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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苞_孟小蓓-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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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诶,幸好还有你。”成母咳了几声,又坐回到沙发上。
  何知渺灌好热水,洗了碗,见成母神色恍惚,也就不多寒暄了。顺手拎起门边的垃圾袋,道:“我先走了。”
  。
  冬天的晚上十点半,尤其在南枝,就跟夜里无异。
  黑幕太沉,像是随时会塌下来,不会让人头破血流,反倒是软绵绵的贴在身上,挣不开,越来越紧。
  直到人筋疲力尽,才会被黑暗吞噬。
  何知渺抽烟取暖,这是留学时跟华裔马来西亚人学的。
  何知渺叫他寿星,因为他常念叨要活上百岁,要和这个不公允的世界抗争到底,看看到底谁更有耐心。
  后来何知渺给他看过大额头寿星的图,他很喜欢。
  那日他兼职完回家,被三个连危险器具都没带的外国人围堵,凭借身高和大力硬生生对何知渺造成了禁锢。
  这是他第一次被抢劫,但幸好本来也没钱。
  因为钱少,何知渺小腹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拳,疼得他差点吐出中午当午餐喝的免费白开水。
  人散了,何知渺还撑在墙角,半天回不过神。
  “抽一根,就暖和多了。”寿星递过去一根烟,何知渺不搭理,只是冷冷道:“不必,烟不是麻醉药,屁用。”
  寿星咧牙,靠在墙面上,笑话说:“我从小打架打到大,你跟我住一层,以后别怂。”
  “呵。”何知渺来了兴致,别过头想看看他还想怎么吹牛,寿星却神色如常,说:死不了人的,谁都一条命。”
  难得有幸来人间走一遭,谁不是眼巴巴盼着好日子来,你以为抢劫的人不怕死?
  自那以后,何知渺一个人抽烟时,总能想起他来。
  好久没联系,不过估计他还在漂着吧,定不下来。
  不觉绕过琴湖,走到夏秋之前住的宾馆。
  半年时间,宾馆外头的装饰明显提神了些,名头上有一只发蓝色亮光的蝴蝶,跟其他吸引人的色调不搭。
  何知渺含着烟给夏秋打电话,没接通,但夏秋的回复短信立即发了过来:我和陈言在看周杰伦演唱会,明天给你回电话,晚安呀。
  何知渺蹙眉,立即给她回拨了过去,慢吞吞的终于有人接通:“啊,还是被你发现了。”
  “干嘛骗我?”何知渺笑,“感冒了?”
  夏秋嗓音改变得严重,隔着手机都能听出她身体不佳,语气都是倦的,“洛北昨晚下雪了。”
  何知渺沉默良久,为成家的事操心,却连着好几天忘了看洛北的天气。心口被扯着,他开不了口。
  反倒是夏秋笑着问:“你怎么知道我没去看演唱会啊?”
  “你翘课还算正常,陈言看起来不像会翘课的人。”
  “诶?”夏秋笑着低头看了眼,还在台灯下戴着耳机复习的陈言,低声说:“一面之缘你竟然记得清。”
  随意聊了些,夏秋心情看起来不错,但是她时不时喝水的声音让何知渺心疼。他连夏秋感冒都不知道。
  熄灯后,陈言也关了台灯,只有丛荟和刘畅还在看剧。
  夏秋掀开窗帘,看着外面的雪说:“这里的雪真好看。”
  “知渺,等你忙完了,一定要来陪我看一次。”
  “夏秋。”何知渺哑声唤她,须臾才说:“我很想你。”
  雪花纷纷洒洒,点在夏秋心上,是凉的,亦能融化。
  。
  隔了近一周,成于思才回家。要到冬至了。
  成母跟在她身后东问西问,从最初好言好语的关心,到后来问得烦了,扯着嗓子哭吼道:“你爸还没出来,我们这个家就要散了!”
  成于思的门房陡然被打开,她穿了身淡紫色的睡裙,紧贴在身上很显腰细,肤色也趁得白嫩。
  她撩了撩头发,说:“妈,我没那个本事救我爸。”
  “那你就放弃了?自己还有心情出去鬼混?!”
