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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言]春欲-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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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姐儿不好再问什么,只放下了梳子,推门出去。
长翎拿起梳子,把没有挽好的发梢整理好,戴好了簪子,又在脸上扑了点胭脂,整个人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和平时看起来没有什么两样。放下胭脂盒子,她从镜子里面看见安姐儿带着崔叔雁进来了。
“你去看看早饭好了没有,若夫人那边问起,就说三爷在我这儿,让她不用担心。”长翎起了身,走到侧厅中坐了,然后看向了崔叔雁,“三爷站着做什么,坐吧!”
崔叔雁尴尬地笑了一声,也跟着坐了,却没有说话,只看着安姐儿出去,然后转头去看长翎。
“瞧着像是昨天没睡好的样子,眼睛下都是青的。”长翎平静地看向他,“想了一晚上该怎么对夫人说,是么?”
听着这话,崔叔雁敏锐地察觉到了长翎口中称呼的变化,皱了皱眉,却依然没有说话。
“说一说你的心里话吧,说不定一会儿我能帮你在夫人面前美言几句。”长翎道,“还是——现在你已经觉得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了?”
崔叔雁抿了抿嘴唇,看向她,慢慢地开了口:“我并不想休妻,我只是很心疼卫氏。”顿了顿,他又不自觉地看向了别处,“长翎,我以为你应该懂的。卫氏什么都没有,只有我了。我不心疼她,还有谁能心疼她呢?再说,她现在怀了我的孩子,我不想她的孩子出生之后只能喊她姨娘而不是母亲。”
长翎轻轻笑了一声,道:“那么……你一心一意为她想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呢?”
听着这话,崔叔雁又一次沉默了下去,没有接话。
“我以为在你心中,至少应该是有我的一席之地的。”长翎这样说道,“但却是我错了,或者是我高估了自己,也或者,是我自作多情。但事已至此,很多话也不必多说了。昨天你说的那些,让我觉得我整个人生都是错误的,当初我便不该答应嫁到崔家来。我嫁到崔家这些年,战战兢兢地做妻子,做儿媳妇,不敢有一丝错误,最后只得一句好妒,无出,便要休离了去。可见,我这些年所作所为,在你们心中不过尔尔。”
“如果你愿意让卫氏做平妻……”崔叔雁道,“长翎……这并不是无解的,你和卫氏可以共存。”
“罢了。”长翎看向他,依旧平静得很,“该说的昨天我已经说过了,那些话我不想再说一次。没有谁离了谁就不能活了,崔家没了我,或许你们过得更开心也未可知也。你写了休书来吧,我让人把嫁妆收拾了,即日便回家去。”
崔叔雁一愣,说不出话来。
“胡闹!”不知什么时候到了门口的崔夫人听着他们的对话,忍不住怒喝出声,“老三胡闹,你也跟着一起乱来了是不是?我们崔家没有这样休妻的传统,这样的话不必再提!”
“可三爷要用性命相逼,夫人是答应还是不答应?”长翎忽然笑了一声,看向了崔叔雁,“昨儿三爷不是还说,如果不答应,他就带着卫氏一起去死?到时候,只怕夫人还要怪我害死了你的儿子和孙子,我如今主动退让,却又不好了么?”
崔夫人被她这话一顶,说不出话来。
崔叔雁看向长翎,过了许久,慢慢地开口:“长翎,是我对不住你。”顿了顿,他看向了门外的安姐儿,“去拿笔墨来。”
。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都说永昌十年的夏天短,入伏之后下了好几场滂沱大雨,把暑气冲刷得干干净净,立秋之后,竟早早地有了凉意。
豫章地方不大,崔家这一出很快闹得人尽皆知。有人笑崔家门风不正,有人说阮氏着实太软弱,遇到事情竟这么退让了下去。
但这些长翎都听不到了,自她回到阮家之后,母亲阮氏大病一场,整日里离不了汤药,她每日守在床榻前伺候,不敢挪动一步。
阮氏没想到自己女儿会遇到这种事情,只恨长翎怎么会是这么个软绵性子,夫家都还什么都没做,竟自己答应了休离回家来。她倒是不怕家里养不起长翎,只是休离回来之后呢,将来人家说那些闲言碎语,她一个女儿家哪里受得了?
一仰脖喝下了那黑糊糊的汤药,阮氏看了长翎一眼,犹豫许久,还是慢慢开了口:“翎儿,你可想好了今后怎么办?”
