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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啸大汉-第1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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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居乌陀,乌孙乌就屠。这两位,是西域诸国里,出了名的亲匈奴而敌视汉朝的顽固份子。

    当初,甘延寿、陈汤西征,路过赤谷城时,曾希望雌栗靡出重兵相助。结果,乌孙粮草方面供应还成,但只出了几百兵。出兵人数与其西域大国身份严重不符。究其原因,便是因为雌栗靡要把重兵布署在与乌就屠所在乌孙的北境,与之对峙,无法分兵。乌就屠看似什么都没干,却以实际行动支持了北匈奴郅支。

    至于乌陀就更不必说了,没有他的支持,当年抱阗也不敢明目张胆,置康居王令于不顾,举族万骑,攘助郅支。

    张放此次到康居,已在心里将康居势力划分三派:屠墨、贝色、开牟是亲汉派。不仅是因为当年曾有良好合作,更重要的是,彼此有利益关联,这才是最重要因素。而以任塞为代表的康居诸大臣,算是中间派,属于可争取力量。

    世间有人群的地方,就得分左中右,康居自然也不会例外。

    乌陀、抱阗、呼珊、伊奴毒这些,就是张放要打击的势力。

    嗯,说到伊奴毒,张放就看到了,就在乌陀身后。与乌陀一进门就如毒蛇般盯住张放不同,伊奴毒的眼神是闪躲的——这当然不完全是因为他做贼心虚,而是当年被俘后连续遭到张放窥探心里留下的阴影。

    “国师,注意,不要看他的眼睛、”伊奴毒压低声音提醒道。

    乌陀先是一声冷笑,随即嘎嘎怪笑,双手举天,划了个半圈,然后双掌交叠于心口。而康居这边,上至国君任塞,下至桀骜的呼珊,全以同样的动做,与乌陀见礼。

    张放知道这个礼节,这是一种拜神礼,而大巫师(国师)是神在人间的代表,可受此礼。张放个人可以入乡随俗,但既为汉使,他就不会对乌陀施以此礼。

    乌陀眼神陡厉,很快隐去,桀桀笑道:“汉使,张君,青铜天将。今日终于见面了。”

    张放拱手:“久仰国师之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啥叫“名不虚传”啊?乌陀咀嚼了半天,也听不出这话究竟是褒是贬。或者,褒贬由人?

    乌陀顿时也有了呼珊那种牙痒痒的感觉。不过,国师就是国师,再怎样也不会如呼珊那样失态,而是……

    乌陀上前向任塞略欠身,道:“乌陀来迟,只因临行前占卜一爻。”

    “哦?神明之示如何?”任塞那副认真虔诚的样子,完全不象个国君。

    张放看在眼里,暗自摇头,却也并不以为怪。信神崇巫,是这个时代的特色,从大汉到西域,从国君到黎民,无不如此。

    “今冬恐有白灾。”

    乌陀此言一出,殿上顿时一片哗然,所有人都面露恐慌。白灾啊,这可是草原王国的最大劫难,每经历一次白灾,整个王国都得元气大伤。

    任塞惊问:“国师,可有神喻免灾之法?”

    这一次,所有看向乌陀的目光,都带着虔诚了。

    乌陀面无表情,仿佛神意加身,口吐真言:“需杀牲以祭。”

    任塞以下诸臣都松了口气,杀牲嘛,很常见的祭祀方式,如果能用这样的祭祀免去一场灾难,绝对值得,也是必须要奉行的。

    谁也没想到,乌陀紧接着一句:“但此次祭祀,需要一位贵人贡献一匹良马做为牲首,才有奇效。”

    任塞毫不犹豫:“国师请说是谁,就算是本王,厩中良马也任选。”

    乌陀摇摇头,缓缓伸手,向张放一指:“这位贵人,就是汉使;所需牲首,就是他的坐骑!”(。)

第三百一十五章 【自取其辱】() 
乌陀此言一出,整个宫殿的气氛顿时变得……古怪起来。要用汉使的坐骑来祭祀,这……

    娅莎捂住嘴,瞪大琥珀色的眼睛,看看张放,又看看父王,明知道这事不寻常,偏偏无法发声。事关最庄严的祭祀,又是国师开口,根本没有她这个公主置喙的余地。

    张放倒没有如乌陀想象中的愠怒失态,不动声色道:“祭祀不应是杀白马么?我的坐骑是栗色马。”

