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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嘉照办，吃到一半的时候，戴坤的短信就飞了进来。
　　“起床没小懒虫？”
　　你才懒虫！天天趴桌上睡觉的大懒虫！
　　黎嘉默默哼了一句，回他；　“一个小时后到。”
　　下雪天其实并不算太冷；　黎嘉戴上帽子手套出门，路上的积雪还挺厚。对面的几株紫丁香早已被秋风卷尽落叶，这会儿枝头堆满积雪，倒像是开了满树晶莹的花。
　　她随手揽了枝上的雪捏成一团，边走边玩。
　　到戴坤家门口，那雪球被磨得只剩鸡蛋大了。
　　门铃一响；　片刻后有人来开；　黎嘉还以为是戴坤呢；　掏出背后的雪球就想往他怀里扔，看到门口闪出一张中年妇女的脸；　硬生生刹住，藏回背后。
　　不是说戴坤的妈妈不在宁城吗？
　　这是……
　　那阿姨倒是笑眯眯的；　“你就是黎嘉同学吧？快请进来，外面冷。”
　　黎嘉乖巧答应，偷偷把雪球扔在门口。
　　进了屋换鞋，那阿姨很热情的样子，“小坤已经等着了，你先帮他补课，我做些东西给你们吃。嗳，你有没有想吃的？阿姨什么都会做。”
　　“不用的阿姨，我吃完饭过来的。”黎嘉不明底细，一脸乖巧。
　　阿姨笑着指了房间给她，然后进了厨房。
　　黎嘉这还是头一次来戴坤家，最直观的感觉就是——空荡。
　　客厅其实不算特别大，但几乎没摆什么家具，中间是沙发茶几，靠墙的一座大架子上摆着各种模型，飞机、战斗机甚至长得像航天器的东西，最边上是拿巴克球堆出的许多几何模型，一眼看过去很酷。
　　角落里悬着沙袋，旁边有黑色的手套。
　　除此之外，就几乎没什么东西了，显得屋里空间很大。
　　她瞥了几眼过去敲门，戴坤已经在书桌旁坐着。
　　外面天寒地冻，他在家休养，身上只穿了件灰黑色的短袖，领口挺宽松，露出好看的锁骨。漆黑的头发修剪过，两鬓整齐干净，给眉眼添了几分凌厉的味道。
　　电脑椅朝着门口，他靠在里面，朝她挑眉，“进来呗，客气什么。”
　　熟稔又散漫的语气驱走稍许初来乍到的局促。
　　黎嘉双手揪着书包带，进去扫了一眼，“先补哪个？”
　　“英语吧。”戴坤将期中考卷拎出来，皱眉，“看着头疼。”
　　“不过这次你考得不错诶，除了听力有点惨，其他的错题没多少。”黎嘉脱掉外套，在他旁边椅子里坐下，先翻他考卷，“啧，作文得分也不低嘛。”
　　戴坤笑了笑，靠近她身边，“你偷偷看过我卷子了？这么关心我。”
　　“嘁，英语卷子是我改的好不好。”黎嘉搬开凳子，离他远一点。
　　屋外阿姨敲了敲门，端了切好的水果和热茶进来。
　　戴坤接过，还挺礼貌地道谢，“谢谢阿姨。这边没事了，你休息会儿吧。”
　　所以是请了阿姨照顾这位病患，而不是他妈妈呀。
　　黎嘉不知怎么的就松了口气，戳着水果慢慢吃，从选择的错题开始讲起。错题不多，讲起来也快，阅读几篇文章过了一遍，加上纠错题，半个小时就搞定。
　　戴坤的课本作业都被潘岱松搬了过来，讲完卷子，顺道把这几天英语课的知识点理了一遍。
　　黎嘉虽然爱偷懒，投入学习的时候却很专注。
　　纤秀的胳膊撑在桌面，手里的笔圈出重点，讲得细致认真。她的声音很好听，念英语时也有种软糯的味道，尾音半卷，悦耳得很。
　　学校外不用扎马尾，过肩的头发披散，捋在耳后，露出白嫩的耳垂。
　　睫毛羽扇似的垂落，侧脸轮廓很漂亮。
　　戴坤目光一半落在课本，一半落在她脸上，看她嫩唇翕动，眼睫轻颤。
　　她认真专注的时候，真的很迷人。
　　从声音到神态，乃至紧紧握着笔杆的手指，哪里都迷人。
　　有那么一瞬，戴坤甚至觉得如果骨折了也不错，就可以天天骗她来这里，单独给他补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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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讲了英语和两篇知识点挺密集的文言文，结束的时候，阿姨已经做了饭。