长翎从她手中接过了药碗,放在旁边的小几上,抬眼看向阮氏,道:“先等母亲病养好了再说吧!”
“真不知该怎么说你才好!”阮氏长长叹了口气,还没说话,自己的眼眶就红了,“从前你还做姑娘时候,就觉得你性子绵软,怎么嫁人了还这样?不就是个女人,你这样退让是为了什么?若你真想退让,当初就该好好闹一场,让崔家在这豫章再不敢露脸,让他们灰头土脸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才好!你本就是占理的,你这样退让是为了什么?”
听阮氏这样说,长翎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现在这样,崔家也不会记得你的好!”阮氏说着,眼泪一滴滴落了下来,“你就是个傻的,那崔老三想扶那卫氏做平妻又怎样了?你就一直拖着,拖到那卫氏生了孩子,现成的借口,就说卫氏身子沉重了不能行家礼。等到生孩子的时候,谁保证那卫氏能平平安安活下来?你便把那孩子抱到名下养了,崔老三还能拿你怎么样?现在倒好了,你被休回家,那卫氏坐稳了正妻的位置,到头来,你什么都没有!”
“娘……我不是没想过闹一场……”长翎抬头看向阮氏,眼睛红彤彤的,早就满脸泪水,“只是……我……”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阮氏只沉沉叹了口气,什么也没有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11、章四 残梦(2)
阮氏虽然是个女流之辈,但在阮家没个男人的情况下能支撑阮家数十年,自然不是个普通的女人。
病将将好了,阮氏独自一人带着人去了崔家。在阮氏看来,尽管长翎已经被休离回家,但这事情还不算完。旁的不说,若崔家要把卫氏扶为正妻,那是绝不可以的。对于阮家而言,若崔家扶了卫氏,那不异于是打耳光一样的事情,她绝不能坐视这样的事情发生。
崔夫人听说阮氏上门来了的时候,正和崔叔雁歪缠着卫氏扶正的事情,听着管家进来禀报,她只觉得头疼欲裂。一面让管家请阮氏进来,她一面看向了崔叔雁,把语气放和软了许多:“你先回去吧,卫氏的事情我们改日再说。”
崔叔雁却不依不饶了,只道:“母亲,若今日你不答应,我便跪在这儿不起来了!”说着,崔叔雁一撩下摆,就在崔夫人面前跪下了。
崔夫人气得眼前发黑,却又舍不得打骂了去,就在这时,阮氏在管家带领下进来了。崔夫人狠狠瞪了崔叔雁一眼,也不去理他,起身去迎阮氏,脸上勉强扯出丝笑意来,道:“阮家姊姊今天怎么有空来,前段时间听说姊姊身子不好,我也不好意思去探望。”
阮氏笑了一笑,仿佛没看到厅中跪着的崔叔雁一般,只向崔夫人笑道:“今儿来,自然是为了正事。按理说我们两家现在也没什么瓜葛了,不过好歹也做了这些年的亲家,情分总是有的,夫人,你说是不是?”
崔夫人忙道:“姊姊这话说得生疏了,我们两家就算现在,也是亲家!说起来不怕姊姊笑话,若不是这不孝子,我哪里舍得让长翎就这么回家去了。”顿了顿,她亲自请了阮氏坐下,又道,“那休书,我是不认的,都是这不省心的胡来,改天,我一定让这孽障亲自上门去接了长翎回来。”
在崔夫人心中,儿子固然是重要的,但比儿子更重要的是自家的名声。走在路上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可不是什么好事,若能把长翎接回来,这许多事情,都迎刃而解了——小夫妻之间闹矛盾,有什么好说的?
阮氏在旁边坐了,这才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崔叔雁,目光上下扫了一圈,复又看向崔夫人,笑道:“的确是小孩子胡闹了,只是我们做长辈的,可不能看着小孩子胡闹。夫人这话说得,连我都觉得中听了。”顿了顿,她又道,“只不过这事情,光是长辈一厢情愿,也是白搭。还得问过小辈的意思才是。”说着,她又看向了崔叔雁,口中道,“叔雁,你也做了我三年的女婿,如今你且说说,你是个什么意思吧!”