    匈奴尚白,其念观也深远地影响整个西域,诸国亦以白为圣洁,祭祀牺牲,以白为上,以示尊崇。故张放有此一问。

    乌陀淡然道:“神喻,白灾不应祀白,当以深色马祭祀克制。”

    任塞以下康居贵人们听闻,无不点头,深以为然。张放也难得点了点头,旁人只道他也认同,孰不知张放想的却是——也真难为乌陀了,仓促间居然能想出这么个看似很有道理的说法。

    祭祀固然重要,但要杀汉使的马,这话怎么听都不对味。

    屠墨与贝色交换了下眼色,眼有隐忧。这二位虽然在康居算是排得上号的人物,但涉及神灵之事,他们也插不上嘴。而抱阗父子则相视而笑,若不是其父亲以眼色阻止,呼珊差点想亲自下场催逼了。

    乌陀是大巫师,他只管出难题,而身为国君的任塞,这会只能充当一个和事佬的角色。

    “张君匆忧,我康居别的好东西没有,好马要多少有多少。”任塞搓着手,一脸歉意道,“我赠张君三匹鞍辔齐备的宝马,都是汉国所说的‘天马’,张君意下如何?”

    一匹马换三匹,而且都是宫藏宝马,听上去这笔交易张放是赚了……只是,账却不能这么算。

    张放是代表汉天子出使康居的使者,在天子等同国家的时代,他就是国家的脸面。自己的坐骑被一个巫师强捉去杀了祭祀,这打的不光是他的脸,更是打了天子、大汉朝的脸!别说三匹马,就算是三十匹、三百匹宝马,都换不回来。

    给,等于被乌陀打了一记响亮耳光,辱已辱国;不给,事关神灵,整个康居国上下都会得罪个遍,不但影响汉康关系,更会带给摘星城严重的负面影响。

    给还是不给?这是摆在张放面前的难题,也是考验他这个使者的外交能力的时刻。

    果然是咬人的狗不叫啊,乌陀这条老狗一张口,就咬得入骨三分,令人头痛。

    在所有目光聚焦过来时,年轻的汉使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反射着水银灯的眩光,声音在宫殿上空回响:“本使坐骑名奔雷,乃建昭三年,灭匈奴郅支单于后,所缴获的单于三匹宝马之一。此马获于康居,昭示大汉与康居之敌郅支的灭亡。今还赠于康居,见证大汉与康居两国之谊。”

    张放深吸一口气:“若然此凝结两国友谊之宝马,能上应天命,祛邪降福于康居,本使亦何足惜?”

    “好!好!很好!”乌陀笑声异常刺耳,只要耳不聋,都能听出那股掩盖不住的得意与篾视。

    任塞连忙起身致谢,为表敬谢之意,坚持不要宫妾搀扶。这位老国王倒是诚心感谢,须知要是张放坚持不允,甚至拂袖而去,那所有的压力都会转到他这个国君身上,以他现如今的身体状况,真够他喝一壶的。所以张放此举,着实令老国王心存感激,暗道小女儿果然兰质惠心,慧眼识人。

    张放对乌陀、抱阗父子等人的得意脸色视若无睹,拱拱手道:“本使的坐骑,就在城北的驿置拴着,几位要不要随我一同去牵走?”

    乌陀一脸“当我傻啊”的神情,嘿嘿笑道:“还请张君着人将此马送至西环山下,我自会派人接手。”

    西环山就在卑阗城西面十里,乌陀的神宫就在半山,祭台也在那处。

    张放点点头,毫不介意,突然道:“国师,本使有一事相问。”

    “张君请说。”乌陀奸计得售,心情舒畅之下,开始顾及形象,言语自然也客气起来。

    “国师你说明日会不会又有新的神喻,比如还是要白马祭祀?”

