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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位先人为什么要为他们做法事？明明是他们先害人啊！”吴门皱眉，哼哼道。

　　　　“因为那些人中也有无辜横死的人啊。”爷爷说，“佛教讲究因果报应，地府也是。按说鬼魂杀死仇人，只要确认对方的确是穷凶极恶之徒，地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无奈那夜姑娘被戾气蒙眼，一出手，所有人都被杀了。”

　　　　“噢……那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吴门忽然感到好奇，“连鬼差都被差点打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是禁忌。”爷爷轻轻摇头，说：“除了年轻人的儿子，大概没有人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出山的孩子一心遁入道门，一面参悟大道修行，一面手除世间恶鬼。很多年过后，孩子长大了，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找到了心仪的女孩，于是娶妻生子，可他并未因此而停止奔波，仍然云游天下铲除妖魔。”

　　　　“后来孩子的儿子长大了，有一天，孩子知道自己不行了，多年的积劳已经让他的身体残破不堪，于是他将儿子叫到面前，告诉他一件他隐瞒多年的秘密。”

　　　　吴门聚精会神地听着。

　　　　“他告诉儿子，说他这么多年的奔波全部都是为了他的父母，也就是儿子的爷爷和奶奶。为什么呢？因为他们在孩子十八岁的时候被打入了地狱，他是在为父母赎罪，希望有一天父母能够脱出地狱，轮回重新做人。”爷爷说，“孩子还说他死后也会下地狱，为了为父母分担惩罚，如果儿子有心，就继承家业，继续在人间为他们一家赎罪。”

　　　　“儿子当然答应，哭着说父亲走好，小儿定当以此身入地狱，一定让他和爷爷、奶奶脱出地狱，重入轮回。”爷爷说，眼角忽然湿润了，“从那以后，年轻人一脉往下数五代，全部都是以此身下地狱为祖先赎罪，终于到了第六代子孙长大，这份罪孽才真正赎清。”

　　　　“年轻人……就是我们吴家的先祖么？”吴门闷闷地说，情绪有些抑郁。

　　　　“事情过去那么久，谁也说不清楚。”爷爷笑笑，说：“这都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家族秘闻，也是我吴家为何至少七代从事抓鬼行业的原因。”

　　　　“七代？”吴门纳闷，“难道说以身入地狱的六代先祖不在家族记录之中么？”

　　　　“嗯，因为某些原因，往上数七代，七代之前的先祖具体是些什么情况我们就不知道了。”爷爷说，看着吴门的脸，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另一个让他牵挂了多年的男人，说：“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你或许就是吴家的第八代传人了。”

　　　　“我现在依然可以成为吴家的第八代传人啊！”吴门昂起头，看着眉目沧桑的老人，他银白色的长发写满了岁月的变迁。

　　　　“哈哈哈……”老人大笑起来，说：“你一个被吓尿的小鬼，能干什么？做我们这一行可是号称‘三年不开张，开张就死人’啊，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我……”吴门涨红了脸，吭哧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行了，臭小子，赶紧滚去睡觉吧！”爷爷不客气地把吴门踹下沙发，然后舒舒服服地往沙发上一躺，说：“你还差的远呢！不过我吴火正的孙子怎么能被区区小鬼所欺负？明天开始，教你几手自卫的法术！”

　　　　“真的？”吴门一喜，一轱辘从地板上爬了起来，激动地看着沙发上的老头。

　　　　“当然是真的！快滚去睡觉，记得把灯给我熄了。”爷爷说。

　　　　“好咧！”吴门屁颠屁颠地跑去关了灯，一溜烟窜进卧室，一路上忍不住发出“嘿嘿”的傻笑。

　　　　“唉，这孩子……”老人翻了个身，心思沉重地看着眼前的黑暗，良久，合眼睡去……只是，睡梦中便能解脱么？

　　　　至少，可以沉眠啊。

　　　　无论是噩梦还是伤魂。

　　　　“本以为爷爷会不同意呢，没想到……”关上房门，吴门背靠凉凉的封板，眉目无悲无喜，“呐，这样的话，我就距离你又近了一步啊……”

　　　　回想这半月以来接连不断的事情，吴门意识到一切都变了，他从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少年变成如今的样子，一只脚踏入了神秘学世界的大门，渴望了不知多久的真相终于浮现眼前。

