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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倾-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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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晚有一天,她还敢闯更大的乱子。”

  “真不是殿下,是我。”简芷跺了跺脚,却猛然躺了下去,房间里顿时混乱成一团。

  御林军随队带有军医,给简芷号过脉后,只说简芷失血过多,加上体内还有少量余毒未清,所以昏迷,不过并不要紧,也是他身子太娇贵的缘故,开一贴清理、滋补的药,躺一天两天就没事了。

  “殿下,你不是小孩子了,再做什么的时候,能不能先仔细想想,你不为我们考虑,也不为陛下和娘娘考虑吗?”看着简芷吃了药睡着,逸如拉我出去,却站得离我远远的,神色很无奈甚至有些绝望的对我说。

  “你怎么这么肯定就是我带头去闯的祸?”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委屈,其实我回来前都想过了,我既然是公主,既然是闯祸的一份子,回来自然该一力承担一切的,但是不知为什么,看到逸如这样的神情,这样的语气,我忽然觉得很难过,原来我在他们眼中,就是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纨绔子弟吗?我去探瓦剌人驻扎的营地,如果只是我一个人去的话,那么我在翻墙而入之后,就会因为觉得不对劲而马上退出来,为什么没有人相信我呢?

  “那你想说,是简芷吗?简芷闯了祸,你碰巧遇上,救了他回来,所以你不但没有闯祸,反而是个英雄?”逸如似乎很无力,靠在了二楼的木头围栏上,“你变了很多,过去你最起码是赶承认自己错误的,但是现在,我很失望,真的。”

  我也很失望,真的,我在心里说,逸如,你看见自己的失望,为什么看不见我的失望?我也很失望,最了解我的人,如今却这样看我,是如今吗?还是他一直是这样看我的,一个除了闯祸之外,一无是处的丫头,如果不是我贵为公主,而他是我选定的侍读,大约他一天也不会停留在我身边吧?

  “随便你怎么想吧,我累了,我去睡觉,邵大人回来,让他来见我。”我说着,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轻轻的关上门,其实我很想把火气发泄在这两扇咯吱作响的门上的,只是,门外已经有这样讨厌我的人了,又何必再让人家更讨厌我呢?

  谁也没有想到,事情的解决竟然如此简单,那一夜,瓦剌使团死二十人,伤了五十余人,结果贡使居然说是自己在瓦剌政见相左的同僚,意图阻止他想大明表示和平共处的诚意,才派人才行刺自己的,就这样轻松的带过了事情的经过和真相。

  然后,当天下午,他们处理了死伤众人后,居然就连夜离开了平定州。

  第二天,我们也起程回京。

  一路上我一直是沉默的,不想同任何人说话,因为觉得累,很累很累,不是身体上,而是精神上,在精神上,这些年里我从来没有真正轻松过,因为害怕那场即将到来的战乱,只是,害怕又怎样呢?所以,我只想放下自己心里积压的包袱,好好轻松一下,孤独是我前世的最爱,人只有在独处时,才不必时时处处武装自己,才能最轻松、最真实,现在,我就想轻松而真实,所以,我拒绝任何人的打扰。

  密闭的车厢,我吃饱了睡,睡醒了胡思乱想,天马行空,然后累了就继续睡,就这样,回到了京城。

  
[正文:第三十一章]


  正统十三年的早春,格外的寒冷,正月在南郊,父皇主持了一场规模空前的祭祀,我在冷风里站久了,回宫几日后就病倒了,这些年里,还是第一次,我的病来势汹汹。

  病愈已经是早春二月了,按照惯例,我该回到上书房,继续学习功课,这一年,我的功课开始有了变化,父皇授意,加了什么《女训》之类的书进去,吩咐每日下午,专门讲授给我同文芝、文兰姐妹。

  当然,书在我手里随便一翻,转眼就被我丢进角落里落灰去了,这些教导女子要三从四德的书,还是不要讲给我听比较好,这样我的耳朵也不会不舒服,先生也不会被我捉弄得很难受。

  还是除夕前,我借口让我的侍读们回家去过年,美其名曰让他们共叙天伦,实际,却叫人整理了我寝宫原本他们的房间,从此不再宣他们入宫。

  我累了,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继续让自己相信,我只是要利用他们,这实在太困难了。如果未来已经注定了,那就该自己去承担跟面对,我这样拖着他们,搞不好是要连累他们一起送掉性命的。

