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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女凶猛-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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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庶母!”秦念听得分明,李氏的打算她也猜了八分,便极“诚挚”地道:“我已然同那些下人们示意过了,然而我资历尚浅,未必服人,总不好天天过去恫吓一番的。但阿瑶离生产还有八个月……这八个月里头,随便哪一天的消息传出去了,叫人知道都要毁了阿瑶一生的。她那边儿的侍人都是庶母亲自挑选的,便是您不再管家,恩威犹在——庶母且好生想想吧。”

    她这话仿佛触到了李氏心里头的某个角落,李氏怔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

    秦念说完了正事儿,又闲聊几句,便告辞出来了。她眼前仿佛还晃着李氏点头之后那愁眉不解的模样,心中简直有些喟叹——何谓自作自受?看看李氏这样便对了。

    李氏不过是个奴婢出身,侥幸脱籍的良妾罢了,白瑶便是庶生,却也是白家正经的小娘子。李氏的晚景如何,十分里倒有七分要看白瑶嫁了个什么人家。白瑶能嫁什么样的人家,十分里却有九分要看这未婚先孕的消息传不传得出去。这消息传不传得出去,偏生又八分赖着她院子里的下人口风严实不严实。

    但秦念会隔三差五去亲自堵下人的口么?她到底是当家主母啊。她去,李氏安排的下人要觉得她多事且没眼界;她若只派个大婢子去,又未必能收效良好,倘若风声传出去,只怕她与白琅的情义都要受些连累!这般差事,由李氏自己去做,方才妥帖。

    李氏一定是这府上最适合做这事儿的人了。秦念单是想到这一出安排,都忍不住想给自己请一拨乐姬来唱一阵子歌儿庆贺一番。若不是整座将军府这几日都闷闷的,且府上素来不蓄女乐的话,她大概当真做得出来。

    然而与她欢欣不同,白琅这几日依旧是愁云惨淡的。秦念倒也清楚他心中思虑——白瑶怀了名声极坏的齐校尉的骨血,这消息若是传出去,叫白琅在鹰扬卫的同僚里头怎么抬头?虽然目下消息尚不曾走漏,然而谁能保证直到那孩儿被送到什么佛寺道观之后还全然不漏半点风声?

    须知这妇女有身子可不比猫狗要生崽子,要请女医来看诊,要安胎要服药,最后更有一场伤筋动骨的分娩,要请最好的产婆才成——秦念不知晓贫穷人家的女子要不要这般,但白瑶既然生在这一座府邸中,他们作为兄嫂便断然没有让她如贱民女子一般自生自灭的道理。

    这样的情形之下,白琅便是恼羞成怒也没别的法子可想,独有一日日苦熬。这些天他虽然仍歇息在秦念房中,却不与她亲近,夜间只是说几句话便沉默下去。秦念曾以为他睡着了,但每每在多半个时辰之后,还能听到他轻声的叹息。

    他这几日,瘦削得很是厉害。以往不该他轮值的时候,他多是在书房读书习字,或许只在一边看着秦念弹琴刺绣。然而如今他却叫人在后园内立了个靶子,日日只是习箭。

    白琅的箭术原本便不坏,饶是秦念自恃箭术百步穿杨,与白琅比起来也胜不了几分,如今他在后园里练习久了,发箭更有些隐隐的风雷之势。秦念从李氏那里出来便想着去寻他,将这事儿与他说一番,也好稍稍宽慰他些,于是走得离那箭靶子近些都能听到箭矢破空的声音。

    他心里一定是苦极了,方才这般苦练……或许,他是将那靶子当做齐校尉,他想杀也不能杀的人了吧?

    秦念正想着,却听到一声女子的惊呼,道:“郎君,您手上见血了!”

    这女声如此熟悉,她心里不由一沉,几步抢过去,正见着脉脉立在白琅身边,一脸焦急模样。而白琅弯弓搭箭,有血滴染红弓弦,他却如同不觉般,手一松,一枚白羽箭直入靶心。

    秦念不由回头,正看见了身后的殷殷。

    殷殷亦是暂怔住了,之后唤“娘子”的声音便有些大,又有些急。想来那边也听到了,脉脉一惊,面上突然绯红,向后急退了两步。

    秦念一言不发,只向白琅走过去。白琅这方才看了她,将弓丢给一边已有些无地自容之意的脉脉,却并不看这婢子,只向她迎了几步,目光清明温和,道:“你来了?”

