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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年事-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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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穗去商场为自己添置新衣服的时候，忽然想起那日见到林沉年的样子。他脚上那双鞋子灰扑扑，鞋面已经磨损得很厉害，想来是有了些年头。
她想他在工地干活，穿一双好一点的鞋子，大概会舒服些。她在商场找到一双专营男式布鞋的店，都是轻便的款式，很适合干活的时候穿。
但是她选好款式准备买下的时候，却发觉她并太清楚林沉年的鞋码，只记得当初在少管所时，他似乎是穿四十码的鞋，但他还是在在长身体的男孩，这一年多，脚肯定也在生长。
好在这家店可以三天无条件退货，石穗便机智地买了两双不同号码的鞋，想着不能穿的那双退回便是。
林沉年上次在麦当劳，告诉过石穗干自己活的工地在哪里，倒也不远，就在市区，坐车不到一个小时。
石穗拎着两双鞋，还顺便捎带了一些水果零食，下车的后，便见到不远处一处正在施工中的工地。
如今这座城市正式蓬勃发展的时候，这样的工地到处可见。
此时正是傍晚，几个中年工人端着大大饭盆，蹲在沙尘飘扬的入口处吃饭。
石穗走过去，小心翼翼询问：“请问，林沉年是在这里吗？”
几个中年人抬头，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倒不算放肆，只是那好奇的眼神多少有些让人不不自在。
片刻后，其中一人道：“是那个后生仔小年吧？”
石穗点头：“是他。”
那人稍稍转身，遥遥朝里面工棚的位置，扯开嗓子大喊一声：“小年，有人找！”
他话音刚落，从工棚里跑出一个抱着铁饭盒的身影，是石穗熟悉的林沉年。
林沉年也看到了她，先是愣了下，又赶紧朝她挥挥手，小跑着过来，大约是跑得有些急，停下来时，微喘着道：“石穗姐，你怎么来了？”
石穗笑道：“我这两天没什么事，就想着来看看你。”
她虽然穿着一身简单的衬衣和牛仔裤，但常居象牙塔的那种书卷和恬然气质，与这周遭的一切实在格格不入。
林沉年当然也意识到这一点，脸上不由得出现一丝不安，又见周围的工友们，都好奇地打量他们两人，他赶紧朝石穗招招手：“我们去那边说吧。”
他说的那边，是工地中残留的一块绿地，离工棚和入口处的工友们，都有一些距离。
“你不用专程来看我的，这里灰大，小心弄脏了你的衣服。”林沉年不自在地笑了笑。
石穗轻笑出声：“哪有那么夸张，你都能在这里干活，我干嘛不能来这里看你。”
“我们又不一样。”林沉年咕哝说完，目光撇到她裤脚上大约是刚刚沾的尘土，低下身去给她拍干净。
石穗怔了怔，反应过来要退开时，他已经拍好复又站起身。
这谨小慎微的动作，像是低到了尘埃里，石穗心中一酸，又怕她看出自己的情绪，看着他手中饭盒，打着哈哈道：“你们这里伙食还不错呢！”
林沉年抿嘴一笑：“最近在赶工，工头专门给我们加了菜。”
石穗见他才吃了一半，怕饭菜凉了不好吃，便道：“你吃饭，我们边吃边聊。”
林沉年嗯了一声，像不远处的工人一样，蹲下来继续吃饭。
石穗站在原地，居高临下看向他，见他虽然黑了不少，但看起来阳光不少，身体也不似之前那么单薄，像个结实的壮小伙，除了那仍旧好看的脸，浑身上下，看起来更其他的工人没有什么差别。
石穗不知该为他走出丧母之痛而高兴，还是为他目前的生活状态担忧，她害怕一个本应前途无量的孩子，从此泯然于众。
林沉年曾经那些同学如今大约都在不同的大学校园，享受肆无忌惮的青春，而他却为了生计，在这灰扑扑的工地做着体力活。
石穗很想帮他改变，但发觉作为一个还未脱离父母供养的学生，自己也只能心有余而力不足。
