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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夜喜你-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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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放痛快答应:“行,我一小时后到。”
  江浸夜看着不正经,对工作却十分上心,严守朝八晚五的作息。
  他脱掉黑色的工作长褂,四处检查一圈,锁门离去。
  与陈放的交情,自他初来屿安就建立了。
  陈放爷爷是江浸夜爷爷的部下,当年没一起搬到北里,留在了屿安。
  眼下陈放跟着父亲做生意,规模不比江家,也算富甲一方。他借父亲的人脉,独自经营一家连锁温泉度假村,势头红火。
  陈家老爷子也爱画,江浸夜帮着相过几幅,让老爷子在拍卖市场上小赚几笔。
  老爷子开心,对陈放的生意颇有助益。
  江浸夜停车的时候,看到路边一辆黑色的牧马人,那是陈放的车。
  大半年不见,陈放一脸腴润,越发有了膀大腰圆的趋势。穿条纹polo衫和深色休闲裤,戴墨镜,腋下夹着包。
  江浸夜忍俊不禁,“陈大爷,您就差俩核桃了。”
  陈放学着他的腔调:“是啊,我每天还上公园遛鸟儿呢。”
  江浸夜朝牧马人看一眼,“嫂子没跟来?”
  “这种出苦力的事情,我一个人就够了。”
  “呦,那您可悠着点儿。”
  “放心好了,兄弟一场,不会敲你太多。”
  陈放比江浸夜年长四岁,已经结了婚,妻子是一名舞蹈演员。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抄手游廊,去往西厢房。
  江浸夜这次把贺敏芝的收藏一并整理出来,挑了几件。
  陈放期待地问:“你让我看的是画?”
  “是瓶子。”
  西厢房一片乱糟糟的景象,木架子和瓦楞纸箱到处摆放。靠窗的一条花梨木案桌上,几件孤零零的瓷瓶。
  江浸夜下巴一抬:“去挑挑,看上哪个,拿走。”
  “口气不小啊。”
  “这儿我说了算,我高兴送,只要你别搬回家砸了。”
  陈放乐呵呵地推开窗,打开灯,捧在手上仔细端详,连声称赞:“谁舍得砸?宝贝啊!”
  “好东西都给我了,以后你女朋友不会找我算账吧?”
  “我给她的,肯定不能比这次。”江浸夜双手撑着另一条案桌,不屑地说,“她不可能跟你计较。”
  陈放视线舍不得离开瓷瓶,“我记得你好像空窗很久了,以前还挺爱玩的。”
  江浸夜神情厌弃,“没劲。”
  看了半天,陈放挑了两件明永乐的青花瓷瓶,说是摆客厅好看。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才想起没带任何搬运工具。这么贵重的瓷瓶,总不能抱怀里。
  好在瓶子不大。
  江浸夜去东厢房翻找拉杆箱,减震的泡沫、泡沫纸和海绵。
  陈放背着手,在房里四处转悠。
  堆满杂物的角落里,有一捆用细绳绑紧的卷轴。他好奇取出来,解开细绳,揭下外面那层布套,展开其中一卷。
  一幅横轴工笔画赫然眼前,随画附上一枚标签,记着创作时间、作者和画作名字。
  画上有大片盛开的锦绣花团,枝蔓缠绕,一个裸。体女人躺在花下,双手拢于胸前,两腿交叠遮住私。处。
  她睁眼注视某处。
  陈放瞧着画里的女人十分面熟,像是在哪见过,便接连拆开其他几幅。
  这是江浸夜三年前创作的一套组画,同一个女人或坐或卧,姿态不一,但全都裸。着。
  陈放回忆江浸夜的历任女友,没有一人对上号。
  江浸夜这时折回来,让陈放把瓶子抱过去打包。
  陈放转过身,抖着手里的画,脸上又是震惊又是兴奋,“这不会是陶禧吧?”
