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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辛恩听惯了她的数落，完全没在意，反倒是谢昀脸上能看出一丝尴尬。
　　“还行。”谢辛恩也不知道是为了堵住刘瑜的嘴，还是想给谢昀留点面子，好歹是回答了刚刚的问题。
　　只是这么一打岔，谢昀也没法继续这个话题，只能点头说：“那就好，那就好。”他起身，把挂在椅子后面的西装外套取下来抱在臂弯里，一边穿鞋，一边抬头叮嘱厨房里的刘瑜，“还得去分部汇报一下。”
　　刘瑜手上戴着手套出来，手上还拿着一只没冲干净泡泡的碗：“这么快又走了？”
　　谢辛恩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谢昀已经站到了门外，赶在门合上之前朝母女二人笑了笑：“很快就回来，晚上在家吃。”
　　刘瑜听见这句话跟吃了一颗定心丸似的松了口气，回身看见谢辛恩还愣着也没催她帮忙收拾碗筷，转身又回了厨房。
　　虽然谢昀只是回来吃了个早饭就离开，但头顶的灯光还亮着，谢辛恩感受到了不同于以往的人气，又或者说这种家的感觉是一顿短暂的早饭和刘瑜难得的笑脸带给她的。
　　谢辛恩起身帮忙把桌子擦了，刘瑜也已经出门去上班，她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觉得有些冷清。
　　本来想窝回被子里睡个回笼觉，却在推开卧室门的一瞬间看见了桌上摊开的卷子，那个卷子乱飞的梦和林姜先昨天那句“假期记得好好学习”让谢辛恩没办法再躺会床上，直接换了衣服拿了书包出门。
　　S市接连降雨之后终于迎来一个晴天，谢辛恩把羽绒服帽子戴在头上，两手揣在兜里走得很是散漫。
　　街上行人不多，一个个都步履匆匆的，她也跟着慌张，随着人流无意识往地铁站的方向走，好在终于在进地铁站之前反应过来，今天不需要去学校，于是扭头进了不远处的书店。
　　往常和林姜先常坐的位置上坐了人，谢辛恩下意识地往书架背后看，那个小小的人影也不在。
　　她没执着于那个位置，随便找了张空桌子把寒假作业摆出来，然后慢条斯理剥了一根棒棒糖含着，才低下头去开始读题。
　　沉浸于某件事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谢辛恩写完一张卷子再拿起扣在旁边的手机，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她对自己寒假第一天就勤奋写作业的自觉无比满意，当即对着试卷拍了张照片发给林姜先。
　　林姜先收到信息的时候正跟林熹抢着一盘剥好的柚子，看到谢辛恩的消息瞬间松了手。
　　点进去是熟悉的背景——书店靠窗的位置有几盆仙人掌，小圆桌上一章政治试卷写得满满当当。
　　他笑了笑，随手回“邀功？”，而后又删除，重新打了几个字发出去。
　　【G：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偷的图？】
　　小姑娘禁不住激，没两秒他就收到了谢辛恩发过来的照片。
　　画面里，她逆着光，半张脸后是试卷，手掌还在旁边做了一个托举的样子。
　　阳光背后洒过来，连她耳边和脸颊的细密绒毛都能看清楚，林姜先回忆起那天她化了妆之后嫩得跟蜜桃似的脸蛋，手上敲着键盘，脸上的笑意快要掩饰不住。
　　林熹抱着那碟柚子，扒了一块儿往嘴里塞，然后假装从林姜先身后路过，在看见一张不甚清晰的女生自拍照之后，小孩儿故意发出重重的一声：“哼！”
　　“你怎么了？”林姜先回头，不着痕迹地把手机扣在小腹上。
　　林熹咬着柚子说：“刚知道人家有喜欢的人，你这么快就移情别恋，她不喜欢你还真是有眼光！”
　　林姜先：“……”
　　他从沙发上坐直，手里还捏着手机，皱着眉看林熹：“我也没说过我喜欢她啊？”
　　小孩儿抱着柚子嫌弃地走远，吐槽的声音还是钻进耳朵：“你喜不喜欢，我还看不出来吗？就你这胆量，八辈子都追不上！”
　　“你……小屁孩儿懂什么？”