  “算了。”成于思懒得解释,吧嗒一下又把门给带上了。
  徒留成母一个人在客厅哭得发抖,嘴里不停絮叨着:“作孽啊,我一个好好的女儿……”
  成于思躺在床上,窗帘是拉紧的,眼泪到了她的眼角,似乎真能倒流回去。一流下,她抬手就抹去。
  她身上没盖被子,房间里是漆黑的,窗外倒还显得亮一些。照理说,她活得算是轻松的。
  就算当年任性跟着何知渺去留学,她也没为钱担心过,只是看到何知渺在前,她也不甘落后。
  顺利毕业,如愿考进华尔街的美资银行,结识了一位香港来的独立女性,在职场也算混得风生水起。
  只是她没想到,好日子到底经不住事儿。
  大到家庭破碎,小到痴情不改,怎么都压在心头。
  用钱解决不了,本身就是因钱生的事,她明知父亲罪有应得,却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当别人的替罪羊。
  中石油*案牵连何等大,成振国连高层核心圈的边都没摸着,就已经贪污了这么大一笔钱。
  那其他人……她不敢细想。
  有些事,实在是没辙。
  她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嘶”着倒吸了一口凉气,腿间的酸痛感未消,胸上也有胀痛。不过这几天,最累的不是身体,反倒是嘴角。
  笑得累了,笑得张扬,也笑得格外彻底。
  她缓缓吐了句:“除了自己,我他妈还真是没什么能让其他人图的。”


'正文 第31章 洛北(11)'

  洛北(11)
  宣判日安排在冬至当天下午。
  一大早天空就沉垂成青靛色,颇有些要下雨的意味。
  成母特意起了个大早,在早市买了一把含着水的芥菜。
  念在于思的口味,又绕回去挑了几个裹着腥味的鸡蛋。
  芥菜和着打散的鸡蛋做馅儿,薄皮捏紧,再用自己剁料的蒜香辣油打底。吃一大碗,连高汤都没得剩。
  逢着节气,她总要按南枝的习俗,亲手做些应景的食物,仪式感十足。常说,日子就该按着节气好好过。
  语气跟儿时叮嘱于思,“什么时间做什么事”一样平常。
  往年冬至,她总要于思打电话把成振国叫回来吃饭。
  一叫一个准,成母自知绑不住丈夫的心,可多少膝下还有一个可人的女儿,可以伴着。
  成振国寡言,无论对谁,面上都挂着慈和的笑意。
  众所周知,他尤其疼爱于思这个女儿,就算这些年发际后身边莺莺燕燕不断,也从未动过再要一子的念头。
  但凡女儿开口的合理要求,他都尽可能满足。
  要说他钱迷心窍,其实也不尽然。
  他用不义之财做平常人大半生梦寐以求的事,却从来不会花在于思身上,女儿自小用的都是干净钱。
  一分一毫,成振国都算得清楚。
  于思小时候过生日,邀请几个玩得好的小姐妹回家聚会,成振国见了也只是让成母做些孩子们喜好的饭菜。自己则是更愿意陪女儿挑一本书、一件衣服做礼物。
  那些借着成家千金生辰为由头,想要给成振国送黑礼的人,也绝大多数被他拉进绝不可能合作的行列之中。
  成振国心里明白,任何境地,他也绝不消费自己女儿。
  若不是于思上初中住校,曾经被人有意或无意的,堵在厕所彻夜未眠,吓得高烧不退,连着请了半个月假。成振国也绝不会舍得让她们娘俩回南枝。
  但幸好于思也足够争气,出落得貌美婷婷不说,在读书方面也尤其自信。就是面对何知渺,她也毫不逊色。
  成振国打心底里高兴,也分外看重何知渺。
  只是世事难料,万般思绪惆怅也抵不过一纸禁锢自由的判决书,来得彻底、绝望。
  从法院出来,成母戴上了她多年没用过的近视眼镜,眼前反而更不清晰,不知是她的眼泪太嚣张,还是沧海桑田,这十几年前的眼镜早已经不合眼。
  只是放着、看着,时间久了,眼里看惯了家里的陈设,心里约莫生出熟悉感,不舍得丢罢了。
  其实,早该用不上了。
  成母腰杆挺得笔直,出法院前还不忘哀求法警捎一份热腾腾的饺子进去。因贪污罪被判处有期徒刑的十二年,她知道,成振国这些年再无冬至了。
  这碗爱人做的饺子,吃得上总归是好的。
  。
  晚上成母叫何知渺回家吃饭,忙里忙外折腾到七点半。
  成于思先前躲在法院洗手间咬破唇大哭了一场,回来补了浓妆也遮不住红肿的眼皮。只能耷拉着,挣得眼睛发酸,仿若一不留神就又能生出眼泪来。
  成母的反应太淡定,反倒让成于思一颗心吊着不下,她走进厨房,想柔声问她怎么了,却又想起之前的别扭,掀了掀嘴皮子,没好开口。
  母女连心,成母回过头,催促道:“去客厅打电话催催他们,顺带帮我问问林慧能不能吃辣?”
