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镀金岁月-第1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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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温斯顿?”
“让我告诉你,我原本的想法是什么。”温斯顿将那两只皮鞋向前方一甩; 将它们丢到了中央的碎石子路上,接着便索性躺在了草地上,“当我听说那些被吓得半死的子爵们与贵族夫人们明天一大早就要离开开普敦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好了要留在南非的计划——前往纳塔尔省与阿尔伯特的军队汇合,倘若他要继续留在海上支援,那我就跟着某个主力部队前进,或者返回开普殖民地看看情况。这是一个完美的计划,直到你把我叫来了花园。
“所以,我没法告诉你,我现在究竟是怎么想的,你对于这场战争是如何爆发的理论的确不错,有理有据,但是知道这场战争是由谁引发的,由什么原因引发的,并不代表就知道该如何阻止这场战争。你得要先告诉我,你想做些什么,康斯薇露。因为要是你打算留在开普敦,那么你就是我的责任了。要是我把你丢下不管,自己跑去了纳塔尔省,阿尔伯特会杀了我的。要是我带着你一起去了纳塔尔省,他也会杀了我的。我挺想说我赞成你的想法,但就眼下这个你把我推入的两难境地来看,我实在没法说出口。”
“我想先前往钻石城金伯利。”伊莎贝拉收拢了散落在草地上的裙角,扮演一个举止得体的公爵夫人这件事逐渐成为了她的习惯,如今没有康斯薇露的提醒,她也会不自觉地挺直脊背,昂起脖颈,像是个端庄的玩偶一般斜跪坐在温斯顿的外套上,“开普敦市长对于我们今天的遭遇简直愧疚惶恐到了极点,还专程前来我的房间向我道歉了大概有一千次。我便趁机打听了些情报,据他说,塞西尔·罗德斯现在正从德阿尔向金伯利赶去。金伯利距离奥兰治自由邦太近,他担心自由邦的军队会率先夺取那座城市,掠夺那儿的矿藏收入。我敢说他会在那儿待上很长的一段时间,毕竟他名下的德比尔斯公司总部就在金伯利。”
“等你到了金伯利,你又打算做什么?”温斯顿哼了一声,“走进他的办公室,直接询问他挑起这场战争是为了什么吗?”
“差不多就是那样。”伊莎贝拉点了点头,“我的笔记本里记录下了所有那些由塞西尔·罗德斯提供给阿尔伯特亲王号的绝密情报——再说一遍,温斯顿,别问我到底是怎么得到的——他大概以为那些资料会被定期损毁,因此那些有权限能查看情报的外交团成员也不会有证据证明他有选择性,有隐瞒,有阴谋地向阿尔伯特亲王号提供了不完全,甚至有可能部分是不真实的情报。
“譬如,他从未在情报里提到过在开普殖民地盛行的谣言,也只字未提那些因为德兰士瓦共和**队与英**队在纳塔尔省里发生的好几次摩擦,不得不放弃家园躲避到开普敦的难民们对外交团的仇恨。只要我有这个把柄在手,塞西尔·罗德斯就要告诉我一切我想要知道的事情,否则的话,我就会将这些证据转交给英国政府。到那时,我倒想看看他还能不能保得住开普殖民地总理的职位。”
“好,假设你成功地,毫发无损地来到了金伯利,也见到了塞西尔·罗德斯,他也将自己的计划,自己的目的,所有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向你和盘托出了。那么之后呢?那之后你又有什么打算?”