　　林姜先拿起手机，作势要敲林熹的头，手还没落下去，“咻～”的一声，手机震了一下，是收到新微信的提示音。
　　他举起来一看，自己发送的是一条不知道什么时候录上去的语音，时长足足十二秒，下面跟着的，是谢辛恩发过来的一排长长的问号。


第31章　
　　谢辛恩发完消息后，拿了本彩色地图册在背，然后收到了林姜先的那条语音。
　　书店里安静得很，她找出耳机戴上之后才点开。
　　那段没头没尾的对话里，软软的女声有点熟，好在谢辛恩是记得的，林姜先说过，他有一个妹妹。
　　但来不及细想，内容的轰炸把已经她的注意力全都抢走。
　　——“你喜欢不喜欢，我还看不出来吗？就你这胆子，八辈子都追不上！”
　　听小妹妹这意思，人前高冷，人后不要脸的万年学霸，居然在学习之外也有了兴趣？
　　她一排问号发过去，想看看对方的回应到底是不是她猜的那样，但林姜先迟迟没有回复，谢辛恩觉得自己的反应好像有点过了。
　　昨天他还发了消息确认两人是朋友，今天得知他有喜欢的人，谢辛恩的心情略有些微妙。
　　从朋友的立场来讲，应该为他感到高兴。
　　但谢辛恩没办法由衷为他感到高兴。
　　她仔细感受了一下，自己非但没有感到高兴，反倒有点说不上的心酸和不服。
　　别扭来得毫无征兆且不讲道理，谢辛恩扣着笔帽上的夹子跟自己拧巴，但又迟迟没有把发消息的冲动付诸实践。
　　这种时候总不可能抓着人家问：你喜欢谁？朋友是几个意思？我要不要离你远点？
　　更何况人家连她的问号都没回。
　　谢辛恩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情绪清理了一下，扣了手机，翻出历史课本嘴巴一张一合地无声念——“春秋战国时期的百家争鸣……”
　　念了一会儿，她停下来，视线不由自主地挪到了旁边。
　　黑色的手机被扣在桌上，像个潘多拉的魔盒似的诱惑着她拿起来看一眼。
　　谢辛恩咬着嘴巴和心底的好奇抗衡，脑海里的念头一个比一个倔。一面是：他喜欢谁关我屁事，另一面更强势：拿起来手机我今天就输了。
　　青春期的胜负欲一上来，谢辛恩狠心把手机往对面小沙发上一丢，稳稳落在书包中央，然后强迫着自己去继续背课本上的“三纲五常”。
　　有的人认真起来，就连自己都不相信可以沉迷到什么程度，谢辛恩手机在书包上亮了好几遍，她都完全没看见。
　　林姜先的语音打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小时后了。
　　震动加铃声打断了她，谢辛恩背完最后一个知识点，起身把手机拿起来，滑动接起。
　　“喂？”他的声音带着疑问和试探。
　　谢辛恩背完一本书，此刻成就感满满，也没反应过来自己三小时前还在纠结什么，反问道：“喂？什么事？”
　　大概是被她无所谓的语气噎住，林姜先那边停了几秒才说话：“看你很久没回我消息，来问问你政治题做得怎么样。”
　　“你发消息了？”她嘴上说着，顺手点了进去，回去一看，林姜先的语音已经被他撤回，随后是刷屏的几句——
　　【G：你什么都没听见】
　　【G：你什么都没听见】
　　【G：你什么都没听见】
　　【G：真听见了？】
　　虽然在背书之前谢辛恩还在纠结林姜先喜欢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甚至做好了如果他和他喜欢的人在一起了就要保持距离的打算，但几个小时的知识点背下来，她已经忘了要问他这件事。
　　现在被他这么一提，谢辛恩反而更好奇了。
　　“听见了。”她手上的笔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转动，往后窝进沙发里，摆好了听八卦的姿势问他，“所以你喜欢的人到底是谁？”
　　“谢辛恩……”林姜先喊了她一句，随即沉默了。
　　“嗯？”
　　她还没反应过来，正准备继续问，电话铃声突兀地中断了语音，耳机里全是叮叮咚咚的提示音。
　　谢辛恩举起屏幕看了一眼，是刘瑜。
　　再往上看看时间，已经五点半了，应该是催着回家吃饭的吧。
　　谢辛恩把桌上的东西收了收，全部放回书包里，虽然很想继续追问林姜先的感情生活，但现在显然不是好时机。
　　她发了一条微信解释电话挂断的原因，末了还不忘皮一下
