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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夜喜你-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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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冷的天还吃冰沙?
  陶禧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师兄刚才是约了人吗?”
  “约了陈烟岚。”林知吾毫不避忌,招呼已然手忙脚乱的服务生过来收拾,“她最近遇到一些麻烦。”
  陶禧不清楚陈烟岚的事,对她也没有一丁点八卦的热情,点点头,转而问起吉芯:“我感觉公司现在人心惶惶,虽然大家都按兵不动的样子。”
  林知吾食指撑了一下眼镜,说:“前年的ICLR评选了一篇最佳论文,关于深度神经网络,你知道吗?”
  诶?
  陶禧一脸懵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提起这个,但这篇论文她确实看过,便点点头。
  论文的作者四年前就在设计一种,针对深度学习计算的专用内存结构,论文发表前他和团队做出了学术版的芯片,之后一直努力往产品成熟化发展。
  “他是我的师兄,叫孙蕴巍,去年夏天从美国回来在屿安开办了一家创业公司。原本那时候就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不过你好像挺忙的。”
  去年夏天?
  那不正是她与江浸夜陷入整日缠绵的时候吗?
  陶禧的脸蛋一下呼呼地烧了起来,拿起桌上的柠檬水抿一口,不自然地说:“师兄……怎么想到说这件事?”
  “唐老板太急功近利了,或许他初衷是好的,可一旦尝到务虚的便利与巨大回报,谁还会再想辛苦地务实?”
  陶禧看着他过于严肃的脸,也收起了笑容,猜测大概出了什么重大意外。
  “几个月前的新闻发布会上,唐老板展示的芯片引脚有154脚,而真正做出来没办法使用和量产的芯片,有212脚。两款芯片不一样,是赤。裸。裸的造假。”
  陶禧眼睛和嘴一瞬大张,脸上布满了惊恐,手里的杯子差点没拿稳。
  她想不到唐老板胆子大到,连工信部的人都敢骗。
  这么做无非是图国家下拨的巨额科研经费,再攒个好名声,方便他继续开公司捞钱。
  林知吾看着陶禧那张僵硬的脸,伸手挥了挥,笑道:“整个流程一早就有问题,我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但这样的事态已经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还不如早做打算。”
  陶禧恍然大悟:“所以你才问我想不想跳槽。”
  “对,那家公司也做半导体,但不是吉芯这样传统的类型。他们做AI(人工智能),是近年比较热门的新增长点。”
  “我能不能……能不能再想想?”陶禧双手捧着杯子,指腹摩挲玻璃。
  林知吾说的这件事对她冲击太大,她还没能完全消化。
  而且,对于江浸夜捉摸不定的态度,陶禧始终悬着一颗心没着没落的,无法保证全力投入,还不如留在吉芯做撞钟的和尚。
  嗅觉被四周浓郁的食物气味淹没,服务生回过神,在一片有滋有味的高声阔语中,逮住两个只顾聊天不点餐的异端,火速奉上菜单。
  林知吾点一份经典肉酱面,指着首页图片诱人的“西班牙海鲜饭”对陶禧说:“这一家的主打,非常好吃,推荐。”
  陶禧怔住,想起曾经和江浸夜一起去吃的海鲜锅,那样美好的一餐还能重现吗?
  *
  餐至半途,林知吾接到电话,声音急促起来,说着“你等等,先不要……”忽然没了动静。
  一阵浓郁的兰草香幽然飘来,陶禧不明所以地转头,对上身后陈烟岚垂下的视线。
  她华丽的妆容在一身霸气的黑色皮毛大衣掩映下,没那么突兀了。衣襟敞着,露出内搭的殷红玫瑰图案,性感又妩媚。
  “我就说你怎么不跟我一起走,原来是佳人有约啊!别担心,不打扰你们,我只是来还你车钥匙。”
  她话明明说给林知吾听,可陶禧分明嗅到一股酸味。
  林知吾不动声色地收起钥匙,清秀的脸上没有流露多余的情绪。
  这反而激起陈烟岚的怒火,一开口,矛头却是对向陶禧:“我就搞不懂,像她这种温室里的花朵,不该多见见外面的风浪吗?你们一个个护得好好的,真让我怀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她。”
  陶禧不甘示弱地回击:“陈小姐,我吃穿用度全靠自己,不需要别人保护。”
  “是吗?”陈烟岚嘴角勾起不屑的弧度,从旁边拉来一把椅子大剌剌地坐下,“陶妹妹还真是自立自强的当代女性榜样呢!”