  “哦。”于思沉吟一声,小心地问:“妈,你真没事吗?”
  成母手上一顿,红了眼,别过头道:“我活到这把年纪,心里牵挂的事情不多了,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好。”
  成于闻言,上前从背后抱着她这个文化程度不高,却护她周全的母亲,哽咽的说:“妈,我们还会团圆的。”
  何知渺来得早,没进客厅帮忙,老老实实的待在阳台看成母照料的花花草草。冬天来了,它们都睡了。
  徒留世界还在不嫌累的转动着,谁也顾不上。
  成于思束手站在他身后,静静看了会儿,开口道:“看什么看这么入神?想那个小姑娘了?”
  何知渺回身,“嗯,洛北下雪了,她怕冷。”
  成于思笑,恍然大悟似的疾步回房,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份档案袋,递给何知渺:“给你。”
  何知渺接过,皱眉绕开细绳,“房产证?”
  “嗯,酒吧房产证。”于思点头,“还你的。”
  “别误会,我可没想这么轻易跟你划分界线啊。”于思摆摆手,笑得真诚,“这是该还你的,我爸的事,你和铭子帮衬得足够多了,没道理还要你费钱。”
  何知渺沉着脸静默了一会儿,说:“成叔帮了我很多。”
  “一码归一码,当年我爸帮你交学费,也是看在你足够优秀,顺带麻烦你照顾我。你应得的。”
  “于思,你活得这么明白,又何必……”
  成于思不知道他具体指的是什么,神色淡了很多。
  但不论他说什么,成于思都觉得这是最好的时机。
  窗外落叶无声,该凋落的早已经死亡,花果一旦过了花期,存活一天,两天,多过几天,也是徒然。
  她叹了口气,说:“何知渺,去洛北生活吧。你不用觉得欠了我什么,我是学资产评估出身,感情也好,投资也罢,我都算得清清楚楚。”
  “大家都以为我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看不清跟你的结局。”成于思苦涩的摇摇头,继续说:“我父母的婚姻名存实亡,但我并不缺少应有的关怀。我对爱情没有那么多幻想,对婚姻也不存在心理业障。”
  “我一直觉得感情好比投资,都可以量化。被吸引才会产生试探性的前期投入,过程里存在高风险,妄图低谷买入、高价持有。在收获爱情的同时,明明白白的了解到对方所带给自己的附加值。”
  何知渺弯了弯嘴角,他好久没有看到过这样熟悉又骄傲的成于思了,由衷的说:“这个附加值,无论是感情还是因为感情所带来的利益值,都是期待已久的产出,或是远超预期的欢愉。”
  “bingo!”成于思打了个响指,“我们似乎更适合当拍档,哈哈哈。既然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不妨再说你毕业被诬陷抄袭的事。”
  “没铭子说的那样,我当时被你似有若无的拒绝,一气之下才跟你老师出去喝酒、飙车,那种事是自然而然,顺带帮你求情而已。”怕何知渺不信,她特意补了句:“按我的性格,赔本的投资栽你这一次就该够了。”
  何知渺闻言轻哼一声,仿佛回到两个人的年少,他伸手扯了扯于思的头发,玩笑的说:“能跟你这样的人当一辈子的好友,是我的荣幸。”
  “那可不,你这人啊,除了眼瞎……哈哈还真的不错。”于思准备点烟,想到成母会不高兴,又丢到桌上,笑意消失在嘴角,说:“你今天见到闻琛了?”