　　【谢辛恩：先吃饭，晚点找你】
　　【谢辛恩：对你的感情生活无比好奇】
　　【谢辛恩：Big　Brother　is　Watching　You。jpg】
　　…
　　谢辛恩到家的时候，刘瑜和谢昀已经上桌了，见她回来得晚，刘瑜又忍不住开始念叨。
　　“刚放假就惦记着出去玩？也不知道好好在家写作业，到了假期快结束的时候又开始赶作业，你拿什么时间预习复习提高呢？”
　　谢辛恩把书包往餐椅上一挂，随即坐下，也不搭腔，只笑着夸刘瑜手艺：“看起来好好吃哦！再不吃，这么好的菜凉了多可惜！”
　　刘瑜伸长筷子轻敲她的手背：“洗手！还知道会凉，不就是等你等的么！”
　　谢昀久了没回来，已经不太熟悉这样的相处模式，但他始终觉得谢辛恩还没长大，于是帮腔道：“你老这么说她干嘛？孩子还小，慢慢教不就行了？再说放假的时候不玩，什么时候玩？”
　　谢辛恩洗完手出来，两人不约而同噤了声。
　　她抿抿嘴，刚刚的话她都一字不漏地听完了，脸上还是笑着坐了过去。
　　谢昀回来的第一顿，刘瑜特意多做了好几道菜，一家人难得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其乐融融地吃一顿饭，谢辛恩很享受这样的时光，吃饭的速度放得很慢。
　　但两人根本就不给她珍惜的机会。
　　每次饭桌上的话题她都记得流程——先是刘瑜倒苦水，说自己一个人带着她很辛苦，让谢昀和公司申请调回S市；然后谢昀那边会回答已经僵持了好几年的升职还没落地，他也不能放弃现在的机会；最后矛盾没解决，话题又被引回谢辛恩身上，问她考得如何，跟不跟得上之类的。
　　只不过，这次刘瑜还没忘记她手机被收的原因，趁着谢昀在，提出想给她转学。
　　“不转。”谢辛恩摇头，嘴里还嚼着米饭，脸颊鼓鼓的，像只小仓鼠。
　　“怎么不肯转？”刘瑜放了筷子，苦口婆心的劝，“你现在转去你爸那边，还有一年半的时间可以落户口，到时候以C市考生的身份参加高考，分数线还比S市低，有什么好倔的？”
　　谢昀由于工作原因，通常跟着项目走，也就是最近几年才常驻C市。
　　谢辛恩从小学三年级开始，一家人就过上了聚少离多的日子。而刘瑜工作稳定，她也跟着在这边上学，谢昀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回来住上一段时间。
　　真要说起来，其实她和刘瑜的感情比和谢昀要好一些。
　　虽然刘瑜总是对她不满意，但共同生活得久了，也就习惯了。反倒是对于她的父亲，除了一年到头吃的那几顿饭，记忆全都停留在了小学的时候。
　　她根本没办法想象和谢昀一起生活的日子，对比起来，还不如留在这边听刘瑜念叨。
　　“不想去。”声音压得低低的，没有反抗的意思，就是不愿意妥协。
　　刘瑜还想说什么，谢昀不在意地打断了她：“不想转学就算了嘛，小恩的成绩一直都还可以，你不是也说她们班主任说的能冲一把国内前几的学校？你这么折腾一遍，她到时候不适应新环境，成绩反倒下滑了怎么办？又转回来？那不是来回折腾浪费时间的么？你把孩子逼得这么紧做什么？”
　　刘瑜冷笑一声，双手抱在胸前看着对面坐着的父女：“你了解她，你懂她，你是个慈祥父亲不逼着她，那她以后要是出点什么问题谁负责？谢辛恩，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不想转学的原因。”
　　谢辛恩低着头，又往嘴里塞了一块肉，慢慢嚼着，没有吭声。
　　“你敢不敢把你的手机拿出来，让你爸看看你一天天的上学到底是在干什么？”刘瑜转向谢辛恩，手也摊开，伸向了她，等了一会儿不见她动，于是点点头继续说，“不给是吧？好，我来说，你舍不得转学就是因为和那个男生走得很近是不是？你好好看看自己还有没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高中是你们该谈恋爱的时候吗？”
　　谢辛恩对她的武断不满：“怎么就非得是谈恋爱，不能是朋友了？”
　　“朋友？是朋友能给你发那样的消息？”
　　“哪样……”谢辛恩话说到一半，猛然抬头看着刘瑜，眉头都不耐地皱着，“你翻我手机了？”
