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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几许-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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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默了默，清亮的眸子紧紧锁在他脸上，那刻骨铭心的脸庞，近在咫尺，却又隔了万丈深渊，遥不可触。也许今日是此生最后一次相见，她看着他，将他眼角眉梢一颦一笑都默默刻入脑中。
“你曾说月岁如流，四季更替乃天道，可那时的我，只贪恋寒天雪景，却对满园春/色视而不见，如今……虽然迟了点，我总算学会了珍惜眼前的一切，我和丫丫，会过得好好的。玥，你……珍重。”
仿佛尘埃落定，她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也给了自己一个交代，替自己作了个了断，她依然爱他，但她不要卑微地奢求他的爱，她要把尊严留给自己，让自己无愧于心地活着。
来之前这决定已做好，所以她才能坦然面对他，刚才丫丫护着自己的举动，更是让她坚定了自己的决心，她要带丫丫回雍城，向家人坦白一切，然后好好经营瑶台仙筑，将丫丫养育成人。
赫连玥一时五味陈杂，有千言万语堵在心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他很想告诉她，他留她，并非为了丫丫，而是因为他放不下她。可听着她那似是劝慰，又似是诀别的话，他竟方寸大乱不知所措，只茫然地看着她朝自己嫣然一笑，走到长案前放下一物，然后抱着丫丫转身离去……
殿内空空荡荡，了无生气。他颓然地踱到长案前坐下。案上，静静躺着一只光泽盈润的白玉戒，正是当初在邑州草原上他赠她的那只。他怔怔抚着那白玉戒，昔日的情景再次浮现眼前。
她鼓着腮，气哼哼地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说着那毫无用处的威胁话，骂他是个骗子，而他则告诉她，上天已将他们绑在一起，他们要走的路，不光是那日，还有一辈子那么远……
一辈子……他们曾经许诺过对方一辈子，而如今，物是人非，一切已走到了尽头。他痛苦地闭起眼，握住那白玉戒，又想到了她方才的话。
他终于明白了“她的心结已解”是何意思了，她已不再盼着和自己重归于好，她已经放下了一切。真是讽刺，就在他决定不计前嫌将她留在身边的时候，她却决定放手了。
她是怪自己因为丫丫而留她，而不是因为心里有她，这可真是冤枉，他心里其实不是那样想的，却开不了那个口。可这能怪他？她当初不也是因为走投无路了，才让娇花到丹夏找他？
三年前的那次，他巡视疆域回宫后，从萝萝口中得知娇花曾来过，那一瞬间，他的心是激动难耐的。可当他听说，她在去灵犀山途中，因灵犀圭被歹人抢走而上不了山时，他的心又一瞬间从大喜跌落到大悲，悲愤无比。
她究竟当他是什么？丢了西瓜，便退而求其次，捡颗芝麻？灵犀圭没了，回不了前世听叶咏青的遗言，她就想起他来了？她忘了自己那日是如何绝情地选了灵犀圭，将他的一颗真心弃如敝屣？
她方才那些话，分明是诀别的话，可恨的是她还想敷衍他，说带丫丫回唐府将养几日，她以为他看不出她的小心思吗？骗子……她根本就是打算偷偷一走了之，全然不顾及他对丫丫的牵挂，一次又一次地伤他。
还说什么她后悔过，说她在上灵犀山的时候，终于明白了前一世白汐爱的人是叶咏青，而这一生钱翩翩爱的人……她虽没说出来，但她所指，应该是他吧……可这个觉悟，是不是迟了点？
等等……她方才说什么了？他因伤心愤恨而混沌不清的脑子，忽然灵光一闪，模模糊糊似是捉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浑身僵硬，紧紧握着那只白玉戒，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她方才的话……她在上灵犀山的时候，看清了自己的本心，明白了自己爱的人是谁……在她决定下灵犀山找他的时候，灵犀圭被歹人抢走了……