“我还没能计划到那么遥远的事情,”伊莎贝拉嘟哝道,“更何况,就算我有什么主意,也很有可能因为他告诉我的内容而有所转变。如果你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的话,我猜我会尝试与他达成某种协议,好把他的影响力尽可能地从这场战争中撤出。在那之后,也许我会试着与阿尔伯特碰头,将我得到的情报都告诉他,看看他能如何利用我收集到的信息,也许可以被拿来作为与德国商谈并劝说他们退出战争。布尔人失去了德国作为他们最坚实的后盾以后,这场战争就不会持续太久了。”
“你要用什么身份做到这一切,马尔堡公爵夫人,还是乔治·斯宾塞…丘吉尔?”温斯顿追问道。
“哪个身份能更好的帮助我,我就使用哪个身份。我会带上安娜,无论我是谁,她都能替我扮演另一个角色。我能吃得了苦,温斯顿,别以为我真的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出门没有金碧辉煌的马车与层层叠叠的珍珠项链就寸步难行。不管是什么代价,只要能让这场战争更快结束,我都愿意付出。”
伊莎贝拉尽力让自己听上去真诚无比,她可以说得更多,但她不想让自己的话语听上去十足就是一个从未历经磨难的富家小姐的自以为是。
“我猜,我该为你刚刚的那句话鼓鼓掌,喝喝彩什么的,毕竟,这话从范德比尔特家的千万美金嫁妆继承人口中说出,还是颇为难得。”温斯顿听上去似乎仍然没有被她说服,他的舌头仍然带着尖刺,牙齿仍然淬着嘲讽,“但是,你要达成这不可能的使命背后的原因就是为了一个男人,实在令我难以苟同。我并非不相信爱情的巨大魔力,能使人做到原本力所不能及的不切实际之事,只是万一阿尔伯特在你还未完成这伟大目的前便战死沙场,那你还有继续下去的理由吗,康斯薇露?我可不想千辛万苦将你护送到了金伯利,却发现结果和我将你打晕,丢上明天离开开普敦的游艇将你送回英国相比,没有任何区别。”
刹那间,伊莎贝拉仿佛就能在唇边品尝到阿尔伯特与自己的最后一吻,能感到自己有多么用力地拥抱着他,一如他询问自己倘若他死了会如何的那个夜晚,温斯顿的话不可避免地在她心中泼洒下了浓重的苦涩,但那只让她决心更甚——让一时的离别如同玫瑰花刺般扎痛,总要好过死讯来临时的遍身凌迟。想到阿尔伯特这会也许就在猜测自己是不是真给温斯顿惹麻烦,就让她禁不住微笑了起来。
“阿尔伯特问过我同样的问题,温斯顿。”她柔声说。
“看来聪明的头脑的想法总是相似的。”温斯顿从耳边的一束不知名杂草上捻下一片叶子,轻轻在嘴边吹动着。
“我能想今晚这样,站在你面前,对战争的局势侃侃而谈,分析着种种原因利弊,背后的付出的确有一半是为了确保阿尔伯特会在这场战争中存活下来,另一半,则是因为我与他定下了一个约定。”
“我是不是不该问那个约定的内容是什么,免得听到什么我不该知道的私密秘密?”清冽的哨声从温斯顿的唇边流淌而出,还伴随着他含糊不清的话语。伊莎贝拉没有理会他,而是缓缓续道,“阿尔伯特与我在有关殖民地的事务上有许多分歧,可以说,他对殖民地的认知,与我对殖民地的认知完全不同,而和平地解决德兰士瓦共和国与英国之间的纷争,使我们好不容易达成的一致,并且让它成了外交团的新使命。我能理解阿尔伯特的肩膀上不仅仅有外交官的职责,他还是大不列颠的贵族,是军队的军官,他要身先士卒,要为国捐躯。因此,当他响应职务之时,这个使命就被传递到了我的手中,这是我们共同的心愿,而我会替他完成,就如同他替自己的祖国完成她的期望一般。”
“真感人啊。”温斯顿冰冷冷地评价了一句,将那片叶子丢到了一边。
“但我不会让那成为我进行这一使命的唯一理由,温斯顿。我确信我会在这个过程中,发现更多这场战争值得被结束的意义。没有多少事情是从开头起,就意义非凡,宏大光辉的,有时候,也许它只是一条不起眼的羊肠小径,领着我们千辛万苦地翻越高山溪涧,沙漠森林,最终在在柳暗花明间,默默将我们引往通向罗马的康庄大道。但我们不可能知道结果,温斯顿,我们只能选择做,或不做。”
温斯顿没有说话,事实上,刹那间,他像是与草地融为了一体,不管是远处城市的喧嚣,墙外人群的抗议,打开的窗户里传出的细碎声响,突然一下子都被巨大无边的静谧吞噬,伊莎贝拉的声音转成了耳语般的呢喃,那也许是她的自言自语,也许只是她脑海里的声音碰巧找到了一个缺口,便就这么不经意地流淌了出来。
“你可曾在下着细雨的天气,从一排排茂密的树下走过,温斯顿?偶尔有那么一次,你会无比精确地,被一颗斗大的水珠砸在自己的唇上。别的孩子都是抹了抹嘴角,就这么走开了,但我却站在树下,抬头看着那些层层叠叠,完全遮挡住了阳光与蓝天的树叶,心想着,为什么那滴水珠选择了我,砸中了我,而不是其他人?
