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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字婚中(阿昧)-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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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旁边,能不听了去?恨的是沈思孝这样上不得台面,若真喜欢罗依,使人去提亲便是,为何偏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摆出一副色中饿鬼的模样来,真真是丢死人了。早知道就该力劝父亲莫要留下他来,难道没了他,沈家就无人能够中举了么?
沈思佩气得脸色通红,又不好转身去说沈思孝,只得给胞兄沈思恒使了个眼色。沈思恒没那么多顾忌,当即走到沈思孝旁边,揽上了他的肩,也不知说了些甚么,沈思孝的一张脸就变得惨白,再不敢朝罗依那边瞧了。
众人走到菜地,范景飞指了其中一块,问沈思恒道:“你说的就是这个?”
沈思恒连连点头:“就是这个,是韭菜不是?”
范景飞本想大笑,见其他人也都是一副迷惘表情,只得生生把笑声压下,另又指了一块菜地,问众人道:“这两块地里,种的是韭菜和麦苗,你们来认认,哪个是韭菜,哪个又是麦苗?认错了的,可是要罚酒的。”
众公子小姐都来了兴致,纷纷凑近去瞧,七嘴八舌,认哪个的都有。罗依虽说也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但好歹逛过菜市场,就算不认得麦子,韭菜还是认得的,因此见了这场景,十分地想笑,再看范景飞,也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心道,这倒是难得了,他一样是官宦家的公子,却认得甚么是韭菜,甚么是麦苗,不过转念一想,这也不奇怪,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他家种的,他不认得才奇怪呢。倒是那位许夫人,真是个妙人,在自家花园子里种韭菜也就罢了,居然连麦苗也种了,真是喜好农事。
一通乱猜之后,终于有了结论,统计下来,除去作为主人的范景飞和范如妍,再就是唐婉侥幸猜对,至于其他人,包括沈思孝都错了。说来也是,沈思孝虽然家里贫困,但到底生在镇上,孔氏对他又护得紧,连街上都少去,认不出韭菜和麦苗也属正常。
对于这些公子小姐来说,若是新出了衣裳料子而认不出,也许会觉得丢脸,但绝对不会因为认不出韭菜和麦苗就感到不好意思的,只是嘻嘻哈哈,闹作一团。反而是认对了的唐婉闷闷不乐,盖因沈思佩出于报复,问了她一句:“唐妹妹竟认得韭菜和麦苗?到底是范家大公子去了穷乡僻壤,连带着你也多出了一截学问来。”
范景明被逐出家门,唐婉本就心疼,听了这话,竟不晓得反驳,只是垂首不言。沈思佩洋洋得意,丢下她,只顾去同范景飞说话。
范如妍撅着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拉着罗依道:“瞧她们,狗咬狗呢。”
其实她们争来争去,同范如妍又有甚么关系,她真是一副真性情,直肠子。
认完韭菜和麦苗,大家原路返回,去席上罚酒,正好沈思孝没认出来,也该罚一杯,倒省了罗依替他想喝酒的借口。他大概心急罗依对大家开口,还没坐稳便端起酒杯,一口倒进嘴里。罗依的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以眼角的余光盯住他,默默地数一、二、三。
才刚数到三,就见沈思孝扶住了头,满面疑惑,嘀咕着:“怎么头晕了起来?”
起效了起效了罗依暗自欢喜,沈思佩却也是面露喜色,站起来对沈思恒道:“九堂兄怕是醉了罢,哥哥赶紧把他送回去。”
得,她想讲的话,沈思佩都替她讲了,而且沈思佩说的是把他送回去,而非把他扶下去,直接帮她解决了后顾之忧,罗依忍不住在心里感激了沈思佩好一通。
范景飞也似松了口气,连客套话都不说一句,就帮着沈思恒把已经看似烂醉如泥,实则昏迷不醒的沈思孝抬出去,直接送上了马车。
席上没了沈思孝,罗依浑身自在,喝酒,吃菜,看戏——兰清音早就弹完了一曲,但沈思佩好似把她忘记了一般,怎么也不说让她下来的话,她就只好一曲接一曲地弹下去,直至席终人散,才含着两眼泪花,下得亭子,来见范景飞。
她这样子实在可怜,但因十分怀疑沈思孝就是她叫来的,所以罗依一点儿同情心也生不出来,只冷冷在一旁看着。
兰清音冲着范景飞福了一福,泪如雨下,却又作出一副强自忍着的模样,实在是我见犹怜。唐文山本已对她死了心,见到她这副样子,还是忍不住地心疼,质问范景飞道:“二少爷,兰管事再有甚么不是,也是咱们逸园的人,您怎可拿她去讨好沈家小姐?难道咱们这些替您办事的人,就这般低贱不堪么?”