　　　　现在，唯一不能释怀的就是妈妈了，她究竟在做什么？或许该找个机会问问爷爷……对了，还有他们。吴门仰倒在床上，失神地望着昏暗的房顶，心想，川奈区，或许很多年前我和叶初阳确实见过，那个小猫熊难道是她？可如果是，她为什么要否认呢……

　　　　疲惫如潮水，一次次地冲洗少年混沌的脑海。不知不觉，他已然在梦中睡去，只是那个梦，并不安宁。

　　　　“哥哥，请你快点长大，赐予我挣脱枷锁的力量……我，已经被囚禁了太久太久，久到……忘记了自己是谁……”

　　　　黑暗中，他听到女孩如是在耳边低喃。

　　　　“嗯，好……”迷迷糊糊地，他竟然许下承诺。

　　　　“太好了……我等你哦，哥哥。一定要……将我救出这黑暗和绝望牢笼……我已孤独了太久……像是沉寂在深海里千年……孤独得，想要落泪……”

　　　　这一夜，潼州市风卷云动，三区警力与青狼保安公司的枪战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凌晨，东方微白之时，数不清的伤员被担架和救护车带走，数不清的罪犯被拷上冰冷的锁链。当然，也有永远看不到这一天日出的人并不孤独地去往彼岸。

　　　　“狄探长，”年轻的警员气喘吁吁地跑到狄耿身边，将手中的纸袋交给满眼血丝的男人，说：“您交代我办的事情已经办好了，就是这个纸袋。”

　　　　“噢……”狄耿背靠警车，吐出肺里的烟圈，伸手接过纸袋，用那只被简单包扎右手拍拍警员的肩膀，说：“累了一晚上，再坚持一下，完事再好好休息一下。”

　　　　“是！”年轻的警员显然是没加入警视厅多久，虽然没有正面参与枪战，但仍是被昨夜的场面吓得脸色苍白。这也不能怪他，这场战斗着实惨烈，如果不是另外两个区的警力支援，恐怕今天去地府报道的大多数人就是他们，而不是青狼的人。

　　　　“唉，交给我吧，你这中了一弹还不赶紧去医院，欠嫂子担心呢。”胖子哆哆嗦嗦地抽着最后一口烟，扔掉烟蒂，双手接过纸袋，神色沉郁。他哆嗦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双手都受伤，要知道昨夜打头阵的就有他。

　　　　“嗯……”狄耿看着纸袋，忽然流下泪来，说：“都是我的错，才害他暴露了身份……”说着一拳砸在车门上，伤口立刻崩出鲜血，“我他妈真……该死啊！”

　　　　“报仇了，报仇了……”胖子立刻红了眼，说：“我也……”

　　　　“不算报仇！李东盛那家伙……老子一定要亲手弄死他！”狄耿目光凶狠地看着硝烟里的青狼大厦，“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老子也要把他给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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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阴阳师
　　　　吴门醒来时已经是上午的十点钟，虽然有九成的把握认为最近几天是没法去学校了，不过他还是迅速地翻出手机确认了一下具体情况。而果然如他所料，老王发来的信息上说暂停上课三天，至于信息里附加的在家认真复习功课云云他都是十分自觉地直接忽略。

　　　　“话说睡这么久爷爷也没叫我，不会是还没睡醒吧？”这样想着，吴门却并没有下床的打算，而是用手机登陆了潼州市的官方网站，他知道像昨天那样重大的事情是不可能没有追踪报道的。

　　　　“啊，还真被面瘫同桌给猜对了，她果然是杜家的千金小姐。”吴门看着标题为“昨夜杜家千金已被解救，救人者竟是余正阳！”的新闻，那里面附的信息明确地告诉他“杜家千金”就是杜月衡，只不过……余正阳是谁？吴门有点好奇，昨天出动那么多人都被打趴下了，那个余正阳究竟是何方神圣？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吴门一瞬间感觉自己懵了，新闻里叙述的救人经过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成了余正阳和犯罪分子公路飙车霸气抢回杜月衡？然后为了躲避犯罪分子的报复追击他们跑到了半山？最后双方在半山工厂展开枪战，余正阳不敌对方火力而被击伤，在保镖的掩护下逃出工厂，最终路遇警方而被拯救？

