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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字婚中(阿昧)-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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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久安道:“昨天我不肯接阿依回去,的确是考虑了这些因素,可那是因为昨天她婆婆并未对她怎样,虽说嘴里的话不好听,但还是让她躺着在养病。而今日情况又有所不同,她婆婆不知疼惜她,她自己又有回娘家的心思,我岂有不依之理?只是,你忘记周行头了?”
第七章权宜
罗久安提起周行头,高氏就说不出话来了。当下各行各业,皆分属各行会,而这周行头,便是他们裁缝行的行会首领,手握裁定本行商货物价大权,只要是做裁缝这一行的,都对他惧怕三分。
而这个周行头,早在罗依出阁之前,就看上她了,找媒人上门提亲好几回。但罗久安嫌弃他年纪大把,家中又有正妻,舍不得让罗依去他家做妾,于是便匆匆地挑定了沈家,把尚未及笄的罗依嫁了过去。
这样一来,就算是把周行头给得罪了,时不时地给他们的小裁缝店使个绊子。这些都是小事,关键是,那周行头贼心不死,还一直盯着罗依呢,若是让他知道罗依和离回家,一准儿会派人上门逼亲,到那时,罗依岂不是才出狼窝,又进虎穴?
高氏想通此种关节,却是更加地悲从中来,搂住罗依泣不成声,直怪自己无能,护不住闺女。
罗久安亦是愧疚不已,仰天长叹:“当初就是看他们沈家人口少,只有一个婆母,才把阿依嫁过来,可谁知竟是害了她了。”
事已至此,还能怎样?高氏只得忍了泪,去劝罗依再忍耐忍耐,至少也得等周行头纳了新妾,对她失了兴致再说。
罗依听明白了,她如果和离回家,就要被人抢去做妾,那比待在沈家还不如;当然,她也可以抵死不从,但周行头身为行会首领,几乎能够决定罗家小裁缝店的生死存亡,若裁缝店保不住,一大家子人吃甚么,喝甚么?爹娘为了她的幸福,敢于不从周行头,那她也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弃他们的生存于不顾。
韩长清在一旁默默听他们说着,却不敢再出声。当初罗久安为了断绝周行头的心思,也曾想过把罗依嫁给他,他自己是欢天喜地极愿意的,只是无奈家中父母怎么都不愿意,这才眼睁睁地看着罗依嫁到了沈家。其实他自己就是个小裁缝,父母作甚么瞧不起罗家?他爹是读书人,是私塾先生不假,可那是他,不是他韩长清……
赵大婶看看罗久安夫妻,再看看韩长清,见他们都是一筹莫展的模样,便上前安慰他们道:“其实要想阿依过得称心如意,也并非没有办法。”
“甚么办法?”罗依等人俱是眼中一亮。
赵大婶道:“让阿依和他们分开住,如何?此法虽说管不了一世,但总能管一时,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想辙,说不准等阿依身子养好,周行头就放过你们家了呢?”
这主意真不错,只是孔氏怎会答应?再说沈家这屋子,比罗家还小,总共就三间房,如何让罗依同他们分开住?
但赵大婶却有主意,道:“我叫他们把西屋收拾出来,让阿依一个人住着,好好调养身子。而我每天都会来看你,若是他们欺负你,你就跟我说。他们若是不听我劝解,我就叫我们家二小子来。”
赵世杰听见这话,笑着冲罗依晃了晃拳头,意即他的拳头很硬,不用担心孔氏和沈思孝不怕。
罗依想了想,目前好像也就这个法子最好了,至少可以让自己清净两天,于是便诚心诚意地向赵大婶道谢。
赵大婶笑着拍了拍衣裳,道:“谢甚么,瞧你现在这瘦模样,谁见了不心疼,也就你婆婆下得去手。你放心,我这就去跟你婆婆说。她而今想着我那一点银子,所以还能卖我些面子。”
孔氏可不就只给赵大婶一点面子?但罗久安和高氏一想到孔氏心心念念的那银子,还得靠罗依一针一线地做衣裳去赚,心里就又难受起来了。高氏甚至对赵大婶道:“赵嫂子,我们阿依要养身子,只怕会误了你的工,不如让我家老罗给你做罢。”
赵大婶摆摆手,道:“这都是小事,且等把阿依的事情解决了再说。”说着,就朝着孔氏去了。
这时,孔氏正搂着沈思孝,离他们远远地站着,眼睛还警惕地直朝韩长清和赵世杰的方向望,生怕他们一时兴起,又要扑上来厮打沈思孝。
赵大婶走上前去,并示意赵世杰别跟过来,免得吓着了孔氏,不好说话。果然,孔氏见只有她一人过来,神情放松了不少,并出声问道:“是不是罗家叫你来跟我们赔不是的?”