“于是我询问了我的父亲,被那么一滴水珠砸中的几率有多大?于是他告诉了我,那滴水珠有多么的独一无二。它要先从海洋中蒸腾而出,与千千万万相同组成的兄弟们分离,飘入天空之中,寻找到新的同伴,并与他们手拉手地凝结成了云;但是光这样还不够,要找到我,它既要确保那时候风恰到好处地将它所在的云朵吹拂到了我所在城市上方,也要确保那时候它们已经聚集了足够多的同伴,可以从云朵的束缚中脱身,向大地坠落;而它必须要精准无误地从上万英尺的高空坠落在那颗我会经过的树上,奋不顾身地在千军万马的树叶中厮杀出一条血路,才能在生命的最后,给予我一个吻。”
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抚上双唇。
“而阿尔伯特就是我的水珠,独一无二,世所罕见。因此,即便此刻你认为我想要阻止这场战争理由只有他一个,那么对我来说也足够了,足够让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暗沉的夜色带着几分令人舒爽的寒气,轻轻巧巧地从他们的脚边蔓延出去,淌过石子,越过沉睡的蟋蟀,拂过树枝上夜莺的尾羽,滑过喷泉溅出的水珠,刹那间,它好似洗刷掉了吞噬一切声响的宁静,扯去了月色的遮羞,将在瞬间停止运转的世界又推回了正轨上。伊莎贝拉在须臾间意识到了自己才在温斯顿面前说出了什么话——怎么在那天晚上向阿尔伯特表白的时候,她就想不到这些内容,结果全都白白地叫这个尖酸刻薄的未来首相全听了去。伊莎贝拉懊恼地想着。
“你告诉过阿尔伯特这些话吗?”
她已经做好准备要被温斯顿狠狠地讥讽一顿,而这场对话还不知道要进行多久,也许康斯薇露都结束了她的约会,才能得以说服温斯顿参与自己的计划,却没想到他说出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伊莎贝拉愣了愣,才带着几分尴尬地,轻轻摇了摇头。
“那我猜,我们就得赶紧让这场既不正义,也不合理的战争结束,趁着阿尔伯特还能有胳膊有腿的,平平安安的时候,让你把刚才那些话告诉他,是吧?”
温斯顿伸了个懒腰,敏捷地从草地上一跃而起,也不顾自己还没穿鞋子这个事实,绅士地转过身来,半弯着腰向伊莎贝拉伸出了手,将她拉了起来,脸上露出了一丝“丘吉尔式”的笑意,那种狡黠的微笑多次出现在他后世的照片上,就像是一个偷偷谋划着什么不怀好意的计谋的小男孩。
“毕竟,可不是每一天,你都能遇到一个把结束战争作为己任的公爵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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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Alvin·Consuelo·
远离人群; 喧闹; 恐惧与激愤; 来到开普敦市长潜心打理过的,精致,宁静又深幽的花园之中,就像是被从现实中剥离出来,走入自己的内心世界一般,正是此刻的埃尔文最为需要的一点独处时间。
他已经没法继续去思考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 以及后续他所有在那间酒馆里发现的事实。
在长廊的尽头; 埃尔文止住了脚步; 让自己依靠在粗大的; 缠满青绿花藤的罗马柱上。低垂的藤蔓上开着不知名的淡红色花朵; 随风轻轻亲吻着他的脸庞——曾经,他也以为德意志帝国就是那坚实; 磐礡的石柱,而他与所有从学院中出身的同学都是那攀附其上的藤枝,奋勇向上,破除一切阻拦在自己面前的艰难险阻,为的是有一天这石柱能顶天立地的站于世界之巅; 而所有的黑鹰之子都能骄傲地栖息于顶。这是他在学院一直被告诫的内容,这是他毕业后5年内为帝国; 为陛下,几番出生入死时怀抱的信念。
但那都是谎言。
