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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字婚中(阿昧)-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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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褙子,因为本身颜色极艳,所以就只在袖口领边滚了些素色的花边,以免太过花哨。这件新衣,还是照着之前的设计图做的,款式寻常,只在前襟处缝了搭钩,罗依将其一一扣起,神色愉悦,显得很是满意。

常氏穿的却是新款,杏黄色的褙子两侧没有开衩,直垂而下;而且通身都没有安花边,仅在下摆处绣了些小花,以增加坠感;袖口处钉了两粒装饰用的扣子,但前襟没有安搭钩,而是以一条腰带将衣裳束起。远远看去,真有些现代风衣的味道了。罗依这对这件衣裳最为满意,也很庆幸家里有常氏这么个勇于尝新的时尚人士,让她的设计能够变作现实。

罗依自己的褙子,和罗裳的差不多,只不过是洋李色的。以她的本意,是想做一件新款的,但看常氏好像并不愿与人撞衫,于是只得作罢。

而高氏的藕荷色褙子,则中规中矩,没有作任何创新。不过她对这身衣裳特别满意,直拉着罗久安念叨,说这是她这辈子穿过的最好看的褙子。

三大一小四个男人的衣服,则就简单多了,一律窄袖长袍,没有任何装饰,只在颜色上各有不同。罗成是藏青色、罗维是卡其色、罗久安是浅灰色、罗长吉则是天蓝色。

果然古今中外,男人的服饰都不如女人的变化多彩,特别是这个朝代,成年男子几乎从来不穿鲜亮的颜色,只爱黑、白、灰等暗淡的色调。

罗依正想着,忽见一只包袱横空出世,在空中划出一道嚣张的弧线,直落到制衣台上,把剪刀、尺子等物砸落一地。

满屋皆惊,齐刷刷地扭头朝外看去。门外,街边,一匹高头大马立在那里,通体雪白,一丝杂毛也无,神骏非常;比马更为神气的,是那马背上的人,眉目俊朗似从画中走出来一般,偏嘴角却啜着一丝邪笑,他一手执缰绳,一手握马鞭,身上明明是一件低调的玄色袍子,却偏穿出了无比张扬的味道。

待得他干脆利落地飞身下马,大步走进店里来,罗依才发现,那玄色的袍子上,遍织金线小狮子,真可谓是华丽非常。

那男子毫不在意众人的目光都积聚在他身上,直奔制衣台前,拿那镶满各色宝石、流光溢彩的马鞭敲了敲台面,开口问道:“这衣裳,是出自你们店?”

他的声音颇具磁性,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挑衅意味,罗依正分析他是不是来踢馆的同行,就见他眉头一挑,目光依次扫过店中众人,连罗长吉都没有放过,再开口时,语气笃定:“就是这里了。”

甚么这里那里?罗依正奇怪,就见才从门外飞进来的包袱,再一次腾空而起,直奔她怀里,罗依下意识地接住,茫然四顾。

那男子显然很不满意他们的这种态度,不耐烦地敲敲制衣台,道:“快说,这衣裳是出自谁的手?”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他所问的,是这只拿织金缎做的,比普通人一身的行头还要贵的包袱。罗依连忙将其打开,罗久安拿出里面的衣裳,抖一抖,展开来,却原来是一件水红色的褙子,腋下未开衩,前襟有搭钩。

咦,这不是范景明买去,快马加鞭送给了他姨娘的那件么,却怎么在此人的手里?

罗依把包袱皮递给罗裳,伸手摸了摸那料子,光滑挺括,没错,就是涤棉。她转回身,冲那玄衣男子点点头,道:“这件衣裳,是我做的,不知客官有何见教?”

第三十三章惊喜

“有何见教?哼”那玄衣男子轻哼一声,走向执衣的罗久安,拿马鞭朝那件水红褙子上指指点点,“敢问这是褙子,还是披风?若是褙子,为何腋下未开衩?若是披风,前襟为何又有搭钩?这样的衣裳,不文不类,颜色还这般地不正,你也好意思卖得出手”

看这人衣饰不凡,还道他是个时髦人物,却原来这般因循守旧,对新款服饰的接受程度,还不抵常氏和罗裳。不过,他保守古板,看不惯这款式倒也罢了,怎地却连那颜色也嫌弃起来?罗依仔仔细细看了看那件褙子,觉得这水红色染得极好,实在是挑不出甚么毛病来。

玄衣男子挑剔的声音仍在继续:“你们这家破店,一点见识都没有,如何就敢开门迎客?你们难道不知道,只有大红,才配得起正室的身份么?”