纵使赵大婶很了解她的为人,并已有了相应的心理准备,但听到这样不要脸的话,仍是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几句后,方才开口道:“我说孔嫂子,反正你看阿依不顺眼,何不让她一个人住?”说完,又小声地道:“孔嫂子,你听我一句话,现下最要紧的是让阿依把身子养好,圆房甚么的,能缓就缓罢。”
她想着,孔氏一定不会同意的,于是就把银子攥在了手里,准备先付她一半的定金,以此来哄着她。但让她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孔氏一听说罗依想要一个人住,竟是高兴得很,还没等她把银子递出去,就一口答应下来,只是担心家里地方太小,若是罗依独占一间房,沈思孝就没地方住了。
赵大婶帮她想了个主意:“不是还有个厅么,就让他住厅里,然后你住东屋,阿依住西屋,正好。”
孔氏皱眉道:“厅里冷,怎好住人?不如让他到我屋里去打地铺。”
赵大婶道:“那些你们自己商议,我不管。”
孔氏高兴起来,明确表示,可以把西屋让给罗依独自居住。
赵大婶目的达成,高高兴兴地去给罗依等人报信去了。沈思孝早在赵大婶提及圆房的时候,就躲到一边去了,此时见她们谈话结束,方才又走回来,问孔氏道:“娘,她跟你说甚么了?”
孔氏带着笑意告诉他,罗依将要独自去西屋住,而他则搬到她房里打地铺。
沈思孝自是百般不愿,叫道:“娘,怎能这样?”
孔氏还道他是不愿打地铺,忙道:“你放心,娘怎么舍得让你到地下睡,等罗依做好赵大婶的衣裳,娘一拿到工钱就给你去买张新床,就搁在娘那张床的旁边。”
沈思孝还惦记着圆房的事呢,哪肯听这个,皱着眉只是不愿意。孔氏想了想,道:“那你睡娘的床,娘打地铺。”
沈思孝见孔氏怎么都明白不了他的心思,很是烦躁,丢下一句“怎能让娘睡地上”,甩了袖子就走。
孔氏见轻易不发火的儿子上了脾气,慌了,连忙跟了上去,耐心询问。
且不说这边孔氏和沈思孝母子俩闹别扭,那边罗家的几人听说孔氏答应了赵大婶的要求,喜不自禁,高氏搂着罗依直念佛;韩长清也乐得捶了赵世杰好几拳,只是一想到罗依再怎么单独住,也还是沈思孝的妻子,沈家的媳妇,他就又高兴不起来了。
罗依想想自她穿越来后孔氏的作派,很担心她反悔,因此趁着娘家人还在,赶紧求高氏:“娘,你帮我在门上安个锁罢。”
西屋那门上,仅有个木栓子,使个筷头从外头轻轻一拨就开,不然昨夜里孔氏也不会进来得那般容易。所以罗依想要一把坚固的铁锁,这倒不是为了防孔氏,而是为了防沈思孝,因为兽性大发的男人对于她来说,也挺可怕的。
高氏本来想对罗依说,她既是要和沈思孝圆房,那将房门安把铁锁,只怕人家会不好想,但一摸她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身子,就悲从中来,心想闺女都虚弱成这样了,还圆甚么房,不如就把房门锁起,静静地养一养还好些。于是就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依你,这就叫你爹找锁匠买锁去。”
哪等罗久安动身,韩长清已是跳将起来,叠声喊着“我去买我去买”,奔出院门去了。
这小子做事太不经思量,还嫌孔氏能寻着的污蔑罗依的借口不够多么?赵大婶连忙拍了赵世杰一下,示意他跟上,去给韩长清做个伴,免得事后孔氏又说韩长清对罗依如何如何,巴巴地一个人跑去买锁。
一时铁锁买来,罗依见了十分满意,又趁机央求罗久安和高氏帮她装好锁、搬完屋子再回去。罗久安和高氏自是一口答应,韩长清和赵大婶母子也都留了下来。
于是高氏扶着罗依,其余几人簇拥着,一起去了厅里。孔氏见了那把大锁,吃了一惊,又听说罗依要将其安在西屋,就更不高兴了。但因韩长清和赵世杰才刚揍过沈思孝,余威尚在,因此她也只敢在心里骂一骂,嘴上半句话也不敢多说,任由着他们帮罗依把锁安在了门背面,轻易拆都拆不下来。
安好锁,罗久安便去跟孔氏商量搬东西腾屋子的事。因是说好了的事,孔氏倒也没为难他们,抬手指了指西屋,就叫他们去把沈思孝的东西都搬到东屋去,只是担心他们偷东西,亲自走去监督,盯着个,瞧那个,忙得一塌糊涂,倒比出力气搬东西的人多流了一身汗。