林沉年大约是发觉石穗半响没有动静，抬头疑惑地看向她，却看到她一双意味不明的眼睛，好在石穗在他看上来的那一刻，已经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笑着蹲下：“我今天去逛商场的时候，看到一家布鞋店，适合你在工地上穿，可是不知道你的脚长，便买了两个鞋码，你看你适合穿哪双，不能穿的我好退回去。”
她说完从手中的袋子里掏出两双布鞋。
林沉年睁大眼睛，满脸惊讶：“石穗姐，不用不用，现在天气快热了，我光着脚都行，何必浪费这些钱。”
石穗笑了笑：“光脚容易划伤，你跟我客气做什么？你穿着试试看哪双合适？”
林沉年不好再推辞，用力扒了几口饭，将饭盒里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把空了的饭盒放在身旁。小心翼翼拿过石穗手中的鞋子，似是怕弄脏了一般。
他脱下自己脚上那双已经看不出本来面貌的球鞋，脏兮兮的脚丫子从里面露出来。他看了眼石穗，脸上蹿上一丝羞赧之色：“脚上出了很多汗，可能有点臭。”
石穗摇头失笑。
试好合适的鞋子，石穗将那双小了的鞋子放回包内，又取出给他带的水果零食：“我还给你带了些吃的，你看爱不爱吃。”
林沉年看着那包零食，眼眶都红了起来，感动地半响说不出话。石穗赶紧拍了他一下：“干嘛呢？又不是什么山珍海味。”
林沉年抿抿嘴，低声道：“我以为妈妈过世后，就不会再有人关心我。”
石穗笑了笑：“我不是说过么？你还有我，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我是你姐姐啊！”
林沉年用力深呼吸了一口气：“你放心石穗姐，我会努力的，我不会永远在这种地方。”
虽然这样的话有些像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但石穗就是相信他说的一定会成为事实。
她拍了拍她的肩：“我相信你。”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工头开始召唤大家上工。林沉年赶紧起身：“石穗姐，我送你出去，等我有时间了给你打电话。”
石穗点头，两人一起往外走。
迎面而来的几个工友，看着两人并肩而行，不怀好意地起哄，有人道：“小年！不错嘛！有这么漂亮的姑娘来看你！”
林沉年有点尴尬地看了看石穗，低声道：“他们就是这样。”
石穗笑着摇头，示意他不要在意。
走到出口，林沉年转头看了看里面的工地，咬咬唇道：“石穗姐，以后你不要来这里看我了。”
石穗皱皱眉：“为什么啊？”
林沉年看着她到：“你一个女孩子来这里不太好。”
石穗笑：“你在这里干活，我来找你有什么不好的。”说着，她拍拍他，“你不要多想，好好干活，还钱的事先不要考虑，自己存点钱傍身最重要。有了钱才能干别的，你总不能老是在工地上吧？”
林沉年点头：“嗯，我明白。”
☆、第16章 逛校园
说是无所谓，但石穗许久都没有再去工地。林沉年说的没错，她一个女孩子去工地，总还是不放方便。况且她也有自己的学习和生活，姜教授那边已经开始在催她准备申请资料，毕业论文也开完题。她当初本来打算以林沉年为案例，哪知他出来后没有像她预期的那样回到学校走上正轨，而是再遭家庭变故，于是在石穗的研究里，这成了一个意外烂尾的例子，最后只得重新选题，又是一番忙活。
总之，不需为生计操心的石穗，也很忙碌。
再收到林沉年的消息，是一个多月之后。他忽然打电话给她，说工地休息一天，想来看她。
接电话的时候，石穗正在学校的图书馆准备论文资料，便让他直接来学校。
两人在江大大门外碰的面。
林沉年穿着一件短袖白t恤，虽然已经洗得发白，但看起来很干净，下面穿了一条旧牛仔裤，稍微有一些短，裤脚在脚踝上方，但他身材修长又结实，倒也看起来不别扭。
脚上自然是石穗买给他的那双布鞋。鞋子不仅干净还看着很崭新，想来是他在工地并没有怎么穿。
他虽然晒得有些黑，但比石穗最初认识他时，阳光朝气很多，和周围来来往往的学生，并没什么差别。
他今年十九岁，算起来，正是应该在大学里消耗青春的年纪。
他看到石穗，遥遥就朝她挥挥手。
石穗走过来，朝他笑了笑，又抬手看了看表，快到午饭时间：“你还没吃饭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你想吃什么？”