  

  ☆、07。

  一样挺秀的鼻峰,小巧的瓜子脸,不谙世事的清纯。
  但和陶禧不同的是,画中的女人樱唇微张,杏眼半阖。她长发缠落腰际,拢于胸前的双手似抗拒,也似邀请。
  天真与性感并存。
  倒和陶禧试穿那条礼服裙颇有几分神似,可惜陈放没见过。
  陈放被纸面上那女人慑人的风情勾走了魂,见江浸夜沉默,半开玩笑说:“如果她不是陶禧,能给我吗?我不要瓶子了,换这几张画。”
  “不行。”
  这一声江浸夜答得干脆,“我随便画的,私人藏品。”
  三年前,江浸夜在大英博物馆跟着陶惟宁的师姐修复中国古画,做她的助手。
  大英博物馆是收藏中国流失文物最多的博物馆,大量的古画由于破损严重无法展出,积存在库房。
  而那位师姐,在英方再三邀请下,出于抢救文物的考虑,长留英国。
  为了筹备中国特展,她请陶惟宁推荐几名优秀的文物修复师,江浸夜听说后,向他主动请缨。
  彼时他被噩梦夜夜纠缠,工作和身体状态都备受折磨,想要换个环境。
  谁知道去了伦敦,他依然每晚惊醒。
  心理医生建议江浸夜,把梦到的场景画下来,直视内心的恐惧。
  他过去读美院时学习国画,便接受医生的建议,强忍着头疼,在纸上挥就。画完一组,睡眠确实恢复不少。
  后来他把画收好,从此束之高阁再没有打开。
  江浸夜简单提起这段往事,希望陈放不要把关注点放在陶禧身上,“一张脸而已,我对陶禧就不可能有意思。”
  “我怎么这么不信呢?”陈放双手卷画,不忘揶揄他,“这话要让丁珀听到,你说他会信吗?”
  江浸夜脸色一瞬转冷。
  丁珀是丁馥丽的亲弟弟,陶禧的舅舅,四年前把别人捅成重伤,被判刑入狱。
  那人袭击陶禧未遂,仓惶逃走时放了一把火,围困她。
  陶禧被消防员救出的时候陷入昏迷,全身多处烧伤,尤其是后背。
  那几年陶惟宁常去外地,支援西部地区博物馆文物藏品的保护与修复。丁馥丽是名职业策展人,乐于到处游山玩水办展览。
  家中大小事务,包括陶禧的饮食起居全靠丁珀打点。
  他自小由丁馥丽带大,后来跟着陶惟宁学修复,便和陶家一起生活。身为舅舅,对陶禧从来视若珍宝,冲动捅出去的那一刀他并不后悔。
  但丁珀坚持那场灾难的导火索是江浸夜,这让他无从辩解。
  江浸夜曾经有个交情深厚的小团体,丁珀也是其中一员。
  如今分崩离析,只剩他和陈放两人。
  他走出去点烟,舒缓吸一口,不屑地说:“你们信不信,都跟我没关系。”
  陈放抱着瓶子,无奈地掂了掂,“我信我信!哎我这拿人手短的,早没立场了。”
  *
  晚上江浸夜和陈放去吃泰国菜,出来看见商场一层的奶茶店外面排起长队。
  江浸夜指着问:“这种营销的网红店得有多闲才乖乖去排队。”
  陈放笑着说:“你不懂了吧?这家店可受小姑娘欢迎了,你又不是他们的目标消费者。”
  小姑娘?
  他再看去时留了心,果然一色的年轻人,女生占了大多数。
  “她们真喜欢?”
  “对啊,新闻都报过几轮了,你这种怪叔叔是不会理解的。”
  “没兴趣。”江浸夜眉一皱,大步离开。
  和陈放告别后,两个人各开各的车驶入夜晚的车流。
  江浸夜盯着陈放那辆牧马人往前直行,随即打了转弯灯往右。顺着综合购物中心绕了一圈,他停好车,又冲进商场。
  他板着一张脸,双手揣裤兜里,默默站在奶茶店队伍的末尾。
  身姿挺拔如峰,下颌线条凌厉,江浸夜在人群中很是醒目。
  前方几个打扮入时的女生交头接耳不停看他,商量怎么才能要到手机号,最终被他写满“生人勿近”的臭脸吓退了。
  江浸夜记得陶禧喜欢吃水果,便要了一杯水果茶。
  进了陶家小院,就着廊下暗黄的灯光,颀长杯身里几样应季水果红红绿绿地上下浮动,鲜妍可爱。
  江浸夜拎起打量,怀疑自己被下降头,这事怎么看都不是他的作风。
  远处的身影闯入视野,他放下袋子。
  “小夜叔叔。”陶禧身后跟着容澜,她介绍,“这是我同事,容澜。”
  江浸夜仿佛没有听到,径直递去水果茶,“晚上和陈放去南岸那儿吃饭,顺便买了一杯,听他说你们这年纪的小姑娘都喜欢。”
  陶禧略感意外,迟疑地接过,“陈叔叔好久没见了。”
  身后的容澜下巴垫在陶禧肩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江浸夜。
  他面孔冷峻,声音像雪天:“先走了。”
  “可以和我同事一起喝吗?”陶禧朝他大喊。
  江浸夜懒得回头,抬起手臂挥了挥,意思是随便。
  看他从头到尾把容澜当成空气,陶禧抱歉地解释:“不好意思,他可能心情不太好。”
  容澜冲她挤眼,“是看到我这颗电灯泡,心情才不好吧?”
