “这不是破坏现场吗?”
  “破坏现场。”藤野检察官缓缓重复了一遍,“也就是说,你认为这样做,会给即将到来的警方的现场勘查带来麻烦,是吗?”
  这时,一个清亮的声音插了进来:“反对。”
  说话的是神原和彦。他坐在椅子上,抬头仰望井上法官。
  “检察官在诱供。”
  “反对有效。”井上法官看着凉子,说道,“检察官,请你说明提问的意图。”
  “我想确认证人在发现遗体时,是否意识到柏木卓也的死可能是一起凶杀案。”
  “好,那请你直接这么问。”
  佐佐木礼子心里很高兴。行啊,真不错。
  一旦站上证人席,你便仅仅是一名证人,别的什么都不是。举证时的提问是无所顾忌的。这些孩子正是拿楠山老师当作样本,向整个法庭明确他们的宗旨。
  “我换一个问题。”藤野检察官不动声色地继续发问,“柏木卓也为什么会死在那里,证人对此有没有自己的推测?”
  “你问死因?”
  像这样强压心头的怒火与学生对峙,在楠山老师的教育工作生涯中,也许是特别难得的经历。
  “不知道。当时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否想过这会是一起事故?”
  “事故?”
  “有没有怀疑柏木卓也是自杀的?”
  “自杀?”
  “或者其他的可能性?”
  楠山老师不再鹦鹉学舌,而是选择了沉默。然后,他低声作出回答,听起来多少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味道。“我也想过,那么久不来上学,怎么特地跑到学校来自杀了?”
  旁听席上又骚动起来。
  “于是你想到,警方会来踏勘……不,是来查看现场,是吗?”
  “是啊。我觉得警察肯定会来。从这个角度来说,这确实是一起凶杀案。”
  点了点头后,凉子对井上法官说:“询问完毕。”
  “下面进入交叉询问。”
  在法官的催促下,神原辩护人站了起来。
  “楠山老师,请您重新整理一下您的记忆。”辩护人的用语十分恭敬,楠山老师反倒愣了一下,“当天,在现场,您真的没有触碰过柏木卓也的遗体吗?”
  没有回答。
  “刚才检察官说过,遗体的大部分都被埋在了雪里。在此情况下,我认为清除遗体身上的积雪,将其抱起或把一下他的脉搏等,这些行为都很自然。也正因为过于自然,或许连证人自己都忘了曾这么做过,是这样吗?”
  旁听席又恢复了平静。
  “也许吧。”
  “您的意思是说,您也许触碰过遗体,是吗?”
  “是的。”楠山老师的语气也发生了变化。
  “只是当时的记忆太淡薄,不能明确肯定?”
  “是的。”
  “也就是说,在法庭上,证人只能依据模糊的记忆作出证言?”
  “是的。”
  “证人您刚才说过,不能破坏现场。”
  楠山老师望着辩护人,点了点头。
  “一般来说,”辩护人用平稳的语调继续说,“在死者面前,人往往十分拘泥礼节,无论死因是否明确,也无论是否存在凶杀可能,都不会对死者作出非礼行为。因此,面对横躺眼前的死者,证人觉得不该破坏现场,这种想法是极为自然的,是这样吧?”
  这次,检察官提出了反对。
  “这是在向证人征求意见。”凉子说。
  井上法官答道:“不错。不过,允许他征求这个意见。证人请回答。”
  楠山证人的肩背已明显不如刚才那么挺硬,也不再那么威风。
  “是的,我也许曾这么想过。不,我觉得我确实曾这么想过。”
  “原因在于,即使证人不是柏木卓也的班主住,柏木卓也毕竟是城东三中的学生,是吗?”