  何知渺的神色也有些恍惚,点头道:“见他好像都没好事,一次比一次糟糕。”
  成于思噗嗤笑出声,她知道何知渺指的是什么。闻琛是南枝最年轻的法官,第一次结识缘于何知渺母亲逝世后的保险费赔偿诉讼,第二次是街头混混对陈若愚造成的故意伤害,第三次,就是今天。
  又是破事一件,恼得人头疼。
  “他以前追过我你知道的吧,我十六岁的时候。”成于思朝窗户外探头,见林慧他们上楼来了,长话短说道:“我求他帮的我,你知道这么个事就行,别多问。”
  顿了几秒,说:“我觉得换十二年有期,值了。他什么都不图,但我也没别的能给,再看看吧,或许是真遇到贵人了。以前不懂事。”
  何知渺沉着眸子看她,身体轻盈像是随时要划出窗,想开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只得拍拍于思的肩,宽慰道:“我以为十几岁最糟糕,原来……”
  “原来都他妈糟心,没一天好日子哈哈。”于思接话,也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得了,事情都过去了。今天话讲到这份儿上,我们俩也不欠谁。”
  “找夏秋去吧,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于思揶揄。
  门铃响起,成母连声答道,何知渺笑着去开门,走两步还不忘回头扯一句:“我早就想好去找她了,还用你说。”
  两人会心一笑,映着暖光心头盈盈,窗外冬雪悄然而至。
  落雪了,大抵还是好运来。


'正文 第32章 洛北(12)'

  “哥!哥!林慧生了,我、我们要当爹!”
  铭子电话来得急,屏幕抖亮的光直刺眼眸。何知渺睡得沉,半眯着眼撑起额头,被乍起的欢呼戳得耳膜疼。
  头上一蒙,半晌何知渺才笑说:“恭喜啊,还是你小子有福!”
  何知渺掀开半搭在身上的被子,耐心听铭子东一句西一句的欢喜,连医院走廊里的空荡回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轻笑道:“满嘴都是你家宝贝女儿,也不问问林慧身体怎么样了。”
  “诶,问了、问了!我俩爸妈都在,正忙前忙后照顾着呢,高兴坏了。”
  “平安健康就好,铭子,我替你高兴。”
  话音刚落,铭子感慨:“哥,我他妈做梦也没想到,有孩子的感觉是这样的。”
  “我抱她,整颗心都是拎着的!她小嘴巴、小眼睛都特别好看,像林慧。我手指一碰她的小脸,她还会皱眉!”
  说到后来,铭子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
  带着些哽咽,铭子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喃喃道:“抱着女儿,我头一回觉得自己没那么糟糕,真的。”
  “从小我就跟着你屁股后头转,不聪明,也没大出息,林慧这些年跟着我也没过几天好日子。”
  “铭子。”何知渺听完心头一动,嘴里苦,顿了好半天才说:“我们谁也比不了你。”
  就冲你已经是一位父亲,你的生命有限,却总有人会替你看更好的风景。
  何知渺思忖,每个人来这世上走一遭,撕心裂肺喊苦哭着降临人世。
  却都是一样安静甚至死寂的走,再多人守候在侧,也不过是张嘴无声的狰狞表情。
  将死之人,念了一辈子的人求不得,守了一世的事情也终究带不走。
  就连亲人痛彻心扉的眼泪,怕是也落不到自己的坟头前。
  只有活过是真的,生生不息是真的。
  谁都盼着,当我们都被世界遗忘时,还有孩子在经历着我们奢望的人生。
  何知渺走到窗前,拉开一小口窗帘,透着路灯向外看。天空澄明,新年的雪悄然而至。
  雪花纷纷,往南一路飘过,是吉兆吧。
  这孩子的呱呱坠地,是新年的第一个喜讯。
  真好。
  何知渺问:“这孩子起名了吗?”
  “闺女新年生的,起名图简单,可能叫王一新。”
  “焕然一新,寓意好。”何知渺默念。
  王铭闻言,扒拉了几下他那头板寸,说:“哥,你是孩子大伯,你给取一个好听的。”
  “不成,你和林慧的宝贝女儿,得你们来。”
  “得了,我们哥俩扯这些干嘛,林慧先前就嫌‘一新’太土。”
  铭子说得诚恳,“再说,你给起名,那是我闺女的福气。”
  何知渺沉吟一声,伸手任由冷风穿过心房,雪一片一片落。
  不远处空地迟疑了几秒的烟花,还是灿烈燃起。
  红光散亮,黄绿蓝相接,再交合汇成一朵伞状的花苞。
  何知渺的声音随着飘雪而落,“就映雪吧。”
  映雪时分,有南风来,一生喜乐无忧。
  。
  新年的钟声遍地敲响,荔湾和洛北一样热闹。
  尤其是不约而同下起的雪,点在游人心头之上。
  为今夜添了一丝浪漫,一分不舍。
  夏秋坐的是高铁,光出洛北的三站路就已经熬了近三个钟头。
  到荔湾已是盛宴过后,人潮散尽,烟花炸散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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