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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香(第一部)-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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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懒懒翻个身,把锦丝玉履踢掉。 
  嗯,要改革,先要解放这双脚。 
  无论如何这种硬底高跟的鞋子是要扔掉的。 
  皇帝声音里带著不容错认的笑意和温柔:“辛苦你了。” 
  我没好气地拖长腔:“彼此——我说,晚上没什麽其他礼场了吧?我快累死了……” 
  屋里没有旁人,外面也静静的,与我封侍君那晚不同。 
  不想去理太多,没有正好。我现在无论如何是折腾不起,骨头非散架不可。 
  脚踝痛的很,小腿不自由的微微颤抖,太累了。 
  皇帝走过来坐在床边,我把自己往里移一移,给他腾个空。 
  他和衣卧下,手自然的伸过来揽住我:“好了,起来梳洗再睡。” 
  我闭著眼点头,只是懒得动。 
  洗是一定要洗的,头发上擦了很多头油之类的东西,今天还出不少汗。 
  待浴水备好,我的眼睛也张不开了,都不知道是怎麽把自己扔进了桶子里面。热水一蒸,疲倦更重,无力感排山倒海一般压下来,我连小指头都懒得动,本想唤人来服侍,可是竟然连张口的力气都找不到。 
  模糊的感觉到水波动摇,水面又升上些,已经漫过了胸口,水压陡增,呼吸有些不畅。 
  勉强睁开眼看,皇帝不知道什麽时候也褪了衣服跨进桶里,不知道是眼光迷蒙,或红烛柔暖,他光滑的肌肤上被镀了一层桔红,肌理分明,骨肉匀亭。 
  他不动声色移近我,本来轮廓分明的脸庞,在一片蒙胧中显得有些暧昧的柔和。 
  “别睡著了……” 
  “……不,用你……管……” 
  耳旁听到他一声轻笑,头发被掬起来轻柔的搓洗,皂角香精和胰子被搓出了细细的白沫,柔腻的沾了满头。 
  十指轻揉的按揉头部的皮肤,舒服得我长长吐气,身体更加放松。 
  “舒服麽?” 
  “嗯嗯,左边一点……唔……嗯,再往下一点……” 
  怪不得是男人都喜欢去那种洗头房按摩间之类的。就算不算那些“额外服务”,这种快感和舒畅也不是自己洗头可以比拟的。 
  热水暖暖的从上面浇下,我满足的连脚趾都蜷了起来,全身的毛孔都张了开。 
  意识越来越昏沈,还是能感觉到从水中离开,身体被拭干了水,放在温暖柔软的床褥间。 
  “白风……” 
  谁在说话? 
  说的什麽? 
  我极力想从黑暗中挣脱,隐隐知道那些话事关重大,关系到我一直所迷惑的事,一直一直在追寻的一个答案。 
  可是,神智终究屈从於肉体的疲惫,再也无能分辨。 

  屋里其暖融融,窗上明亮。我睁开眼,天已经亮了。屋里一股沈郁的香气。皇帝在的时候,屋里都烧著龙涎香,香味宁气安神,我却不是很喜欢。 
  今天倒不用早起的。 
  主要是吉期之内,不必守那些规矩。微微转头,皇帝睡在外侧,呼吸平稳,仍是沈酣未醒。 
  第一次在枕畔看到他的脸,还吓一跳,现在却已经习以爲常。 
  轻轻拉过一件外袍披上,从他脚边溜下床。地下铺著厚厚的毡毯,细密的毡毛如小刺般扎著脚心微痒。 
  本来觉得是阳光映的窗上发白,可是轻轻推开窗扇,外面白光耀眼,一片银雪。 
  呵,下雪了。 
  昨天下午天上只有些浮云而已,晚间虽然有些起风,但我累极却没有注意。 
  这是今年第一场雪呢。 
  寒气扑面袭来,把晨起最後一丝睡意也驱散无形。我从小就喜欢雪,天上仍然是飘飘扬扬,落雪纷飞。我伸出手去接住一片雪花,晶莹可爱的一抹白,在温热的手心里,来不及让我看清楚,边融角软,已经化成了一滴水。 
  身上忽然一暖,一件裘衣裹了上来,皇帝的声音在耳後说:“一早不睡,嗯?穿这麽少吹风,看回来著了风寒,你还淘气不。” 
  我微微一笑,心情极好:“下雪了。” 
  “是呵。”皇帝看起来也心情不错,坐在窗下的椅上,顺手拉我一把,没站稳,坐在他的腿上,身体被他的手臂圈住:“今年头一场雪。” 
  我没说话,转头看向窗外,那一望无际的白。树也好,房也好,一应的过冬的青绿和明瓦,都被大雪覆盖。 