  “是的。陈尸于眼前的毕竟是我校的学生。”
  神原辩护人点了点头:“谢谢!询问完毕。”
  检察官想要在这位校内人尽皆知的大嗓门老师那里得到证言,证明柏木卓也在遗体发现后不久就被断定为自杀。同时,也想在询问中获得这样的信息:面对拒绝上学的问题学生柏木卓也的遗体,楠山老师并没有抱起他,或作出类似这样常人应有的举动,使人感到楠山老师的冷酷姿态是有问题的。
  然而,在检察官实行企图的过程中,辩护人设置了障碍。
  城东警察署的刑警赶到现场时,柏木卓也遗体周围的积雪已经乱了,脚印到处都是。礼子心想:关于这一点,之后肯定会向我确认。
  即便是楠山老师这样的人,看到冻僵了的本校学生,肯定也会不顾一切地将其抱起。事实应该也是如此。但是,他在刚才与藤野凉子的问答中被问到“是否触碰过遗体”时,却不愿老实作出肯定回答。也许他觉得不该回答,或者认为作出肯定回答就等于承认自己做了什么坏事。藤野凉子尖刻的询问方式使他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这并非精心设计的圈套,只是因为藤野凉子十分了解楠山老师的性格,才得到了这样的效果。楠山老师太傲慢,认为自己怎么说都是老师,打心底不把这些孩子放在眼里,结果反而中了招。
  检方可以说是初战告捷。然而,神原辩护人沉着应战,引导出“陈尸于眼前的毕竟是我校的学生”的证言扳回一城。
  这些孩子背后是否有高人暗中指点?思考中,礼子听到井上法官在喊野田健一的名字。没想到他也会被传唤到证人席上。
  ?
  对辩护人助手被当作检方证人传唤出庭的状况,旁听席上的人们也十分惊讶。
  “肃静!”井上法官高喊道。
  野田健一十分镇静,没有半点畏缩。他是柏木卓也遗体的第一发现人,传他出庭作证最自然不过了。可他偏偏又是辩护人的助手,大家在感情上多少有点转不过弯来。
  健一作了宣誓。井上法官要求他说话声音再大一点。
  “明白。”
  健一没有正面朝向法官和陪审团,而是微微偏向检察官站立。
  “十二月二十五日早晨,你上学时为何不走正门,要走边门?”
  “因为积雪很厚,我想抄近道。绕到正门进去太麻烦了。”
  凉子的眼中带着笑意:“当时边门是关着的?”
  “是的。”
  “从边门翻进去,就不觉得麻烦吗?”
  “我不觉得麻烦。”
  “大概是因为男生不穿裙子的缘故吧。”
  旁听席上有人笑了。凉子也露出微笑。
  “请你描述一下,你是在什么情况下发现积雪中的柏木卓也的遗体的。”
  “我从边门上往下跳时,脚滑了一下,身体落到雪堆上。雪堆崩塌后,我看到了埋在下面的遗体的一部分。”
  “最初看到的是哪一部分?”
  “是手。”野田健一稍稍低下头,“那只手伸在雪堆外。”
  “之后,你做了什么?”
  “扒开积雪。用双手这么扒。”他边说边做手势,“然后,就看到了脸。”
  “你马上就知道死者是谁了?”
  “是的。我立刻认出那是柏木卓也。”
  “当时,你跟他同班,对吗?”
  “是的。”
  “他的脸上有伤痕吗?”
  “粗看并没有伤痕。脸上很干净。”
  坐在检方席位上的萩尾一美两眼瞪得溜圆。
  “在当时,是否有哪一点给你留下了特别强烈的印象?”
  几乎没什么停顿,健一回答道:“柏木的眼睛是睁开的。”
  睫毛上结着冰。
  “他穿的黑色高领上衣也结了冰,已经发白了。”
  “从雪堆里伸出来的手也结了冰,是吗?”
  “可能是这样的吧。”
  停顿一拍后,藤野检察官继续问道:“你当时害怕吗?”
  野田证人沉默片刻,随后摇了摇头,抬起脸望向检察官:“不知道。估计我是惊呆了,但不是很害怕,现在想不起来了。”
  “你有没有想过,柏木为何会这样死去?”
  “当时根本顾不上考虑这些。我立刻离开现场,去教师办公室报信。”
  “你到教师办公室去了?”
  “没到那里。在半路遇到某个人,估计是同学,我就让他去报信了。我的脚抖得厉害,走路不利索。”
  “然后呢?”