林沉年连忙摆摆手：“不用了，随便吃点什么就行。”说完，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又道，“学校不是有食堂么？要不石穗姐，我们去你们学校的食堂吃好了。”
学校食堂就是石穗这种几乎不下厨的女孩的根据地，听他这么说，自然一口答应，领着他去了食堂。
因为是周末，时间也还算早，食堂不像平时那么拥挤，两人打了两份饭菜，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林沉年一直跟在石穗后面，像是很拘束的模样。打饭的时候，石穗示意他点菜，他也只是随便跟打饭师傅指了几个。
坐下的时候，石穗见他神色有点古怪，随口问：“怎么了？”
林沉年摇摇头：“没什么。”
石穗上午在图书馆耕耘论文，脑细胞死了不少，一时也没多想，开始吃饭。
但是埋头吃了几口，发觉对面的林沉年没什动静，抬头看过去，却见他失神一般，看着食堂里来来往往的学生，不自觉流露的表情，有羡慕也有失落。
石穗这才想起，大学校园对此时的林沉年来说，应该是心中的一种痛。如果他未曾遭遇人生变故，如今的他应该也在这样的校园，甚至是比江大好很多的校园里，做一个认真努力的学生。他或许还是校园里的风云学生，会有同龄的好友，或许还会有一个漂亮优秀的女朋友。
林沉年大概是察觉自己的异样，回过神羞涩地看了眼石穗，道：“我没有来过大学食堂，有点好奇。”
石穗不想让话题变得伤感，笑着道：“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吗？想去哪里玩？我下午没什么事，可以陪你哦。”
林沉年沉默了片刻：“那你带我在学校里逛逛吧。”
石穗愣了一下，笑道：“好啊！”说着，用筷子敲了敲他的餐盘，“快吃饭吧，小心凉了。”
江大的校园非常大，此时入夏，整个校园葱葱郁郁，刚刚穿上夏装的男生女生们，让这座校园显得愈加朝气蓬勃。
石穗带着林沉年沿着校道，没路过一处建筑，便给他介绍。林沉年虽然是本城人，但从未来过江大校园，看着这一切都异常新鲜，表情里都是向往和羡慕。
石穗本来担心他心理状况，但见他似乎也没有难过，便放下了心。
两人说笑着走到一个转弯的坡道处，三个骑着单车的学生，忽然从上方迎面冲下来。三个并排而行，速度很快，还在打闹，边上的一人，直接就朝林沉年和石穗冲过来。
两人避之不及，还是林沉年眼明手快，两人被撞倒的时候，他将石穗拉在自己身前，自己坐在地上，石穗则扑在他这个人肉垫子身上。
因为冲力太大，石穗几乎是趴在他半撑在地的身上，双手还下意识地抱住他，呈现出一个拥抱的姿势。
不过这种时候，也容不得谁歪想。
石穗手忙脚乱爬起来：“你没事吧？”
林沉年摇摇头。
那位撞到人的熊学生，惨烈地连车带人摔倒在一旁，跌跌撞撞地扶起来车子，连连道歉，其中一人瞥到林沉年的手，猛地朝石穗鬼叫道：“同学，你男朋友手流血了，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
一句男朋友，让石穗头冒黑线，但也顾不得纠正别人，赶紧拿起林沉年的手，果然见他掌心被擦伤。
那男生又道：“要不要去校医院？”
石穗抬眼去看林沉年：“要不去医院包扎一下？”
林沉年摇头：“没事的，我做工的时候，也经常擦伤，上点药过一两天就好了。”
那男生有点听不懂他的话，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追究责任，小心翼翼问：“实在是对不起。”
石穗笑了笑，朝他挥挥手：“算了，你们走吧，在学校里骑车还是慢一点为好，小心再撞到人。”
男生一听自己被大赦，赶紧跨上单车，跟旁边两个同伴，呼啸而去。
石穗摇摇头，又将林沉年的手拿起来看了看，试探问：“真的没事？疼不疼？我们去清洗一下，待会你回去别忘了擦药。”
林沉年点头，被她那样握着手，脸上不自觉地红了红：“我知道的。”
“石穗……”两人正说着，一个声音响起。
石穗转头，看到马路对面站着一个自己的熟人。她笑了笑，打招呼：“秦欧。”
被叫做秦欧的男生，是石穗研究生同学，也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不过这学期没有课，大家各忙各的见面时间就少了很多。
