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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慢舞-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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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首先凝视着图案。透明的浪潮袭涌洁白的海岸,是典型的南国风景。翻过背面,右上角稍高突的文宇映入眼帘。我再度读着已经读过几十次,不,几百次的内文。加地为什么要告诉我这种事呢?
如果加地能够回来,这张明信片应该只是单纯的笑话。可是,加地并没有回来,所以明信片就具有另外的意义。
我不太明白是否应该告诉奈绪子明信片的事?或者继续保持沉默?不过,可能会告诉她吧!加地处处都替奈绪子设想,而奈绪子应该也是一样吧!因此她有知道的权利。
可是,我没有办法告诉她!不止是明信片的事,我和奈绪子在一起时,彼此完全不会提及加地的名字,那个伤口还满是脓疮,连碰触都不能。
不能一笑置之,也不能认真谈论……
我叹息出声,像往常一样地把明信片放回抽屉,走向楼下的客厅。
“弟弟,午安。”姊姊躺在客厅沙发上阅读时装杂志:“已经过中午了,不能说早安。”
姊姊如果不开口说话,外表还算可爱,可是,她的嘴巴实在太坏了;个性嘛,差劲、粗鲁,丝毫不像女孩子。这是唯有家人才知道的真相!
“午安,姊姊。”我一面装迷糊,一面走向厨房,拿出牛奶盒和杯子。说真的,我很想直接将牛奶盒对着嘴巴猛灌,可是这么做的话,姊姊的铁拳一定会马上飞过来,而我昨天才挨了一顿狠打,不想再挨打了。
“啊,真舒服。”我一口气喝光倒在杯里的牛奶。感觉上,水分完全渗透干涩的身体。
“在哪里喝酒呢?”
“奈绪子家。”
“嘿!奈绪子不会喝太多酒吧?”
“她爸爸回来了。”
“奈绪子的爸爸?”
“嗯。”我点点头。
姊姊眯着眼睛,从头顶到脚趾,频频打量我。
“我说,巧。”
“什么事?”
“再怎么说,你也是第一次和她父亲见面吧?可是,那样低俗的头发与伤痕累累的脸孔,感觉上就像是无赖。”
“头发是姊姊造成的!”我气愤地抗议。
可是,也许真的很糟糕,如果我是奈绪子的父亲,当知道蓄留这种发型的家伙,竟是女儿男朋友时,绝对会感到不安吧!
“说明书明明写着十五分钟的。”
“说明书写得很难懂呀!”
不会道歉、只是一味怪罪别人,这是姊姊的专长。
“写得清清楚楚的。”
“字太小了。”
“反正都要怪姊姊!”说着,我再度将牛奶倒入杯子。
我知道无论我怎么说,姊姊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因此也没有打算继续责怪。何况,尽管姊姊嘴巴恶毒,她还是会反省。譬如上次,她就买章鱼烧请我吃,虽然她说是顺道买回来的,可是我知道,那是她陪罪的方式。
“脸孔又是谁造成的?”
“山崎学长。”
“山崎?是谁?”
姊姊好像完全不记得对方了。
“就是我高中足球队里的四号球员。他曾在姊姊来帮我们加油时,被裁判赏了一张黄牌。”
“啊,是那个很像大猩猩的人?”