  “我记得我瘫在了那里。刚才楠山老师说我留在了现场,那我说不定又回去了。”
  “没必要和其他证人的说法保持一致。凭你现有的记忆来说明就行。”藤野检察官的语气和表情都很温和,跟刚才询问楠山老师时完全不同。
  “对不起。我记不清了。”野田证人低下头,“回过神来时,我已经在校长办公室了。粘在身上的雪都化了,当时只觉得特别冷。”
  神原辩护人正看着野田健一。被告人大出俊次也收回了刚才随意甩出的双脚,脸上露出专注的神情,死死地盯着野田健一。
  “你和柏木卓也同班。”藤野检察官继续询问,“你们两人的关系亲密吗?”
  “不亲密。”
  “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不是。没有跟他亲近的机会。”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说呢,我不是那种喜欢交朋友的人,柏木也不是。”
  “可是,既然是同班同学,至少说过话吧?”
  “不记得了,也许没有那种机会。”
  “你怎么看柏木这个人?”
  “什么意思?”
  “你对他抱有好感吗?还是觉得尽量不要接近他?”
  野田健一看了看神原辩护人,这还是他站上证人席后的第一次。神原和彦眨了几下眼睛。
  “对于柏木,我还谈不上有那样的感觉。”
  他很孤立。
  “应该说很清高吧。不仅我不是他的朋友,我觉得班级里没有谁是他的好朋友,他也没有要和谁交朋友的样子。”
  “他后来拒绝上学的事,你还是知道的吧?”
  “是的。”
  “你不觉得奇怪吗?”
  “我并不怎么在意。”
  “为什么?”
  “我觉得多打听也没什么意思。”
  “就是说,跟你没关系,是吗?”
  “一定要说的话,就是这样。”
  藤野检察官首次改变姿势,将双手抱在胸前。
  “你知道十一月十四日中午时分在理科准备室发生的骚动吗?”
  “当时并不知道,是后来才听说的。”
  “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什么意思?”
  “柏木和不良少年三人组发生了冲突。那个孤立又清高,对身边事物漠不关心的柏木,采用暴力言行与被告及其同伙发生激烈冲突。你不觉得震惊吗?”
  “我很震惊。”
  “你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想过,可是……”
  说到这里,证人开始支支吾吾,检察官却穷追不舍。
  “可是?可是什么?”
  “我想到,肯定是大出他们为了一些无聊的小事向柏木找茬。”
  “柏木会奋起反抗,你觉得震惊吗?以前还没有人那样做过。”
  “当然震惊。可我认为,这也在情理之中。”
  “情理之中?”
  “平时越是老实的人,发起火来就越是厉害嘛。”
  “你当时认为,柏木也是这种类型的人,是吗?”
  “是的。当然只是我个人的想象而已。”
  藤野检察官放下抱着的胳膊,一手叉在腰间,嫣然一笑道:“可是,柏木正是以此为契机拒绝上学的。你有没有想过,他是因为害怕被告一行的报复,才不来上学的?”
  辩护人该提出反对了吧?礼子心中暗想着。可神原和彦仍然是一脸的若无其事。
  “想到过。”野田健一直率地回答。
  “你是否认为柏木很值得同情?”
  “是的。”回答后,野田健一点了点头,像是要鼓励一下自己似的,“我想到,我自己应该小心,不要碰到这种倒霉事。”
  被告大出俊次不服气似的撅起了嘴,真是个想什么都会写在脸上的没用家伙。
  藤野检察官放下手,端正姿势,连语气都变了:“你现在担任此次校内审判的辩护人助手,是吗?”
  “是的。”
  “是你自己主动要求当助手的吗?”
  “是的。”野田健一毫不迟疑地回答。
  “你坚信被告是无辜的,他没有杀害柏木卓也,对吗?”
  “是的。”
  “这份信念,和你是柏木卓也遗体的第一发现人的情况之间,存在关联吗?”
