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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坐在大排档油腻腻的座位上，当贺群立故作平静地告诉她，《在黄昏的暮色中》改编电影的事儿，彻底没戏了时，宁璐的神色出乎意料的平静。

　　　　是啊。自己不是早就想到了吗？

　　　　从传出风声到有人来找出版社洽谈版权到后来的毫无进展，这中间经历的时间未免也太长了，长到连宁璐本人都渐渐把这件事当成了是一场美梦，现在，只是梦醒了罢了。

　　　　“老总让我来告诉你，让你别太难过，还是有机会的。你现在就要专心筹备下一本书……”

　　　　“我知道，”宁璐硬生生地打断了他，“我知道，我只有大半年的时间了，再失败，潮出版社就会一脚把我踢开了吧。”

　　　　贺群立举着筷子纠结了好半天，才说，“我……我不想只对你说好听的话，事实也的确如此。”

　　　　“哼……”宁璐哼哼一声，忽然大口大口吃起碗里的爆炒兔肉来，“好听的话，以你的情商根本也说不来。”

　　　　“是我说话还是太直了吗？”贺群立闷声问她。

　　　　“非常直白，相当难听，令人发指！”宁璐满嘴都塞着兔肉。

　　　　“那我……还有一个坏消息，该怎么告诉你？”贺群立闷声问。

　　　　宁璐于是愣愣地看着他，咬牙道，“照实说，我能挺得住。”

　　　　“原先看中你处女作的那位刘导演，后来转而看中了别的作品，已经在和老总洽谈版权了。”

　　　　“是哪部作品？”宁璐傻傻地问，心里却忽然明白了过来。

　　　　“是霓虹苍鹰的《翻云覆雨》。也就是李好好的新作。”贺群立看着目瞪口呆的宁璐，忽然有些于心不忍，“其实前阵子他们就在洽谈了……啊不是说你的作品没有《翻云覆雨》好。只是那位导游新捧的女演员是个肉~感十足的性。感女星，李好好的小说，你明白的，比较适合那位女明星的形象。”

　　　　贺群立想要安慰她一番，也做好准备看着宁璐惯有的死鸭子嘴硬了，却不料宁璐许久都不出声，还愣愣地忽然就掉了两行泪水，吓得贺群立一时不知所措起来，

　　　　“喂喂你，你别哭啊！”

　　　　宁璐眨了眨眼睛，这才惊觉自己失态了。她赶紧别过身子擦了擦眼角，又气呼呼地从包包里掏出镜子，轻声嘀咕道，

　　　　“讨厌，我妆都花了……”

　　　　“出来吃个夜宵而已，你还化妆？”

　　　　宁璐扭头白了他一眼，心想：我和你可没熟到出来吃饭不用化妆的地步！

　　　　稍稍整理了下仪容，宁璐沉着脸起身，“走吧。”

　　　　于是贺群立赶紧跟上去，问她，“你怎么回去？”

　　　　宁璐缩了缩肩膀，望着天上隐隐绰绰的星星，“我还不想回家，我想四处走一走。”

　　　　“我陪你走走吧。”贺群立不假思索地说，他可不想把刚刚哭过的女孩子一个人丢在马路上。

　　　　宁璐扭头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拒绝，走了几步忽然指着前面说，“想陪我散步也可以。我口渴了，巧克力星冰乐，谢谢！”

　　　　^…………

　　　　贺群立站在星巴克的排队中，瞧着宁璐静静地坐在沙发座上好似正在自拍，心情有些哭笑不得。他本是担心宁璐会哭泣崩溃，才想陪着她的，却不料她转眼就能差遣自己去买星巴克，不得不说，贺群立顿时觉得平时还真是小看了她。

　　　　算起来，她也一直是个很坚强的女孩儿，不是吗？

　　　　做她的责编不过两个月的时间，不过对于宁璐的境遇他可是太了解了。纵然游走在被出版社抛弃的边缘，可每次宁璐来公司，总是穿着得体笑容迷人，一副充满自信的模样。

　　　　虽然相处久了贺群立就发现，那才不是什么自信满满呢，她只是……虚张声势而已。

　　　　“巧克力星冰乐，大杯的，给你。”他把大杯饮料递给她，

　　　　“嗯，谢谢。”她总算客气了一下，随即嘟着嘴握着星冰乐又是自拍一张。不多久，贺群立刷新微博，就瞧见碧绿色的兔子更新道，

　　　　“大晚上的还是忍不住星冰乐的诱惑，满满的奶油和巧克力啊，老天爷你胖死我吧！”