  虽然我不是同性恋,也并不爱身边这个男人。 
  但是身体的接触,在这冬日里,让人很难抗拒。 
  况且……他是我来到这世界後,与我最亲密的人。 
  就算是明宇,我们也是坦荡清远,从未有耳鬓厮磨肌肤相贴。 
  人是渴望温暖与温情的,无论是心灵,还是身体。 
  长时间的与所有人保持著距离,肌肤变的异常孤冷和饥渴。 
  渴望温暖贴熨。 
  这是件没有办法的事。 

  皇帝占据长案一端,我占另一端,楚河汉界分明,互不相扰。 
  外面廊下的人也分作两边,一边是他的人,一边是候我差遣的人手。 
  两个人的案头都积了厚厚一撂牍碟书簿,他看他的,我看我的。 
  磨好了一缸的磨,和盖印用的朱砂。 
  我弊了良久的气,就在劈劈啪啪使劲的盖印章的声音里,慢慢松泄。 
  盖好最後一张手令,我把纸拎起来吹干墨迹。 
  上好的竹皮桑丝雪纹纸,左下角盖著一抹鲜红的印迹。 
  宣德昭明。 
  皇帝停下笔,拿起一张我已经盖好印的纸,看了几眼,微微笑著:“你是不是已经想了很久了?” 
  我大力点头:“不错!” 
  内府的人事令。 
  专设了一个审计职位,每天的收入支出核对,收入的钱数,支出的专案用度,都要查理。一共是三个人,轮番交换,也有互相监督的意思。 
  皇帝一笑不语,低头看他的摺子。 
  我唤人来把已经写好的拿出去。 
  内府库的事,算是暂告一段落。节流已经有了监督机制。开源呢? 
  又是个复杂的问题,先不想。 
  拿起花名户册来翻看。 
  真是费力。 
  繁体右起竖排版,看得我一个头变两个大,把簿子丢开唤人:“请书令官进来。” 
  还记得大礼後第二天起来,四位贴身女官来请安的时候,我立即先发制人,以“男女有别”爲由,要“清贞明洁”,所以不许她们进我内殿,不许宫女沾手我沐浴更衣等事。 
  她们本来不是太服气,等我把“宣德明昭”的章一亮,立即磕头应是,退了出去。 
  不错不错。 
  权力真是可爱的媲美毒品。 
  原来她们那股傲气始终不落,总觉得便是皇后也得服从宫规。而她们出身内宫局,是宫规的执行者和监督者。 
  切。 
  我驳一句,宫规是不是人定?既然是人定而非天理,必有其疏漏缺失,後人怎麽就不能改?要真是前人一切都对,我们现在干嘛不茹毛饮血,卧薪居沼? 
  她们哑口无言,皇帝待她们都退出去了,笑眯眯的说:“皇后好大威风。” 
  我皮笑肉不笑:“皇上过奖。” 
  等人候在我身边了,我把那叠名册给她:“你们几个这会儿反正也都闲著,给我把名册按年纪,籍贯,擅长什麽差事活计,一一重新誉抄。要左起向右书写,横著排字,明不明白?” 
  她脸上有些爲难之色,不过还是躬身应了下来:“是,不知道皇后什麽时候要看?” 
  “自然越快越好,今天晚饭之前最好给我送来。”说完了话,不忘补充一句:“要是你们力所不能及,现在就说。” 
  这四个女官都是出身高门大族,平时很是骄傲。我若不这样说,恐怕她们倒会请求宽限时间。我这麽一说,她却咬死了牙也不会服软。 
  看她两眼闪亮躬身退走,我抿嘴一笑,再看用度支出申请表项。 
  这个是我新立的规矩。 
  凡宫中有非常例支出,数额又超过了五十两的,都要提前一天写个申请,交到内府处,然後内府再送给我瞧。我如果认爲可以支,便批出来,他们就可以支出。如果我认爲有疑问,那就打回去再写个详细说明,重新申请。或是我认爲乾脆不必,就直接杀掉。这样一来工作量加大,不辞案头,实在挥笔辛苦,於是让人另刻了几个小章。 
  同意,就是同意领支。 
  已阅,就是发回重请。 
  否决,就是掐掉,以後也不用申请了,这钱我不会给。 
  或有紧急支出当天要支,也可以当天支领,发具人与支领人俱画花押,晚间送我再审。还有皇帝的派支,也是如此。 
  皇帝知道後,只说,妥当倒是很妥当,也很解决问题,就是工作量未免大了。 
  我告诉他说我这人不怕忙,就怕闲著。 
  结果这个规定一公告六宫,每天来支钱的较从前少了一半都多。 
  皇帝听说後觉得难以置信。 
  我笑笑说,这有什麽可意外的。 
  以後你的意外,还多著呢。 

  晚饭前果然书令官把重新编排誉好的花名册送来了。我看她眼睛也红了,放下脸来笑著夸了她几句,命她们这就散了去休息。 
  皇帝看我翻著那本名册,眼睛定了一定:“怎麽写的这样怪?” 
