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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好日子。
　　《小镇女人》选择这一天在木渎镇低调开机。
　　
　　周红还是想拿作品说话，文艺片不需要过多商业介入，如此才能做得纯粹一些。但艺术与金钱不是相互背离的事物，如利用得当，名利皆可双收。所以电影中两个重要的男性角色，周红请来的均是大咖。
　　
　　一位是德高望重的老牌影帝顾元山，与周红有大量对手戏。
　　
　　温宁一看到顾元山就脸红，毕竟当年青春年少刚出道时扮演过他的五姨太，还是因难产而死，心里总觉别扭，还有那么一点点搞笑。好在时过境迁顾元山已经不认识她了，周红介绍时，顾元山只是很长辈地点头说：“不错，长得挺想你（周红），小丫头，好好跟红姐演戏，还有拍戏时记准时间别迟到。”
　　
　　温宁忙点头表示自己是一个听话的好孩子。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老戏骨最讨厌迟到的老规矩依旧没改，温宁喜欢顾元山的坚持。
　　
　　“红姐，我的慕言哪里去了？”
　　
　　开机仪式结束后，剧组没有马上投入拍摄，因为还有两个人没有到，一位是慕言，一位是奶奶。
　　
　　慕言是戏中女儿小娇的男朋友。对，那个游手好闲的渣男！
　　
　　扮演“奶奶”的演员温宁之前已经知道了，是人民话剧团国家一级演员李雅琴。但是扮演慕言的男演员，周红却一直三缄其口。今天开机仪式那位也没来，温宁心中不免揣测，该不会人员难产了吧？
　　
　　“呦，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见男朋友啊。”剧组租来的农家小院里，周红喝一口清茶笑着揶揄道，“别着急，作为母亲，哪能亏了女儿，放心吧，一会儿看见慕言，保准你想直接扑到。”
　　
　　如果撇开工作，周红私下里也是个活泼开朗的人。用李福祥的话说，周红啊，表面精明，其实幼稚单纯的很。
　　
　　周红神神秘秘，温宁心中更加不安，搞什么啊！到底是谁？
　　
　　正想着，大门外走近来一个气质忧郁干净的年轻人，说话懒懒散散：“红姐，我没迟到吧？”
　　
　　这声音耳熟，温宁定睛一瞧，我靠，居然是林悦然。
　　
　　没错，扮演慕言的就是林影帝。
　　
　　一部投资不过700万的文艺电影，居然请到两个影帝两个影后，温宁觉得周红真牛。
　　
　　其实慕言的戏份要到三天后才开机，对于林悦然提前报到，周红显得非常惊讶。“悦然？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林悦然微微笑，目光扫过温宁最后停在周红脸上，声音依旧懒散，“北京持续雾霾，每天一开窗就跟进入仙境似的，我肺不好，拍死，天气预报说江南最近天气不错，春意盎然的，所以就提前跑来了。”
　　
　　温宁撇嘴，想这理由可真够二的。
　　
　　周红给林悦然倒了一杯清茶，半开玩笑地说：“提前来也行，但报酬一份不变。”
　　
　　贵为娱乐圈兼具演技与人气的一哥，如今林悦然出场费已按分钟计价。
　　
　　就是这样，他有时也不给面子，爱去的活动就去，不爱去的直接推掉。任性BOY！
　　
　　也许是工作量太大的缘故，周红忘了其实温宁与林悦然是认识的，拉过两人正式地作介绍。“悦然，这位是小娇的扮演者的温宁，新人演员，跟我一个公司，别看她年纪小，但演技不错，电影学院本科，算是你的小师妹。”
　　
　　“您好，林先生。”温宁非常正经地看着自己的师兄，仿佛两人第一次见面。
　　
　　也是巧了，之前林悦然给温宁的记忆都不算愉快，每次一遇到他，温宁就准有倒霉事发生。那一次是挨了周红一巴掌，后一次是挨了一鞋钉，怎么想怎么悲壮，今天又遇到，温宁全身处于戒备状态。她真的不想再倒霉了。
　　
　　林悦然笑了，抬手故作亲昵地揉乱温宁的头发，“小丫头，装什么矜持，又不是第一次见面，放轻松些。”
