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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代言人-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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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托过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为什么吃惊:母亲多年来从来没有散开头发。以前被紧紧扎成发髻的头发现在缓缓地飘拂着,长期被扎紧的地方弯成波浪形。这一刻,埃拉明白了。代言人是对的,母亲会接受他的邀请。不管今天他的话给她带来多大的埘辱、多么深重的痛苦,却让她解脱了,让她可以公然站在这里,站在日暮黄昏中,凝望着猪仔的山头。,也许她看的不是山头,而是围栏。也许想起了她在这里或是其他地方私会的那个男人,他们彼此相爱.却不得不躲开旁人的眼睛。永远偷偷摸摸,永远躲躲藏藏。埃拉觉得.母亲其实很高兴:现在大家都知道利波足她真正的艾夫,也是我真正的父亲。母亲很高兴,我也一样。

母亲没有转身,但她肯定听到了她穿过草丛发出的声音。埃拉在几步之外停下脚步。

“母亲。”她晚。

“看来不是一群卡布扮。”母亲说,“你的动静可真不小,埃拉。”

“那个代言人。他希望得到你的帮助。”

“是吗?”

埃拉把代青人的话讲给母亲听。母亲没有转身。埃托说完后,母亲等了一会儿,才转身走上山坡。

埃拉赶上几步,“母亲,”她浼,“母亲,你会告诉他德斯科拉达的事儿吗?”

“是的。”

“这么多年都没说,为什么现在要说?以前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你的工作干得挺出色,没我的帮助你也能做得挺好。”

“你知道我在做什么?”

“你是我的学徒。我有进入你任何文件的权限,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如果我不看看你的工作,我还算得上老师吗?”

“可——”

“你藏在科尤拉名下的文件我也读过。所有十二岁以下的孩子的文件情况都会每周向父母汇报一次。你不是母亲,所以不知道。你跟我一块儿去见他,我很高兴,这样我就用不着事后再对你说一遍了。”

“你走错路了。”埃拉说。

母亲停下脚步,“代言人不是住在广场附近吗?”

“开会的地方是主教的办公室。”

母亲第一次直视着埃托,“你和那个代言人打算对我做什么?”

“我们打算救米罗,”埃拉说,“还有卢西塔尼亚殖民地,如果可能的话。”

“居然想让我走进蛇窟——”

“主教是我们这边的——”

“我们这边!这么说,你所谓的我们,就是你和那个代言人啰?你以为我没注意到?我所有的孩子,一个接一个,他都要从我手里骗走——”

“他没有骗走任何人。”

“他骗走了你们。专说好听的,捡你们想听的说,才会——”

“他没有专说好听的。”埃拉道,“也没有捡我们想听的说。他只把事实告诉我们,我们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他赢得的不是我们的感情,而是我们的信赖。”

“不管他从你们那儿得到的是什么,你们反正是不会给我的。”

“我们希望给你,真的,我们希望信赖你。”

这一次,埃拉设有回避母亲锐利的目光。掉开视线的是母亲。当她重新看着埃抟时,眼里闪烁着泪光。“我一直想告诉你们,”母亲说的不是文件的事,“看到你们那么恨他,我想告诉你们,他不是你们的父亲,你们的父亲是个仁慈、善良的人——”

“可他没有勇气自己告诉我们。”

母亲眼睛里重新燃起怒火,“他想要告诉你们,但我不准他说。”

“告诉你吧,母亲。我爱利波,和米拉格宙每个人一样敬爱他。可他戴着一副假面具,和你一样。虽然没有人知道,但你们的流言伤害了我们大家。我不怪你,也不怪他。但我感谢上帝让代言人来到这里,他把事实告诉了我们,让我们得到解脱。”

“当你对谁都不爱的时候,”母亲低声说,“说出真相是容易的。”

“你这样想吗?”埃拉问道,“这方面我想我知道,母亲。我觉得,你没有真正了解任何人,了解他们隐藏在假象下面的真相——除非你爱他们。我觉得代言人爱父亲,我是说,马考恩,我觉得在代言之前,他便理解他,爱他。”

母亲没有回答,她知道女儿说得对。

“我知道他爱格雷戈,还有科尤拉,还有奥尔拉多,米罗,甚至还有金,和我。我知道他爱我。他的行动告诉了我,我知道这是事实,因为他从来不对任何人撒谎。”