正室的身份?这件衣裳,明明是范景明做给他姨娘穿的呀?就为了匹配妾室的身份,他还特意要求撤掉了那条有朵红牡丹的花边呢。罗依疑惑不解。罗久安等人亦是一头雾水。罗维茫然良久,轻扯罗依衣襟:“姐,都说嫌货才是买货人,莫非他是想来做衣裳的?”

话是不错,可他这架势,不像呀?若说他是专程来寻茬的,倒让人相信些。罗依望向开店经验最为丰富的罗久安,却见他也是一脸茫然不解。

“既然没有那个本事,就不要出来揽生意,我看你们这个店,还是趁早关了算了——”玄衣男子正骂得起劲,声音却突然戛然而止。

众人抬眼看去,却见他满脸讶异神色,目光直直投向后门处。在那里,范景明一袭白衣,扶框而立,脸上的诧异之色,丝毫不下于玄衣男子。

两人对视一时,脸色相继恢复正常,随后范景明先开了口:“景飞,你怎么来了?”

他问这话时,目光分明有闪烁,早已敏锐地觉察到此间有八卦的常氏和罗裳一脸兴奋,双双去扯罗依的胳膊,叫她莫要错过看热闹。

原来玄衣男子叫景飞,景明,景飞,那他是不是和范景明一样姓范?罗依正猜测着,就见那被称为景飞的玄衣男子勾了勾唇角,无不讥讽地道:“既然你都能来,我又为甚么不能来?你真以为就你能代表范家不成?况且我又没有做甚么——”他说着说着,目光扫过范景明身后,诧异道:“你是从后面院子进来的?”

看来他真是姓范,与范景明多半是兄弟,而且这兄弟间看起来矛盾不小,难道那范景飞突然现身裁缝店寻茬,也同这个有关?若真是这样,那她可算是受到无妄之灾了。罗依苦笑。

范景明面无表情:“我就住在这里。”

“你没去买个宅子,却住在这里?”范景飞脸上诧异之色更浓,他指了指罗依,又问:“那衣裳,是她做的?”

范景明点了点头,回答:“是。”

范景飞看看范景明,又转头看看罗依,唇角忽而浮上一丝了然笑意:“我就说,在你心里,哪会有甚么真情,只不过处处想要与我争夺罢了。”他说着说着,唇角的笑意就转为了讥讽:“范景明,我真是高估了你,还以为你真是为了淑然的祭日才到这阳明镇上来的呢。”

甚么真情?甚么淑然?常氏和罗裳双双支起了耳朵,只恨范景飞透露得不够多。而罗依想的却是,原来这里叫作阳明镇,今儿总算是弄清楚了,不然他日出行,别人问起她是哪里人氏,她都不晓得。

正当众人听得津津有味,猜测范景明会如何应对之时,却见他皱眉,出声斥责:“景飞,你有甚么事,私下冲我来,莫要在人家店里吵嚷,影响了别人做生意。”

就算他不同你吵嚷,也是会影响罗家做生意的,因为他分明就是专程来罗家寻茬的,同你吵嘴,只是偶遇加顺便……罗依瞅了瞅那件无辜的粉色褙子,又瞅一瞅门外渐渐有围观趋势的左邻右舍,觉得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决定还是把话题给拉回来,速战速决,免得真影响了店里的生意,于是开口对范景飞道:“公子,这件衣裳——”

“这件衣裳——原样给我来一百件。”范景飞侧转过头,望着罗依微微一笑。

门边的范景明神色明显一紧,声音骤然沉了几分:“景飞,你想要作甚么?”

范景飞回首望他,又是勾唇一笑,明亮的眼睛里满是无辜,眉梢却微微挑起,饱含几许挑衅:“作甚wωw奇Qìsuu書网么,买衣裳啊,难道这店里的衣裳,只许大哥买,不许我买么?”说着,不顾范景明黑沉的脸色,回转过头,指着那件粉色褙子,对罗依道:“一样的款式,一百件,但颜色和花边不许有重复。具体尺寸,我改天命人送来。”他说完,伸手抚上粉色褙子,眼角朝范景明那边一瞟,补充道:“其中一定要有一件大红色的褙子,记住,一定要是大红色,错一分我也不要。”

一百件大订单罗依欣喜若狂,顾不得奇怪此人态度为何突然转变,连连点头,向范景飞保证:“一定不让公子失望。”

范景飞啪地将一张银票拍到制衣台上,道:“每件二两银子,是不是?这里是一百两订金,限你二十天内交货。”

他连价格都知道?看来真是做足了功课才来的。罗依取过银票,交给罗久安验明真伪,然后问他道:“二十天交货没有问题,甚至还有可能提前交货,只是我该去哪里寻公子?”