  “你有话就快点讲,别在那边阴阳怪气的。”
  “你急什么,我刚才那句还没说完。”陈烟岚晃了晃玻璃杯剩下的柠檬水,笑道,“所以才能毫不顾忌别人的感受和处境,一心只为自己着想。”
  陶禧的太阳穴突突跳了起来,隐约听出她在指谁,“你什么意思?”
  “你们两个都同居那么久了,别告诉我,你对他的事情一无所知。”陈烟岚十指涂抹沉酽的黛色蔻丹,突然伸出一指指向陶禧,“不是吧?真的不知道?他修的画是国外的走私文物,自己又被赶出了崇喜,和父母关系一直不好。如今不能修画,走投无路了。”
  陈烟岚脸上露出夸张的震惊,问:“真的一点点都不知道?”
  大脑如同被强行塞进一捆有刺铁丝网,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扎出尖锐的疼痛,心底冒出一排细小的血珠,但陶禧依旧强撑着平静,做最后的挣扎,“我不信。”
  我不信他不告诉我。
  然而对陶禧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都不放过的陈烟岚,露出了然的微笑:“你曾经说过,我对于他,只有利用的价值,但他好歹什么都愿跟我说。而你……两情相悦的你们,真的在谈恋爱?”
  ——竟然连他这么恶劣的状况都不清楚。
  ——他向你寻求的,只是身体上的满足吗?
  ——不会是炮。友吧?
  陶禧手指不停去抠桌角,哆嗦着嘴唇,从她的话里听出丰富的内容。
  “哎,我还真想……”
  “好了,你闭嘴。”始终静默的林知吾打断陈烟岚得胜般的笑,起身前对陶禧轻声说,“我代她向你说对不起,我去买单了,你再坐一会儿吧。”
  随后他站起身,目光冷冽地看向发愣的陈烟岚,“你已经失败到,要靠打击别人才能获得满足吗?这种精神胜利很差劲,如今你自身都难保,还有空操心别人?”
  “你给我站住!”陈烟岚紧跟着跑出去。
  留下面色苍白,僵坐着一动不动的陶禧。
  *
  一月月底就是春节了。
  江浸夜捋清崇喜内部各股错综复杂的势力,掌握了陈烟岚勾结股东的证据。
  这天晚上,他在书房整理文件,接到母亲渠鸥的电话。
  那边语气透着忐忑:“儿子,哪天回来?”
  江浸夜看一眼手边的录音笔,慵懒地说:“除夕前两天吧。”
  “那除夕在吗?”
  “大概,有事儿吗?”
  “就是……那个除夕啊,陈烟岚跟我们一块儿吃团圆饭,你有意见吗?陈伯伯他们一家都去欧洲旅行了,我看她没地儿去,怪可怜的。”
  简直正中下怀。
  江浸夜爽快地答应:“我当然没意见,她对您挺孝敬啊!别说,我还真的很想见见她。”
  最后几个字特意加重了语气,渠鸥听着莫名其妙。
  得知儿子没意见,便没有多想,兴高采烈地挂了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可以预见的夜叔追妻路……哎

  ☆、50。

  
  春节前一周; 吉芯的唐老板涉嫌诈。骗与行。贿,被移送司法机关处理; 据说找到他时; 他正要跑路。 
  大家这才知道,原来他不仅调包——将吉芯自行开发却无法使用的芯片; 换成从美国买来的; 还暗中把划拨下来的补贴据为己有。
  而这一串罪行的披露,竟是源于唐老板和他从美国带的那些人分赃不均; 起了内讧,对方一怒之下将他举报。
  老板被抓; 行政经理辞职; 硬件组和软件组的老大同时默契地告假。
  这天陶禧坐在工位上; 在一片鼎沸的人声中,茫然无措。
  以为是耳鬓厮磨的恋人,整日诉说亲爱; 却笑着将所有秘密止于唇齿。
  连一向自信能够拿来安身立命的工作,也说没就没了。
  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陆续有人离开; 林知吾过来问她走不走。
  陶禧抬头,六神无主的眼睛慢慢有了焦点,问:“走去哪?”
  “出去转转; 留在这也没用。”
  “师兄会走吗?”