他啊地一声，似有千尺巨浪在他心中翻滚，那浪潮狠狠地拍打着他，将他混沌的脑子拍醒。她是在看清自己的本心后觉悟了，于是决定下山找他，而灵犀圭，是在此之后才被人抢走的！
可是当日他从萝萝口中听到的，却是她在上灵犀山的时候，灵犀圭被人抢走了，于是他想当然地认为，她是因为没了灵犀圭，上灵犀山也是枉然，这才迫不得已地想到要回他身边。
因果颠倒，差以毫厘，谬以千里……他只觉天旋地转，险些摊倒在地。
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如果三年前是他弄错了什么，这一次，他绝不能重蹈覆辙。丫丫不能走，她也不能离开！
他扶着矮几，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大声喊道：“苏宇！备马，去圣庙！”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就完结了，忽然很不舍。
有想看姬恒番外的请吱一声，下周考虑要不要写。
☆、春光（终章）
夜凉如水，月沉星暗，天幕堆叠着厚厚的云层，似是山雨欲来。
唐府的人都歇下了，若大的庭院寂静无声，回廊下挂着的风灯在夜色中一摇一曳，泛着黯淡的光。夏日的花草，白天时争妍斗艳，到了晚上，却被沉沉暮色掩盖，纵然芬芳馥郁，却无人欣赏，凄凄清清地绽于暮色中。
钱翩翩已梳洗完，坐在镜前缓缓梳着垂到胸前的秀发，娇花则在一旁哄刚刚喝过药的丫丫漱口。唐太医已替丫丫诊过脉了，说只是甜瓜吃多了脾虚，吃一剂调理脾胃的药，再歇息两天便无事。
“虽然小唐大夫已作了布置，但这两天还需谨慎，那人对丫丫上了心，定不会让她离开丹夏，也许到了明天他就后悔让我把她带出宫了。这两天不能大意，要把丫丫看好了，过几日等她身子好些，我们就启程回雍城。”
娇花耷拉着脑袋应了，钱翩翩从镜中瞧她，无精打采的，一双杏目微微红肿着，不由叹息一声，“没想到我们主仆两人，竟一起栽到他们主仆两人身上，都怪我，若非因为我，你和苏宇也许有段好姻缘。”
娇花哎了一声，嘟着嘴道：“这和小姐无关，他以他主子为由拒绝我，说到底不过是个借口，他若真的在乎我，别说他主子，就是他爹娘用刀架着他脖子，他也会带我走的。我若连这也分不清，枉为人一场了。”
钱翩翩噗哧一笑，“你倒是个聪明的，比你主子我强多了。”
娇花无所谓地哂笑一声，“不就是个男人嘛，我要是跟了他，整天对着那张棺材脸，没准命都短几年。等我们回了雍城，小姐你再帮我张罗一下，三条腿的□□不好找，须头须尾的男人雍城多得是，我就不信没个比他好的。”
还嫌人家棺材脸呢，她不就是喜欢人家沉稳内敛么，那个整天爱笑的，她不照样嫌人家是笑脸狐，一个已刻进骨髓里的人，又怎能说不爱就不爱？不过是强颜欢笑罢了。钱翩翩在心里叹息一声，笑着答应了。
丫丫打了个哈欠，连手中的泥仙子也握不稳了，娇花于是抱着丫丫回房歇息。钱翩翩看着那只在地上滚动的泥仙子，不由怔怔出神。那是丫丫出宫时唯一带走的东西，也好，权当留个纪念吧，将来她想起爹爹，好歹有个念想。
灯影绰绰，泥仙子滚到地板中央停住，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可片刻后，那道影子又被另一个影子覆盖了。
她心头一跳，扭头看去，黑洞洞的窗外，一个修长的身影正直挺挺立于窗前。她大吃一惊，正要喊出声来，便听赫连玥急切地道：“翩翩，别怕，是我。”
钱翩翩慌张站起身，她虽预料到他不会轻易让她带走丫丫，却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你、你来做什么？你要带走丫丫？你休想！”
“翩翩，你听我说……”赫连玥边说边撑着窗棂，一个跃身跨进房内，“是我误会了……啊……”
他刚走两步，后脑忽然嘭的一声重重挨了一下板子。