西屋的东西搬完,孔氏便示意罗依可以住进去了,但罗依却盯着东屋不放,质疑道:“我的嫁妆呢,该让我一并搬过去罢?”昨日她落水后躺在床上时可是听说了,她是有嫁妆的。
第八章险情
孔氏听罗依提出索要嫁妆,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一则是霸占得久了,舍不得;二则是因为那些嫁妆早已被她变卖掉了不少,若是被罗家人看出来,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一定不能让罗依得逞只是,有罗家人这样虎视眈眈地盯着,她怎敢直截了当地拒绝罗依?只有寻了个借口出来搪塞:“她的嫁妆和我的是混在一处放着的,这一时半会儿的,只怕分不清。”
众人哪里看不出她就是不想让罗依搬,只是罗久安和高氏都是厚道人,见孔氏已在让罗依一个人住的事情上让了步,也就不愿再进一步地逼她,毕竟罗依还是沈家人,还要在沈家住,多闹出一份矛盾,将来罗依的日子就要多难过一分。因此高氏便去劝罗依算了,莫要多与孔氏计较。
在罗依心中,自食其力固然重要,当本来就属于自己的东西,也是要一文不落地要回来的。只是她想着,一口气也吃不成个胖子,来日方长,且徐徐图之,因此便听了高氏的劝,没有再提嫁妆的事。
孔氏见他们都愿罢手,很是松了口气,故作热情地叫罗依赶紧回房歇着,往后的一日三餐,都由她亲自送到她房里去吃。
罗久安和高氏对她这态度很满意,只是让婆婆服侍媳妇,总是不像样子,因此客气的话讲了不少。高氏扶着罗依进西屋后,见屋里并没有药,忍不住叹一口气,让罗久安去找孔氏把药方拿来,自去药房抓了上十副,又托赵大婶每天来给罗依煎药吃。
孔氏虽然不高兴他们找个外人来掺合沈家的事,但一想到自己若是出声,这煎药的差事就要落到她头上了,因此就没有作声,由得她们去,只是嘟囔了好几遍,称自己是给罗依抓了药的,只是她没吃。不过众人都在忙碌,也没人去理她。
其间,沈思孝一直没有出来,躲在东屋,忍着浑身的疼痛生闷气,一气罗依不顾夫妻情意,一意要搬到西屋去独住;二气孔氏太依着罗依,不替他这个儿子着想,他今年都二十三了,能不想着房里的那点事么,好容易等到罗依及了笄,眼见得要圆房,却又让他和罗依分开住,这不是要把他生生憋坏么?
只可惜,外面各人都有事情要忙,哪有人来理会他的心事,等到孔氏送走罗家人和赵大婶母子,天已是黑了,只得囫囵扒了几口饭,和着衣裳在地铺上睡去。
他这厢气闷难当,对面的罗依却是快活得不行,锁上房门,安安稳稳地睡了一个好觉。接下来的几天,孔氏对她也还算过得去,虽说每次给沈思孝身上的伤上药时,都要骂上几句;早上梳洗和去厨房做饭时也会骂骂咧咧,称自己有媳妇,却跟没媳妇一样,无人服侍,甚么都要自己动手,但到底是一日三餐不少。
罗依对她本无感情,所以只要她不来招惹自己,这些骂语就当没听见,反正也不掉块肉,就算每天的饭菜只有开水泡过的菜叶子,和搀了沙粒的糙米,她也能一并忍下来——反正她能买购物界面里的牛肉罐头,犯不着去同她吵,给自己寻不开心。
沈思孝虽然负伤,但并不影响行动,每日里仍旧是去私塾,早出晚归,罗依每次都特意等他出门后再开房门,晚上则不等他回来就关门上锁,因此一连好几日都没有和他碰上面,也就不怕他纠缠圆房的事。她夜里倒是听见沈思孝来敲过几次门,只是还没等到她想出辙来赶他走,孔氏就先出面把人给揪回去了。不论孔氏的出发点是甚么,在这件事上,罗依还是感激她的。
赵大婶每日风雨无阻地来给罗依煎药,顺便陪她说说话,给她捎些好吃的补补身子,并且每次都反复问她有没有受孔氏的欺负。罗依觉得饭食粗糙这种事,跟娘家人诉诉苦是应当的,但去麻烦邻居帮自己解决,好像有些太过,因此总是回答一切都好。赵大婶虽然不太相信她的话,但因见她眉宇间的确并无太多的愁色,因而也便放下心来。
过了几日,罗依身体渐渐康复,起身时不再眼前一黑,于是便时不时地下床散散步,活动活动筋骨,以免总躺着,霉坏了。这日她正沿着墙边慢慢踱步,孔氏送饭进来看见,便道:“你身子既然好了,就叫赵大婶把布料送过来,开始帮她做衣裳罢。”
罗依看她这副急于赚钱,不顾她死活的嘴脸,只觉得一阵厌恶,但是赵大婶帮她良多,的确是该抓紧时间帮人家做衣裳了,不过她有些担心,孔氏会不会因为她身体好转,就从此不让她一个人住了呢?于是便问道:“我做衣裳期间,能不能还是一个人在西屋住着?”