兰清音听了这话,哭得愈发伤心,不知是因为唐文山说中了她的心思,还是想起曾经尊贵的身份,愈发觉得难过。
范景飞却根本不接唐文山的话,只对兰清音道:“上次派给你们的任务,你完成得挺好,待生意到手后,必有重赏。”
任务?还是上次的?甚么意思?唐文山懵了,罗依也是听不明白。
范景飞似自言自语:“沈小姐今日玩得快活,这一回去,不出三天,户部侍郎大概就会派人和咱们联系了。”
罗依明白过来,上次范景飞给兰清音和唐文山的任务,不就是拿下户部的这笔生意么,如上回请宴醉仙楼,为的不就是这件事?而今虽说是走了沈思佩的路子,也是异曲同工嘛,而这件任务,本来就是兰清音负责,所以她今日所受的委屈,也不算甚么——难道会比醉仙楼讨好户部那帮子官员还要难堪?不过是因为她爱慕范景飞,太在意在他面前的形象,所以才会这般难过罢了。
第六十七章陈寡妇
唐文山想必也明白了这点,对范景飞的怨念少了许多,只是看向兰清音的眼神,就更显出怜悯了。他看着兰清音的眼泪,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对范景飞道:“二少爷,你又不是不知道……”
知道甚么?知道兰清音存有非分之想么?范景飞狠狠横了唐文山一眼,唐文山马上噤了声。
范景飞让唐文山和兰清音先走,到园子门口等罗依,然后向罗依道歉道:“我实是不知沈思孝竟同沈家是亲戚,不然怎么也要把他拦在门外,还好没让他讲出些甚么来,不然我真是……”
罗依道:“二少爷何须自责,我都不晓得原来沈思孝还有这样一门亲戚。”
范景飞看着她道:“你到底还是生气了,都不叫范二郎,改叫二少爷了。”
罗依心想,我每次叫的都是二少爷呀,只是每每被你“纠正”而已。
范景飞又道:“明儿你该去沈府帮沈小姐改衣裳,只怕会碰见沈思孝。”
罗依忙道:“公是公,私是私,我不会因为个人的事情而影响大局的。”
范景飞却摇头道:“公私并不可能完全分明,试想若你的名声被沈思孝污蔑败坏,以后又有谁敢把衣裳交给逸园来做?所以,明儿沈府你不用去了。”
能不去自然更好,当时罗依会应下这桩事,全是因为那时她并不知道沈思孝同沈府是亲戚,而且还寄住在他家,而今既然知道,自然是不想去了。只是:“沈小姐若是因此而生气,影响了咱们‘秋收’,如何是好?”
范景飞道:“不妨,我会亲自带着裁缝去的。”
他亲自去?那就没有问题了。沈思佩见到他,只会更高兴,哪里还会理会跟去的裁缝是不是罗依。罗依满心感激,笑道:“如此便多谢二少爷了。”她心里想着,要难为范景飞牺牲色相了,哪晓得脸上就带了些出来,教范景飞看见,难得地红了脸,狠狠瞪了她一眼,罗依一时会过意来,好一通偷笑。
谈完此事,罗依告辞,到园门口唐文山和兰清音汇合,一起去向许夫人辞行,许夫人对同样不好面子不拘小节的罗依十分喜爱,拉着她说了好几句才放行,惹来兰清音脸色不虞。
辞别许夫人,唐文山自院中穿过,径直到门前乘车去了;罗依则同兰清音一起顺着走廊绕至门前,正好与从夹道走出的秋蝉汇合,一起到门前,分别上车。
罗依照旧同兰清音坐同一辆车,先前来时,兰清音是一上车就闭上了眼睛,这会儿她却没有一上车就闭目养神,而是难得地开口,嘱咐罗依道:“罗管事,你明日去沈府,一定要小心谨慎,好生服侍沈小姐,无比使她高兴,不可得罪沈府里的任何人,不然惹得她一个不高兴,我们先前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兰清音并不知罗依明日不用去沈府,才有如此一说,但罗依并不想同她多说甚么,只是略点了下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兰清音却是谈性甚高,丝毫不在意罗依的冷淡,又道:“罗管事,你同沈家九公子沈思孝,是否是旧识?方才在园子里,我瞧见你们说话来着。”
罗依这才明白过来,怪不得她才受了沈思佩的侮辱,这样快就恢复了常态,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看来沈思孝真是兰清音叫来的了,那日在醉仙楼,多半也是她的安排。
罗依故作不解,道:“酒席上,我同所有人都说过话,并非仅有沈家九公子一人呀,兰管事为何有此一问?”