  莫不如就此远离,大家各归各处,就当我自私吧,我不想再连累他们,不想他们因为我而受到更多的伤害。

  于是,我借口身体不好,也不再去上书房读书,只是每日督促见浚,读书、习武,不可有一日的松懈。

  这一年,他有六岁了,却仍旧如孩提时代一样的听话,时时依偎在我身边,初学武功是很辛苦的,也难为他从来不叫一声痛。

  心痛他的是我们的母亲,因为我一直称病,她也不能安心,总是时时来看我,自然也常常见到烈日下蹲着马步的见浚。

  “你弟弟早晚是要继承皇位的,学这些有什么用处,没的累坏了身子,还是算了吧。”母亲说。

  “男子汉大丈夫,将来要统帅国家,更应该有好的身体,跟坚韧不跋的毅力,若然一个人连自己都保护不好,将来还能指望他保护父母兄弟子女,乃至整个国家和无数臣民吗?”我坚持自己的意见,母亲终究只是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只是吩咐人炖更多的补品送过来给我们姐弟。

  当然,我也并不想逼见浚太急,人不是一口吃成的胖子,见浚也不会在我一觉醒来就变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更多的时候,我也愿意陪他玩闹,让他过些普通孩子的生活。

  “皇姐,怎么很久也不见逸如哥哥,你叫他来陪我玩好不好?”一日,见浚终于忍不住问我。

  “皇姐陪你玩不好吗?为什么还惦记要找别人玩?”我一阵的伤感,故意皱起眉头,问他。

  “我是男孩子,皇姐是女孩子,男孩子要玩男孩子的游戏的。”见浚小大人一般的说。

  “那叫你那些侍读陪你玩吧。”我说,一边准备吩咐人去传。

  “不要,那我还是和皇姐玩吧。”见浚却抱住我的腿,不让我叫人。

  “你不是要玩男孩子玩的游戏吗?怎么又不肯了?”我笑他,一边蹲下来看他。

  “我要和男人玩,谁和那些爱哭的小鬼一起玩。”见浚说的理直气壮,我只能干笑,他口中的那群爱哭的小鬼里,4个孩子的年纪都比他大一到两岁,只有两个和他同龄的,真不知怎么到他这里,就成了一群小鬼了。

  几天后,我终于被见浚缠不过,传了逸如进宫。

  我知道,这个时候,我也应该留在寝宫里,就如同过去很多年中一样,听听他的琴声,或是同他下一盘棋,将太平粉饰到底,只是,传话的太监走后,我就坐不住了。

  我发誓我不是因为上次他那样的误解我,所以才不想见他的,事实上,我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不想见他。

  这许多年,他们一直在我身边,熟悉的就如同自己的骨头和血肉一样,这种已经深入骨髓的感情,根本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可是,如果历史不会改变,继续这样跟着我,对他们来说,又能怎样呢?

  我信步到了御花园,春寒料峭,四下里还是满萧瑟的,少了浓密的树木遮挡,当王振前呼后拥的出现时,我也只能站住。

  “老奴长生,给公主殿下请安,公主千岁!”王振满脸堆笑,居然几步就走了过来,还做了个下跪的姿态,当然,他是不跪的,父皇面前,他尚且免跪,又何况于我呢。

  “王公公今天兴致不错呀,这个时辰,就在外面散步了。”我也笑笑,虽然只是脸上皮肉牵动。

  “哪里,长生是奉了命,要给皇上办差。这不,早听说殿下一向病着,皇上着急,长生心里也急,就惦记着要给殿下去请安,只是睿思那小子也每天闷在家里,长生就疑心,是这小子不知好歹,开罪了殿下,怕殿下连带着看长生心里也不受用,才没敢去。如今看见公主大安了,长生心里也安慰,竟连皇上吩咐的差事都放下了呢。”王振仍旧盯着我,嘴上笑着,连眼睛里也是笑容,只是,那目光,却让人十万分的不舒服。

  “王公公还有要事的话,本宫也不敢多耽搁,您请便吧。”我只能这样说,心里却惦记起一件事情。

  “不急、不急,长生还没跟殿下您道喜呢?”王振却忽然又起了一个话头。

  “道喜?”我斟酌着这两个字,“本宫竟不知道,这喜从何处来呢?”