    “嗯?”乌陀被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弄得一愣,抬头看向张放——这一看不要紧,这位乌孙国师浑身一震、再震、三震。

    三震之后,乌陀突然转身,头也不回向宫门走去。初时走得很慢,一步一晃,然后速度逐渐加快。快到门口时,突然趔趄了一下,若不是身旁的伊奴毒急忙扶了一把,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宫殿里自任塞以下,所有康居人都一脸懵逼——国师是来参加欢迎汉使的宴会啊,这才进门多久,怎么一言不发转身就走?这样的举动,即使放在并不怎么讲究礼仪的康居国,也实在太过失礼了。

    所有康居人都不明白怎么回事,只有一个非康居人心里清楚,同时也深感震惊。

    在那一瞬间,张放为摆脱困局,首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发动强制催眠,他要让乌陀把自己说出的话全吞回去,打脸不成自掴耳光。张放都已打好了腹稿,如何引导乌陀说话,点到为止,适到好处,既反打脸又不至于影响两国关系。只是,没想到事情却出现令人吃惊的变化。

    乌陀在猝不及防之下确实中了招,就在张放目光“刺入”对方眼瞳,深入脑海时,突然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阻力。他还没来得及分辩这阻力是什么,乌陀就猛然挣脱,双眼巩膜刹时充血,瞳仁似有鬼火燃烧。整张脸煞白,旋即胀红,浑身都在发抖……

    接下来,所有人都看到,这位国师一言不发,极其古怪而无礼地转身离开。

    张放深深吸一口气,脸上涌起难言的震惊,喃喃道:“大巫师……果然,这精神力不同寻常啊。”

    一直留意着张放的娅莎惊奇而不安问:“张放,你怎么了?”

    张放用力吐出浊气,盯住乌陀的消失的背影,眼神渐冷:“没什么。有些人不愿用语言和平解决,那就用铁与血吧!”(。)

第三百一十六章 【雪止风起】() 
当奔雷被牵出马厩时,这通灵的宝马似乎也感受到什么,不断扭头喷鼻,四蹄乱刨,很是不安。

    张放上前,从初六手里接过缰绳,轻抚奔雷那修剪得整整齐齐的鬃毛,安抚道:“老伙计,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虽然已经长到十齿龄,但这匹栗色的宝马,依然躯体强健,那头细颈高,四肢修长,皮毛发亮的模样,一看就知是一匹难得的良马。

    扈从们无不是追随张放多年,知道这位主人不是个肯轻易吃亏的主,但眼下这局面,谁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破局,完全是无解。眼见主人牵马而出,容色平和,无喜无悲,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彪解踏前一步,低声道:“主人,门下有一计。只是……”

    张放双眉一扬:“哦?说说。”

    “主人不妨让扈从牵马去洗刷,门下可以安排人假扮唐居人,突然袭击,抢夺扈从财物,打斗时‘失手’杀死宝马……”

    彪解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张放已然明白,原来玩的是釜底抽薪之计啊——你乌陀不是想杀宝马来折辱汉使么?我先动手,制造意外,肉已经烂在自家锅里,你能怎么滴巴?

    张放环顾扈从:“你们都认可这个主意?”

    初六、宗巴、阿罴、鹰奴等人都不敢口开,但他们的眼神,已然暴露了想法。

    彪解硬着头皮道:“门下也知道,这是下策,但……”

    “你能想出这个主意,也算不容易了。”张放微笑道,“只是这样做,依然会被康居人嗤笑——只不过是从原来的嘲笑变成暗笑而已。”

    彪解惭愧垂头:“门下愚钝,未能替主分忧。”

    张放拍拍这位门下剑客的肩膀,笑道:“不,你做得很好,就是要这样,出不出主意在你,采不采纳在我。你尽你的本份,我尽我的责任。”

    当张放骑上奔雷,带着扈从刚出驿置大门,与风雪迎面而来的,是几个银装素裹的女子。

    最前面的女子扯下面罩,露出那张充满异国魅力的脸蛋,嫣然一笑:“张……君,我给你送马来了。”

    是娅莎,她终于明白正确称呼的方式。

    娅莎带来了三匹马,分别是白、赤、黑三色,无论从强健还是毛色上看,丝毫不逊色于奔雷。而且在齿龄上更具优势,全是五齿龄左右的青壮健马。

    张放笑了,也不知该说是任塞言而有信呢,还是老国王生怕自己改变主意,先送马上门堵自己的口呢。

    张放下马致礼:“多谢国君,谢谢居次。”

    初六等扈从从女奴手里接过缰绳,将三匹宝马拉过来。他们都是爱马之人,看到这样的好马,说不欢喜是假的。但想到这都是用奔雷的命换来的,那种开心很快淡去,无不黯然。

    “张君……”娅莎想说些安慰的话,但檀口微张,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张放翻身上马,含笑向娅莎点头:“居次放心,世间之事便如这风雪,谁也不知一下刻会如何。我们稍后再见。”

    娅莎抬望眼,还真是。先前漫天飞雪,此刻竟悄无声息地停了。

    稀疏的雪花随风狂舞,那一行人马,渐渐远去,只在雪地留下大片杂乱印迹……

    ……

    “张放动身去往西环山了么?”说这话的呼珊,满脸戾气。

    “是,刚出发,身边只有十几个扈卫。”回话的是一个仆人模样的康居人。

    “我知道!这用你说?”呼珊嘿嘿冷笑,“他一个使节团才多少人?就算全带上,有三十个没有?”