  我白他一眼:“你不懂。这个比那种竖排右起读起来方便快捷,不信你赶明儿也试试。” 
  屋里没有别人的时候,我从来不跟皇帝讲礼。从来都是你呀我呀的。 
  反正他一开始既没有因爲这个罚我,就没道理现在在罚了。我也省得老委屈自己,什麽微臣啊,小人啊把自己一通乱贬。 
  平平都是人,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 
  我就不爱跟他行礼立规矩。 
  好在他也从不介意。好些时候也就我呀我的,不象电视上看到的其他皇帝,总是朕啊,寡人啊的不离口。 
  外面在传膳,我大略把手里的册子翻了翻。 
  皇帝也不忙吃饭,估计他也不怎麽饿:“看出什麽来?” 
  我把册子一放:“先吃饭。” 
  虽然说食不语,但是我和皇帝还是你一言我一语。 
  起头的是我。 
  “这个粥不错,你尝尝。” 
  “炸鹌鹑有点咸了是不?” 
  “这个小羊腰子辣的刚好。” 
  皇帝回以,嗯,啊,是啊,不错。 
  因爲我不让人在一边伺候,所以尝完菜的女官和太监都退下了。皇帝的粥喝完了,我不指望当皇帝的人有那个积极主动性去自觉给自己添饭。所以站起来给他添一碗——毕竟砂钵离我近。 
  结果皇帝接碗的时候笑的异样温柔,害我连打两个哆嗦。 
  至於麽,不就是顺手帮忙给你盛碗饭。 
  结果皇帝今晚饭量大增,居然又添两次饭。 
  我狂晕。 
  第一回都替他添了,没道理後面不帮。 
  真是的。 
  吃完饭,继续点灯干活。 
  我跟皇帝说:“借你点时辰,听我说几句话。” 
  虽然皇帝说後宫中由我全权的作主。但是这件事比较大一点,还是要告诉他一声的。 
  “我要精减宫内人口,开源节流。” 
  皇帝并不说话,我便接著向下说:“数得著的主子不过二三十个,伺候的人倒有一万有馀。不算侍卫还有六七千口子人。每天光吃饭就是一笔庞大开支,月银的数位更是不容小覰。” 
  皇帝缓缓说:“以前朕不是没想过裁缩。只是一来朝廷事忙,二来太后当是正是主宫……” 
  我挥挥手:“现在太后去观里了,我当家就我说了算吧。” 
  皇帝一笑:“你打算怎麽做?原来的定例是宫人五年一进,十年一放,宫监到了年限去庙里或是奉银回乡。侍卫不算宫里的编。” 
  我看看手里的册子:“宫监啦乳娘啦这些人,到了年限不去庙里不也多的是麽。” 
  皇帝点一点头:“不错,是有不少。一方面,他们知道的事情多,枝叶深。二来,也是主子离不开他们。” 
  我哧笑出声:“谁离了谁还过不了日子呢。明明是他们舍不得走。要我说,明天打发他们去祯陵的庙上,只说是给祖宗看守门户,光荣体面的很呢。另外呢,看陵的人也就顺便一起看管他们了,省人手省力气。这些人在宫中光说话不做事,看天做耗,无是生非,欺上瞒下吃里扒外,都占足了。早打发了早好。” 
  皇帝重重点头:“不错不错,好主意。” 
  我一笑:“好吧?好的话,您就下旨吧。” 
  他看看我:“你已经是後宫之主,章是摆著好看的?” 
  我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别开玩笑了,这种得罪人的硬活儿我才不能干,不然一天还不让人行刺个十七八回呢。你权大势大,你来好了。” 
  皇帝有些啼笑皆非看著我:“你……真是个猴头儿!” 