  大出俊次扭动身体,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辩护人,可神原辩护人依然无动于衷。
  “你说的‘关联’,是什么意思?”野田健一反问道。
  “你发现了柏木卓也的遗体。”藤野检察官提高嗓门,“你近距离看到了柏木卓也的遗体。在本校所有学生中,恐怕只有你一个看到过柏木死后的脸。看到过连睫毛都结了冰,两眼睁开的遗体。”
  野田证人瘦弱的脊背变得有些僵硬。“是的。我看到了。”
  “那是惨不忍睹的景象,不是吗?”这一句并非询问,是藤野检察官说给整个法庭听的,“那幅景象至今仍深深烙印在你的心中,因为柏木睁开双眼,望着你这个第一发现人。”
  没等辩护人提出反对,井上法官先开口了:“检察官,你的询问意图不明确。”
  藤野检察官无视法官的提醒,自顾自说了下去:“那具遗体、那双眼睛,难道不是在向你诉说着什么吗?自己不是被杀死的,是自杀的,如果有人被怀疑杀死了自己,那就是一桩冤案。于是,你因此获得信念,来为被告辩护。”
  “藤野检察官!”井上法官发怒了,或者是表现出自己发怒了,“你这不是在询问,是在演说。”
  “对不起。我收回我的发言。”
  井上法官说:“陪审员们,请将检察官刚才说的话统统忘掉。”
  “道歉的话,请不要忘掉。”
  陪审员们笑了,旁听席上也传出了笑声。井上法官抓起木槌的柄,但很快又放下了。
  “我改变一下询问方式。身为遗体第一发现人的你主动要求担任辩护人助手,这两者间有什么关联吗?”
  野田健一明确地回答:“没有。”
  检察官的询问结束了。辩护人不作交叉询问。野田健一回到座位上后,被告大出俊次一脸凶相地盯着他,看得他缩起了头。辩护人神原和彦见状,在野田健一背上“砰”地拍了一巴掌。
  ?
  “津崎正男先生,请出庭。”
  井上法官一声喊话,津崎先生便从旁听席后方现身。前任校长的出庭,为法庭带来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津崎先生宣誓完毕后,神原辩护人站了起来。他朝津崎先生点了点头,望向法官:“法官,请就本法庭上证人的立场以及询问证人的规则,向陪审员作一下说明。”
  井上法官银边眼镜上方的两条眉毛动了动。他似乎在想:这倒也是。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位于脚边的陪审员们身上,之后又抬起头来望向旁听席,向上推了推眼镜。
  “通过检方或辩护方的申请,证人会被传唤到法庭随后由申请方首先询问证人,这就是所谓的‘主询问’。”
  陪审员们扭着脖子仰视井上法官。
  “之后再由另一方询问该证人,这便是所谓的‘交叉询问’。请大家记住这个词。”
  旁听席上的人们也在聚精会神地聆听。
  “但是,本法庭上的证人并非仅仅是申请方的证人。检方的证人不一定只提供对辩护方不利的证言,反之亦然。”
  站在证人席上的津崎先生也在点头。
  “还有,证人不会专属于某一方。某个人当了检方的证人并回答问题后,有可能作为辩护方的证人再次出庭。此次校内审判的规则充分体现了公平性,无论检方还是辩护方,都有权申请传唤己方所希望的任何证人。也就是说……”他喘了一口气后继续说,“请大家不要认为检方的证人一定会帮检方,辩护方的证人一定是为辩护方说话的。请大家将注意力集中到每个证人作出的证言上。”
  对于通过电视剧一知半解地了解过法庭审判的陪审员,还有那些旁听席上的大人们,井上法官的解释相当有耐心且通俗易懂。
  “对不起。”井上法官道歉道。这声道歉来得太突然,包括佐佐木礼子在内的所有人都有些吃惊。“这些都是本该在最初的法庭陈述中说明的基本事项。藤野检察官、神原辩护人,除此之外本法官还忘记交代什么事项吗?”
  “没有,法官。”
  “应该没有了。”
  听着他们一本正经的对话,礼子也跟着旁听者们一起笑了起来。这种时候笑一笑,应该不至于冒犯这些孩子。
  等到法庭平静下来,神原辩护人重新面对津崎先生,开始提问。
  “下面对津崎先生展开我方的主询问。有劳先生出庭,我在此表示感谢。”
  “得益于法官的解释,对话更容易了。对此,我要表示感谢。”
  津崎先生的声音平稳中隐含笑意。他一定很自豪吧。礼子心中暗忖着,如果自己是津崎先生,必然会感到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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