姊姊在我高中时,曾看过我参加的比赛一次。不,这样说有点不对,必须订正。姊姊不是来看我,而是来看与我们对战的球队。那支球队是全国著名的足球名校,队上有好几位和偶像明星一样受欢迎的球员。姊姊对他们异常狂热,也就是所谓的追星族——她对脸蛋漂亮的男人毫无抵抗力。
县际大赛第二次预赛的第一回合,那是只要获胜就可以晋级前八强的重要比赛,对于只是弱小足球社团的我们来说,绝对是最佳表演舞台,虽然对手有两位是职业队的准球员,我们不敢妄想获胜,却也没有轻易认输的打算。
“各位,很难得能够碰上这么强的对手呢——值得好好考验自己的实力。”这一战对于现役球员的山崎学长而言,可能是最后一次上场,所以他在开赛前大声鼓励所有球员。
但是,实力的差距绝对是骗不了人!开赛笛声吹响后,才七分钟,对手就得分了。山崎学长顶球输给对方,球被从球门右角攻人,而我们的守门员一步也动弹不了。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等级不同吧!无论是踢球、传球速度、战略或战术,都有着一大截差距。
上半场被攻进两球几乎就已经决定比赛的胜负。尽管我们拼命反攻,对方的防御却是轻松悠闲;进攻时,球总是在我们的球门前绕来绕去,我们很难回踢过半场。
尽管弟弟在场,姊姊却坐在对方球门后面观看比赛,而且当对方的英俊前锋踢进第三球的时候,她还鼓掌大叫。看到姊姊的花痴样,让对于输球而显得沮丧的我,更是完全像泄气的皮球。
——畜牲,太可恶了。
为对方球队得分而狂喜的姊姊、敌军的英俊前锋、踢进第三分仍旧自以为是的对手……这一切都让我忍不住想哭。抬头,头上是美丽的蓝天,我们的声音完全被那蓝色吸收了。
这是山崎学长他们最后的一场比赛,也就是说比赛结束的瞬间,他们就等于退休。所以就算对方是足球名校,我也希望能够完成一场精采的比赛。
可能是这样的心情刺激了我们吧?下半场二十分钟过后,比赛的气氛稍稍有了变化。虽然很明显是对方放松攻势,不过我们总算也能够将球控制在脚下,也射出几颗没有进球门的球,山崎学长也开始可以箝制住对方速度减慢的英俊前锋。
即使这样,我们的球队还是无法攻破对方的球门,依旧维持三分的差距,进入下半场最后的时间。在剧烈的碰撞中,山崎学长从对方英俊前锋的脚下抢到球的瞬间,在没有教练的指使下,也没有人与我抢球的情况下,我全速向前跑。
当时的我却很清楚原因何在。那是因为,球来了!
我冲过对方犹未了解状况的侧翼身旁,拼命向前跑。后方响起“砰”地踢球声。我一抬头,只见漂宛旋转时球就在我头顶上。确认出球的位置的瞬间,我几乎快哭出来,因为,球传得稍微过远了。
——山崎学长,这样我无法接到呀!
我传球和接球的动作虽然笨拙,脚程却够快,所以才担任侧翼。即使这样,球还是飞太远,连我都不太可能追上。当然,我还是继续跑,绝对不放弃,虽然明明知道自己追不上。
就在此时,我听到一个声音。
“巧,快跑!”是姊姊的声音。
摇晃的视界边缘映人的瘦小身影,是不知何时移动至中间看台的姊姊。
姊姊双手搭在嘴边,叫着:“快跑,巧!”
我双腿用力地向前跑,忍住几乎窒息的痛苦。球掉下来了,在四十码线旁边弹跳,似乎很容易就可越过四十码线。我怎么想都认为绝对冲下到,但我还是继续前冲。
接下来的一切我迄今仍旧记得。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腿大幅伸展,简直就像在空中飞行,又像FC东京队的石川直宏与AC米兰队的卡富在滑地后,球正好在我脚下。那是一球连自己都大吃一惊的控球。
那最后的一步到底是如何伸展,即使到了现在我也不明白……可是我做到了,伸出脚……
在完全掌控球的我面前是一片无人的球场,我已经攻破敌人的防御线。我迅速站起,朝向球门盘球。敌人的守门员慌忙朝着后卫大叫:“回来,赶快回防!”
但是,可能来得及吗?我对自己脚程很有自信,也确定自己的速度更快。而守门员好像也有所觉悟,摆出蹲姿,冲出十二码区。
——好,现在是一对一了,只要闪过对方,把球送进球门就行。
此时,我的脑中响起山崎学长在开赛前的声音:“喂,各位。难得能碰上这么强的对手呢!值得好好考验自己的实力。”
啊,没错,的确是值得好好考验自己的实力。这一球是山崎学长撞翻那英俊前锋夺来的!上半场结束后,山崎学长的球衣就已经破破烂烂了,是被英俊前锋多次甩开时跌倒造成的。
我绝对要把球送进球门。
坦白说,没有比一对一更困难的状况了,就算是职业球员,照样也会踢偏,何况,挡在我前面的是传闻中即将加入职业队的守门员,属于国家级的选手。相对的,我只不过是一支弱小球队的侧翼。可是,我毫不畏缩,决心一定要进球。
和守门员的距离缩短了,三公尺、两公尺,那一瞬间,守门员忍耐不住地慌忙扑上来。完全是我意料中的动作,我用脚趾头吊高球,身体也同时跳起,球与我成为一体,飞过守门员头上。
前面只剩下无人的球门,可以清楚看见球门框之间的空洞空间,我毫不犹豫地朝向球门踢出。
我正沉浸在回忆当时射门的感触中,姊姊却若无其事地开口:“四号的脸孔长得好像猩猩。”
她说的是山崎学长。
“嗯,非常像。”
“比赛结束后,他扛着那张脸大哭,脱下球衣乱跳,胸口长着胸毛呢!太可怕了,日本人竟然长胸毛,让我都觉得有点呕心了。”
姊姊的话相当难听。我想起山崎学长的脸孔,看来,他想谈成恋爱的机率,远比我们球队获得全国冠军还低多了。
“我总觉得不能凭胸毛来判断人格。”我抗议。
但是,姊姊没有听进去:“你是和那个人打架输了?”
