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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莺早就听说过季荣谦的大名，只是从未见过。昨晚匆匆一见只留下了个大概的印象，今天倒是有机会仔仔细细地瞧上几眼，却是怎么也看不出来外头盛传的他在商场上的狠辣果决，只给她留下了一个“温和好舅舅”的形象。
　　看季荣谦认认真真地嘱咐莫昕昕要把牛奶喝光才离开，沈莺冲莫昕昕挤挤眼道：“你的小舅舅对你真好。”
　　“嗯。”莫昕昕看着手里捧着的热腾腾的牛奶，心中溢满了温暖。
　　
　　莫昕昕抬头瞅了一眼好不淑女地大口咬着三明治的沈莺，整了整思绪，将她的身世以及和季家的关系说了个大概。
　　在莫昕昕看来，既然沈莺已经是她所认同的朋友，她对于沈莺，就不应该有什么秘密，至少她的过去，没什么好隐瞒的。
　　
　　听完莫昕昕的话，沈莺倒无一丝惊讶的情绪，抬起头来说道：“其实……我早知道了。”
　　这回倒是轮到莫昕昕惊讶了。
　　沈莺探身捏了捏莫昕昕的脸颊，笑着又补充了一句，“怎么，是不是怀疑我本来就知道你季家人的身份，才故意接近你的？”
　　听出沈莺话语中的打趣意味，莫昕昕却没有把它当成玩笑话来听，而是神色认真地说道：“你不会的。”
　　
　　沈莺怔住了，连手中的三明治掉在了桌子上也没有意识到，注视着莫昕昕略显稚嫩的眉眼，沈莺咧嘴笑了起来，“你啊，还真是一个没有提防心的大笨蛋。”
　　因为她不怎么喜欢的沈家在K市还算是有点地位，沈莺确实早就知道莫昕昕是被季家收养的，对莫昕昕的身世，也是有所耳闻，但她与莫昕昕交好，也的确无关于莫昕昕与季家的关系。
　　只不过沈莺也总是担心，当莫昕昕知晓自己早就是个知情者时，会不会怀疑自己当初与她成为朋友的动机——每每想到这一点，想向莫昕昕坦白的心思就淡了下去。
　　没想到，莫昕昕会主动提起。
　　更没想到，莫昕昕竟是如此无条件地信任她。
　　
　　感觉到来自于朋友信任的温暖溢满胸膛，沈莺眉眼间充满了喜悦，但思及自己的身世以及萦绕在心头的那些负面情绪，眉头却是微微皱了起来。
　　沈莺第一次品尝到了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滋味。
　　——或许，该找个合适的机会。
　　沈莺看着小口小口啜饮着牛奶的莫昕昕，暗暗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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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来的早餐之后，莫昕昕带着沈莺参观了她的画室。
　　画室的墙壁上也早就画满了莫昕昕的作品，湛蓝的天空，美丽的花海，置身于画室之中，就能生出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沈莺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叹道：“我好像都闻到花香了，真美。”
　　闻言，莫昕昕大大地绽开了一个笑容。
　　
　　沈莺翻了翻莫昕昕摆放在画室里的作品，除了风景画就是肖像画，而肖像画的主人公，大多是一个人。
　　——季荣谦。
　　或是坐在书桌前认真翻阅文件的样子，或是站在花海中温柔而笑的样子，无一例外，都是季荣谦。
　　看了眼在专心整理画板的莫昕昕，沈莺暗叹一声这对舅甥女之间虽然没有血缘的牵绊，但比起有着血缘关系的自己和沈家人，才像是真正的亲人。
　　心里头，不由得涌起一丝羡慕的情绪。
　　
　　参观完莫昕昕的画室，沈莺跟着莫昕昕到了花园，正好碰上了在花园里散步结束正往回走的季刚。
　　对于季刚的名字，沈莺也毫不陌生，她甚是拘谨地叫了人，季刚温和地点点头，还亲昵地拍了拍莫昕昕的头顶，让她好好招待朋友，才拄着拐杖乐呵呵地走进回到客厅的铜雕大门。
　　
　　季家的花园布置得极美，又因为莫昕昕非常喜欢花，品种也是繁多的，莫昕昕拉着沈莺到了花园的一角，指着一丛小雏菊说道：“这些是我种的。”
　　沈莺看着数量不多但养护得很好的小雏菊，猜测莫昕昕必定花了很多心思，便赞道：“花很漂亮。”
　　沈莺蹲下。身，细细看着白色的小花儿，暗叹莫昕昕真的很适合这种花，一样的无邪、单纯，美得让人不敢用力呼吸。
　　