　　
　　周红一愣，“你们认识？”
　　
　　“嗯，一起拍过戏，怎么红姐你忘了？”林悦然淡淡笑道。温宁心中则警铃大作，拉过林悦然的胳膊，“师兄，从北京赶来你还没吃饭吧，对面有家卖豆花的不错，我请你。”说着，就把林悦然往门口拉。林悦然笑笑，跟周红挥了挥手，顺着温宁走出了小院。
　　
　　刚走出来，温宁就松开了手。
　　
　　林悦然笑，“至于么，瞧你紧张那样儿。”
　　
　　“咱俩什么时候拍过戏。”温宁装出理直气壮的样子。
　　
　　林悦然勾起嘴角，“没有吗？用不用我提醒你？2003年，在横店，一个清宫戏，《四爷——”
　　
　　温宁汗毛倒竖，佯装镇定抢过话：“您认错人了吧，我压根没去过横店。”
　　
　　林悦然忽然沉了脸：“温宁，装糊涂有意思么？”
　　
　　“我没装糊涂，我说的是事实。”反正，她才不会承认跟他演过亲密戏，那一组镜头简直比肾宝还不堪回首。
　　
　　见她脸红红的像是真急了，林悦然翻了个白眼儿，左右看看：“卖豆花的在哪儿？”
　　
　　“前面。”
　　
　　“带我去吧。”摸摸肚子，“快饿死了。”
　　
　　木渎镇的生活清闲自在，镇上年轻人大部分去了苏州或者上海打工，留下的则开了旅店，但因交通不如乌镇和西塘方便，前来游玩的旅人还不多，三三两两走在青石板路上。尽管穿的很普通，但因外形出众气质佳，林悦然还是被豆花店老板娘一眼认出。
　　
　　“哎呀！你，你是那个大明星！”
　　
　　林悦然笑着摆摆手：“您认错了，我不是明星，我就是来旅游的。”
　　
　　温宁冷哼一声，至于么。
　　
　　尽管嚷嚷着饿死了，但林悦然就点了一份甜豆花，正慢慢地吃着，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林悦然看一眼，眉头微蹙，脸色立马沉了。他没接，继续吃饭。铃音停，但三秒后又重新响起。店面不大，铃音响得闹心，温宁看着一勺一勺慢悠悠吃着豆花的林悦然，忍不住说句公道话：“影帝，不吵吗？”
　　
　　“不吵。”
　　
　　“可是别人会觉得吵。”
　　
　　看着一本正经地温宁，林悦然想了想，然后点头说：“也对，据说在日本，某些公共场合都不允许手机开铃音。”
　　
　　“是的，因为不礼貌。”
　　
　　明知故犯则是更不礼貌，温宁跟林悦然不熟，也不想跟他混熟，一个靠老男人起家的男演员，这种身份温宁想一次鸡皮疙瘩掉地一次，如果不是秉承多与戏中搭档接触又助于演好角色的初衷，温宁才懒得坐在这里看影帝吃饭。
　　
　　影帝也是人，吃相就那么回事，嘴唇湿乎乎，压根瞧不出哪里性感。
　　
　　这就是生活的残酷，管你什么天王巨星玉面影帝，上厕所你得脱裤子，啃完萝卜你要放臭屁。再美的脸蛋回归到生活的细微末节，便与艺术相差十万八千里。
　　
　　所以偶像用来崇拜，不是用来一起生活的。
　　
　　“温宁。”林悦然忽然抬起头。
　　
　　“嗯？”
　　
　　“你帮我接吧。”
　　
　　接什么？温宁还没明白过来，林悦然已经把按下免提键的手机举到了她耳旁。
　　
　　“喂，小然，在吗？”一个低沉的男声。
　　
　　温宁吓了一跳，想躲，林悦然却长臂一按她肩头。椅子不稳，她差点摔倒，忍不住“啊！”了一声。
　　
　　电话那头，对方先是沉默，见这边始终不接电话，声音还很吵杂，开始变得焦急：“喂？喂？小然，是你吗？小然？你在哪儿？”
　　　　　　　　　　　　　　　　　　　　　　　　　　
作者有话要说：　　吼吼，工作开始喽~~

☆、064

　　耳朵离听筒很近，温宁听出电话那头似乎是一位中年，甚至老年的男声。
　　
　　“谁啊？”温宁只张嘴巴不出声。
　　
　　林悦然懒得解释，把电话往她腿上一扔，摆出一副接不接是你的事，反正后果自负。
　　
　　温宁怒，想把电话扔回去，可电话那头的人因这边一直没人接电话声音已经显得非常非常焦急：“小然，说话，不要吓爸爸。”
　　
　　爸爸？
　　