  我托著腮,一手拉著笔在纸上乱涂:“其实,这些上了年纪的人里,也不全是恶心毒肠。不过,如果是善心无求的那一种,住庙里享享清福也不坏,嘱人留心照看,再让得道高僧时不时的讲场经谈个法的,估计他们也不会比现在不开心。” 
  皇帝慢慢敛了笑:“是,你想的很周到。” 
  我翻翻下面一叠。 
  “这一册的人壮年已过,老年还未至……比较难打理。再下面这是……宫女的。” 
  皇帝握笔的手顿一顿:“宫女外放是有定例的。” 
  我摇摇头:“十七八进宫,十年後出去,都成老姑娘了,不好嫁人。就算十四五进来,十年也不是好捱的。不如改成三年一进,五年一出。” 
  皇帝想了想说:“你应该是已经想好了,就按你想的办理。” 
  我一笑:“要这麽容易我还和你商量什麽。你看这个,内宫局里有品级的宫女可不少,年纪却是半大不中的,这些人已经不亲力亲爲的干活了,管理又真用不了这麽多人手,也是閒人。” 
  皇帝看著我:“这些人多半出身不错,出去後也不怕的。” 
  我道:“是啊。就是这麽想。不过,我正想呢,如果下个月我出令遣她们走,遣散银子可是要给的。” 
  皇帝点头:“不错,数目还很不小。” 
  他可真是…… 
  我笑出声来:“你怎麽变老实了,我一说你就顺著说。这些女子的位置都不错,平时少不了些节礼年礼日常孝敬的。我打算的是,出一道令,她们有两个选择,一呢,是可以收拾现在归她们所有的细软,二呢,是什麽也不许带,只领遣散银子净身出宫。你倒想想,她们会选哪一种?然後你再张个榜,给她们说几句好听的,多夸夸她们德才兼备,容工行矩,让她们再婚嫁,我觉得问题一定不大。” 
  “节流是一方面……还有开源。” 
  皇帝看著我,似乎有些迷惘。 
  我对这个古人的经济头脑真是——摇头三叹。 
  “你有什麽收入?从国库拨?从皇庄收的租?还是臣下进献?”我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岂不知,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著老天还怕旱涝。跟你说,国库的钱是取之於民,用於自己挥霍是不对滴!皇庄还有旱涝呢,怎麽可以靠天吃饭?” 
  皇帝眼睛一亮:“你有财源?” 
  我摇摇头:“我哪有,是你有。” 
  皇帝有些疑惑。 
  我笑:“别装,你就有的。” 
  皇帝道:“难道要加赋?” 
  我在心里鄙视他十秒钟,叹道:“胡说。现在的税都够重够多,盐铁茶丝几个大的不说,下面官吏巧立名目,各种细捐杂调多如牛毛。我是说,你有本钱,爲什麽不用本钱生利钱?” 
  皇帝眼睛睁的更大:“你是说——放贷?拿库银去放贷?” 
  我简直想当头敲他:“你这个人太——”硬把一个蠢字咽下去,我毕竟还有点理智:“你真是……”又把个笨字咽下去,顺顺气才说:“世上商人挣钱是以钱生钱,有了钱,便用钱换些权。学子一朝登仕爲官,可以靠权挣钱,这边刮一刮那里切一切,宦囊就鼓鼓满满了。你也学学人家,要权你是最大,爲什麽人家能挣钱你不能挣?” 
  他还是一副不明白的模样。 
  算了,我还是直说吧。 
  “京城最大的钱庄是哪家?” 
  皇帝脱口说:“兴隆。” 
  还行,还了解点行情。 
  “那汉西呢?” 
  皇帝想了想说:“顺发。” 
  我笑一笑:“你看,兴隆的生意做不到汉西去,顺发的生意也做不到京城来。拿了角子钱的行商人,得在南滨倒换一次,两家还很对头,总互相生事。若是有家钱庄,从北地一直开到最南边,由东至西的各地扎点开店,这个生意会不会会比兴隆顺发还要兴隆顺发?又或是,有一股朝中的大势力,愿意支援兴隆与顺发抢生意,把路子一直通到汉西边陲去,用这一股实力,计二成干股,每月净吃红息,也很划算吧?不愁兴隆不答应。” 
  皇帝已经听愣了,我接著说:“还有另条生财之道。军需司的供材供银是月月不断的,但现在是太平盛世,兵刃没见他们打出多少把来,装备也还是用旧的顶数,那些钱呢?钱和铁哪去了?难道是大地张了口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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