  “回殿下,这几日,皇上正叨念着,公主已到及笄之年,也该选个驸马了,这难道不是件天大的喜事?”王振说着,忽然停了停,“既然殿下身子大安了,不日也要重回书房,长生明日就吩咐睿思来伺候着,若是他做错了什么,殿下只管罚他就是了,只别气坏了身子。”

  我皱眉,只是不等说什么,王振已经退开两步,走了。

  
[正文:第三十二章]


  我知道王振今天的话,实在是话里有话,只是,牛不喝水不能强摁头,有些事情,恐怕不是他想怎样就怎样的,毕竟,这天下,还是姓朱的,而我刚刚,想起了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

  父皇在批阅奏章,我大略瞧了瞧,都是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兵部的折子到这里的,只有关于雁门关需要再拨一批粮草这一宗。

  “宁儿今天觉得怎么样?这天还这样冷,也不好生在你寝宫里呆着。”父皇见我来倒很高兴,一边让我坐在身边,一边吩咐人熬些姜糖水给我。

  “儿臣没事了,是来给父皇请安的。”我笑笑,拉着父皇的衣袖说,“我不要姜糖水,倒是父皇这里的一味红豆汤还好,也不知道厨子是怎么熬的,那样的香滑,今天,我就只要吃这个。”

  “我倒是什么好东西,你这孩子,喜欢吃的话,回头叫厨子到你宫里伺候,想怎么吃、什么时候吃都行。”父皇哈哈一笑,下面伶俐的宫人赶紧去吩咐厨房煮红豆汤去了。

  “红豆汤好,也不能常喝,还是下会再到父皇这里喝好了,这个御厨,在父皇身边伺候多年了,还是留在这边的好,”我推辞,“毕竟身边有个合心意的人不容易。”

  “是呀,有个合心意的人不容易,所以,父皇才要他去你宫里听差呀,把你照顾好,也是给父皇分忧呀。”

  “可惜一个好厨师就容易找,朝廷里,能为父皇分忧的人,就不容易找了到那么合心合意的了。”我借机说。

  “宁儿想说什么?”父皇问道。

  “于谦。”我说,“儿臣虽然没有同他深谈,但他任上,百姓都称他为于青天,旁观他的为人,确实是处世公允。别的不说,单说他任上威惠流行,太行伏盗皆避匿,就让人钦佩了。儿臣愚见,若仍放此人在地方,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

  “于谦吗?”父皇挑了挑眉,“父皇知道他,当年父皇以及下旨,给了他一个大理寺少卿,不过山西、河南吏民伏阙上书,请留他继续巡抚当地的,以千数计,所以父皇才命他再留任几年的,如今……容父皇在想想。”

  我笑,不再多说,一时,红豆汤煮好,爽快的吃了一碗,才愉快的告退,于谦的事情,应该不难,他入了京,将来万事,就有了可能和希望了。

  回寝宫之前,我大约盘算了一下,也不知道这个时辰,逸如是不是已经回去了,若是回去了还好说,若是还在……

  有心打发人回去看看,但是我身边的人,哪有逸如不认得的,外一被他发现,反而露了形迹,索性再找个地方逛逛才好,这个时候,自然没有比母亲那里更合适的地方。

  “你究竟怎么了,预备躲我们到什么时候?”才转身,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身后不远处传出。

  “奴婢给王大人请安。”我身边的小宫女都很机灵,马上转身,低头行礼。

  “好巧呀,睿思今天怎么这么有空。”我在心里对自己说,要镇静,要狠心,然后微笑着转身。

  “我服侍的主子如今看我不顺眼,一脚把我给踢开了,所以清闲得很。”睿思说着,语气轻松,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我看着他,只能长长的叹一口气,“睿思,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读书,说到书上的大道理,你只怕记得比我还多一些,如今我也不想在这里细数,我只说最简单的,强极则辱的道理,你不会不懂。我如今只是累了,我需要休息,难道你不需要吗?”