泪水涌出母亲的眼眶,从她的面颊上淌下来。

“我骗了你,骗了所有人。”母亲说,她的声音很低,哽咽着,“但请你相信我:我是爱你的。”

埃拉拥抱着母亲。多少年来第一次,她感到母亲也拥抱了自己。横亘在她们之间的谎言已经消失,代言人抹掉了她们中间的阻隔。她们再也不用彼此试探、小心翼翼了。

“就算现在,你还在想着那个该死的代言人,对吗?”母亲悄声问。

“你也是。”埃拉回答。

母亲笑起来,两人笑得直抖。“对。”她停住笑声,把女儿一扯,瞪着她的眼睛道,“这个家伙,总是横在咱母女之间。”

“对。”埃拉说,“不过不是一堵墙,而是一座桥,联系着我们。”

米罗看到了猪仔们。

他们从山上下来,离围栏还有一半距离。在森林中,他们的行动悄然无声,可到了高高的卡匹姆草丛中,他们可就不太高明了。随着他们奔跑的脚步,草丛哗啦啦响成一片。或许他们是响应米罗的召唤而来,觉得没有必要躲躲藏藏。

跑近了些,米罗认出了来人:箭、“人类”、曼达楚阿、吃树叶者、杯子。他没有冲着他们叫喊,他们跑近后也没有出声,只隔着围栏静静地望着他。在这之前,从来没有一个外星人类学家把猪仔叫到围栏边。他们不作声,正好显示出他们的急切。

“我再也不能去找你们了。”米罗道。

他们等着他的解释。

“异乡人发现了我们的行动,发现我们触犯了法律。他们把围栏封死了。”

吃树叶者摸摸下巴,“你知道异乡人看到的是什么吗?”

米罗恨恨地笑了一声,“他们还有什么看不见的?来到我们中间的只有一个异乡人。”

“不。”“人类”说,“虫族女王说不是代言人。虫族女王说他们是从天上看见的。”

难道是卫星?

“他们从天上会看见什么呢?”

“也许看见我们打猎。”箭说。

“也许看见了我们给卡布拉剪毛。”吃树叶者说。

“也许看见了苋田。”杯子说。

“这些他们都看见了。”“人类”说,“他们可能还看见了妻子们生下了三百二十个孩子,这都是第一次庄稼收割之后的事。”

“三百个!”

“三百二十。”曼达楚阿道。

“吃的东西足够。”箭说,“现在我们肯定能打赢下一场战争。我们的敌人会种许多许多棵树,种满他们的地盘,妻子们也会种下许多棵母亲树。”

米罗只觉得一阵恶心。他们所有的工作和牺牲就是为了这个?让某个猪仔部落取得短期优势?他差点脱口而出,利波不是为了让你们称霸这个星球而死的。但他所受到的训练压下了这句话,代之以一个不带评论色彩的问题,“这些新生的孩子都在哪儿?”

“这些小兄弟没有一个和我们在一起。”“人类”解释道,“我们要做的太多了:从你们这里学习,冉把知识教给住在其他木屋里的兄弟们。我们没有时间训练小兄弟。”接着,他又自豪地补充了一句,“这三百多个孩子当中,足有一半是我父亲鲁特的。”

曼达楚阿神色凝重地点着头,“妻子们非常重视你教给我们的知识,她们对代言人抱了极大的希望。但你现在告诉我们的消息,坏消息,真是太坏了。如果异乡人恨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米罗说。与此同时,他的脑筋飞转,研究着他们刚刚告诉他的种种信息。一百二十个新生婴儿,这是人口爆炸。而且鲁特不知怎么竟成了一半婴儿的父亲。今天之前,米罗只会把这种说法当成猪仔们图腾信仰的一部分,但亲眼目睹一棵树在听了他们一首歌之后把自己连根拔起,分解成种种器具之后,他从前的所有假设都动摇了。

可现在汲取新知识又有什么用?他们再也不会让他作报告了,他无法从事进一步研究,之后二十五年,他会被押上一艘飞船,由别的人继续他的工作。或者更糟,没有人继续他的工作。

“小要急。”“人类”说,“你们会看到的:死者代言人会把一切都处理妥当。”

“是啊,代言人,没错,他会处理好一切。”就像他处理我和欧安达一样。我的亲妹妹。

“虫族女王说,他会教导异乡人爱我们——”

“教导异乡人!”米罗说,“真要有那个本事,他最好动作快点。反正来不及救我和欧安达了,他们马上就会逮捕我们,把我们押出这个星球。”

