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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神-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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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起来好像十分复杂,其实,再简单也没有。山虎上校以也敏锐的眼光,看准了一个可以发大财的机会,而他发财的方法,就是当海盗!

是的,当海盗,抢掠在海路上逃避暴政的难民!难民在投奔怒海,争取自由之际,不但要被巨浪吞噬,要被鲨鱼吞噬,也要被海盗吞噬。

(根据联合国难民组织的统计,经由海路逃难的中南半岛难民,能够成功地到达收容地的,只有一半不到。也就是说,有超过半数,在大海之中丧失了生命──自由的代价,竟如此之高!)

林文义做梦也想不到,竟然会成为海盗的一份子!当山虎上校和他的手下,重临炮艇之际,他还是未曾想到。

林文义遵从山虎上校的吩咐,一直在炮艇上留守著,直到山虎上校和手下来到,带来了大量食物、燃油、武器。林文义单是把这些物资搬上炮艇,放在它们应该放的地方,就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

在那段时间中,林文义只知道山虎上校他们,都十分紧张地在收听收音机所发布的消息。

一个星期之后,山虎上校派了两个人出去,接回来了三个妖艳无比的女人。这三个女人的目光之中,所迸射出来的那种异样的淫荡,是如此之原始和没有忌惮,令得林文义一和她们的目光接触,心头就会狂跳不已。

三个女人到船上的开始几天,几乎是无日无夜的喧闹和荒淫!

林文义只是拚命地做著粗重的工作,几乎所有要做的事,都落在他一个人的身上。直到有一天,半裸的、露出壮硕无比的上半身的山虎上校,忽然出现在他的身前,他才停下了手。

山虎上校盯著林文义看著,神情相当满意。林文义怀著惴惴不安的心情,垂手站立著。

山虎上校拍著他的头:‘很好,你算是我的一伙了,应该轮到你了,你可以拣一个!’

林文义还没有弄明白,山虎上校这样说是甚么意思,他只是循山虎上校所指看去,一看之下,他整个人都发起颤来。原来就在他身边不远处,那三个艳丽莫名的女人,身上的衣服,少得不能再少,正似笑非笑地望定了他!

林文义连忙低下头去,在他的身边,又传来了一阵轰笑声。他明白了山虎上校的意思,忙道:‘不,我‥‥‥不要!不要!’

又是一阵轰笑声中,山虎上校笑了起来:‘不要?她们是女人,你是男人,你不要?’

林文义嗫嚅著,不知道说甚么才好。山虎上校提高了声音:‘你是我们的一伙,以后,我们干甚么,你都有份,为甚么不要?’

林文义仍然结结巴巴:‘我们‥‥‥要干甚么?’

在一阵又一阵的轰笑声中,山虎上校的声音,听来如同雷鸣:‘我们是海上的主人,海上的一切生命、财物,都由我们主宰!’

林文义还是有点不明白,他急速地眨著眼。山虎上校笑著,一伸手,一个艳丽的女子立时过来,走向林文义。林文义先是愕然,可是等到那女人离他极近时,他开始后退。

林文义向后退,那女人向前逼,高耸的胸脯,几乎要顶到林文义的心口。林文义退到了舷上,已无可再退了。

山虎上校和其余人,都十分有兴趣地等著事态的进一步发展。那艳女郎发出了一阵笑声,语声犹如利钩一样:‘怎么,你不想要我?’

林文义稳住身子,使自己不掉下海去,颤声道:‘我‥‥‥我‥‥‥不‥‥‥不‥‥‥’

艳女郎笑得更放肆:‘你不是男人?’

林文义仍然道:‘我不‥‥‥我‥‥‥不‥‥‥’

艳女郎又逼近了一些,陡然双臂张开,左臂勾住了林文义的头,右手已经探到了林文义的胯下。

在那一刹间,林文义非但没有任何美好愉快的感觉,反倒是真正感到了魂飞魄散!

他自然早已到了男性成熟的年龄,而且,在未到岘港之前,在西贡,也曾和一个女孩子有过情意相投的经验。他们曾拥抱、曾亲吻,也曾互相爱抚过对方的身体。

如果说那时的男女相处的经验,像是一篇诗的话,那么,这时艳女郎当众加在他身上的动作,简直就是把他赤裸裸地放在一具大砧板上!

他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惊呼声,用力挣扎著,扭动著身子,手向前推,却又碰在艳女郎软绵的胸脯上。待他忙不迭缩回手来时,他的身子失去了平衡,向后一仰,在他只知道已挣脱了那艳女郎的羁绊之际,水花四溅,他已跌进了海中!