　　　　他不由地发笑，“这自拍和你本人，虽然也有七八分像，但……”

　　　　“但是什么？”宁璐猛喝一口，皱眉道，“现在哪有女孩子发自拍照片不修图的？李好好那只死秃鹰，都快把自己修成范冰冰了！”

　　　　贺群立喝了一口美式咖啡，看着她低头刷留言的模样，终究忍不住地问，

　　　　“我进公司的时间不长，之前听说，李好好的小说还是你推荐给公司的。李好好和你的关系，按理说不应该那么……”

　　　　“不应该那么僵，对吗？”宁璐抬头看他，一脸无奈，“我自己也不明白。李好好还曾经寄住在我那儿，我去学校混出勤率时，她就帮我打扫卫生什么的。我自觉对她还不错，怎么说呢……连新买的护肤品都会送给她用。啊当然，那是我用了一次就过敏了，不过那也是相当贵的牌子哟……她的小说也的确是我推荐给出版社的，只是我没想到，居然还真有编辑看上了……”

　　　　“等等，你说‘居然还真有编辑看上了’，这句话的意思是，你并不是真心诚意推荐她的？”贺群立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额……”宁璐顿时有些尴尬地侧过头去，“怎么说呢，虽然她的文笔也不错，不过总喜欢写一些和色。。情打擦边球的小说，老实说我并不觉得有出版的价值。只是她当时缠着我给她做推荐，我也是面子上过不去，就……就……”

　　　　“我明白了。”贺群立点点头，又说，“如果我是李好好，我也不会感恩你的。”

　　　　“为什么！”宁璐气道。

　　　　“因为你给她的根本不是帮助，只是施舍罢了。”

　　　　宁璐瞪着他，许久才一字一顿的说，“你这个人，说话还是这么难听。”

　　　　……

　　　　好吧，其实她心里也隐隐明白，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如果承认自己给予对方的不是帮助，只是施舍，那么她现在就是被自己曾经施舍过的乞丐给踩在脚下了吗？这么想，会让她更是受不了。

　　　　临走的时候，贺群立意外地执意送她回家。两个人肩并肩沉默不语地坐着地铁，在他送宁璐出了地铁口时，宁璐终于忍不住地问，

　　　　“介于我知道你才不是那么绅士的人，所以你一路欲言又止地坚持送我回家，该不是还有下一个噩耗要告诉我，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吧！”

　　　　贺群立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讷讷道，“我发现，其实你很聪明。”

　　　　宁璐无力地摇了摇头，“你说吧，别再一路送我回家了，看着你的死鱼脸，你我偏头疼都要发作了！”

　　　　贺群立于是说，“嗯……你的处女作出精装版加印之后，老总说要捆绑那些仓库里的退书，做一些纪念套装。”

　　　　“嗯，我明白了，没什么不能接受的。”想到那些烂在仓库里的退书，宁璐觉得这个办法也不错。

　　　　贺群立就继续道，“所以老总还特地给你安排了一些宣传任务。过几天公司的新书订购会，你要出席站台。”

　　　　“我明白。”

　　　　“社里还安排了电台节目给你，让你上于晓云的《恋爱进行时》。”

　　　　“那可是电台的招牌节目，收听的人很多的，老总有心了。”宁璐点了点头，“我还以为是什么坏消息呢。”

　　　　贺群立却忽然迟疑了一下，才说，“是要你和李好好一起上《恋爱进行时》，你宣传你的纪念书套装，而她宣传自己的新作，还有新书筹拍电影的事情……”

　　　　^…………

　第5章　向前辈何立威学习

　　　　后来宁璐细细回想，其实前阵子作者聚会的时候，李好好就已经知道影视公司放弃了《在黄昏的暮色中》，从而目光转向《翻云覆雨》了吧，她却还在聚会上故意地说羡慕宁璐，心机真是深沉！

　　　　一想到李好好得意洋洋的那张嘴脸，宁璐就觉得浑身发痒。于是她翻翻手机，找出许久之前自己做sk2青春敷面膜时的照片，想发一条微博转换下心情，却是一刷手机，李好好正巧发了一条正敷着纪梵希黑蕾丝面膜的微博。

　　　　宁璐顿时挫败地丢开了手机，一把把自己闷在了毯子里。她的青春啊，为什么这么苦逼……

　　　　^…………

　　　　好在不多久，久违的好朋友蒋咏心打了个电话过来，缓解了宁璐郁闷多时的心情。

　　　　蒋咏心是宁璐高中时代的学姐，也是为数不多的和宁璐经常联系的朋友了。她是个心思通透，但是性格开明豁达的姑娘，说话的声音就透露着一股神清气爽劲儿，对于宁璐时不时的“矫情”也习以为常，却从不多加干涉。