  陶禧一怔,像在回味这句话,缓慢地说:“你觉得,他对我有意思吗?”
  “你难道没看见,刚才他眼角的余光稍微扫到我那么一下下,都不耐烦得很,恨不得我瞬间消失。”容澜笑得没心没肺,手臂勾过陶禧的脖子,“但是我偏不!哈哈哈哈!”
  陶禧被她逗乐,也笑起来:“走,带你去看相册。”
  今天午餐时,容澜听说陶禧每周去屿大学跳交谊舞,很是惊讶。她读大学时跳过不短的时间,还曾参加比赛,便自告奋勇愿做陶禧的舞伴。
  每晚独自练习的陶禧求之不得,邀请她来家里做客。
  而容澜遗失了高中毕业照,想借去扫描,便与她一拍即合。
  一起上楼的时候,容澜突然说:“你知道吗?我刚才一直盯着他的吊坠看。”
  “那么鲜翠的绿色我还是第一回见,光泽透亮,好美!可惜不能近看,如果是帝王绿翡翠,只怕那一块抵你们一座院子还绰绰有余。”
  陶禧惊讶:“你还对翡翠有研究?”
  “我妈原来在金店站柜台,后来又去典当行做事。”容澜想起什么,扭头看着脚下,音量渐低,“是在县里,不是屿安这种大城市。”
  “有次一个中学生拿家里的翡翠吊坠当了几万块,花光了之后一家人来找麻烦。我妈比较老实,老板想息事宁人,转而算计她。她一年工资都没有几万块……”
  容澜声音一顿,看向陶禧的眼里夹杂慌乱和愧疚。
  “啊啊啊,别误会,我不晓得为什么又变沉重了!明明只想感慨你叔叔是个有钱人。”她懊恼地抓头发,“不过,那真的是你叔叔吗?”
  陶禧的相册装满半边立柜,两个人翻找很是辛苦。
  大半相片出自丁馥丽,毕竟都说女儿是块美人胚子,不但自己拍,照相馆也没少去。领到外面才艺表演,拿相片给人炫耀之类,更不消说。
  陶禧一边解释,简单提了下称江浸夜为叔叔的缘由。
  地板上很快堆起一座相册小山,容澜翻到江浸夜的照片,惊呼:“哇!你叔叔好年轻!”
  陶禧探头一看,那是他刚来陶家拍的。
  他嘴角平直,表情孤冷,精致立体的五官有种侵略性的英俊。相片看去稍显阴柔,带上几分邪气。
  陶禧乌澄澄的眼珠转了转,“容澜,我们抱去客厅?”
  *
  陶惟宁前脚去香港,丁馥丽后脚就跟好友约晚上的麻将。
  电视机不响,客厅愈发空荡荡。
  陶禧和容澜盘腿坐在浅色的亚麻沙发上,安静地翻看,十几本相册随意地从沙发一路摆到地板。
  江浸夜买的水果茶,分装进两只玻璃杯。
  容澜看完几本,拿起杯子一气喝下大半,总结道:“你叔叔是不是不会笑?就没看他有开心的样子。”
  “他以前一直这样。”陶禧回忆。
  她曾听舅舅丁珀说,江浸夜十几岁的时候,身上的疏离与乖戾远比如今锐利。
  他像一株漂亮却有毒的植物,在学校的所经之处,无不伴随尖叫声。随便往哪一站,女生们灯蛾扑火一拥而上。
  偶尔选个最出挑的,玩两天就分手。
  据说无法忍受独属于一个人,他要万千拥趸,享受众人热爱。
  自私又绝情,前女友们提起他,无不恨得咬牙切齿。
  容澜吃惊,“那他现在不会还这样吧?”
  “嗯,不了。”
  “说真的,他性格这么恶劣,国色天香也驾驭不了啊!”
  陶禧着急地辩解:“不不,他也有不一样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江浸夜:我对陶禧不可能有意思。
陈放:我就静静地看你被打脸。

  ☆、08。

  当年那场大火燎到陶禧的头发,丁馥丽剪掉后,她后脑勺便有个突兀的缺口。
  连同原本没有缺口的侧面和刘海,被妈妈剪出狗啃的效果。
  丁馥丽不敢吱声,还是陶禧去洗手间偶然发现的。
  她躺在病床上面朝墙壁,默默流了一天的眼泪,饭也吃不下。
  睡着又醒来,再闭上眼睛。
  直到听见江浸夜的呼喊,陶禧迷迷糊糊睁开眼。
  房间光线昏昧,辨不出时间。陶禧拿毯子遮住头,声似蚊吟:“干嘛?”