范景飞道:“我住在长乐街屈府,你到那里寻我便好。”

此刻他面带微笑,语气温和,同他刚进店寻茬时的模样判若两人,罗依微微愣神,随后让罗维写一张条子给他,作为凭证。罗维取来笔墨,一面写条子,一面得意地道:“我说的没错罢,嫌货才是买货人。”

罗依隐约觉得没有这么简单,但却懒得深想,她是个裁缝,只要有买卖就接,哪管那么多。

突然之间,罗依接了这样一笔大单,这对于日渐惨淡的罗家裁缝店来说,实在算得上是大喜事一件,因而人人欢欣鼓舞,簇拥着把范景飞送至门外。

范景明仍然立在后门边,神色晦涩难辨,范景飞却不再看他一眼,径直翻身上马,抬手甩了个响鞭,潇洒策马离去。

“他刚才说他住在哪儿?”

罗依正喜滋滋地准备把银票收好,忽闻有人问话,抬头一看,却原来是仍然立在后门边没走的范景明,此刻的他脸色隐隐发白,双目无光,竟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

罗依看着他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范景飞,如实答道:“范景飞范公子说他住在长乐街屈府。”他姓范,却住在屈府,应该是客居罢,不过这和罗依没有关系,只是范景明在听到她的回答后,脸色更是白了几分。

罗依担心他就此晕过去,连忙轻声唤罗维,让他过去扶一把,但范景明没等罗维近前,就转过身,回房去了。

罗维见他身形虽还算稳当,但脚步却明显虚浮,一看就是强作镇定,不由得担心起来:“范公子不会有事罢?”

罗裳凑了过来,道:“定是刚才那个范景飞气着他了,也不知是为了甚么。”

常氏的八卦之心虽说比罗裳更胜几分,但到底年长些,很是实际:“不管是不是范景飞气的,但他是住在我们家,若是出了事,可不好担待。”说着就催罗维跟去瞧瞧,能开解就开解,不能开解,也要寸步不离地守着。

看她这样儿,竟是担心范景明寻短见似的,众人皆认为她小题大作,但常氏却怕万一有事,那屋子以后不好出租,非逼着罗维去了。

常氏把在一旁看了半天热闹的罗长吉赶回后院,拉着罗依半喜半忧:“阿依,一百件褙子,至少得要六十丈的布,而那范景飞又要求用涤棉做,你上哪儿买那么多的涤棉去?”

由于替罗依担了责的是个“货郎”,而货郎只能算是流动小贩,手中的货品不会太多,所以常氏才会有此担心。

高氏道:“要不去找着那货郎,问问他家的布是在哪里买的?或者让他去多进些来买给我们?”

罗依想了想,觉得要让她躲在小巷里一次性购买六十丈布,然后再搬回来,实在是个大工程,于是道:“我先找那货郎把货订好,然后分批分批地买回来,不然突然运这么多布进店,只怕左邻右舍都会来打听,到时这事儿一传十十传百,传到周行头耳朵里,他又要不安好心了。”

罗久安深以为然,对她这提议大加赞赏:“阿依说得是,须得防着周行头,行事要谨慎,不然怕他又同上回一样,非定出个甚么行价来,逼着我们卖高价,害得客人们都不敢上门。”

小批量购买,既省却了麻烦,又防了周行头,正好。罗依对此结果很满意,又想到明日最好一大早就出门,免得常氏和罗裳非要跟去,便告了声乏,回房准备洗洗睡。

罗裳跟了进来,脱下新衣,小心叠好,然后凑到罗依跟前,神秘兮兮地问道:“姐姐,你可听说过淑然这名字?”

第三十四章偶遇

“听过啊。”罗依奇道,“不是才听订货的客人范景飞说过?我的记性也没有那么差。”

罗裳连连摇头,道:“姐姐,淑然,长乐街屈府的屈淑然,你忘了么?”