　　刘瑜正说到激动处，根本就注意不到谢辛恩的情绪，看她还很不服的样子，更气愤了：“翻你手机怎么了？你人都是我生下来的，吃穿用度都是我，养着你还不能看你手机了？”
　　谢辛恩强忍着怒气，说话时声音都在颤抖：“妈，我是你生的没错，但你能不能偶尔也尊重我一下？我只需要那么一点小小的空间，只够呼吸就行啊！是你养我，就连半点隐私都没有了吗？”
　　“你才多大？还学会有隐私了？”刘瑜声音陡然拔高，“你们这个阶段就是该好好学习！”
　　谢辛恩突然觉得无力，跟她实在是没有办法沟通，咬着唇点点头，红着眼眶进了卧室。
　　她之前只觉得刘瑜对她要求高了点，努力够够，跳起来，总还是能摸一把的。
　　但这种全方位的控制，让人喘不过气，只想独处。
　　谢辛恩没有开灯，卧室里一片黑暗，只有卷起一半的百叶帘下透过来的万家灯火，
　　一扇一扇亮着光的窗户里，有人走动，有人趴在窗前，有人坐着谈话……
　　别人的幸福，都很具体。
　　门外争吵还在继续，谢辛恩忍不住了，站起来想要一把拉开了那扇让她恐惧的门，却又在看见门缝透过来的灯光时退缩了，抱着膝盖缩回椅子里。
　　朦胧的视线里，桌上有光亮起。
　　她拿起手机，一行小字映上她努力想看清的眼。
　　【G：吃完了吗？】
　　【G：等着你的好奇】


第32章　
　　谢辛恩手指还停留在屏幕上，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许菁菁又发了两条语音过来，谢辛恩不想听，直接按了转文字。
　　【许菁菁：恩恩，我们现在在高铁站了，真不去玩啊？】
　　【许菁菁：临市有个游乐园，是东南地区最大的，可刺激了！你不去真可惜。】
　　她愣了会儿，许菁菁又发了一条过来。
　　【许菁菁：那到时候给你发照片吧。】
　　谢辛恩抱着手机，房间里很安静。
　　门外是激烈的争吵，水流冲刷着水槽似乎忘了关，碗筷被人丢进去碰撞发出的“叮当”声响。
　　“别激动。”是谢昀压低的声音。
　　“我激动？”刘瑜的声音透过木门传来，尖锐刺耳，“谢昀，你这么些年就奔着那个升职过的，你没看见我一个人有多辛苦。”
　　“我知道你辛苦，但是太过拘束，孩子也容易出毛病，你自己也会气出问题。你这么教她，换个人来都不一定受得了。”
　　又是一阵叮铃哐啷的碰撞声，刘瑜说话赌气似的：“现在嫌我没教好女儿了？你教得好，你自己教！”
　　谢昀低声安抚：“我这不是工作忙吗？还得来回跑，带着小恩她也没个落脚点，居无定所的多可怜？”
　　“呵，”刘瑜冷哼，“别说得这么好听，你不就是觉得带上她影响你工作影响你升职了么？你还得分心顾她吃喝，生怕拖累你了。你那个职，升了这么久也没升上去，如果不是我当时放弃了升主管的机会，现在哪还有这么多事？”
　　谢辛恩隔着一道门，听门外两人控诉对方的罪行，似乎她才是那个应该被指责的人。
　　刘瑜说得没错，她之前在公司里出了名的业绩好，连续三年蝉联东南地区销冠，就差一口气升片区主管。
　　但那个时候，正好也是谢昀事业上升期，工作地点随项目走的性质让刘瑜不得不承担起独自照看谢辛恩的责任。
　　她小的时候身体不像现在，三天两头有个小毛小病的，刘瑜都得带着去医院，几个月的假请下来，升主管是不可能的了，业绩也大幅度下滑。
　　为了家庭，刘瑜最后调了行政岗，工作稍微清闲下来，但事业上没有得到施展，人在琐碎的柴米油盐和孩子中经年累月地蹉跎，才把注意力转移到谢辛恩身上来，把她当成了最重要的事业来培养。
　　谢昀这些年怎么过的谢辛恩也不知道，但想来总是没有刘瑜辛苦，毕竟她一个人，还得带着自己这么大一个不争气的拖油瓶。
　　是了，累赘和负担，就是她现在在两人眼里的形象吧。
　　手机还亮着，对话框的光标一闪一闪的，这在林姜先的手机里显示的是：对方正在输入。
　　林姜先这几天被林熹嫌弃了好多遍。
　　先是说他没耐心，很差劲，所以漂亮姐姐不要他；然后是吐槽他“移情别恋”，漂亮姐姐不要他是对的；后来小屁孩儿可能是良心发现，缠了他一下午，非说要帮他追到漂亮姐姐。
　　林姜先都气笑了：“小屁孩儿懂什么？玩你窜天猴去。”
　　显然窜天猴没哥哥好玩。
　　林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