　　　　宁璐在高中时认识蒋咏心，起初的目的却不单纯，她是因为暗恋蒋咏心同班的学长才结识她的。不过到了最后，宁璐和陈墨学长却止步于朋友，和蒋咏心却成为了挚友。

　　　　蒋咏心比宁璐大两岁，现在已经大学毕业了，在一家母婴用品公司上班。这天她忽然打电话给宁璐，问道，

　　　　“嗨宁璐，想要车吗？我送你一辆全新的车吧。”

　　　　“车？”宁璐懒散地在床上翻了个身，“我懂了，小孩子玩在手里的那种模型车吧！”

　　　　“不是模型车，是能开的那种车，真的能跑起来的那种……车哟！”

　　　　宁璐顿时从床上翻身坐起来，纵然学姐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卡迪拉克和路虎极光，不过就算是辆自行车也不错啊，“学姐，我要！”

　　　　“讨厌……”蒋咏心恶作剧得逞地笑起来，“那我就给你留着了啊，给我地址，我快递给你。你要好好珍惜啊，这是我在公司周年庆上抽中的奖品——儿童小汽车，适合三岁左右的孩子。智能款，能开动，能鸣笛，还会发出五彩斑斓的光芒！”

　　　　宁璐听了，简直要翻白眼了，“学姐，我要那玩意儿干嘛啊！”

　　　　蒋咏心无奈道，“我这不也是没地方送吗？你就没有个亲戚朋友家的孩子，正好三岁左右，需要玩这个的？”

　　　　“我这种青春少女哪里认识带孩子的朋友啊……啊等等，好像还真是有……”

　　　　她忽然想到了，林喜见前辈的女儿不就是三岁吗？

　　　　^…………

　　　　于是宁璐记下了小汽车的品牌和型号，拜托贺群立去问了同为编辑的何立威………………也就是林喜见的老公。不多久，林喜见居然亲自来加了宁璐的微信，笑着给了她地址，并且谢道，

　　　　“太谢谢了，我家小丸子正需要这个，还打算周末和老公去买呢！谢谢你！”

　　　　宁璐受到大神亲自加微信的待遇，简直受宠若惊，连忙回复，“不客气不客气，我学姐在一家大型母婴用品公司上班，小汽车是她送来的，我只是借花献佛罢了。”

　　　　但林喜见还是欢欢喜喜地谢个不停，又客气地问她，

　　　　“我听说你的新作品又在筹备中啦，如果以后需要推荐语或者我微博帮你转发一下的话，请不要客气，我很乐意。”

　　　　大神囍见还真是，一点儿架子都没有。但她的无心之语却引起了宁璐更多的惆怅。她放下手机，想起自己电脑里那始终孤零零的一千个字，心里一阵茫茫然。

　　　　^…………

　　　　有一天，贺群立十分难得地登门拜访。那时的宁璐正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门铃叮铃铃地忽然就把她吵醒了。她睡眼惺忪地检查了下自己的睡衣睡裤，才起身起开门，

　　　　“是哪位啊？”

　　　　居然是他，居然是那只鹤立鸡群站在门口！

　　　　宁璐揉了揉眼睛，还真以为自己是眼花了！等贺群立礼貌地道了一声“下午好，进门需要换鞋子吗”，然后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她家后，宁璐这才回过神，气冲冲地拦住了他，

　　　　“喂喂，屋主好像还没允许你进来吧！话说你今天又来干嘛？难不成又有噩耗要告诉我了？”

　　　　刚睡醒的宁璐头发有些乱蓬蓬地披散在脑后，一对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虽然眼角隐隐挂着一丝眼屎。贺群立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不修边幅的她，忽然觉得她也挺真实可爱的！只是作为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女，她租住的房子未免也太过邋遢了！沙发上随手乱丢的连衣裙和臭袜子，桌子上摆着没丢掉的泡面碗，里面的泡面汤已经结起了一层油腻……

　　　　贺群立是个爱干净的人，当下就皱着眉打开了窗户，“一股味道啊。”

　　　　“你……你有话快说，说完就走！”宁璐气呼呼地在沙发上坐下了，其实是背过手，偷偷藏起了自己丢在角落里的……内衣……

　　　　贺群立于是转头看着她。他该怎么告诉她？自从上次和她吃过夜宵，看着她因为李好好抢走她的影视改编而愣愣地掉眼泪，又看着她听闻自己要和李好好一起上节目时，一瞬间脸上的震惊和……和绝望……