当他吃力地爬上来之际,所有人的轰笑声,还未曾停止。那艳女郎在大声宣布:‘这个人不是男人!’

林文义缓缓站直身子,海水顺著他的身子滴下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用他自己也感到诧异的声音宣布:‘我,我是人!’

不过,他宣布他是人的声音,虽然相当庄严,却全然没有引起注意。绝没有一个人去想一想,他的声明之中,含有甚么样的指责。

而林文义也只不过说了一句,就低下了头。他作这样的宣称,事实上只不过是一种低能的呻吟,在一些占了绝对优势的,早已丧失了人性的人面前,他有甚么作为?

那三个艳女郎立时被其余的人拥著离去,淫荡的笑声四处飘散,没有人再理会湿濡濡地站著的林文义。

当天晚上,林文义回想起白天所发生的事,心中只兴起了一个疑问。林文义的疑问是:同样是女人的身体,在紧靠著的时候,为甚么会有那么大的不同的感受?

他初恋的对象,在离他家一条街的那个小姑娘,当他拥著她的身体的时候,为甚么会有那么愉快安逸的感觉?而这个艳女郎,她不是不美丽,却又如此可怕?

他默默地念著那少女的名字:‘阿英!阿英‥‥‥’

那时候,他最喜欢在她的耳边,这样低声呼叫她。然后她就会柔顺地,把整个头埋向他的怀中,自喉间发出曼妙低沉的‘唔唔’声,作为他轻呼的回答。

那时候,阿英不过十七岁,是一家杂货铺老板的女儿,他在杂货铺当送货的工人时认识的。

十七岁的阿英,只怕从来也没有人说过她美丽,她瘦弱得连头发也是稀散的。尽管身量相当高,可是双腿又乾又瘦,胸脯平如木板,脸色永远是黄黄的。只有一双大眼睛,闪耀著令人心醉的光采。

他第一次在铺子的货仓中,在黑暗里拥著她的时候,就感到这一双眼睛的光采,是如此迷人。

当他离开西贡之后,他自然一直在打听阿英的消息。最近两年来,几乎每一个人都在说:‘阿英变了!像是毛虫变成了蝴蝶一样,变得美丽无比!你再见到她,包你认不出来‥‥‥’

他也不止一次,得到过这样的消息:‘阿英的爸爸,好几次要把她嫁出去,甚至有高级官员来求婚,都叫阿英拒绝了。阿英不肯说为甚么不嫁的原因‥‥‥’

传消息者说到这一点时,总不免打趣几句:‘说不定,她在想念你哩!在等你,要嫁给你哩,哈哈!’

说这种话的人,自然只当是说笑。可是林文义的心中却很明白:是的!阿英是在等我。不论她是毛虫,还是蝴蝶,我们之间,有过誓言,她是我的,我是她的!我们要成为夫妻──那是十分庄严的誓言,虽然在立誓之际,两个人都那么年轻,但他们却是认真的。

还是在那个货仓中,在黑暗里,他们胸贴胸紧紧相拥著。两个人都冒著汗,腻腻的汗水,将他们两个人贴在一起。

当林文义生理上起了正常的变化之际,阿英柔柔地、幽幽地道:‘我知道你想干甚么,不过‥‥‥现在不能,我迟早‥‥‥是你的‥‥‥’

林文义喘著气,双臂的力量几乎令阿英窒息:‘你起誓?’

阿英立时道:‘我起誓!’

于是,他们两人同时起誓。誓言是间断的(因为他们都呼吸急促),誓言是杂乱的(因为他们都思绪奔腾),誓言是原始的(因为他们都没有同样的经验),誓言是赤裸真诚的(因为这是他们年轻真诚的心灵,第一次有这样的誓言)。

他们两人都感到了同样的异样的甜蜜,都觉得这样的誓言,比甚么都尊贵,是一辈子非遵守不可的。

林文义一直遵守著,他也相信,阿英一定也遵守著。

想到这里,林文义一面神驰于欢乐的园地之中,一面也大是黯然──他无法再到西贡去看阿英,时局乱到这种程度,这一辈子,只怕再也见不到阿英了!

他不由自主溢出了眼泪。在所有的人把他当成一条狗,在艳丽的娼妓把他不当男人之际,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是一个人!