　　戴坤直接拿电脑椅当轮椅，滑到饭桌旁。
　　黎嘉看得一脸惊奇，“不是就崴了脚吗？这么夸张。”
　　戴坤面不改色，“小心一点，恢复得快。”
　　“……”
　　黎嘉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崴脚坐轮椅的。
　　饭后休息，戴坤给黎嘉秀了下他满架的模型。
　　比起教室里淡漠高冷，仿佛对身外之事都漠不关心的姿态，他提起这些模型的时候，语气神情都带着点兴奋。乃至于黎嘉看了几样，都被他感染，拿着架战斗机的模型爱不释手。
　　黎嘉空间感不太好，对照图纸，里面的构造看得晕头转向。
　　反正周末有大把的时间，戴坤索性取了些零件，当面演示给她看。
　　修长的手指灵活摆弄，散碎的零件渐渐成型，他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黎嘉坐在沙发里，隐约觉得，她仿佛看到高冷淡漠外表下藏着的，戴坤的另一种性情。
　　熟练而精准地操作，眼睛里却藏着光芒，锋芒内敛、笃定沉着，仿佛他摆弄这些的时候，心里藏着更广袤的地方。
　　有一种，比通今博古、侃侃而谈更吸引人的魅力…
　　整个周末都在补课和作业里度过，黎嘉原以为戴坤第二周会来上课，结果他仍旧请假。
　　这就奇怪了。
　　一般崴脚后只要别严重到脚踝之类的地方骨折的地步，休息几天就能痊愈。
　　戴坤这都快一周了，还是没法来上课？
　　她记得戴坤酒量很不错的，那次生日被人灌了不少，却还是清醒着回家。
　　这次他是喝了多少，才会崴脚到那么严重的地步？
　　关于伤势，戴坤难道是在哄她？
　　怀着这样的疑惑，第二个周末去戴坤家补课的时候，黎嘉特意留意了下。
　　讲完题休息的时候，便随口提起，“你这伤还没好？”
　　“嗯，还得养一个星期。”
　　“这么严重？”黎嘉放下笔觑着他，“不是崴的吧？”
　　“……”戴坤假装没听见，戳了块苹果往她嘴边送。
　　黎嘉躲开，“你说实话啊，怎么受伤的？”
　　“就是崴的。”戴坤一双深邃的眼盯着她，慢慢咬苹果，仿佛她多秀色可餐似的。
　　这一副厚脸皮的样子，黎嘉简直想咬他。于是取出张说明书，推到他跟前，“那这个呢——这是治崴脚的药？”眉头微蹙，嘴唇轻嘟，显然是有点不高兴了。
　　戴坤扫了一眼，动作微顿。
　　操，她从哪找到的？
　　崴脚休养三周确实说不过去，戴坤无可抵赖，面不改色将两块苹果吃完，才承认。
　　“其实是软组织挫伤。”
　　果然是在骗她。
　　黎嘉垂眸，摆弄手里的笔，“怎么受伤的？”
　　“……打架。”
　　“打架？”黎嘉抬头，对上他那副满不在乎的神情，再看看那双腿，有点急，“都高三了你还跑出去打架？这都耽误多少时间了，你，你怎么一点都不上心的。”
　　明明他曾说过，会认真对待自己的事，包括安心学习，爱惜身体。
　　以前小打小闹也就算了，这回伤成这样，肯定是很严重的事情。
　　就像上回被小混混堵一样，肯定是招惹了学校外面的人。
　　也许比那个还严重很多很多。
　　他就不知道稍微收敛点，别让人担心吗？
　　黎嘉心里气闷，垂着眼睛，“为什么打架？”
　　“孟起碰见了些麻烦，过去帮忙。”戴坤凑近一点，几乎碰到她额头，“哎，你生气了？”
　　黎嘉没回答，偏开头。
　　戴坤喉咙里低笑了下，呼吸热热地吹过来，“在担心我啊？”
　　“才不是！”黎嘉嘀咕，“如果是严重的事，叫警察就好了，干嘛自己冒险？你真是……”
　　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
　　咫尺距离，戴坤看着她嫩白的脸颊，无奈勾唇。
　　果然是乖孩子啊，碰见麻烦只想着找警察。可宁城就这么大，孟起那群人将来还要在宁城地界混，这种小事，叫了警察斩草不除根，麻烦只会越来越大。倒不如痛快打一场，两边出了气，事儿也就过去了。
　　但这些不能跟黎嘉说，她满脑子都是乖巧，肯定理解不了。
　　戴坤又戳了块水果往她嘴边送，“好啦，别生气了。”
　　黎嘉又躲开，心里更气。
　　显然戴坤是觉得这都不算事儿，半点都没放在心上。
　　就只有她在学校心神不宁，晚上回家都还惦记他的伤。
　　黎嘉拿他没办法，低头生了会儿闷气，决定说得清楚一点。