他抬头看着从长廊边缘流泻下来的月光,和着起起伏伏; 仿佛喝醉了一般的鸟鸣虫嗡,喷泉在粗糙的砂石边缘敲击出的淅淅沥沥的响声,使得那光线并非是静止的,而是在他如同波浪般在他眼前起伏,恍若在指挥花园中的这一场小小的,低沉悦耳的音乐会,伴随着这朦胧银光,这弥漫音色的,是他在脑海中一个个回想着那些与他同在学院中受训了十年的伙伴们,他回忆的不是那些几天一变的面孔,声音,口音,体型,而是当他们在黑暗中悄悄聚集,手拉着手,挨个挨个说出自己名字时的语气——那个自杀的年轻人是否就曾经站在他的身边,他们的双手是否就曾经紧紧拉着,汗津津的掌心相互摩挲着,几乎都能从鼓动的皮肤里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他们之所以能被选中前往学院训练,是因为除了彼此,外面的世界里不会有任何人思念他们,关心他们,在他们无声无息地死去以后还能记得他们。男孩们在静悄悄,黑漆漆的深夜里小声地分享过彼此的故事——孤儿,妓|女的儿子,私生子,流浪儿,弃孩,乞丐,疯婆娘的儿子,每个人的身世都悲惨而凄厉,书写在这个世界拒绝望向的角落。因此,无论学院怎样努力地掐灭萌芽在男孩们之间的友谊,怎样努力使他们在其他人心中只是一个没有面孔,没有性格,没有灵魂的幻影,这些男孩们仍然成为了彼此唯一的家人,仍然会在黑暗中握紧彼此的手,低声呢喃着自己的真名,仍然在被分派了暗杀任务后,情愿将毒刃刺入自己的皮肉,也不愿转向对方。
“记住我,请记住我。这样我就能永远地活在你的记忆之中。”
这是他们每个人说得最多的一句话,胜过自己的名字,因为都知道自己将来有一天可能会悄无声息地死去,没有葬礼,没有牧师替自己祈祷赎罪,没有坟墓,没有荣誉的证明,也没有人生的记录,因为这本该就是他们人生的最终命运,无论是否最终进入了学院,被世界遗忘的人,甚至不值得死去,只会消失。
“是的,你会永远活在我的记忆中,即便我们从来都不知道彼此究竟是谁。”
埃尔文轻声说着,捻下了那朵淡红色的花朵,深深地在唇边一吻。他松开了手指,于是温暖的南风就地在他嘴角带走了片片仿佛染血般的花瓣,卷着它们迅速地向远方飞去,如同生命在幽暗中诞生般,回到了幽暗中去。
“山鹰栖于黑暗,而深渊之上,有阿尔卑斯的众子,无畏地凌越,云栈轻横。”
*
直到快走到埃尔文·布莱克的身边,康斯薇露才意识到,倘若她不声不响地就这么突然发出声音,只怕会将对方吓一大跳,立刻转过身来查看,如此不仅容易暴露自己的身份,也不好继续接下来的对话。
尽管,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些什么。
也许是太久没有和伊莎贝拉以外的活人交流,而伊莎贝拉又是那么一个充满活力,永远喋喋不休的话痨,康斯薇露发觉自己与他人搭话的技能似乎已经退步到了连一个乡下村妇都不如的地步——她该用“晚上好”开场吗?亦或者是“这是个不错的夜晚”?她的确想表达出自己的关切,却又不想让对方误会自己的意思。毕竟,不管怎么说,她如今顶着的这个身份都是一个已婚妇人。
于是,康斯薇露就静悄悄地站在罗马柱的另一边,长廊的下方,茂密的满天星花丛中,聆听着那悲伤的年轻人念完了一整节荷尔德林的诗歌,她并不知道那是为了什么,只是直觉他似乎在为什么默哀。就像在他今天从码头消失的短短一会间,他就失去了这个世界上最为珍视的事物般。
她没有想到一个苏格兰人竟然能说出如此之流利的德语,每一个音节都恰到好处地踩在低沉嗓音的喉头深处,每一处的停顿都恰到好处,那抑扬顿挫的美感分毫不落,几乎都让康斯薇露听得入了迷。即便埃尔文·布莱克的诵读已经结束了许久,她都仍然站在原地,不忍离去,因他那悦耳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仿佛仍在花丛间回响着——但那也许只是某个虫子一家用自己的触须哼鸣在应和着他罢了。
兴许她该离开。康斯薇露思忖着。把这个夜晚留给他独自享用——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那都已经超过了她如今与埃尔文·布莱克所建立的关系能打听的范围,甚至给了她一种仿佛在窥探他人**的感觉。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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