“送到星星上去?”“人类’’渴盼地问。

“是。送到星星上去,去接受审判!因为帮助了你们而接受惩罚。去那个地方就得化二十二年,他们是永远不会放我们回来的。”

猪仔们面面相觑,竭力汲取这个新知识。

好好琢磨吧,米罗想,想想代言人会怎么替你们解决一切问题。我也信任过代言人,结果却并不美妙。

猪仔们聚在一起,交头接耳,交换着意见。

“人类”从人群中走出来,走到围栏边:“我们把你藏起来。”

“他们永远别想在森林里找到你。”曼达楚阿说。

“他们有一种机器,能凭我的气味找到我。”米罗说。

“哦。不过法律不是禁止他们在我们面前使用机器吗?”“人类”说。

米罗摇摇头,“这些反正不重要。大门封死了,我打不开。我出不了围栏。”

猪仔们互相瞅着。

“但围栏里也有卡匹姆草呀。”箭说。

米罗怔怔地看看地上的草。“又怎么样?”他问道。

“嚼呀。”“人类”道。

“为什么?”米罗问道。

“你们人也嚼卡匹姆草的,我们见过。”吃树叶者道。“邢天晚上,在山坡上,我们看见了。代言人和那些穿袍子的人中的一个嚼这种草。”

“另外还见过好多次。”曼达楚阿道。

看到他们急成那样,米罗不由得发火了。“这跟围栏有什么关系?”

猪仔们又一次面面相觑。然后,曼达楚阿从地上摘下一片卡匹姆草叶,叠成厚厚的一摞,塞进嘴里嚼起来。过了一会儿,他在地上坐下来。其他猪仔们开始捉弄他,用指头捅他,掐他,可他一点反应都没有。最后,“人类”给了他狠命的一掐,见曼达楚阿仍旧没有反应,猪仔们开口唱了起来,用的是男性语言:准备好了,该开始了;准备好了,该开始了。

曼达楚阿站起来,一开始有点摇摇晃晃立脚不稳,接着便直直冲向围栏,向同栏高处攀爬,到顶端一个翻身,四脚落地,落在围栏里米罗那边。

曼达楚阿开始攀爬围栏时,米罗跳起来,喊出了声。还没等他喊完,曼达楚阿已经站在了他的身边,正忙着拍打身上的灰尘哩。

“这不可能。”米罗道,“围栏会刺激身体上所有痛觉神经,不可能爬过来。”

“噢。”曼达楚阿道。

围栏另一侧,“人类”双腿猛地对搓起来。“他不知道!”他喊道,“人类不知道!”

“这种草肯定有麻醉作用,”米罗道,“所以你不会产生痛觉。”

“不。”曼达楚阿说,“我知道疼,很疼很疼。全世界最疼最疼。”

“鲁特说围栏比死还可怕。”“人类”说,“全身没有一处不疼。”

“可你们受得了。”米罗说。

“那一半疼。”曼达楚阿说,“动物的你觉得疼,但树的你不在乎。这种草让你成为你的树。”

就在这时,米罗想起了一件小事,在利波可怕的死亡现场的刺激下,他早就忘了这个细节。死者的嘴里有一团草,所有死去的猪仔嘴里也有。麻醉剂。看上去像骇人听闻的酷刑,但痛苦并不是这一行为的目的。他们用了麻醉剂。这种行为的目的完全不是折磨与痛苦。

“还等什么?”曼达楚阿道,“嚼草呀,跟我们走。我们把你藏起来,”

“欧安达。”米罗说。

“哦,我去找她。”曼达楚阿道。

“你不知道她住哪儿。”

“知道,我知道。”曼达楚阿回答。

“这种事我们一年要做好多回。”“人类”说,“所有人的住处我们都知道。”

“可从来没人见过你们。”米罗道。

“我们很小心。”曼达楚阿道,“再说,你们又没有找我们。”

米罗想像着十来个猪仔半夜三更偷偷摸摸爬进米拉格雷的情景。城里没有警卫,只有十来个上夜班的人晚上还在户外。猪仔们个头很小,往卡匹姆草丛里一钻就看不见了。难怪尽管有那么多旨在不让他们知道机器的条文,他们仍然知道得一清二楚。他们肯定看见了采矿过程,观察过班机是如何着陆的,见过窑里是怎么烧砖的,发现了人们如何播种耕耘人类食用的苋属植物。难怪他们知道应该向我们索要什么东西。