“不,不是的,不是打架,是拳击的对打训练。”
“你还在练拳击?”
“嗯。”我颔首,口腔里一阵苦涩:“不过,昨天辞掉了。”
“那样最好,你并不适合那种运动。”
“谁知道。”
“练习就被打成这样?”
“比那还要糟糕呢!我被击倒。”
“不过,伤痕累累的男孩子很不错。”姊姊说着,亲了我一下。
即使只是轻轻碰触,伤口裂开处仍旧感到刺痛。
“痛死了!不要再碰啦。”
“小气鬼。”
“真的很痛耶!”
之后,我又喝了一杯牛奶,然后说明昨夜和奈绪子的父亲喝酒的情形。我不知道别的家庭家人的相处状况如何,但是我们姊弟俩经常会谈到许多事情,这是因为我们都是不拘小节的个性,所以不会有什么家族内斗。
“快乐吗?”姊姊问。
我点头:“还算不错。感觉上奈绪子的父亲是个平易近人的中年人,对于我的头发,也完全没有厌恶的样子。”
“可能是当着你面前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吧!”
姊姊的话没错,尽管奈绪子的父亲是轻松地与我闲聊,但可能内心却叨念不已。本来,这样的头发和脸孔就不可能予人好印象!可恶,见面的时机真的不对。我一面这样想着,一面走向厨房,打算找看看有什么吃的东西时,姊姊叫住我了。
“你就是这种时候最要不得了。”
“嗯,大概吧!”
“当时,你的突破实在了不起,我真的很高兴有这样的弟弟。尤其闪过守门员的时候,我甚至认为比卡连还了不起,可是,接下来的射门……”
我慌忙逃进厨房。
没错,好不容易接获山崎学长的传球,我只要踢入球门就行,但是我却失手了,用力一踢,球越过球门上空。
的确,我总是在紧要关头无法稳定。
※
话虽如此,偶而也会有顺利的时候。只不过,靠的是他人的帮忙,所以,我的成功是在偶然情况下;而且“成功”最后都献给别人,好似为别人所做。譬如:替加地和奈绪子制造机会。
我和加地在校庆前彼此帮忙后,并不想就这样回家,于是相互闲聊,为一些粗俗的小事情笑闹。
在自动贩卖机买果汁的时候,完全着迷于加地所布置的教室的我,怀着感激的念头,说道:
“我请客。”
可是,加地却说:“不,我请客。”
其实谁请客都一样,可是我们却为了谁要出钱而争执不休,“我请”,“不,让我请”,好像两个酒鬼一样地争相请客。虽然不过是一百二十圆的果汁,但对于当时的我们来说。却有着更昂贵的价值。结果,我还是输给加地了,他请我喝气泡果汁。
加地这家伙总是言出必行,明明只是艺文社团的成员,意志却非常坚定,我如果有他那样强烈的意志,那次绝对可以射进球门吧!
“拿去。”加地得意地点头,递给我罐装果汁。
我们讨论要到哪里喝,最后决定去观赏真正的星星,于是走向屋顶。夜晚的学校屋顶,非常静谧,只有竖立水塔顶上的天线,时而在风中发出呼啸声。
我们靠着铁丝网喝着果汁。夜晚的空气中,加地斜倒着果汁罐的样子,有点神秘。在平常和壮硕伙伴一起玩惯的我眼里,加地就像枯树般瘦弱,与女生没有两样,可是讲话和动作却比我还更男性化。没错,加地散发出一种奇妙的存在感,是不想接近任何人呢?抑或是只想待在自己的世界?