兰清音神色一僵,但马上就反应过来,道:“那是因为沈九公子曾向我打听过你。”
一个男子,向人打听另外一个女子,说这其中没有甚么事儿,谁信呀。兰清音满心以为罗依听了这话,就算不尴尬,也会双颊飞红,可不想罗依却是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模样,道:“他是甚么时候向兰管事打听过我的?”
兰清音想也没想就道:“就是刚才在园子里打听的。”
罗依一听,竟笑了起来:“刚才兰管事一直在亭子上头弹琴呢,哪里来的时间同沈家九公子说话?莫非是兰管事凭空臆想出来的?”
兰清音一张白净的脸顿时变得通红,生气地背过身去,不再理会罗依。
“打量谁都是傻子呢,不同你计较,是指望着坏心肠的人,也有可能会变好,可既然已断定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罗依小声地说着,似是自言自语。
兰清音轻哼一声,仍旧背着身,不知在想甚么,罗依也不去理她。
到了逸园,兰清音率先下车,罗依紧跟着跳了下来。秋蝉从后面跑过来,要去扶罗依,罗依却道:“今日的事已毕,我正好回家去,看看爹娘,你自回宜苑罢。”
“奴婢叫门上为您备车?”秋蝉热心地问道。
罗依想了想,拒绝了她的好意,道:“我自己雇车便得,你去罢。”
秋蝉不解:“管事们出门,都是门上备车,即便是私事,也是可以的,罗管事何苦自己去花这个钱呢,京城雇车也不便宜……”
罗依的确是要去办私事,而且这件私事,她还并不想让人知道,所以自己雇车去最好。她跟秋蝉解释也解释不清楚,干脆直接转身走了,秋蝉在后絮絮叨叨地又喊了几句,见她始终没有回转的迹象,才转身进逸园去了。
罗依走出糖耳朵胡同,就在巷子口雇了一辆车,先让车夫带自己去了一家糕点铺,把豌豆黄,驴打滚等点心买了一匣子,又去买了一只酱肘子,准备晚上给家里添个菜,然后再上车,让车夫带着她朝范记制衣作坊去。
范景飞的这家制衣作坊因为只承接高级服饰,规模并不是很大,而且坐落在一家挺僻静的小巷子里,这巷子的名字就叫做制衣胡同。制衣胡同很宽敞,足够容纳一辆载货的马车前进,因而车夫想也没想,就要把马车朝里开,但罗依却制止了他,在胡同口就下了车,付过车钱后,拎着大包小包朝前一看,巷子口果真有家卖豆汁儿汤饮的小摊,摊前有个妇人,正在忙碌,来往的顾客都称呼她为陈嫂,想必就是那卖豆汁儿的陈寡妇了。
罗依没急着近前,只远远站着打量,只见那陈寡妇年纪并不大,顶多三十出头,穿着蓝衫白裙,头上包着一块花布,看上去干净爽利,而且容貌生得也不差,白白净净的脸上,见不到一丝皱纹。
罗依在心里把她和自家娘亲比较了一下,默默地叹了口气,拎着几个纸匣子走上前去,叫了一碗豆汁儿后,挑了个最隐蔽的角落坐了,静静等待。
照天色估算,再过不了多大会子,罗久安就该出来了,在亲眼瞧见他的作为之前,罗依并不想打草惊蛇,万一他俩甚么事都没有呢,那岂不是冤枉了人,也坏了人家寡妇的名声?这是损阴德的事,罗依不愿做。
说实话,这豆汁儿味酸且苦,还有一股子酸臭味,不是京城人还真是喝不惯,真不知道罗久安是怎么会一来京城就迷上这股味道的,罗依一口豆汁儿下肚,突然也开始怀疑起罗久安的动机来。
没过一会儿,一群下工的人从巷子口涌出,分作两股人流,一股径直走上大道,回家去了,另一小股则来到这豆汁儿摊,熟门熟路地挑了地方坐下,吆喝着叫陈寡妇赶紧端豆汁儿上来。罗久安并未同其他人一样大声叫嚷,只是坐了下来,并未点喝的。有一工友瞧见,便问他道:“老罗,你怎地不点豆汁儿,不是每天都要来几碗的么?”