崔夫人抿了抿嘴唇,暗自叹了口气,话说到这份上,她也不能代崔叔雁说什么。
崔叔雁看向阮氏,口中道:“我只求能将卫氏扶正。”
听着他这样说,崔夫人身子晃了两晃,差点儿站不稳,勉力扶了茶几站下,却是看向了阮氏,话一出口就已经软了下来,只听她道:“这话阮家姊姊别往心里去,哪怕我再糊涂,也不会让他将那卫氏扶正的。”
阮氏笑了一声,道:“难道我今日不来一趟,你们就打算将那卫氏扶正了?”
“姊姊这话说得我羞愧死了,扶正了那卫氏,可不是在打自己耳光么?”崔夫人强笑道。
阮氏看了崔夫人一眼,道:“今日我所来,也就为了此事。小辈的事情,我是不打算再管了,只是涉及到崔阮两家的名声,我却是不得不来一趟的。卫氏是什么名牌上的,想来夫人比我更清楚几分,这样的人做了崔家的正妻,不仅丢的是你们崔家的面子,还打了我阮家的耳光。”
崔夫人听着这话,眼眶一红,差点儿没哭出来:这边被儿子苦苦逼着,那边被阮氏言语讽刺着,这许多年来,她都没尝过这种滋味,可她偏偏辩驳不得,只能生生认了,口中道:“姊姊说的是,这些我都明白的。”
阮氏看了崔叔雁一眼,又看向崔夫人,此行所为已经达到目的,便不意多留,于是起了身,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多打扰了。想来夫人还与叔雁有许多话要说,我也得回去安抚一番我那苦命的女儿。”
崔夫人也不好挽留,只得亲自送了阮氏出门,看着她上了马车,然后才转头回了小厅,看到崔叔雁仍然跪在厅中一动不动,仿佛打定了注意要一直跪下去。
“你就跪着吧!”崔夫人看着他,心里升起一股恶气来,“崔家脸都被你丢光了,你就跪在这里,哪怕把这地板跪穿了,也别想我答应你。”
“母亲……”崔叔雁抬头去看崔夫人,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你什么都不必说了,卫氏不可能扶正,如果你再闹下去,我可不保证会发生什么。”崔夫人嘲讽地笑了起来,“不过是个孩子,我不差这一个孙子——你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重要,要传宗接代有你大哥二哥在呢,哪怕你现在去死了呢,崔家不差你这个人!”
听着崔夫人这番话,崔叔雁一怔,身子晃了两下,眼睛一翻就栽倒在了地上。
。
阮氏回到家中时候,正好遇到长翎带着人从花园里面出来,手里挽着竹篮,篮子里面是新鲜的梨子。
见着阮氏从外面回来,长翎让人把梨子送厨房去,自己迎了上来,笑道:“母亲今天去了哪里,早上还害女儿担心了很久。”
阮氏宽慰地拍了拍长翎的手,揽着她的肩头往正厅中走,一面走一面说道:“去了一趟崔家。”
长翎一愣,道:“母亲还去崔家做什么?”
阮氏笑了笑,拉着长翎在厅中坐了,口中道:“有些事情,总得有个结果。尽管这些你不爱听,但母亲不得不说。虽然你现在与崔家没关系了,但崔家的下一个妻子却不能是那卫氏。若崔家找了个比你还好的女人,那也就罢了,是我们家比不上,若找了个什么都比不上的卫氏,那可就是在明里暗里说我们家不是。关系到阮家声望,可不能随随便便就这么了了。”
“那……崔家答应了?”长翎迟疑地看向阮氏。
“崔家又不是傻的。”阮氏道,“糊涂的是崔老三,又不是崔家别的人。他们心中都明白得很。如今城里还在传崔家种种闲话,他们断不会让崔老三扶正了那卫氏的。”
长翎眼神黯淡了一下,下意识看向了别处,口中却道:“那……他还想着要扶正卫氏?”