看这样子,罗裳竟是认得这个屈淑然的,可罗依是个冒牌货,哪里记得从前的事,只得含混应付:“我哪里还记得这些。”

她的敷衍,丝毫未减罗裳的八卦兴致,反而使她更多了几分分享的喜悦:“屈淑然小的时候,就住在长乐街,那里是他们家的祖宅,后来他爹考中进士,一家人才搬到京城去的。”

“哦,原来她还是我们老乡。”罗依不明白,这有甚么好兴奋的。

罗裳见罗依对她讲的八卦一点儿也不感兴趣,急了:“屈淑然一年前死了,你不知道么?听说她是在定亲的第二天上吊死的”

“才定亲就自杀?”罗依终于露出惊讶表情,“为甚么?她和谁定的亲?”

虽然知道外面没有人,罗裳还是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听说是和一户也在京城住,姓范的人家结的亲。”

“姓范?”罗依隐约猜到了甚么,倒不怎么惊讶了。

罗裳继续压低了嗓子,道:“姐姐,我看同屈淑然定亲的人,不是范景明,就是范景飞。不过,究竟是范景明,还是范景飞呢?”

罗依笑道:“管他是谁,这同我们有甚么关系?再说人都没了,说这个也没意思了。”

“倒也是。”罗裳觉得有理,转移了话题,“姐姐,今儿范景飞拿来的那件水红色褙子,不就是前些日子你卖给范景明的那件么?怎么却到了他的手里?”

罗依道:“他们既是兄弟,那便是一家人,或许那褙子就是范景明送的。”

“范景明送给他一件女人的褙子?莫非是送给他娘子的?可不对,那件衣裳的尺寸略大,只有上了点年纪的人穿才合适,我猜那衣裳多半是范景明送给范景飞他娘的我想起来了,范景明说过他是庶出,这个范景飞和他这般不对盘,一定是大妇生的”

罗裳越讲越兴奋,罗依一面听着,一面去打水来洗了手脸,然后灌了个汤婆子,上床睡觉。罗裳见没了听众,失望之极,然而罗依明日还要去找货郎买涤棉,那是正事,为此她不敢把罗依拉起来继续讲,只得也上床睡了。

罗依为了能独自去找“货郎”,第二日特意起了个大早,待起床后,才发现自己完全是多虑了,因为无论是常氏还是罗裳,甚至于高氏,都记挂着要去寻亲朋好友说话,好展示炫耀一下昨天做的新衣裳。这真是,天下女人都一样,哪怕时光倒退千年。

因为不能陪罗依出门,几人有些愧疚,于是推罗成陪着去,然后让罗久安守店,罗依忙道:“你们都穿了新衣裳去走亲戚会朋友才好,那是给咱们店打广告。”说完意识到他们可能不懂“广告”的意思,便换了个说法:“让亲戚朋友们看看咱们家涤棉衣裳有多漂亮,好拉些生意回来。”

众人觉得言之有理,便不再坚持,让她独自寻那货郎去了。

此时已入腊月,各处都是一派准备过年的气象,沿街商铺无不抓紧时机,贩售年货,大街小巷中,货郎的身影亦是比平日里更要活跃几分。因为所要寻找的货郎根本不存在,所以罗依并不着急,沿途看着,慢慢走来。

许多商铺为了吸引客人,都把摊位摆到了外面来,画了童子抱鲤的年画,刻了神仙的桃符,还有许多白巾长衫的读书人,当街替人书写对联,那些字,或工整严谨,或豪放不羁,看得罗依赞叹不已,要不是心里还记挂着涤棉布,几欲就要流连忘返。

看着看着,她突然发现,在那些写对联的书生中,有一人的打扮与他人分外不同,竟身着一袭耀眼朱衣,配着金色的腰带,张扬至极,而此人她居然还认识,就是昨日才刚与她下过订单的客人范景飞。

那一排站在街边,替人代写对联的读书人,一看便是家境非贫即寒,人人穿着朴素,只他一人装扮华贵,偏又垂着头,写得很是认真,好似十分看重这项活计似的。能轻松订购一百件涤棉褙子的人,会缺钱花?他那一身行头,就能抵过这一天的收入了罢?莫非是富贵人家的公子,想要体验生活?

罗依正觉奇怪,就见一青衣男子自街道对面匆匆而来,一路分开过往行人,直奔范景飞的摊位前,却正是昨日被范景飞呼作大哥的范景明。范景明望着范景飞,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道:“你,你忤逆父亲,擅自弃学也就罢了,而今居然还当街以字换钱”

范景飞毫不在意他的指责,笔下龙飞凤舞:“我本来就是个生意人,以字换钱又怎么了?难道我这字写得很差?”一句话说完,对联正好收尾,他站起身来,一手执起,一手摸着下巴,问那买家:“你看我这字如何?”

那买家是个妙龄女子,闻言脸先红了一红,方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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