　　“戴坤，我确实担心你。离高考没几个月了，你就算有天赋懒得用功，也不该这样荒废。打架斗狠真的很幼稚，做模型睡觉都比那个有意义。你这样，我，我真的不管你了。”
　　说到后来，不知怎么的，鼻子竟然有点酸。
　　她不想让戴坤看见，气鼓鼓地拎起书包和外套就往外走。
　　戴坤心里一声卧槽，赶紧站起来，“哎，别走啊。”
　　想伸手扯黎嘉的手，正好阿姨从门外面闪过，他没好意思用强，错过了捉住她的机会。
　　黎嘉已经到了门外，回头瞪他，“题讲完了，自己好好复习吧。”
　　“还有不懂的呢小同桌……”
　　黎嘉没理他，跟阿姨道别，换鞋走了。
　　戴坤追出客厅，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门外，靠在墙上皱了皱眉。
　　靠，难道真生气了？
　　认识这么久，她很少跟他发脾气，哪怕是以前被他逗得不耐烦的时候。
　　这回麻烦大了。


第46章　
　　戴坤发现；　黎嘉虽然性格软萌；　生气起来的时候，脾气居然很倔。
　　那天她刚走，戴坤就拨了两通电话；　都被毫不犹豫地掐断。
　　长这么大，戴坤还是头一次被女生这样对待；　不由无奈皱眉，感叹黎嘉这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不过他腿伤还没好，也不好追出去，于是只能发短信。
　　“别生气了，回头请你好吃的。”
　　“伤真的不重；　很快就能回学校。我散打又不是白练的。”
　　“阿姨还以为是我欺负你了；　别叫人误会呀。”
　　“以后不打架不抽烟，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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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信发出去，无一例外地石沉大海，就像黎嘉那晚发给他的短信一样。
　　应该是看过之后就放下手机，没打算回复。
　　他是因为当时受伤不知怎么回，而她么；　肯定是在跟他赌气；　不理他。
　　戴坤磨到最后；　实在没脾气了，只能叹着气稍微低下高贵的头颅——
　　“小姐姐；　好歹告诉我为什么生气啊。”
　　短信发过来时，黎嘉正闷头整理笔记。
　　这段时间戴坤不在；　物理数学的内容无需担心，剩下几门课毕竟有不少要记的。她怕耽误，笔记做得格外认真，重要的知识点都拿醒目的笔标出来，主次分明。
　　看到短信上熟悉的名字，她轻哼了声，不太情愿地点开。
　　然后，就看到了那句“小姐姐”。
　　一瞬间勾起那晚的回忆，夜风温柔，戴坤唇边挑着笑，凑在她耳边叫小姐姐。
　　无奈而宠溺的语气，回想起来仍令她心颤。
　　而此刻，他发出这条短信，会是怎样的表情？
　　大概还是跟平常那样，懒懒靠在沙发里，修长的手指拎着手机，惯常淡漠的眉眼藏有无奈。
　　虽然生过气，但数日没见面，还是有些想念那张脸。
　　尤其戴坤还受着伤，可怜兮兮的。
　　黎嘉心里叹了口气，犹豫了片刻，认真回他，“你自己没想到吗？”
　　“因为打架？”戴坤回得干脆利落。
　　岂止是因为打架……
　　黎嘉嘟唇，“要学会透过现象看本质啊，戴神。”
　　这他妈能有什么本质？
　　戴坤对着那条短信，看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他虽然爱逗黎嘉，却不是油嘴滑舌的性子。隔着两只手机说不清楚，反而被她牵着鼻子束手无策，显然不如当面来得有用——见面三分情嘛，何况黎嘉一旦被她逗得红了脸落在下风，还是很好说话的。
　　恐怕也只能当面哄了。
　　戴坤拿定主意，便打电话往医院咨询…
　　周四上午的英语连着多媒体课，今天多媒体课的老师出差，课程就空了出来。
　　英语老师很早之前就答应组织大家看电影，难得今天凑巧，课前就让时琳通知大家早点去多媒体教室看电影，算是高三紧张生活里难得的调剂了。
　　黎嘉被语文老师叫去有事，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上课铃已经响了。