　　　　这……这他妈的是什么路数？吴门一时间目瞪口呆，难道昨夜的种种经历只是他的一个梦？不可能啊！杜月衡那妞不是被直升机带去半山的么，你开车能开上天啊！吴门隐约明白了什么，这时候再看不出这其中有猫腻那他这十七年也是白活了。

　　　　不过，就算有阴谋这也不是我能管的事了……吴门倒是看得明白，恐怕这么一闹，他和杜月衡基本上已经没可能再见面了。

　　　　那个会时常在图书馆里遇见的女孩，偶尔会和他谈谈喜欢书籍的女孩……有时候甚至会让他莫名地心跳加速的女孩。吴门躺在床上，回想起叶初阳问他的那句“你喜欢她”？或许他该说是？不，不对，可说不是也不对。那是一种很朦胧的感觉，也许是暗恋呢？吴门笑了起来。

　　　　嘛，算作是吧。人这一辈子谁没有过暗恋对象呢？只是清醒了，一切都过去了。因为有些鸿沟，是跨不过去的啊……

　　　　“喂，我说臭小子，醒了就不要装睡了啊，我快饿死了，赶紧穿好衣服跟我去吃饭！”听到了吴门翻身的声音，爷爷在客厅嚷嚷，“新北区是越来越不安生了啊，居然枪战到黎明，太疯狂了。”

　　　　“什么枪战到黎明？”吴门穿着拖鞋晃出卧室，一边换衣服一边去到洗手间洗漱，问。

　　　　“一个叫青狼保安公司的地方让警方端了，据说是黑帮社团，公司干的都是些不正经的勾当。”爷爷说，关掉电视，一边喝着昨夜剩下的凉茶，一边伸手松了松衬衫领口，“快点，待会还有事要做，话说今天你不用去上学么？”

　　　　“学校让炸了……”吴门叼着牙刷，含糊不清地说。

　　　　十分钟后，两人走出小区，随便在路边找了一家餐馆吃了顿饭，然后爷爷带着吴门，一言不发地钻进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城北墓园。”上了车，爷爷如是说。

　　　　吴门沉默了，虽然早就猜到爷爷要去那里，但当真正说出来时，他还是忽然感到一阵空落，那一瞬间就像他的身心全部被空气替代了一样。

　　　　虽然只是就是出头，但爷爷的面容却远比那个厚重的年龄要年老，而他那满头雪白的长发，据说是当年爸爸身死时一夜生出的。吴门想，当年的爷爷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不，或许更多。对于一名父亲来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晚年丧子。

　　　　出租车停在城北墓园附近的一家花店旁，此时天上雾沉沉的，苍白的太阳无力地挂在斜天，如丝的灰色铅云永无休止地散发常人难懂的悲伤。

　　　　踏进花店旋转玻璃门的刹那，吴门恍惚感觉身后有一道熟悉的目光定格在他的背影上，他下意识回头，却见一辆黑色的轿车绝尘而去。

　　　　那辆车里的人……是谁？吴门看着城北墓园肃穆整洁的大门，目光顿时苍茫起来，眼前的地方，就是那个男人的埋骨之地。

　　　　“走吧。”爷爷抱着两束白菊，又递给吴门两束，然后抬步走向墓园大门。

　　　　为什么是四束？吴门跟在老人身后，心里狐疑，难道还有爷爷的朋友葬在这里？

　　　　“吴门，你长大了，有些事情也该告诉你了。”爷爷走着，忽然开口，“昨天我告诉你的那个故事是我吴家先祖为何踏入鬼道之路的原因，而正因为那个因，多少代传下来，我们吴家再也没有脱离鬼道。”

　　　　吴门听着，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我想雨薇应该已经告诉你了，不让你接触所谓的‘那个世界’是你爸的意思，而既然他那样说了，我也一直为他守护着那个心愿。”爷爷说，语气沧桑，“这件事情没有对错之分，要知道你爸也是为你好，他不想你步入他的后尘，只希望你能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活到生命的尽头。”

　　　　吴门咬住下唇，低着头，没有说话。

　　　　“可如今既然你知道了有关彼界的事情，那我就告诉你我吴家世代承袭的职业究竟是什么，而在那之后，选择权我将交给你，因为你长大了，我相信你能做出属于自己的抉择。”爷爷说，“首先，我要告诉你，人死后是会衍生出另一种形态的生命的，而那种生命，我们称之为……‘鬼’。”