  “你累了?”睿思如同不明白我说什么似的,重复着我的话,神色渐渐有些暴躁起来,“这么多年,你把我们玩弄在股掌之上,让我们按照你的意思做这做那,到了今天,你才累了?到了今天,你说一声累了,我们就连小丑也不必当了,直接被当成垃圾了,一扔了事,公主殿下,您是这天下最高贵的女人不假,但是你就可以这样玩弄我们?”

  “我没有,你……”

  “住嘴,你以为人人的心都和你一样狠吗?你以为你的心是铁石的,所以别人的也都是?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这些日子,我们是怎么过的?逸如那样的人,因为你,他觉得上次的事情误会了你,让你伤心了,所以你不再想见他,所以他每天就把自己关在家里,我去看过他三次,三次他都喝得烂醉,人瘦得脱了像,邝大人却连问都不敢问他一声怎么了,那天实在支撑不住,昏倒在自己的房间里,请了大夫,他却不肯吃药。我们都以为你因为上次的事情受了委屈,这会病着,都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嘴巴,然后替你病,替你痛,你呢?你早就没事了,却还拿着病来折磨别人,折磨关心你的人,你就这么开心?”

  “我……”

  “我不想听你再说什么了,什么也不想听,永宁,你是公主,在这紫禁城里,你是公主,可是走出去呢?你除了闯祸还能做什么?你承认吧,除了公主的头衔,你根本一无是处,所以,我为什么要这么傻,这么傻的让你玩弄一次又一次,这么傻到把刀柄递到你手里,让你来反复割我的心,你累了,告诉你,我也累了,所以,就如你所愿吧,到此为止,我不奉陪了,您请便。”

  说着,王睿思就这样转身就走,不再回头,我用力的抬起头,去看头顶四方的天空,天色有些灰蒙蒙的,像要下雨一般,还是下雨吧,下雨会让人心里好过一点……

  王睿思渐走渐远,终于消失在层层宫门之外,“你变聪明了,这样是最好的。”我告诉自己,放他们走吧,趁如今还来得及。

  
[正文:第三十三章]


  天到下午,还真的就下起雨来了,早春的雨不大,雨丝缠绵细密,很多人喜欢称这样的雨是牛毛细雨,只是,牛毛真的能这样的纤细吗?细到你觉得这每一滴雨都不是落在油纸伞上,而是绵绵的,散落心头。

  王睿思的话始终盘桓在心头,堵塞着心口,闷闷的,透不过气的疼痛着。

  我没有去母亲那里,我这个时候脸色不好,心更混乱,去了也是白让她操心一回,只是,我也没有回到寝宫,我不知道邝逸如有没有离去,睿思说他病了,这么多年里,我还从来不知道,逸如也是会病的。

  我只在一座座宫院间穿行,步子很大,也很急,心里反复的问自己,对还是错?

  我希望他们都活着,我不觉得这个想法有错,只是,我采取的方式是不是太极端了?可是,如果不快刀斩乱麻,又当如何呢?

  我没办法给自己答案,所以只能不停的走。

  当然,我奇怪的举动很快就引起了各宫里地位高低不等的女人们的注意,不过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上前来问我一句,但是我想,再继续下去,怕是有些存心想这样那样的人,会跑到父皇那里嚼舌头了。

  父皇自然不会怎样我,只是,我不想被追问怎么了,我只想找个地方,让自己静一静。

  “回宫吧。”看着暮色将至,我决定,还是回到自己壳子里是最好的,因为那里安静也安全。

  远远的,就有机灵的小太监自宫中跑出来,一边费力的推着两扇红木的大门,笨重的打开,下雨了,一切都变得生了锈般的毫不润滑,所以,当两扇宫门完全打开时,我已经走到了近前。

  绕过影壁墙,就见见浚正站在正殿的门口,不安的走来走去,这个时辰,他该是在温书才对,我皱起眉,正打算要说些什么,却发觉见浚面露喜色的看向正殿前的空地。

  下意识的微微侧头,然后心如同被重锤击打了一般,人呆了片刻,才猛的推开一直遮在我头上的大伞,几步跑了过去。

  “逸如?你疯了吗,这样的天,你……”

  迎接我的,跪在雨中的,是一个清俊的少年,即便雨丝细密的眯眼,即便是眼睛这时滞涩的难受,我依旧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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