罗久安还没答话,就有另一工友接话,挤眉弄眼地笑:“凭他同陈嫂子的关系,还用出声?你瞧着,待会儿陈嫂子必定先把他的那碗端上来,才会招呼其他人,而且还会搭上焦圈和咸菜,不像我们,不多一句嘴,就吃不着。”
罗久安红着脸正要反驳,头一抬,却愣住了,同样面红耳赤的陈寡妇一手端着一大碗豆汁儿,一手端着焦圈咸菜盘子,就站在他面前,正要把东西朝他桌上送。
众工友哈哈大笑,开始起哄,罗久安也不辩解,结果豆汁儿,埋头就喝。陈寡妇低着头回到摊前忙碌,也是充耳不闻。过了好一会儿,笑声才渐渐地低下去,罗依叹了口气,正想叫上罗久安回家,同他好好说道说道,却听得摊子那边传来一声巨响,轰的一声,将众人都惊呆了。
罗依抬眼一看,原来是陈寡妇的豆汁儿摊不知被谁人所掀,整个儿地翻了过来,地上豆汁儿横流,焦圈和咸菜滚了一地。那陈寡妇一声尖叫过后,却沉默下来,只是一个劲儿地朝罗久安这边看,满脸为难。
是在向罗久安求助,想让他帮忙出头么?这念头才刚闪过,罗依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第六十八章瓜田李下
那在摊子前叉腰而立的,不就是罗裳?在她身后,还有一个缩头缩脑的罗成,想来那摊儿,就是罗裳撺掇不情不愿的罗成掀的,她自己没有那么大力气。
原来陈寡妇频频看向罗久安,不是指望他出头,而是因为来砸场子的人是他的儿女,她不好开口还击而已。
再看罗久安,那样老实的一个人,脸上也显出了怒容,把豆汁儿碗重重朝桌上一顿,就要起身朝摊儿前去。罗依赶紧冲过去,手疾眼快地朝他肩上一按,示意他迟点起身,然后飞快地跑到豆汁摊前,赔着笑脸向陈寡妇道歉:“都是我哥哥不当心,踢翻了您的豆汁儿摊,我这里代她向您赔不是了。”
她这般做低伏小,别说陈寡妇,就连罗裳和罗久安等人都惊呆了。而在座那群准备看热闹的工友,则发出了一片失望的叹声。
陈寡妇才做好了迎敌的准备,却不想还未出招,就被一团棉花给压了回来,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这个笑脸人还是罗久安的女儿,她心里再怎么生气,也不好显出来,只得扯起嘴角,勉强笑了笑。
这时罗久安慢慢地走了过来,直朝着陈寡妇而去,罗依却又不动声色地上前半步,恰挡在他与陈寡妇中间,再次道歉:“老板娘,我爹常骂我哥太鲁莽,空有一把子力气,可这人天生的性子,想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还望您原谅则个。”
陈寡妇一面说着“没事”,一面努力越过她,朝罗久安那边看,可罗依把罗久安挡得严严实实,怎么也看不见,不由得心中焦急。被挡在罗依后头的罗久安,也是一样火急火燎,但却又不好明目张胆地绕过罗依,去同陈寡妇说话,这倒不是因为他胆子小,而是因为他才刚在儿女们面前夸过海口,说他同陈寡妇一点关系也没有,不好转眼就自食其言,不然以后在儿女面前还有和威信可言?
于是他只好忍着气,隔着罗依向陈寡妇道歉,而且还不能狠狠地训斥罗成和罗裳,只能顺着罗依的话朝下说:“都是大儿莽撞,不当心踢翻了你的摊子,你放心,回头我一定狠狠骂他。”说着,就亲自动手,去帮陈寡妇收拾。
罗依朝缩头缩脑,明显还没搞清楚状况的罗成瞪去一眼,道:“哥,你自己闯的祸,却叫爹帮你收拾?还不赶紧去帮老板娘收摊子,损坏的东西,你得照价赔偿。”
罗成懵懵懂懂上前,却叫罗久安拦了回来,罗久安道:“你毛手毛脚的,别又惹了祸。”
罗依面色一沉,道:“爹,儿女们自己惹的祸,还是叫儿女们自己收拾得好。”说着,蹲下身子,装作去帮罗久安,小声而快速地对他道:“爹,你别让我们做儿女的难做。”
罗久安浑身一震,似不敢置信地望向她,罗依却是眼神坚定,隐隐内含责备之意。在这样的目光下,罗久安竟再也说不出话来,乖乖地起身,到旁边站着去了。
罗成代替了罗久安的位置,帮着陈寡妇收拾残局,陈寡妇明显地不愿意,斜了始作俑者罗依一眼,又频频朝罗久安的方向看,那眼中的泪光闪闪发亮,真是我见犹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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