另一边厢，娇花刚刚将丫丫放到床上，窗子咯吱一声，被人从外推开，娇花吓了一跳，回身一看，那背着月色站于窗前的人，虽然看不清相貌，虽然世上还有另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人，可她就是知道，眼前这人是苏宇。
她心头砰砰直跳，颤着声问：“你、你来做什么？”
苏宇静静看了她片刻，才沉声道：“奉君上之命，前来接公主回宫。”
又是君上……娇花咬牙道：“你眼中只有你的君上，他让你去死你会去？”
苏宇却道：“不会，因为君上不会无端让我去死。”
娇花气极，“你眼中有你君上，可我眼中也只有我家小姐，你要带丫丫小姐走，我不同意。”
苏宇沉默了一下，又道：“没用，你打不过我。”
娇花怔住，略略思忖了一下，就算她和小姐联手，也确实打不过他，何况他必定还有同伙。她眼珠子一转，换了副面孔讪笑着道：“罢了，好女不与男斗。丫丫小姐是公主，迟早也要回宫的。”
她转过身来，朝坐在床上睁大眼睛瞧热闹的丫丫挤眉弄眼，又指了指床头的小夹子，捏着嗓子小声道：“小小姐，帕子……还记得你娘亲今天说过的话吗？把那帕子给那人……”
丫丫眼睛一亮，点头大声道：“丫丫记得！帕子！”
丫丫打开夹子，取过里面的帕子，挪动身子爬了下床，扭着小屁股蹬蹬朝苏宇跑去。她跑得那样快，把苏宇唬了一跳，生怕她跌倒，忙俯身去扶她。在他低头的一刹那，丫丫扬着手中帕子往他口鼻挥了挥，嚷嚷道：“香香……闻闻……”
苏宇只觉一阵芬芳涌进鼻尖，暗道一声不好后，人便咕咚一声倒下了。他作梦也不会想到，自己跟着主子经历风雨无数，居然会被一个不满三岁的稚子算计了。
那迷魂药大概不会支撑很久，为防苏宇醒了坏事，娇花寻了绳子将苏宇手脚扎牢，她抚着他沉睡的脸，低喃道：“你别怨我狠心，是你家主子不仁在先，丫丫是小姐的命根子，没了她小姐活不成了，我不会让你将她带走的。”
娇花将苏宇扎成一只粽子，可他就那样躺在地板上，让她心里碜得慌，又怕若是一会儿他醒了，自己一时心软放了他。她咬咬牙，干脆眼不见为净，一个狠心将他扛进衣橱里藏了起来。
安置好苏宇后，娇花飞快往钱翩翩厢房走去，一进门，便见赫连玥地躺钱翩翩脚边不省人事，她捂着嘴惊呼一声，“小唐大夫果然多才多艺！”
钱翩翩怔怔看着地上的人，“收拾收拾，咱们明日一早就走。”
今日钱翩翩一回唐府，便担心赫连玥会把丫丫带走，唐珍珠自告奋勇，在她们住的院子里布下各种机关。他除了学医，平时最爱看旁门左道的杂记，心里本就对赫连玥怀着怨怼，这机关布置得格外用心。
除了机关，他还亲自设计了些小玩竟，好让她们三人回祈国时路上防身，如刚才丫丫那条薰过迷魂药的帕子，会发射暗器的镯子，藏了泄药的戒指，伪装成簪子的小匕首……
若是平时，这种捉弄人的小玩意儿，苏宇和赫连玥自不在放在眼里，可今晚，一个对三岁稚子全不设防，一个则是方寸大乱，主仆两人竟都栽在这些简单的小玩意里。
赫连玥醒来时，两手已被绑着，双脚离地吊在房梁上，眼睛还被蒙上布条，他心中一慌，喊道：“翩翩……翩翩……你在哪儿？”
四周悄无声息，他试着挣扎，可越是挣扎，手上绳索越是勒得紧，他急道：“翩翩，你说话啊，你在吗？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快放我下来……”
依旧没人理他，赫连玥试着平复心绪，眼睛看不见，他屏气运息，靠听觉去感知。片刻后，果然听到一阵极轻微的呼吸声。他心中稍安，知道她其实就在房中。
“翩翩，你说话啊，我知道你在的，别不理我。”一着急，身子不由晃了晃，手上绳索跟着一紧，他咬咬牙，继续道：“翩翩，我知道，你还在怨我，怨我三年前知道你没上灵犀山后，却狠心不去云泽接你，是我不好，是我误会了。”
他今日特意去圣庙找了萝萝，问她当年娇花究竟是怎么说的，萝萝蹙着烟眉，回忆了一下才道：“她说她们没上灵犀山，灵犀圭也被人抢了……对了，她还说她家小姐后悔了，不上灵犀山了，请你回云泽接她。怎么了？哪里不对吗？”
“可你上次明明是说，她的灵犀圭被人抢了，所以她们才没上灵犀山的……”
萝萝奇怪地看着他，“我当时说’所以’两个字了？我只是说那灵犀圭被人抢了，她们也没上灵犀山……我这样说不对吗？”
他抚额倒退两步，娇花和萝萝根本不清楚灵犀圭的来龙去脉，于她们来说，灵犀圭什么时候被人抢了无关紧要，所以萝萝在转述的时候，两句话根本没因果关系，可以换了顺序说，可于他来说，这顺序一换，却是天壤之别。