　　尽管与林悦然不熟，但温宁也听说林悦然是由妈妈一人抚养长大。接受采访时，他也只提到母亲，对父亲只字不提。媒体多问一句，他就直接黑脸。然后坊间就开始揣测，说林悦然其实是私生子。
　　
　　对于媒体这样的猜测，温宁理解为是他们对林悦然的报复，毕竟林悦然脾气有些古怪，自出道起就与媒体关系紧张，一言不合便直接翻脸走人。媒体最爱搞臭明星，尤其是这种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明星，只是目前林悦然人气正高，又拿了一个影帝，而且，他对粉丝很好，还有任成光做后盾，媒体想动也不敢动，也就唧唧歪歪两句，基本就没下文了。
　　
　　不过，看今天林悦然的表现，难道媒体猜测的靠谱？
　　
　　成长过程中的某些缺失让温宁对“父亲”两字毫无抵抗力，没有多想她利落接起电话，声音软软：“伯伯您好。”
　　
　　林悦然愣一下，看着温宁的眼神有点奇怪。
　　
　　一听是个女孩，对方显然也愣住，中间隔了几秒，估计是看电话号码有无拨错，见没错，深呼吸一下，才说：“不好意思，小姐，请问悦然在吗？”
　　
　　男人声音浑厚低沉，似广播里十年如一日为听众朗诵晨间诗歌的老播音员。
　　
　　瞄一眼林悦然，见他只顾低头吃东西压根不关注父亲说了啥，温宁咬咬唇，挺像那么回事地说：“伯伯您找悦然吗？哎呀真不巧，他去厕所拉屎去了。”
　　
　　正要将一勺豆花送进嘴中的林影帝不出所料地被呛到。
　　
　　恶作剧成功，温宁呵呵笑，却见林悦然也没生气，嘴角似乎也扬着。
　　
　　“喂！”她用脚踹他，声音压得很低，指指手机，“接吗？你爸爸。”
　　
　　林悦然摇头，眼中冷漠如水。
　　
　　温宁耸耸肩，用林悦然助理的身份与对方聊了几句，然后就挂了电话。把手机放回桌子上，温宁说：“伯伯让我转告你，南方没暖气初春冷，拍外景戏时别忘记多穿点。”
　　
　　林悦然面无表情。
　　
　　“还有，让你多喝点水。”
　　
　　林悦然把勺子往碗里一放，抽出餐巾纸擦擦嘴，不看温宁一眼，把手机兜里一踹，转身出了店门。
　　
　　温宁好想对他的背影竖中指。果然难搞，怪不得媒体骂他。
　　
　　***
　　
　　下午，本来风和日丽的江南忽然想起了小雨，天地一片萧索。周红觉得这样的天气可遇不可求，决定先拍摄几组镜头。其中一组就是小娇挺着大肚子回到木渎镇。突然更改拍摄流程让温宁有些措手不及，本来她到第二天上午才开始有戏。但导演即正义，温宁赶紧跟着化妆师跑去化妆了。
　　
　　好在剧本已看了几十遍，小娇归来的那一组镜头也没有对话，只需摄影师做好局部特写，只要酝酿好情绪顺利拍完绝不是问题。
　　
　　小娇的妆容不难画，涂一些暗色调粉底加重黑眼圈，弄出憔悴的样子即可。
　　
　　难点在肚子。
　　
　　当然，对于化妆师来说弄出一个假肚子并不难，难的是温宁如何表现怀胎六月的样子。剧组里，只有剧务王姐有经验，被周红派来辅导辅导温宁。她的肚子也是按照六月大小装作，一个儿童用的棉花枕，软乎乎没什么重量，前后左右绑几下就进了温宁的棉布裙子里。把小腰往前一挺，别说，温宁还真找到一点孕妇的感觉。
　　
　　“小温啊，转一圈，转一圈。”化妆间里，王姐认真指挥。
　　
　　温宁很听话的转了两圈。
　　
　　王姐摇摇头，“不对，不对。”
　　
　　“哪里不对？”化妆师紧张地问。她跟温宁一边大，也无怀孕经验。
　　
　　王姐指着温宁的肚子，“肚子大小合适，但重量不对，你们这些丫头是不懂，怀孕到六个月时羊水已经非常足了，挂在肚子上要用沉重感，可是小温的肚子一点沉重感都没有，一看就是假的。”
　　
　　周红点点头，“王姐说的在理，大荧屏不比小荧屏，镜头都是无限放大，一点小瑕疵放到荧幕上都会变成不可挽回的大问题。”指指温宁和化妆师，“赶紧换一个。”
　　
　　化妆师茫然，“换？换什么？”
　　
　　王姐跑剧组多年，非常有经验地说：“换荞麦皮的枕头，那个有重量，不过委屈温宁了。”
　　
　　“不委屈，不委屈。”只要能演好戏，就是让她挂五十个秤砣都行。
　　
　　温宁的戏份安排在下午四点拍摄。
　　