炮艇上的日子,在山虎上校来了之后的最初三个月中,似乎是不变的。一切卑贱的事,都落在林文义的身上,林文义也默默忍受著。有时,他也会站立一会,听听自收音机中传出来的声音。

他知道,大逃亡已经开始了。在越南,在寮国,在高棉,都有大量的人,扶老携幼,开始离开他们曾久居的地方而逃亡。

山虎上校和他的部下,神情已越来越兴奋。林文义好几次送食物进舱时,看到山虎上校一手在艳女郎身上搓捏著,一手指著海图,脸上的疤,因为兴奋而呈现可怕的鲜红色。

有一次,山虎上校忍不住兴奋,向林文义道:‘小子,好日子来了!第一批逃亡的,全是有钱人!不但钱多,连女人也不同,有钱人的女人──’

他讲到这里,可怕地纵笑了起来,指著他脚下的艳女郎:‘和这种贱货不同‥‥‥’

林文义低著头,一声也不敢出。他已经预料到,山虎上校口中的‘好日子’一定极其可怕,可是,他却也料不到,竟然会可怕到这种程度。

‘好日子’终于来到了!

在这之前,炮艇已曾几度出航。山虎上校和他的八个手下,显然全是十分熟练的海军人员,炮艇在他们的操纵之下,鼓浪前进,简直就像是大海上的一条鱼儿一样。

林文义十分记得,第一次‘好日子’是一个阴天,天色阴沉得可怕。天和海,都是一片灰色,可是海面却又出奇地平静。

炮艇在灰暗一片中航行,山虎上校一直在一座大望远镜前看著,望远镜可以作三百六十度角的转动。

山虎上校在发出欢呼声的同时,伸手指向前,发出了一连串林文义听不懂的命令。炮艇立时向著他所指的方向驶出去,并且明显地加快了速度。

很快地,林文义也看到了,在炮艇直冲过去的方向,有一艘机动木船,正在缓慢地行驶著。很快地,也可以看到,木船上影影绰绰,有著不少人。

等到炮艇飞快地接近之际,看到木船上的所有人全都站了起来。林文义终于看清了那些在木船上的人的脸面,不论是老、是少、是男、是女,甚至是儿童和婴孩,都毫无例外地,显示出一种极度的茫然。

这种茫然的神情,林文义在偶然照镜子的时候,可以在自己的脸上找得到。

山虎上校的一个部下,利用了扩音器,以十分严厉的语气,命令木船向炮艇靠来。

木船上绝大多数人只是呆立著,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阻碍,有一种凝止的麻木。只有几个人,在忙碌地服从著命令。

在这同时,炮艇上的机鎗,突然发射!在密集的鎗声中,木船四周围的海水,溅起了如同喷泉一样的水柱,有不少鎗弹,射在木船的船身上。惊呼声和鎗声之中,山虎上校的吼叫声,足以使得每一个人心脏破碎:‘每一个人,都听我的命令!’

木船终于靠近炮艇,山虎上校像是恶灵一样,首先跳上了木船。持著鎗械的四个部下,跟在他的身后。

木船上一个老者,战战兢兢地迎了上来,用极其卑躬的神态和语调说话:‘长官,我们在离开的时候,每个人都缴了‥‥‥金子的!’

山虎上校咧著嘴,现出白森森的牙齿来,顺手指向木船上的一处甲板,斩钉截铁地道:‘把你们身上所带的,一切值钱的东西,全都拿出来,放在这里!’

那老者犹豫了一下,船上其余人,也发出了一阵嗡嗡声。在炮艇上的林文义,几乎忍不住要叫出来:别犹豫,照他的话去做!

可是,林文义还没有叫出来,事情已经发生了──山虎上校一伸手,把在他面前的老者,像是纸扎一样抓了起来。那老者在六十以上,被提在半空,手脚舞动著,发出惊怖之极的叫声。

船上其余人,有的紧紧靠在一起,有的目瞪口呆。山虎上校只用了一只手提起那老者,接著,另一只手已挥起拳头,一拳打在那老者的鼻子上。

林文义在骨头的碎裂声中,闭上了眼睛。

那不是人的世界!人的世界是不应该发生这样的事情的!

然而,这又的的确确是人的世界,这样的事,也真还只有在人的世界之中才发生!

一拳击出,那老者血肉模糊的头,已垂了下来。山虎上校一抖手,把老者顺手挥出了船舷,跌进了海水之中。海面上,立时漾起了一片血红色,但是也很快地散了开去,消失不见!