    “国君已经把三匹最好的马送给汉使了。”

    呼珊仰首打了个哈哈:“这老东西,倒还没糊涂,知道用这一手将他……”

    “娅莎居次……亲自、亲自送去的。”仆人说话吞吞吐吐,知道说出来主人可能会有不可预料的行为,但是不说,后果更严重。

    果然,呼珊笑声戛然而止,半躬身子,如同一只即将扑食的恶狼,死死盯住仆人,拳头攥得嘎吧响。仆人身体开始发抖,肌肉紧绷,准备承受主人的暴怒——但这一次,居然没有。

    呼——呼珊直起身体,长长吐出一口气,:“时间紧迫,没工夫教训你这狗才。去,让他们准备好。记住,他的手下打死多少都没关系,千万别真伤了张放……”

    呼珊磨着牙,褐眼泛起两道黄光:“他是我的!”

    “遵命,主人。”大冷的天,仆人抹着一头冷汗惶然而去。

    才离开片刻,仆人又进来了。

    呼珊扬眉:“这么快?”

    “不是……”仆人又开始擦汗,喃喃道,“是……是……”

    “什么是又不是?搞什么?!”呼珊这回可真怒了,顺手抄起一个安息锡壶就朝仆人砸去。

    眼看就要砸中时,一只手突然从旁伸出,稳稳接住锡壶,然后,手的主人只对仆人说了一声:“下去。”

    仆人乖乖退下,而暴虐的呼珊,居然也没敢发出半声。

    抱阗!

    抱阗缓步走近,将锡壶还置于食案上,冷冷盯住儿子:“你想干什么?在卑阗城袭击汉使?你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么?”

    呼珊忙分辩:“儿没想要袭击汉使,还特意交待别伤害汉使。父亲不信可以叫那奴才来问……”

    “我知道。但你这样做,跟真伤了他有什么不同?他是汉使,代表的是大汉国、大汉天子!他受到袭击,不管有没有受伤,康居都承担不起。”抱阗愤怒地对儿子吼道,“你忘了三百里之外,那座新城的原主人的下场了吗?!”

    呼珊也冒出了冷汗,垂首不敢言。

    抱阗冷冷盯住儿子,“我知道你想出口气……既然这样,何不使用我们草原人的方式,在宫宴时向他发起挑战。这样,赢了他,不但出了气,还能赢得娅莎好感。”

    呼珊忙道:“儿子也是这样想,所以才不让人伤他,把他留给我,到时候……”

    “你布置的人手,我拦下了。”抱阗慢慢转身,向门外走去,只留给儿子一个背影和一句话,“对付敌人,可以使用任何手段,但是争女人,草原男儿只有一种方式——面对面,打败他!”(。)

第三百一十七章 【一曲断魂】() 
“噗!”

    一腔浊水从口里喷出,吐在金盂里,盂里已快满溢而出浊水一阵滚涌,隐约可见飘浮着各种食物残渣,还有一丝丝红色……

    “咳咳……咳咳咳……”乌陀不断呛咳,脸色胀红,眼泪鼻涕横流。身前身后,女奴们不住为他抚胸捶背,又惊又怕。

    “没事……咳咳……都滚开!”缓过劲来的乌陀烦躁挥手,将女奴们斥退。

    门外的仆从人人面色惊恐,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国师从王宫出来后,就不住咳嗽,一回到神宫,还来不及走到内室,就开始呕吐,基本上都是被搀扶着进门的。

    王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除了国师,就只有随行的左都尉伊奴毒知道了。但仆从们一问,伊奴毒也是一脸懵逼。不过他虽然不知道国师发生了什么事,但至少向国师仆从及神宫卫队证明了一点,国师在王宫里没有吃半点食物,更未饮用任何酒水,不存在食物中毒,与国君无关。

    而乌陀本人虽然不停作呕、咳嗽,但神智清醒。而由始至终,他也没发出任何指令,这一点,也间接证实了伊奴毒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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