　　待两人逛得累了，莫昕昕便和沈莺在花园里的躺椅上坐下了，晒着暖洋洋的秋日阳光。
　　喝着暖胃的饮品，享受着阳光洒在身上的美好触感，沈莺觉得萦绕在心头的阴霾仿佛也在阳光下慢慢地蒸发。
　　女佣在摆放在两人之间的矮桌上摆上了点心，然后轻手轻脚地离开。
　　
　　这几个小时默默观察下来，沈莺就发觉季家不愧为自己那向来自视甚高的父亲推崇的对象，比起沈家那仿若暴发户一般用金钱堆砌起来的住处，这里略有些年头的宅院反而显得更有味道。
　　一路走过来，装饰在墙上的似乎都是莫昕昕亲笔画的画作，而不像是在沈家，她的父亲为了显示自己的品位，墙上故意挂上了不少高价拍来的名家画作，就为了在客人来时多些炫耀的谈资。
　　而季家则显得更为低调，在低调中又透出精致和温馨。
　　
　　暗暗思量间，沈莺便觉得有些昏昏欲睡，刚想遵从睡意眯上一会儿，就听到一个有些耳熟的男声在耳畔响起，“昕昕，看叔叔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沈莺睁开眼时，就看见莫昕昕已经起身迎了上去，来人一身休闲装，确实是她所认识的人，正挂着一脸灿烂的笑容向莫昕昕摆弄着他手里的音乐盒。
　　“我刚淘来的，看看，是不是很精致，是一件有些年头的艺术品了，喜不喜欢？”
　　
　　沈莺站起身来，惊讶地喊道：“薛大哥。”
　　被叫做“薛大哥”的薛智这才看见莫昕昕身后的沈莺，亦是讶然地瞪大了眼睛，“小莺，你怎么在这里？”
　　视线从沈莺身上转移到疑惑地看着他和沈莺两人的莫昕昕身上，薛智恍然大悟道：“对了，听阿……蕊说过，你考到K大附中了，和昕昕是同学吧。”
　　在说到某个名字时，无法掩饰其中的不自然。
　　
　　莫昕昕张大嘴，看着神色中仍旧流露出难过之色的薛智，仿佛明白了什么。
　　薛智定了定神，重新挤出笑容，“昕昕，阿蕊你已经见过了，小莺就是她的妹妹。”
　　不知怎么的，在薛智这样介绍沈莺时，莫昕昕觉得沈莺的情绪也低落了下去，怔怔地望着不远处的花草出神，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薛智把音乐盒送给莫昕昕后，坐了一会儿就告辞离开，沈莺的情绪一直恹恹的，莫昕昕虽然担心，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只知道是在提及沈蕊和她的关系时，情绪才产生变化的。
　　虽然只见过一面，莫昕昕对沈蕊的印象却很深，毕竟她的气质实在出众，而且也是因为她的一句话便使得薛智醉生梦死了好多天，莫昕昕想忘记她也很难。
　　
　　莫昕昕依然记得沈蕊说过她有一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妹妹，只不过当时的莫昕昕完全没有把她话中的妹妹和沈莺联系起来。
　　莫昕昕正猜想着沈莺反常的原因，就听见她用略显丧气的嗓音说道：“怎么，很惊讶我还有个姐姐？你应该见过她了吧？”
　　“嗯。”莫昕昕点点头，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过你们好像……太不像。”
　　
　　“当然不像了。”沈莺笑着站起身——此时她们仍坐在花园里，园子内很静，只有微风徐徐吹过的声音，吹散了沈莺的头发，也模糊了她的表情。
　　沈莺看着莫昕昕略带疑惑的眼神，暗暗下定了决心。
　　即使是自己一直都觉得十分不堪的身世，甚至是潜藏在这副张扬外表下的自卑情绪，在这个心灵纯净得如同水晶一般的女孩子面前，就再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吧。
　　
　　沈莺看着莫昕昕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呢，和沈蕊是同父异母的姐妹，我一点也没遗传到……那个男人的特点，所以，他在把我接回来之前，先去验过了DNA，等到确认了，才承认了我的身份，给了我现在这个姓氏。”
　　沈莺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但莫昕昕却听出了她隐藏在平静语气下的悲哀。　　　　　　　　　　　　　　　　　　　　
作者有话要说：　　




☆、030　身世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　　算是沈莺的小番外，这几章铺垫了许多配角的戏份，我知道亲们也烦了，下章就回主线了。。。