　　　　天啊，他怎么会用‘绝望’这个词语来形容永远飞扬跋扈的宁璐？但是那一瞬间，她脸上哆嗦的嘴唇和湿润的眼角，真的让贺群立有些于心不忍。

　　　　总不见得直白地告诉她，“我不放心你，怕你自寻短见无人交稿导致我被开除吧！”贺群立于是斟酌了一下用词，说道，

　　　　“我去书店看看铺货，路过了就顺便上来看看你。”

　　　　好一个拙劣的借口啊，他看着宁璐在沙发上歪头看着他，忽然抿嘴笑道，

　　　　“你是怕我被李好好打击了之后，怕我自寻短见无人交稿导致你被开除吧！”

　　　　天啊，贺群立再一次觉得宁璐还真有几分小聪明，于是心虚地想转换个话题，

　　　　“嗯……啊……话说你眼角的眼屎，是不是应该擦一下了？”

　　　　^…………

　　　　贺群立默默地帮她洗涮起了堆积在洗碗槽里的碗筷，而宁璐则乖乖地打开电脑开始苦思冥想。

　　　　贺群立终究没有说实话，其实是上次他问同事何立威要不要儿童小汽车后，他们俩因此由头而熟悉了起来。

　　　　何立威在潮出版社的地位有点特殊，虽然他负责的作者并不多，不过大多是销售业绩很不错的作者。比如知性美女作家孙芳知，还有著名的美女绘本作家妆宁，而至于处于半退休状态的言情大神囍见可是他老婆！宋十江一直盼望着囍见快点复出呢！

　　　　贺群立有一日在茶水间里感叹地问何立威，是怎么搞定这些作者们，让他们都按时交稿，还交出那么多高质量的稿子的？何立威于是思索片刻，

　　　　“孙芳知和妆宁都是很有职业道德的作家，不需要我操心。我职业生涯中唯一遇到过的挑战就是林喜见了，那时候为了催稿，我几乎一有时间就上她家去耗着，给她做饭给她打扫。”当然，何立威也没有完全说实话，他当时上门催稿，催到后来就醉翁之意不在酒了，否则怎么把囍见收入囊中的？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想让宁璐也乖乖交稿，我也得上门亲自去催？”贺群立这么说。

　　　　何立威却笑着摇摇头，

　　　　“其实我家林喜见不是个很有天赋的作家，她的很多小说都是从自己的经历里去挖素材的。也就是说，她心情不好了，底下的人物都是苦哈哈的。她心情好了，笔下的男女主角可就成天腻歪。有时候她脑子里没素材了，我还得陪着她一起想，一起瞎胡闹地挖素材……总之，她是个很让人辛苦的丫头！我觉得你负责的宁璐应该不需要这样，我看过宁璐的处女作，她比囍见可有天赋得多了。”

　　　　贺群立尴尬地笑了笑，心想：那是你没看过她后面的几本书。

　　　　何立威的话给了贺群立一些启发。虽然他手头也有一些别的工作，但是对于只有半年期限的宁璐，他决定把她放在首要位置。

　　　　他洗完碗筷，擦了擦手回到客厅里，看着宁璐坐在电脑前打字，愁眉不展地写了又擦掉，擦了又重新写。她似乎是注意到贺群立的目光了，转过头苦恼地说，

　　　　“你这么看着我，我更写不出来了。”又狐疑地眨了眨眼睛，“我说你今天真奇怪，怎么就忽然上我家来了？你怎么知道我一定在家的？”

　　　　贺群立收拾着她茶几上的泡面杯子，“我刚刷了微博，看见你说今天在家为下一本作品而努力！不过呢，我看你拍出来的电脑桌照片，可比你现在的桌子干净多了，还有一束花呢！”

　　　　宁璐白了他一眼，那照片也是之前拍了存着备用的，那束花是她打工的商场开业仪式后她带回来修修剪剪的，

　　　　“哼，要你管啊。”

　　　　贺群立收拾了垃圾袋，“天色不早了，晚上就去楼下的小馄饨店吃一点吧。我请客。”他也想按照何立威前辈所说的‘打扫卫生外家做饭’，不过呢，他可是下厨白痴呢。

　　　　“你要是请我吃顿日本料理，我大概会有灵感的。”宁璐怪笑着说。

　　　　“便利店里十多块一盒的寿司算不算日本料理？”贺群立眼珠子一转。

　　　　“那，你只能得到一份废话连篇令人发指的小说大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