高中生可以说还是男孩。不,现在的我同样也是男孩,可是与高中时代比起,那时的我更是小男孩。与朋友的来往、学长们的关系,总会有一些界线不明的地方,不是因为过度期待而遭到背叛,就是自己背叛别人。也因为这样,内心经常受到伤害。
可是,加地却不一样,他知道自己的重要。所谓的人类,首先必须记得用自己的双脚站立,也必须了解自己是孤单的,之后,才能够与别人互相帮助、恋爱、弥补。这些我在十七岁时并不了解的事情,加地当时就已经了解。也因此,我对加地另眼相看,我知道他比谁都更为特别。
即使加地的身材比我瘦小,握力也只有三十五公斤,在校际运动会跑最后一名,我都不会讥笑他,不,是没有办法讥笑他。
没错,的确是这样。那家伙其实是跑在我前头,把我甩得远远的。现在回想起来,我清楚地明白那个十七岁的夜晚,我已经远远落后他好几圈。
我对加地抱怨社团里令人厌恶的学长,他毫不以为意地说:“那就狠狠揍他一顿。”
我叹息说道:“你不了解体育性社团,我如果这么做,一定会被唾弃,也没有办法继续待在社团里。”
“有什么关系,不能待就算了,反正只是踢足球。不能够踢正式的足球也无所谓,还可以踢草地足球。”
“没有你讲得那么简单!被排挤是很痛苦的。”
“是吗?我倒是觉得无法独自一个人活下去才更可怕。”加地的长发在夜风中飘动。
“哦,怎么说?”
“所谓人类,确实如你所说的,若是不倚赖某人就无法生存。这点我也很清楚。不过,我也认为,人还是必须能够独立生存,否则的话,到头来终究只会变成依赖,那样绝对不行!唯有了解彼此必须独立生存的人们,再彼此相互倚赖,生命才有意义。”
可能是我们过于年轻吧?夜晚的教室大楼的屋顶上,竟然谈论着这种有些不好意思的话题。
我到了现在已经再也不会向谁说出我的想法,更何况,我也没有其他像加地这样的朋友。因此,我觉得那天晚上,加地长发飘拂的瞬间非常宝贵。
“你总是在思考这种事情?”我吃惊地问。
加地点点头:“嗯,我一直在思索这些事情。”
“嘿!”
“所以,无法像你那样运动,是我的缺点。老实说,我真的应该好好动的,因为有一些东西是靠行动才可以发现!问题是,我尽管明白,却总是先思而后行。”
“我正好相反,一定是先做了以后再思考。这样不太聪明,容易后悔。每次失败的时候,我真想抱头痛哭,为什么总是后悔呢?刚才也一样,整个人就像泄气的皮球,因为,连那样轻松的教室布置都弄不好。”
“但是,你会制作流星机器。”可能为了消除沉闷的气氛,加地说道,然后笑了。
我忍不住也笑了:“不错,我会制作流星机器。”
我们为了掩饰谈论正经事情的不自在,暂时只谈一些可笑的话题,譬如:教授国语的岛村老师有一双瘦巴巴的漂亮大腿,但她生气起来很可怕,不过她生气的脸孔又很可爱;还有,三班的时田加代子的大胸部不输写真女郎;或是一班的野中美纪不论找谁帮忙,大家都会全力配合。所有的话题都围绕着女孩子。
事实上,十七岁男孩还会有什么样的话题呢!
我们互相坚持自己喜欢的女孩类型,近十分钟地激烈辩论着究竟A罩杯好,还是B罩杯可爱,彼此完全互不相让。当然,同样也辩论究竟是脸孔重要,还是大腿重要。很不可思议的,我们的兴趣大相迳庭,不管任何事情都是正好相反的见解。
“我明白了。”经过辩论之后,我下了结论:“你是色情狂。”
加地蹙眉:“我不同意!应该只是有没有表现出来的问题吧!”
“不,这样的差别就很大了。”
“没有差别的。”
“不,非常大的差别。”
即使在这时候,我们的意见仍旧是两条没有交集的平行线。加地可能对被指称色情狂感到不快吧?他持续坚决否定。我对此感到可笑极了,忍不住大笑出声。加地虽然继续绷着脸,最后还是放弃和我辩论,同样大笑出声。
“糟糕,笑过头了。”我说。
“我也一样,肚子好疼喔!”加地躺在肮脏的水泥地板上翻滚,一面大笑,一面抱着肚子。
我也同样在地板上翻滚。
“我们现在到底怎么回事?”
“一定有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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