　　　　　　　　　　　　　　　　　　　　
　　沈莺原以为要对已被自己认定为好友的莫昕昕吐露不光彩的身世和对沈家的怨恨会很困难，但一旦开口，就发现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我妈妈是在K市念大学的时候认识那个男人的，她从老家考到了K市，在大三的时候认识了那个男人……”
　　莫昕昕发觉沈莺一直称呼她的父亲为“那个男人”，想来与父亲的关系并不好，或者说是怨恨着父亲的，不过她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听着沈莺诉说。
　　
　　“他们相差了很多岁，但是我妈妈一点都不介意，我记得从我记事开始，就一遍一遍听她说他们两个人的初遇，还有之后的相恋相处，在她眼中，那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哪怕后来被抛弃，她也没有一句怨言……”
　　沈莺始终记得，母亲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在每天的忙碌之后，不厌其烦地告诉自己，她的父亲有多好，多么的风度翩翩、令人着迷，初遇时绅士地扶起了被拥挤人群撞倒在地的她，而她，因此一见钟情。
　　沈莺原本以为她的父亲是有所牵绊才把她们母女俩留在母亲老家的小镇上，后来才知道，母亲根本是做了人家第三者，她没法介入那个男人的家庭，才像失败者一样逃回了老家。
　　
　　“她很爱那个男人，也一直以为那个男人很爱她，所以就算知道他有家室，也心甘情愿的做第三者，甚至还天真地以为那个男人总有一天会为了她和他的妻子离婚，”沈莺冷冷地嗤笑道，“那个男人的花言巧语骗了她，事实上，他那么爱面子的人，怎么会愿意为了一个穷地方来的大学生和出身世家的妻子离婚，只是玩玩而已，我妈妈却当真了，没名没分地跟着他，直到她怀了孕，那个男人还是不愿意离婚给她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名分，她才知道自己活在一个编织得很美好的梦里面。”
　　
　　沈莺坐在莫昕昕的身边，头始终低垂着，似乎不愿意让好友看到她眼角滑落的泪珠，“这些我都是听我的外公说的，那个男人叫我妈妈打掉孩子，要和她断绝关系，她不肯打掉，想要生下来，但是在K市肯定没有办法的，就回了老家……外公气得要命，但还是让我妈妈生下了我。”
　　在那个小镇上，哪家生了孩子根本是纸包不住火的事，所以，沈莺母亲未婚先孕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沈莺记得在她来K市之前，最不愿意去的地方就是学校，那里人人都会嘲笑她，嘲笑她的母亲，话语有多刻薄多难听，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后来外公过世了，妈妈还是在想着那个男人，爱着那个男人，她开始和K市的朋友联系，打听那个男人的情况，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那个男人找上了门来。”
　　那时候，沈莺小学刚刚毕业，她的母亲高兴坏了，抱着那个男人哭得满脸泪水，而沈莺，她记得自己表情冷冷地站在一边，看着那个应该是她父亲的男人，却没有一点高兴的情绪。
　　她那会儿已经懂事了，也从外公那里听说过母亲的过往和生父的无情无义，对于突然冒出来的男人，又怎么会有感情？
　　
　　“那个男人是从我妈妈的朋友那儿知道她的消息的，其实他早就知道妈妈回了老家，却一直都没有来找，只是才听说她有个孩子，猜想可能是他的，才会来接我们的。”沈莺嘲讽地说，“不过不是出于骨肉亲情，而是因为面子。他怕的是，万一我的身世被曝光了而我又成长成了一个糟糕的人，那就太丢沈家的脸面了，所以，才愿意发发慈悲接回我们，然后，让我可以在他的地盘，在他的控制范围内长大。”
　　
　　莫昕昕看着沈莺低垂着的手，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记得，每次季荣谦这样握着她的手给她力量的时候，她都觉得很窝心——所以她也想把她的关怀，传达给沈莺。
　　沈莺回握住，扯了扯嘴角继续说道：“妈妈真的很傻，又一次被那个男人骗了，很高兴地和他回了K市，还以为他愿意和她在一起了，其实那个男人只是把我们养在外头，记得的时候来瞅上一眼，施舍般地扔下一叠钱，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面。”