　　化好妆，她就按照王姐刚才教她的步调和动作在屋子里学孕妇走路。王姐说了，肚子上挂着一个七八斤重的大水球，这人走起路除了笨拙缓慢，两条腿也得叉开，如此支撑才显得有力气。
　　
　　腿叉开一点？
　　
　　无论如何，对于站有站相舞蹈演员出身的温宁来说，“叉开腿”这三个字确实有点难。
　　
　　而且，她想起上学时女生们私下里常说，如果从后面看哪个女生叉开腿走路，就表明与男人已经那个过了，忽然就有点脸红。
　　
　　走两步，见镜子里一摇一摆的自己跟小鸭子似的，忍不住笑出了声。
　　
　　化妆室的门没关严，林悦然路过时听到温宁一个人在里面“咯咯”地笑，不免好奇地推门调侃一句：“笑什么呢，说出来也让我高兴高兴。”
　　
　　温宁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儿？”
　　
　　“我是慕言啊。”他很入戏地说，走进来把门关上。一手托下巴细细打量“怀孕”的温宁。
　　
　　浅灰薄外套，碎花白棉群，特意做旧做脏的帆布鞋……
　　
　　尖尖的下颚，又大又圆的眼睛，虽然涂了暗淡粉底但仍旧细腻的皮肤……
　　
　　“嗯。”他点点头，给出中肯评价：“看起来还真像一个江南小镇里的姑娘。”
　　
　　温宁骨架小，人也瘦溜，假扮俏丽的南方姑娘确实不费劲。哪像沈鱼，人再瘦，北方大妞的骨架也摆在那里。所以自出道就走御姐风，从没有小家碧玉的时候。
　　
　　“当然了，我可是红姐精挑细选从几万名新人中脱颖而出的演员！”温宁毫不客气地说道。林悦然冷哼一声，几万人？你咋不说全人类呢！懒得听她自夸，转身刚要走，温宁又叫住他，“你忙吗？”
　　
　　“忙。”他回答干脆。
　　
　　温宁喏喏地撇撇嘴，“现在很忙？”
　　
　　林悦然眉毛轻挑，“怎么，有事求我？”
　　
　　“求”这个字听起来真别扭，但温宁已经顾不得那么多，往前走出两步，肚子一下顶到林悦然，笑呵呵地瞅他：“影帝，帮个忙呗。”
　　
　　用肚子顶林悦然完全属于温宁突发奇想的恶作剧，只是没想到，林悦然个子高，她的大肚子正好顶到他那里。
　　
　　几乎一瞬间林影帝某处就起来变化。
　　
　　他咬牙，又不好直说，身子立刻挪开，没好气地问：“什么事？赶紧说。”
　　
　　温宁啥也没看出来，本来嘛，林悦然总是那么一副冰山脸，生气和不生气都是一个德行，所以继续用肚子顶他，自己觉得挺逗，还呵呵地傻笑。
　　
　　林悦然忍无可忍，这丫头不知道自己玩火？躲了几下，眼看就到墙角，“温宁！”他抬手指着她，眯起眼睛严肃警告一声：“如果再瞎闹，别怪我不客气。”
　　
　　影帝就是影帝，板起脸来真的很吓人。
　　
　　温宁不敢动了，小白兔一样的看着他，但心里却竖起几百根中指，怎么啦，刚才还好好的，说急就急，狗脾气！
　　
　　林悦然知道自己板起面孔有多吓人，见温宁怯生生的不敢再说话，他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想说几句软话，却发现张不开口，从小到大，除了母亲，他没再对谁柔软过。对粉丝好倒不是装出来，但“好”与“柔软”间还是有很大差别。
　　
　　“好”是对外人，带着礼貌尊重的距离，而“柔软”……
　　
　　心境忽然莫名其妙起了变化，让林悦然开始烦躁，拉开冲锋衣拉链，似是燥热地深呼吸两下，然后对温宁说：“到底什么事赶紧说吧。”
　　
　　温宁小猫似的看着他，也不闹了，一本正经地问：“你见过孕妇吗？”
　　
　　这话问的，简直自讨苦吃。林悦然眼睛一眯，揶揄一句：“我又不住在深山老林里，当然见过孕妇。”
　　
　　“你熟悉吗？”
　　
　　“跟谁熟？”
　　
　　“孕妇啊。”
　　
　　林悦然又想骂人了，总觉得温宁话里有话，就跟骂人似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温宁认真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