  这次的“走”是指离开吉芯,或是离开屿安。
  林知吾眉间浮起一缕倦色,疲惫地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我想再等一等。”
  陶禧会意; 他还在等陈烟岚。
  很快,接替容澜的会计从里间出来,面对众人的怒火,颤颤巍巍地说:“遣散费和工资近日结清,一定及时打到各位的卡上,通知大家来办手续,不会拖到年后。”
  戴圆框眼镜的小姑娘紧张得声调都变了调。
  不过是跟自己一样拿工资的,其他人没有再多为难。而对于她的话,谁的心里也没底。
  目睹吉芯已定的败局,陶禧卸下先前的惴惴,平静地对林知吾说:“师兄,我收拾一下东西,你要是有空,想搭一段你的顺风车。”
  之后她从桌下抽出一个瓦楞纸箱,取走桌上的书立,把书逐本放入箱子。
  林知吾开车四平八稳,就像他的性格。
  陶禧坐在副驾上,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看向中午车水马龙的街头,意外接到容澜的电话。
  那边嗓门急吼吼地炸开,直呼:“陶禧你没事吧?”
  音量大到连林知吾都忍不住看来,陶禧转过头,小声说:“我没事啊。”
  “我听说你们的事了,好怕你像上回那样……没没没,没事就好!”
  她的欲言又止反倒提醒了陶禧。
  对的,不能忘。
  不能忘记当时是怎样走出那家西餐厅,顶着冬日的暖阳,却如同置身极地,全身像被人抽掉肋骨一样软弱,只剩下心底空旷的回音:
  骗子……这个骗子……
  回想那段销魂蚀骨的缠绵,正是他最难熬的时期。
  把她当什么了?泄。欲的花瓶吗?
  或许他笑是真的,深情是真的,所有动听的甜言蜜语全都是真的。在他看来,她大概和其他女人一样,要的只有这些。
  连陶禧自己也没有察觉,两行清泪就这么划落脸颊。
  跌跌撞撞地走到科技园一条僻静的小路上,旁边是一幢未建成的大厦,她站在迎风口,泪痕迅速被吹干。
  正巧容澜发来一张照片,展示她新买的手机套,绘有布朗熊和可妮兔。
  陶禧手指颤抖着拨去电话,听到好友熟悉的声音,再也忍不住地挤出哭腔:“容澜,我错了……是我的错……”
  ——我以为不过问对方就是懂事,就是体谅。
  ——他只当我是金丝雀,可我不想那样,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可惜容澜听不出陶禧这番意思,一遍遍慌张地重复“陶禧你怎么了……怎么了陶禧……”
  陶禧手握电话蹲下,环抱膝盖热泪如倾。她彻底哭花了脸,涕泪惨不忍睹地淌了一面,哭声还惊跑了附近一对饭后散步的小情侣。
  问到后来,容澜收住劝说,安静听她崩溃似地发泄。
  都那么失望了,还不让哭吗?
  下车后林知吾帮陶禧搬箱子,陶禧邀请他去家里吃午饭。
  陶禧背着手,跟在他身后,语调轻松地说:“师兄,你上回说的那家公司,我现在去,还来得及吗?”
  林知吾微诧,双手抱着箱子停下,“我还以为你要再考虑一阵。”
  陶禧与他并肩同行,笑着绽出唇边的梨涡,“我要再考虑,坑都让别的萝卜占没啦!”
  “怎么会,有你师兄在,别的萝卜不敢抢你的坑。”
  “我要是不去呢?”
  “那就让别的萝卜干瞪眼。”
  “哈哈!”
  *
  除夕下午,陶惟宁接到江浸夜的拜年电话,手机转给丁馥丽,她憋着不满客气地应付他。
  正要挂电话,江浸夜忽然说:“我给陶禧也拜个早年吧。”
  那你不会自己打给她吗?给我找什么不痛快?
  丁馥丽暗自腹诽,说着“那你等等”,满脸愠色地上楼。
  她当然不知道,陶禧已经连续拒接江浸夜的多个电话,他实在没辙,才出此下策。
  “谁啊?”
  穿着家居服的陶禧盘腿坐在电脑前工作,十指噼啪飞快敲打键盘,盯着显示器,接过手机。
  丁馥丽没好气地说:“江浸夜的。”
  几乎不经犹豫,她拇指按下挂断,还给妈妈,“要是再打来就直接按了,不用给我。”
  丁馥丽:“……”
  “这个卷积神经网络还蛮好玩。”她凑近屏幕,手指划过屏幕上两行代码,喃喃自语。
  而另一边,听着手机里传出的忙音,江浸夜气郁,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一直养在笼子里的漂亮孔雀,究竟什么时候学会忤逆他?