秦欧走过来，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林沉年，试探问石穗：“他是？”
石穗笑道：“他是我一个弟弟，我带他逛逛我们学校，刚刚被一学生骑车撞了一下，手擦破了皮。”
她说话时，林沉年已经将自己的手垂下放好。
秦欧恍然大悟点点头，对林沉年笑笑算作打招呼，又对石穗道：“我昨天才听老师说，你也准备去美国，怎么之前都没给我透一点口风？你想好申请哪几所学校了吗？”
石穗转头看了眼林沉年，只见他表情迷茫，像是没太听懂他们的话一样。她笑了笑：“我没告诉你，是因为我还没确定。”
秦欧却是眨眼笑了笑：“我不管，反正我当你也要去。”说着，又皱皱鼻子，“你真是口风太紧了，害得我……”
石穗不明所以：“害得你什么？”
秦欧看了眼林沉年：“没什么，就是多一个战友挺开心。”他说完，想了想，“你明天有空，我们一起去中心书城逛逛？”
石穗恰好最近要去书城买书，便想也没想就答应：“好啊，我还差几本论文的资料书，明天正好去书城找找。”
秦欧道：“那我就不打扰你继续带你弟弟逛校园了，明天打电话给你。”
他告别两人，走了几步，忽然又转过头，看向还在原地的两人，恰好迎上林沉年的目光。那是一双迷茫而又小心翼翼的眼睛。
心理学专业的秦欧有点看不懂。
☆、第17章 逛书城
石穗发觉林沉年怔怔的模样，轻轻推了推他：“怎么了？”
林沉年从失神中反应过来，摇摇头：“没什么。”
他捏了捏手上的手掌，忽然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说不出的烦躁。他看了眼石穗白皙干净的脸庞，还有她手中提着的那装着书的包包，像是才蓦地反应过来，这个一直在帮助自己的姐姐，和自己并无关系，甚至他们都不是生活在同一个世界。
她的世界里，存在的是刚刚那种养尊处优的男生，以及这校园里来来往往的天之骄子。
石穗见他还是愣愣的模样，以为是刚刚被撞了的缘故，又问：“还要逛吗？”
林沉年摇摇头：“不用了，我待会儿还得去看看以前的老邻居。”
石穗哦了一声，与他一起往校外走，想了想又问：“你有什么计划吗？”
林沉年想了想：“这个月工钱还没法，等下个月一起发了，我准备去买点书，开始准备自考。”
“还是建筑类？”
“嗯。”林沉年笑了笑，“我现在也算是在实践呢。”
石穗也笑，心里莫名有点暖，下意识先要去揉他的头，但是手伸在半空，发觉他竟然比自己高大半个头，只能改为拍拍他的肩膀：“加油小年，我相信你。”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小年，林沉年愣了下，转头看向她，抿嘴笑得一脸灿烂。
两人分别后，石穗回到家，晚上一如既往接到母亲姜教授从海外打来的电话。
“小穗，你资料准备得怎么样了？”
最近电话里，这样的话几乎已经成为姜惠莲的开场白。石穗皱眉不耐道：“妈，你这么急做什么？我论文初稿都还没写出来。”
“我是怕你拖拖拉拉太久，就像大四的时候，最后跟我说不过来了。妈妈让你来美国是为你好，国内的教育能和美国比吗？”
石穗咕哝道：“我觉得国内挺好的。”
姜惠莲怒：“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是不是又不想过来了？”
“没有，妈，你放心，我会准时申请的。反正你让我申请的那两位教授，你不是都认识么？能有什么问题？”
姜惠莲道：“我是怕你不好好弄，丢我的脸。”
石穗不愿再同她多说这个话题：“妈，你今年回来吗？”
姜惠莲道：“圣诞假我和你李叔叔会回来看你。”
石穗撇撇嘴哦了一声。
挂上电话，她重重倒在自己床上，想到明年就要去美国受姜教授的摧残，便觉得人生真是一点盼头都没有。
隔日，和秦欧约好的石穗，在中心书城碰了面。
因为是周日，书城的人不算少。
秦欧和她并排走进去，开玩笑道：“看来像我们这种热爱读书的人不少嘛！”
石穗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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