山虎上校再大吼一声:‘听见没有!每一个人照我的吩咐!’

呆立著的人开始骚动,他们的神情,都说明他们的心中,明白了发生甚么事──那些为了逃避暴虐,而作了漫无目的的海上逃亡的人,又遇上了另一种暴虐──或者说,又遇上了暴虐,因为所有的暴虐全是一样的,没有分别。

在山虎上校手指所指的地方,开始有东西堆积起来──金条、金块、美钞、各种各样的玉石珠宝。渐渐地,在颤抖的手指下松跌下来的财货,堆成了一堆。

而山虎上校的手下,则已将木船上的人,分别赶成了两堆。一堆是老人、男人和小孩,而十来个年轻的女人,则挤在另一边。两堆人相隔得并不远,他们都用焦切的眼光互望著,可是却无法接近,因为在他们之间,有手持武器的人守著。

山虎上校望著那堆金子和财宝,显然极其不满。他冷笑著,厉声吼叫:‘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把所有的财物全都拿出来!’

随著他的吼叫声,他几个部下,向天开著鎗。火光自鎗口喷出来,比毒蛇的蛇信更恶毒,子弹射向天空的呼啸声,比魔鬼的叫声更凄厉。

木船上的人,都随著鎗声在发抖,又有颤抖的手,把更多的金块钞票放下来,跌进那一堆财货之中。

但是山虎上校仍然不满意,他突然伸手,拉过一个中年人来,把两只手指抵在那中年人的眼睛上。那中年人哀叫起来:‘真的全‥‥‥交出来了!’

山虎上校的声音,像是烧红了的烙铁一样:‘是不是要我动手搜?’

那中年人的身子,剧烈发起抖来。他抖了没有多久,就伸手解下了自己的裤带,皮带看来十分沉重。他举著皮带,声音之中,充满了绝望:‘全‥‥‥全在这里了‥‥‥可怜‥‥‥可怜我们,这是我们一生‥‥‥勤劳所得‥‥‥的最后一点了‥‥‥’

那中年人的哀求,虽然痛苦莫名,可是离能使山虎上校发出同情心,显然还差了不知多远!

山虎上校一手夺过皮带,抛进了那一堆财货之中,同时,以手用力向那中年人的眼睛插去。在那中年人的惨叫声中,他粗大的手指,几乎全插进了那中年人的眼眶之中。

这时,有两个青年人,呼叫著扑了上来,扑向山虎上校。但是他们才扑出了一步,密集的鎗声,使得他们被子弹射中的身体,乱跳乱颤,看来像是随著鎗声的节拍,在跳著诡异绝伦的死亡之舞!

那中年人双手在乱抓乱挥,山虎上校抬膝,顶在他的小腹上,他就和那两个年轻人倒在一起。

山虎上校的手指上,鲜血滴下。他就用染满了鲜血的手指,指著各人,再次厉吼:‘全拿出来!’

接下来的是,各人的动作都快了许多,更多的金条和钞票,落在甲板上。好几个人卑谄地求告:‘请放过我们,我们全献出来了。’

有更多的,甚至向山虎上校跪拜叩头。

木船上至少有五十个人,山虎上校和他的手下,只不过是五个人。当然,五个人手中有武器的话,是可以令五十人、五百人,甚至五千人屈服,这是人的天性──当大多数没有武器的人想反抗时,通常的情形,反会遭到同类的阻止!

不但会遭到同类的阻止,在没有武器的人之中,必然会有出卖同类,向有武器的人献媚,希望可以保全自己的人存在。

这就是人类!

要不是这样,人类历史上,如何会有那么多的多数人受到屈辱,少数人又如何会那么顺利地统御一切?

林文义在炮艇上,看到这时,已不知多少次闭上眼睛,身子簌簌地发著抖。想起他自己对山虎上校的屈服,他实在无法对那些人有甚么非议。可是他却不得不闭上眼睛,因为他实在不想看到那些人,犹如他自己一样!

堆在甲板上的金子、钞票和财物,多得已令山虎上校的部下,人人瞠目结舌。连林文义也感到意外,想不到这些人的身上,竟有那么多的财物!

这些财物,他们是怎么得来的?真的全是‘辛辛苦苦赚来’的?其中没有欺诈?没有不义?没有非份?没有搜刮?

‘人若赚得全世界,赔上自己的生命,有甚么益处呢?’一个叫耶稣,被奉为基督的早已说过。这些人在积聚那些财物──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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