　　或许因为这样，像被养在金丝雀笼中的沈莺母亲很快就抑郁而死，或许是因为她对沈父的期待太大了，结果却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落，直到最后再也无法承受沈父的无视和冷漠，只能亲手打碎了心中藏着的沈父深爱着她的幻想，心中的信念顷刻间崩塌，就再也没有活着的意念。
　　
　　“妈妈过世之后，我就被接回了沈家，我呢，就像是从一个小小的笼子换到了一个更大更精致也更压抑的笼子里，其实那个男人一点也不想把我接回去的，因为沈夫人一直都很讨厌我，但是他是我唯一的监护人了，他不会把我一个人丢在外头，闹出丑事给沈家丢脸的。”
　　沈莺偏头看向莫昕昕，眼角还残留着泪痕，但双眼灼灼的，仿佛透着暗色的光，“就是这样一个男人，自私自利，花心无情，我妈妈却爱了他一辈子，也被他毁了一辈子，可她，在走之前，还让我不要恨他……”
　　沈莺的牙齿咬着下唇，用力之大几乎要咬出血来，“可是，我怎么能不恨他呢……”
　　
　　莫昕昕阻止沈莺再说下去，尽管沈父有再多错，但有些话，身为女儿的沈莺不该说。
　　莫昕昕也终于明白，在谈论同年级女生自杀事件时，沈莺为何会对爱情这个字眼表现出不屑一顾的态度。
　　沈莺定了定神，她撇过脸，擦干净眼角的泪痕，“到了沈家之后，我尽量让自己过得像一个透明人一样。沈蕊虽然是我的姐姐，但除了日常的问候，我们之间没有说过别的话，她还有个哥哥沈震，也是沈夫人所生，也是尽量无视我的存在，其实这样也好，我还能轻松一点。但是沈夫人不能，她对我，还有我的妈妈恨之入骨，那个男人花心，在外头有过很多女人，但都只是玩玩，沈夫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是只有我妈妈生下了孩子，我自然就成了她的眼中钉。”
　　
　　“你在沈家过得……很不好？”莫昕昕迟疑地问。
　　沈莺摇摇头，“在物质上他们算是从来没有亏待过我，但是沈夫人对我妈妈的侮辱，一天都没有停止过。我在镇上念小学的时候成绩还算不错，不比那会儿和我同班的刘逸笑差的，可后来我到了K市到了沈家，我就明白，太过出头太过惹眼就是一种罪过，沈夫人更加容不下我。我妈妈过世以后，我就不怕看到她失望的目光了……我的成绩一落千丈，那个男人对我这个女儿也彻底死了心，不再指望能培养出一个像沈蕊一样优秀的女儿，沈夫人也就松了一口气，至少认为我不是太大的威胁。其实我还巴不得那个男人对我彻底失望，把我赶出沈家，那就最好不过的事。”
　　
　　莫昕昕的心里沉甸甸的，瞬间明白沈莺的眼底为何总是藏着许多她看不懂的悲伤，究其原因，应该就是得不到她承认的父亲和背后的沈家。
　　沈莺的情绪已经慢慢平复下来，说起沈家和沈夫人时的语气也只剩下刻板的冷漠，“临近中考一个月的时候，沈夫人说的话真的是激怒我了，她说像我妈妈那样不要脸的女人，怎么可能生养出品性好的女儿来，还把我妈妈说得一无是处，我当时……就很生我自己的气，我觉得我故意贬低自己根本没有用，也不能打消沈夫人的怨恨，反而让我妈妈到死都不得安宁。”
　　
　　“所以我后悔了，我开始发奋，拼了命地念书，不过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落下的功课太多，最后也只是踩着分数线进了K大附中。不过这也足够让沈夫人惊讶了，我的哥哥姐姐都是K大附中的优秀毕业生，我进了和他们一样的学校，她一定恨得牙痒痒，我到现在还记得她那时候的表情。”沈莺笑了起来，笑容中却透着一丝苍凉的味道。
　　
　　“从进入这所学校开始，我就改变主意了，我何必为了沈夫人毁掉自己的前程，我不该这么傻的，”沈莺喝光了杯子里的饮料，让她干燥的嗓子稍稍舒服了些，“这之后，沈夫人就越发看我不顺眼了，总是故意挑着我妈妈惹我对她不敬，然后激怒那个男人，我觉得难受，就不想回沈家去，一到这个时候，我就出来随便在哪里呆着都好，就是不想回到那个地方……上次加上这次，昕昕你已经看到两次狼狈不堪的、离家出走的我了。”
　　
　　“沈莺……”莫昕昕动了动嘴唇，却不知从何安慰，“任何时候，你都可以找我的，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谢谢你，昕昕，”沈莺注视着莫昕昕，随后绽开一个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