  “小夜,你在吗?我进来啦!”
  渠鸥敲几下门,走进撞见江浸夜深深拧结的眉头,扬声说:“呦,谁惹我们儿子不高兴了?”
  她安慰似地轻拍他的背,柔声说:“今儿大过年的,笑一笑,咱不跟那没见识的置气。”
  江浸夜:“……”
  懒得解释,他一边剥口香糖,坐在太师椅上,问:“您有事儿吗?”
  “烟岚来了,在楼下坐着,你要不要也下来?”经过江浸夜前一次态度激烈的抗婚,渠鸥不敢随意表态,极力保持平和的口吻。
  江浸夜挑起眉梢,“您那么待见她,干脆收了当干女儿。”
  渠鸥一愣。
  陈烟岚要成了干女儿,和江浸夜就是兄妹,便没了撮合的道理。
  她眼中的尴尬一晃而过,作势要离开。走前握住门把,回身交代:“哎,那什么,你看着点儿时间,早点儿下来。”
  *
  江家每天的饭点是固定时间,江浸夜踩着点下楼,看见陈烟岚正在帮忙端菜。
  这顿年夜饭出自如意楼掌勺的大师傅,过去做了几十年的谭家菜,今天肯来,卖的全是江震寰的面子。
  家中暖气足,江震寰一身舒适的短衫,坐餐桌边看ipad。十几分钟前他就坐在那,不时抬眸,似乎等着江浸夜下楼。
  而等他真看到了,鼻子又“哼”的一声,没给什么好脸色。
  江浸夜不以为意地翘起嘴角,语气快活地和他打招呼:“爸,看什么那么起劲?”
  “你大哥给我的,随便看看,怎么了?”
  “没事儿,我随便问问。”江浸夜抿笑,玩味地眯起了眼。
  江震寰又点了几个页面,正要关掉,视线扫过一行标题,眼皮跳了跳:
  ——“平凡年代,予你不凡的《匠人匠心》”
  这篇新闻讲述了一部最近爆红网络的纪录片,下方选用的照片,正是江浸夜和大英博物馆的修复师们协同工作的场景。
  因为是群像,还是远景,并不清晰。但江震寰直觉是江浸夜,眼睛贴上去,果然认出了儿子。
  他沉着脸将新闻反复看了几遍,陷入沉思。
  江浸夜眼尖,瞄到那张照片,喊出声:“呦,这不是我吗?摆弄那么些挣不了钱的破玩意儿,碍着您眼了吧?”
  江震寰凝肃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一句怒斥哽在喉头:“你——”
  “你们聊什么这么开心?”陈烟岚又端上一道烧黄鱼,浅笑嫣然。
  她今天化淡妆,挽起长发,整个人素净了不少,有种雨落桃花的婉约美。
  而江浸夜对她已然耐心尽失,语气冷硬地说:“我们父子俩说话有你什么事儿?还真不把自个儿当外人了?”
  陈烟岚僵了僵,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渠鸥赶紧过来救场,“这大过年的,你就少说两句。人家烟岚啊,这些年帮了你,也帮了我不少忙,吃顿饭怎么了?”
  江浸夜冷笑,决定就趁现在,跟他们清账。
  “没错,这女人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他说着,从衣兜掏出那只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这些年,我和你妈妈走得很近,她视我如己出,你的很多事情由我负责……”
  经由机器录制再播放的嗓音多少有些失真,却毫不妨碍在场除了江浸夜外的其他人,迅速辨认。
  他们纷纷一刹变了脸色。
  陈烟岚惊恐地伸手去抢,被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江鹤繁按住胳膊,动弹不得。
  渠鸥双手捂住嘴,一脸随时可能晕厥的失态。
  江震寰则捏紧了拳头,皮肤撑起发白的骨节与暴突的青筋,叫人触目心惊。
  家里的餐厅与客厅连通,偌大的空间静得落针可闻,窗外偶尔一两下短促的炮仗声敲打人脆弱的神经。
  “我知道您不是老糊涂,只是抽不出空,宁可听信别人,也不愿多看我一眼。我曾经为此沮丧,逃避了很久,直到有人教会我‘如果你不走过来,那就换我过去’。所以我现在让您好好看清楚,我是不是别人嘴里说的那么不堪。”
  江浸夜声线不稳,微微发颤,竭力保持平静。
  可平静之下,铿锵有力的每一个字都是他这些年的控诉。
  江震寰那张脸绷了许久的威严,此刻终于垮下,露出苍老的神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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