阮氏看着长翎的神色,轻轻叹了口气,道:“这男人一旦被鬼迷了心窍,哪里是一时半会儿能想通的。方才我在崔家的时候,他还口口声声说着只想扶正了卫氏呢!”顿了顿,她拍了拍长翎的手,又道,“你也不必为了他伤神,这世上男人多得很,以后母亲为你找个好的便是了。哪怕找不到,母亲也能养你一辈子。”
听着这话,长翎眼眶一红,顿时就哭了出来。
阮氏抚着长翎的后背,心里也酸楚得很。
豫章的秋天短得很,仿佛昨天还是夏天,一场雨之后就入了冬,秋天总无影无踪。自从回家之后,长翎也没什么事情可做,整日只在家中陪着阮氏打点各种事情。阮氏有心把阮家的事情都交到长翎手中,又苦口婆心地教导她要拿出管家的气魄来,这日子过得说快也快。
可入了冬,豫章的局势却隐隐有些不同了,先是不知从哪里来了许多士兵,后来又宣布了好几道法令,先是要再征纳一次税,后来又是要点人头,隐隐的竟仿佛是哪里不太平了。
阮氏看着那法令,心中暗暗有些发愁,她在豫章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么重的税,可如果不交,这阮家一家子都是女人,可又有什么能力去违抗?将这事情一五一十与长翎说了,阮氏脸上尽是不安:“我瞧着这事情有些不对,明日我让管家去把这税先给缴了,然后我们娘俩收拾收拾,尽早离了这里吧!”
长翎是知道家中情形的,虽然并不是缴不起这重税,但这如果只是个开始的话,谁也说不准之后会发生什么,但却担心离了这里能去哪里,于是道:“母亲可有什么去处安排?若没有好的去处,倒不如先留在豫章看看情形。”
阮氏迟疑了一下,看了长翎一眼,慢慢开了口:“去处自是有的,你不必担心。”顿了顿,她又道,“只是有件事情,既然说起我们的去处,也不得不与你说了。”
“母亲尽管说吧!”长翎道。
阮氏道:“若我们离开豫章的话,便是往京城去了。这些年我没与你说过我娘家的事情——本来这事情也不值得一说,只是与你身世相关,不得不从头说起了。”
长翎眨了眨眼睛,向阮氏笑道:“母亲这可是在说笑了?我的身世难道还有什么隐秘不成?”
“可不是有什么隐秘了?”阮氏的笑容中带了一丝担忧,“这事情本不该瞒你,只不过从前也不知从何说起,你并不是我亲生女儿,而是小时候抱养来的。那时候我与你父亲成亲多年,都没有孩子,只好抱养了你。”
长翎顿时惊住,一下子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愣在哪里,仿佛连坐都坐不安稳了。
作者有话要说:
12、章四 残梦(3)
事实上阮氏并不太愿意与长翎说起以前的事情。尽管她相信她与长翎之间的母女情分不会因为这点往事就烟消云散,但要说起这些,仍然会让心中感到有些隔应。而长翎却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并不是阮氏的亲生女儿,得知这一消息对她无异于晴空霹雳。
说起来长翎的身世颇为坎坷。若从头说,还得从阮氏的娘家甄家开始说起。往前数二十年,甄家也是京城望族,一门双侯,军功赫赫。阮氏是甄家幺女,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姐姐甄棠当年名动京城艳冠群芳,前来提亲的人几乎要踏破了甄家的门槛。
甄棠人长得好看,脾气也好,甄家长辈千挑万选,最后是选中了襄国公世子殷珊。襄国公乃皇后亲生父亲,与襄国公结亲,对甄家而言,是一次大大的对皇帝表达忠心的机会。在给甄棠定下了镇国公世子之后,甄家长辈又为阮氏挑选了工部尚书阮封之子阮汀,姐妹两人一同在家准备嫁妆,只等着出嫁了。
在阮氏记忆中,那几年的时光,便是她这辈子过的最好的日子。一切都和和美美,她不必去想那些俗事,每日只用无忧无虑地过下去就可以。和甄棠一起出嫁之后,阮家对她极好,小夫妻俩也过得极为和睦,几乎没有红过脸。
但事情总不能总如此圆满,阮氏至今还记得那是一个晚上,半夜的时候她被阮汀叫醒,却是塞了个孩子到她怀里,然后什么都没说,只催着她收拾了东西,然后第二天早上早朝之后,阮封上折子致仕,皇帝痛快地批下,然后阮家举家离开了京城。
而那时的阮氏还仍然在懵懂当中,她既不知道那孩子从何而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离开京城,更不知道为什么走得如此匆忙连和家里人打个招呼的时间都没有。
在离开了京城之后,走了大半个月,从京城来了消息,她的父兄在平叛西北的战役中牺牲,而她的姐姐甄棠也因为忧思过度而身亡。阮氏简直不敢相信,这短短半个月,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就好像是一瞬间,甄家就这么完了。
但阮氏什么都没有问——她似乎天生地有一种直觉,对阴谋和诡计格外敏感,一直到了豫章,京中传来襄国公世子在百日之内取了世子妃的事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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