我们可真蠢啊。以为可以阻止他们学习我们的文化。他们瞒着我们的秘密比我们想对他们隐瞒的秘密多得太多了。还说什么文化优越感呢。

米罗扯起卡匹姆草来。

“不。”曼达楚阿道,从他手里拿过草叶,“根不能要。把根吃下去不好。”他扔掉米罗拔的草,从自己手里的草中分出一些。这些草大约距根部十厘米。曼达楚阿把草叠成一团,递给米罗。

米罗嚼起来。

曼达楚阿又掐了几把。

“这个你不用担心。”米罗道,“去找欧安达。他们随时都可能逮捕她。去呀,快去。”

曼达楚阿望望自己的同伴,从他们脸上发现了米罗瞧不出来的同意的表情,转身沿着围栏朝欧安达的住处奔去。

米罗义嚼了一点草,然后掐了自己几把。和猪仔说的一样,他能感觉到疼,但却不在乎。他只知道,这是惟一的出路,想继续留在卢西塔尼亚,这是惟一的办法。留下来,也许还能和欧安达在一起。去他妈的规矩,所有规矩全都去他妈的。一旦他离开人类社会,进入猪仔的森林,这些规矩全都管不着他。他会成为一名人类的叛徒,他们已经把这个罪名安到他头上了。他和欧安达可以把人类的所有发疯的规定甩在一边,想怎么过就怎么过,抚育自己的子孙后代,具有全新价值观的子孙后代,向猪仔学习,向森林学习,学习所有人类世界不知道的新知识。星际议会再也约束不了他了。

他奔到围栏边,双手抓住。痛苦丝毫不亚于平时,但现在他不在乎了。他向围栏顶端爬去。但每一次接触围栏,痛苦便增加一分。越来越痛,他开始在乎了,每一分疼痛都可怕地刺激着他。他开始明白了,卡匹姆草对人类不起作用,但这时他已经爬上了围栏顶端。剧痛到了令人发疯的地步,他已经无法思考了。惯性带着他登上困境顶部,就在翻越时,他的头穿过围栏的垂直作用场。身体的所有痛觉骤然问全部集中于大脑,他的全身好像着了火一样,烈火熊熊,吞噬了他。

小个子们恐怖地看着他们的朋友挂在围栏顶端,头和身体在一侧,腿却悬在嗣栏另一侧。他们同时大叫起来,想抓住他,上去把他托下来。但他们没有嚼草,围栏他们碰不得。

听到同伴们的尖叫,曼达楚阿转身跑了回来。他的体内还残留着足够的麻醉剂,他爬了上去,把那具沉重的躯体从围栏上推了下去。米罗着地时一声钝响,伴随着骨头折裂的声音。他的胳膊还触着围栏,猪仔们连忙把他拉开。他的脸在极度痛苦中扭歪了。

“快。”吃树叶者喊道,“我们必须把他种起来,不然他会死的。”

“不!”“人类”道,将吃树叶者从米罗僵硬的躯体边一把推开。“我们还不知道他会不会死!疼痛只是假象,这你也应该知道,他连一道伤都没有,疼痛会过去的——”

“不会过去的。”箭说,“你们看他。”

米罗的手紧紧攥成拳头,腿折弯在身体下,脊梁和脖颈向后弯曲。他还在一口口短促、艰难地呼吸着,但他的脸却皱成一团,皱得越来越紧。

“在他死之前,”吃树叶者道,“我们必须让他生根。”

“去找欧安达。”“人类”说,他转身对曼达楚阿道:“快去!去找她,告诉她米罗快死了。告诉她大门封死了,米罗到了我们这一边,他快死了。”

曼达楚阿拔腿便跑。

秘书打开房门,安德还不敢放心,直等看到娜温妮阿才真正松了一口气。让埃拉去找她时,他肯定她会来。但等待的时间一分钟一分钟过去,他心里渐渐没底了,他真的了解她吗?不过现在,他清楚了,她确实是他所想像的那个女人。他注意到她解开的头发,被风吹得略有些散乱。自从来到卢西塔尼亚,安德第一次见到那个年轻姑娘的影子,正是那个姑娘的痛苦把他召唤到这里。多久以前?不到两个星期,二十多年以前。

她很紧张,忧心忡忡。安德理解她的心情——自己的过错被揭露后这么短的时间便来到主教大人的办公室。如果埃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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