他心里认定她负了他，她一直将他当作叶咏青，他只是个可有可无的替身，所以当初一听到萝萝说“她的灵犀圭被人抢了，她们没上灵犀山”时，他便主观地认为，她是因为失去了灵犀圭，所以上不成灵犀山，于是她后悔了，又想到了他这个替身，便打发娇花到丹夏，让他回去接她。
当时他勃然大怒，恨她伤了他一次还不够，居然还厚着脸皮，颐指气使地对他呼来喝去的，这简直是对他的羞辱！
“所以……所以我一直没去云泽，如果我早知你是因为明白了自己心中所爱，所以决定不上灵犀山，而不是因为灵犀圭被人抢了上不成灵犀山，我……我早就会去找你的。翩翩……翩翩……你有听我说吗？你句话啊……”
房中依然寂静无声，可他却听到，她的呼吸声逐渐沉重，片刻后，有轻轻的饮泣声传来，却又极力忍着。
他的心似被利刃戳了一下，“翩翩，别这样……别不理我，是我不对，是我气晕了头没去细想，让你苦等了我三年。你若心里不痛快，骂我打我都成，别不理我。翩翩，我知道错了，你别走，我们重新开始……”
一阵窸窸窣窣的衣袂声传来，他感觉到她正向自己靠近，心中一阵激动，“翩翩……啊……”猝不及防，他的后背啪的一声挨了一鞭子，火辣辣地痛。
她抽噎着骂他，“骗子！你休想骗我，我才不信你的鬼话，你就是想抢走丫丫……除非我死了，你休想抢走她！”
她手下使劲，又狠狠抽了他一鞭子。他咬紧牙关道：“是我不好，是我猪油蒙了心，苦你了，也苦了丫丫，你恨我是应该的。翩翩，你使劲打，我忍着，直到你解气为止……啊……”
赫连玥嘴巴说忍，其实叫得很是凄惨，有多凄厉叫得多凄厉，连门外的娇花也听不下去，快步回房去了。钱翩翩又抽了几下，其实也没多用力，心里还是爱着他，根本下不了狠手，就是一股怨气堵在胸口，不发泄一下解不了恨。
她流着泪，边打边骂，“谁信你？你当我三岁稚子好骗？你就是想骗我留下，好把丫丫抢走，你个没良心的，你扔下我不管就算了，可丫丫是我命根，你休想把她抢走！”
这样的力道打在身上，于赫连玥来说和挠痒痒无异，可他喊得呼天抢地的好不凄凉，“翩翩……你使劲打，我能忍！啊……痛死我了……翩翩，我知道错了，我虽没去接你，可我心里一直放不下你……啊……好痛……这三年来我没有一天不想着你，我还偷偷做了个花灯，想着到千灯节那天带你和丫丫去看花灯，啊……痛……”
他喊一声痛，她的手就哆嗦一下，下手的力道更弱了。他虽看不见她，心里却燃起了希望，又道：“翩翩，你不愿意相信我？不愿意给我们一次机会吗？我虽错了，可你也承认了你有错在先，咱们一人一次，就当扯平了。翩翩，你别走，留下来，我们有了丫丫，我们重新开始，我会用余生弥补你们。还记得在邑州我和你说过的话吗？我希望你能相信我，我们的路还有一辈子那么长。翩翩，放我下来，我……我想抱抱你，我好想你……”
钱翩翩原本认定他就是来抢丫丫的，她将他绑了吊起来，本打算待天一亮她们就离开，此时忽然听说原来三年前的决绝，只是因为一个误会，她心里乱成一团，那颗好不容易沉寂下来的心，此时又被搅得翻江倒海。她恨自己不争气，明明已经下了决心将他忘了，不过听了他几句哄人的话便沉不住气了。
她捂着耳朵懊恼道：“闭嘴！我不信你！你就是骗我，你想抢走丫丫……”
他急道：“翩翩，就算你不信我，可你想想，我中了依依，这一生只能有你一个，你对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闻言顿时炸了，又狠狠甩了他一鞭，“你还说没骗我？你明明一早就知道那依依是假的，你还瞒着我，让我一直深信不疑，其实你一直在看我笑话！”
这一下力道极重，他却没叫喊，“是，我一早知道。可是翩翩，我身上虽没中依依的毒，可我的心中了，那毒已深入骨髓，这一生，除了你，我的心再装不下别的女人。”
她刚刚举起的手一时顿住，再甩不下去，软软地垂了下来。
他怕她不信，又急急道：“翩翩，你还不信吗？这三年来，我连一个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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