　　冲回空荡的教室取了水杯，刚出门，差点撞进一个人怀里。
　　抬起头，正好对上戴坤那张英隽却几乎没多少表情的脸。
　　两个人都怔了下，黎嘉几乎想揉眼睛，“你……来上课了？”
　　“嗯。”戴坤很快恢复淡定，扫了眼教室，“人呢？”
　　“去多媒体教室看电影。”黎嘉低头看他的腿，“能走路吗？”
　　“这不已经爬到五楼了？”戴坤摘下书包，随手扔到讲台，“走吧。”
　　已经上课，楼道里没什么人，黎嘉也不敢迟到太多，没再耽搁。
　　好在多媒体教室就在这座教学楼里，五楼尽头的那间就是。
　　班上同学坐齐，英语老师已经开了电影，周围厚重的窗帘全都拉上，黑漆漆的教室就只剩画面上忽明忽暗的光芒。
　　黎嘉没敢走前门，从后门偷偷溜进去，在倒数第二排靠墙坐下。
　　戴坤不请自来，放着前后左右的空位置不要，坐在黎嘉旁边。
　　黎嘉：……
　　电影挺好看的，是一部文艺片，别说中文字幕，连英文字幕都被隐藏了，全靠听力。英语老师在讲台坐着，教室里也很少有人讲话。
　　看到一半，旁边那人就不安分起来。
　　趁着教室漆黑前后无人，直接靠到黎嘉身边，“小同桌，还在生气？”
　　“上课呢。”黎嘉低声，往里躲了躲。
　　戴坤跟着往里挪，见黎嘉一副怕被人发现的样子，也很识趣地闭嘴没说话。
　　过了片刻，在黎嘉拿水杯喝水的时候，低声讨水，“小同桌，我口渴。”声音近在耳畔，压得很低，耳语似的。
　　黎嘉都没发现他什么时候贴过来的，转过头，嘴唇差点蹭到他温热的脸。
　　而那双深邃的眼睛，在电影幽微的光线里，就那么静静看着她。
　　黎嘉心里猛跳，下意识地往后躲。
　　砰的一声轻响，后脑磕在旁边的墙上。
　　她“嘶”的咬牙吸气，赶紧捂住脑袋。
　　电影的伴奏这会儿正是高。潮，没人发现这边的动静，戴坤下意识伸手，“我操，疼吗？”
　　“疼啊。”黎嘉蹙眉，委屈巴巴的。
　　戴坤简直心疼死了，赶紧摸着她脑袋轻轻揉了揉，语气又带点戏谑，“你慌什么。”
　　“……谁慌了。”黎嘉小声嘀咕，赶紧抱着水杯喝了两口。
　　那一点倔强的闷气在戴坤缓慢的动作里消融。
　　黎嘉缓了片刻，才问：“你伤都好了？”
　　“好了。真的。”戴坤热乎乎的肩膀依旧凑得很近，“口渴，给口水呀。”
　　他在教室没准备水杯，平时都是从楼下买饮料或者矿泉水来喝的，刚才将书包丢在教室，两手空空。
　　黎嘉犹豫了下，松开抱紧的水杯。
　　戴坤趁机拿过来喝了两口，清水至味，真是甜啊。
　　片刻安静，黎嘉目光挪回屏幕，却发觉藏在桌底下的指尖被人握住。
　　她轻轻往回抽，戴坤却握得很紧，指腹轻轻压着她的，不肯撒手。
　　黎嘉小心挣扎，他还是不肯放，借着满教室的漆黑掩护，明目张胆。
　　像是一出简短的默剧，黎嘉瞪着他挣扎，眼睛里千言万语。戴坤则死死扣着不放，神情似藏了歉意，执拗得很。
　　最终以黎嘉放弃告终。
　　纤细柔软的手上，力道渐渐收敛，她的脑袋也低垂了下去，情绪忽而低落。
　　戴坤试着摸索，将她整只手握住，包裹在掌心里。
　　他的手掌很温暖，从最初的执拗到试探，在她放弃挣扎后也稍稍松开一点，指腹在她手背轻轻摩挲。
　　黎嘉低着头不说话，昏暗的光线里，旁边是戴坤的胸膛。
　　大冬天的，他竟然就穿了件夹克跑来上课，也不怕冻感冒。
　　电影的音乐轻柔落进耳朵，没来由地勾起种种情绪。
　　戴坤握着她的手越来越紧，像是握着极珍贵的东西，有情绪翻涌。
　　黎嘉轻咬着唇，在音乐渐渐拔高的时候，没忍住红了眼眶。
　　说不清是什么情绪，之前的担心、生气、委屈，乃至这几天的赌气和躲避，通通被卷进脑海里，有潮湿的热意涌向眼眶。
　　啪嗒一下，泪水倏然掉落在手背，缓缓滑落。
　　戴坤都快心疼死了，握紧她的手，在她耳边低声哄，“别跟我赌气了，好不好？”
　　她难受，他也难受。
　　黎嘉咬着唇瓣，没说话，泪水却开了闸似的，被他一句话勾得直往外涌。
　　戴坤低低叹了口气，“以后我不打架，不惹你生气了，好不好？”
　　很温柔得声音，都不像是他这种人能说出来的话。
　　黎嘉微微抬头，他的脸就隔了一寸的距离，早已没了平常的淡漠懒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