孔氏巴不得她天天一个人窝在房里,不要出来迷得沈思孝神魂颠倒,因此很干脆地道:“那有甚么问题,你一个人住,也好心无旁骛,早些把衣裳做好。”
既然还是许她单独住,罗依就放了心,答应孔氏这就帮赵大婶做衣裳。
孔氏放下食盘,高高兴兴地朝隔壁去了。过了一会儿,赵大婶带着衣料,跟着她一起过来,拉着罗依看上看下,仔细询问她的身体情况,待得确定她已无大碍,方才将布料留下,让罗依帮她量尺寸,并付了一半的定金。当然,那定金是孔氏接的。
孔氏接了定金,很是高兴,说是要买几个猪蹄来打牙祭,跟着赵大婶一起出去了。罗依很是不满孔氏把定金都收去了,但因此事赵大婶早就告诉过她,所以倒也没多气愤,只是在心里暗暗打算,以后一定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赵大婶拿过来的料子,一块是做面子的天青色的棉布,一块是做衬里的未染色的麻布,另外还有一大包的棉花,她想做件冬天穿的棉袄。罗依早已留心观察过赵大婶身上所穿的衣裳,那是一件交领斜襟的窄袖短袄,前襟右衽,腰间束带,只不知她是该照着那样式做一件差不多的,还是应当别出心裁,多出些花样来。如果是原版的“罗依”,会如何去做?罗依手握剪刀,想起已逝的“罗依”竟跟她是差不多的职业,不禁一阵感慨。
孔氏自灶间拿来的一小截木炭,就摆在桌子上,罗依随时能拿起来画线,裁料,但她一想到这是她穿越后所做的第一件衣裳,就一心想要出彩,不肯按部就班,因此直绞尽脑汁到掌灯时分,还连一条线都没画出来。
孔氏来送晚饭,见那块棉布还是原封原,气得直拍桌子:“这半日功夫,你做甚么去了?怎地连个袖子都没做出来?”
罗依不理她,只是站起身来,准备换个地方,以免被她的唾沫星子喷到,一抬头,却瞅见孔氏所穿衣裳的领口处,钉有一小粒纽扣,看那色泽,应是铜制的。原来在这里也是有纽扣的,并不只有衣带而已罗依突然就想起了她自购物界面买来的那粒金属纽扣,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孔氏见罗依直盯着她领口上的纽扣看,极为不自在,那粒铜扣子,乃是她下午出去买猪蹄时,顺路买的,说是现下最时兴的饰物,她赶着让裁缝给钉了上去才回来。虽说买这扣子不偷不抢,但毕竟是罗依挣来的钱,她却只给自己买了,没给罗依买,终究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孔氏何许人也,再不好意思也不会提出要给罗依也买一粒,只是不再出口骂人,扭身去了。
罗依沉浸在新衣裳款式的喜悦之中,并未留意到孔氏的表情变化,只是看看天色,估摸着沈思孝要回来了,便赶着去把房门锁了,然后回身坐下,准备吃饭——虽说平日里的饭菜比猪食还不如,她碰都不碰,只从购物界面里买牛肉罐头,但今天孔氏买了猪蹄,她却是知道的。
但一掀开碗盖子,她就愣住了。那大海碗里盛着的是猪蹄不假,但怎么都是啃过的样子?她以为自己眼花,连忙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到眼前细看,哎呀,这可不就是被啃过的,而且啃得还挺干净罗依不敢置信,连忙丢了那猪蹄,又夹一个细看,但还是一样,是个被啃得干干净净的光骨头,别说没有肉,就连皮都没剩一块这个孔氏,居然煮了一碗已被人啃光的猪蹄来给她罗依气得浑身直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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