　　　　“那么……也就是说，冥界是存在的？”吴门开口，他惊讶地发现此刻自己的心情居然是如此的平静。

　　　　爷爷看了他一眼，说：“我们更喜欢称两界为‘阴和阳’，而我们这类人，则是以鬼为业的阴阳师。”

　　　　“阴阳师……”吴门呢喃。

　　　　“现在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因为有些东西一道你知道了，就要立刻背负起作为知道它的责任，而现在，你很明显承担不起那个责任。”爷爷接着说，语气严肃：“你现在可以知道的，也只有我们这类人是个教会有本质区别的。”

　　　　“教会？”吴门皱眉，说：“爸爸以前……”

　　　　“没错，他后来是加入了教会。”爷爷如今的语气听不出当年他对爸爸的抉择是支持还是厌恶，他说：“首先我要说明的，我口中的教会和基督教等信仰上帝的宗教团体有本质上的不同，准确地说，是他们只是披着信仰上帝的外衣，本质上他们完全是一股**的势力，虽然他们的boss也叫‘教皇’，他们信仰的神名为‘圣灵’。”

　　　　“那教会究竟是做什么的？”吴门想起加帕斯，那个老混蛋竟然是这种出身？

　　　　“和我们一样，说大了是维护阴阳制衡，说小了，是斩杀一切逃出阴界到往阳间为非作歹的鬼族。”爷爷放慢脚步，说：“只是他们自称‘驱魔师’，我们名为‘阴阳师’，当然，那群家伙也有用‘自由驱魔师’来称呼我们，哼，无聊的文字游戏。”

　　　　吴门听出了爷爷的语气里对教会有很大的成见，可他没敢问原因，或许是驱魔师和阴阳师从事同一行业的敌对关系？或许……他不敢多想。

　　　　“等等，如果这个教会和基督教有本质的区别，而魔法师团体又真正存在，那么中世纪欧洲的‘猎巫行动’难道是……”吴门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你认为如果没有特殊的力量暗中扫荡，他们能猎杀得了巫师吗？具体的事情待会再说，我们到了。”爷爷停下脚步，不知不觉，那条长长的石道已然走完，如林伫立的墓碑之地，浸满了难以割舍的悲伤和绝望。

　　　　忽然间，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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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抉择
　　　　茵茵的草坪起伏如巨兽的毛发，遥远的天风吹来树梢干枯的黄叶，寂静的喧嚣里，白菊淡淡的清香随风支零。

　　　　“雨薇没告诉你吗，和你爸同在这片墓园的还有一位他生前的好友，叶海胜。”爷爷走到一块墓碑前，将手中的花束放到名为叶海胜的男人坟墓前，说：“说起来，你跟他有颇有些渊源呢。”

　　　　“叶海胜？”吴门第一反应是想起了叶初阳，他们都姓叶，而那首《记忆》里描述的正是他对亡父的缅怀和思念，难道他们……吴门将视线转向墓碑，那个照片上的男人果然和叶初阳有几分神似。

　　　　吴门将手中的白菊放了一束在叶海胜墓前，这才发现在他们之前已经有人来过，干净的大理石台面上摆放着整齐的三束百合花。

　　　　“或许你已经猜到了，没错，他就是昨天那个叫叶宿雨的小姑娘她父亲，说来还真是缘分，他儿子叶初阳居然和你同班。”爷爷在墓前双手合什，吴门跟着照做了。

　　　　“说起来……似乎叶初阳在川奈区生活过一段时间……”吴门旁敲侧击。

　　　　“啊，你说那个啊。”爷爷很快地转身离开，说：“那时候你和他们兄妹很玩得来呢，怎么，你忘了？”

　　　　“有、有这回事？”吴门大惊，看来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确实是关于他们兄妹的，可我为什么会忘掉？那句“好久不见”既然是真的，可为什么后来他要否认？而且她也说……

　　　　“当时你们都还小，不记得了也很正常。”爷爷说，“我记得当时你只有四五岁的样子，记不清了很正常。”

　　　　“原来是这样……”吴门恍惚地点头，可他总感觉有人没忘，例如叶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