  “你先转过来。”
  “……不要。”
  “那你悄悄转过来。”
  陶禧忍不住嘴角微翘,一举一动他都尽收眼底,哪里算“悄悄”。
  心情转好,她恢复些生气,头裹毯子小心翼翼地往后看了一眼。
  单人病房没有其他人,窗外是渐暗的天光,白色窗帘被风掀起一角,鸟翅般在扑在展。
  她呼吸有两秒的骤停。
  江浸夜坐在床前,顶着惨不忍睹的新发型——脑门上一大一小两个极为显眼的豁口,两侧头发长短不齐,只露出一侧耳垂。
  如此回头率百分之百的设计,陶禧甚至同情起那位被逼着自毁口碑的理发师。
  她笑起来。
  手一松,毯子滑落。
  陶禧惊慌去抓,被江浸夜按住手,“我都没笑你,你怕什么?”
  她扭动着不敢看他,“可、可是,很丑啊……”
  “哪儿丑了?”
  “我照过镜子,一点都不好看。”陶禧无措地抓起枕头,遮住脸,“求你了……别看我……你能不能不要看我。”
  “那都是暂时的,头发会长长,背上的疤也会恢复。”
  “不,不会的。”陶禧哽咽着,委屈像拍岸的浪潮一样汹涌,“不可能恢复了。”
  她把脸埋进枕头,呜呜的哭声低而沉闷。
  江浸夜起身想轻拍她的肩,或是抱她安慰她,可她哭得瘦弱的身子不住颤抖,他伸出的手又停下。
  “桃桃你听我说,你见过那道疤的形状吗?很像翅膀。”
  “像也是假的!”陶禧隔着枕头冲他叫嚷,“少拿这种骗三岁小孩的话哄我!我又不能飞!”
  “不是所有有翅膀的鸟都能飞。”
  “你想说企鹅吗?”
  “……我说的是孔雀。”江浸夜压低声音,温润似窗外的软风,“不能飞,也非常美。我就这么看,不骗你。”
  陶禧的叙述戛然而止。
  忽然记起,江浸夜给她雕了那么多鸟禽,唯独没有孔雀。
  容澜听得入神,双拳支着下巴,摇头晃脑地赞叹:“多么动听的情话……”
  “诶?你不要误会,我当时才十六岁。”
  “十六岁……足够叫人想入非非啦。”
  陶禧面颊泛起羞涩,合上相册就要收拾容澜。
  容澜鼻翼翕动,躲闪着大叫:“等下等下!陶禧,你没闻到什么气味吗?”
  “气味?”
  “好像烟味。”
  客厅与屋外分界的那道拉门没合拢,陶禧走过去,头伸到外面看了看。
  天上没有月亮,寂寂夜色灌了满耳的风声,枝摇叶动,院中高高矮矮的树木影子颇有几分鬼魅。
  烟味飘渺,须臾消散。
  陶禧锁上门。
  要是她再往外走几步,就会看到立于檐下的高瘦身影。
  江浸夜先前出来抽烟透气,随便走走,远远听到陶禧和容澜窸窸窣窣的声音,没忍住,走近听了个一字不落。
  都忘了,原来早几年就被下过降头。
  夜风清冽,吹散他没来得及掸落,凝在指间的烟头上,一截早已冷却的烟灰。
  *
  窗外火光跳动,院子中庭盘亘几条消防水管,全副武装的消防员进入临战状态,江浸夜身处的这间房却冷如冰窖。
  房里没灯,他眼前的女人片缕不着,一步步朝他窈窕走来。
  借着外面的火光,看清她玲珑身段,长发遮于胸。前,却低着头,模样不辨。
  江浸夜捏住她的下巴,慢慢抬起。
  “小夜叔叔。”
  她有陶禧的样貌和声音,眼睛笑成弯月,江浸夜触电般松开手。
  他本能地后退,却被她勾住脖子,动弹不得,像被蛇信子蛊惑的可怜家畜。
  楼面震动,窗外传来高压水枪的巨响,天空划落锐亮的流星雨。
  “你躲什么?”
  她追着他的眼睛,挺。胸,长发滑向身侧,像拨开层层叶片,露出被围拢的夜合花。白色花瓣丰腴柔软,饱满的碗型诱人采撷。
  “真以为自己坐怀不乱?”见江浸夜闭上眼睛,对方没有放过,“你忘了这些年,是如何肖想她。”
  “闭嘴。”他忍无可忍地回斥,知道眼前人并不是真正的陶禧,是他内心阴暗面的化影。
  “你那位还在监狱服刑的死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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