    秦念却咬了嘴唇,胸中一时竟不知翻腾着些什么,答不出话来。

    她素来是疼宠脉脉与殷殷两个的,到底是与她同甘共苦过的人……只是,脉脉怎么会单独出现在白琅身边呢?这问题的答案太过简单,简单到她不敢想。

    侍嫁婢,原本便应该是送给郎君的……脉脉见得那齐校尉尚且心动,面对着白琅这样的人物,又怎会不生出心思来?到底是到了年纪了。

    秦念不由瞥了她一眼,但见她手指捏着白琅的血染红的那一段丝弦。

    她突然便觉得心头一股子怒意,疾步上前,从脉脉手中取过白琅的弓,又从白琅腰间的箭壶中抽出四支箭来。饶是她动作并不凶狠,脉脉却无由打了个寒颤,向后退了几步。

    秦念并不搭理她,四支羽箭依次脱弦,疾射向靶心,正正将白琅前一箭绕在中间。这一手功夫原本全无意义,但要做到这一出,却比连射四箭,每一箭都射劈前一箭更难。劈箭不过是手不抖心不颤的功夫,这绕箭却要眼疾手稳,若不是她幼时无聊,自然不会练这东西。

    白琅这一张弓太硬,她连拉个满弓都困难。若是劲儿上不到十成十,射出去的箭便极易歪斜。是而能做到这样,连她自己都有些惊奇。

    她动作极迅捷,四箭射毕,倒也不看脉脉,只将弓放回白琅手中,强笑道:“我听闻郎君设了个靶子——我是最喜欢这个的了,郎君也不邀请我来试试手。多时不曾练习,且喜不曾出丑。”

    白琅点点头,和声道:“娘子这一手,天下没几个人能使得出。”

    他这言语,却是真心诚意的夸赞了。秦念原本也没想过一心想要个贤德夫人的白琅会赞赏她这一手,不禁有些愕然。她先前也不过是心口子一股郁气,发不出自然难受,然而咆哮发怒又太过泼悍,有*份。

    他射箭发泄,她便有样学样,原本只想着他能看出她不欢喜便好了,却不想他要夸她箭法。

    他怎么还有这一份心思的?

    于是,她将羊脂一般白嫩的手抬给白琅看,道:“你看,你的血把我手指都沾染了。你便把那靶子射穿了一千次一万次,又有什么用?那人一根儿头发也不会掉的,你做什么非要这般糟践自己?我心里头舍不得。”

    白琅的手指温柔的捻住她指尖,他轻声道:“亦不是第一回把血染在你手上,实在不知你还在意这个。”

    秦念心头忽然一动,她记得,这的确不是第一回……第一回,是那个修罗场一般的原野,狼在远处撕吃尸首,他唇边染着血,她的手被他握在掌中,擦去那还带着他温度的绛色痕迹。

    她忽然便不慌了,脉脉再如何,都不过是个低微的婢子。她是他的夫人,他们一同经历的事儿,是谁都不能比拟的。

    白琅既然还记得那一日,还会用这温和的口气提起那一日,自然是也喜欢那个英勇得愚蠢的她了。

    她一时心意浮动,竟说不出话来,终于,白琅又道:“你同庶母说过了?”

    秦念这才想起她来找他是为了什么,忙点了头,道:“庶母答应了。”

    白琅终于露出了些轻松笑意,秦念先前是也与他说过这一出的,他自然是同意。秦念看着他笑,心里也欢喜,却不知怎的,胸口忽地便翻江倒海起来,竟是难抑。

    她脸色变了,掏了帕子捂住口,却又觉得那一股子难受劲儿忽的消失了,凭空来去,仿佛只是幻觉。
第 058 章  企
    “或许不过是早点太过油腻了些。”她抬眼,正对着白琅征询的眼神。

    白琅“哦”一声,点了点头,却仿佛并不太信她的话,反倒挥了手示意婢女小厮们退下——他自己身边是一直都跟着一对小厮的,再加上秦念身边的殷殷与不请自来的脉脉,一行人走开了他方道:“当真是早点油腻?”

    秦念知晓他在问什么,但她自己也不敢确定了的。而见她摇头,白琅复问道:“今日不是三月十一?上一回你便不曾有,如今晚了该有二十日。”

    秦念一怔,自己算了一回,方道:“我都不曾想过这个……我前阵子一心扑着阿瑶的事儿,哪里顾得着这个!只是,这事儿晚了也未见得是因那一出,因太过慌张劳累怕也是有的……现下哪儿能一口咬定,若是空欢喜……”

    “叫人去唤了千金科的女医来诊治便是了。”白琅道,他的神色是欢喜的,眼神润得好像是浸在清水中的墨玉。

    秦念张了张口,却终于只是点了头,道:“郎君何必这样焦急。”

    白琅看她一眼,微微笑了,什么也不说。他当真是很急切的,竟是叫小厮骑了马去请女医来,于是不到一个时辰,京中最擅千金科的刘女医便出现在了白家夫人的房中。彼时秦念正老实坐了,将手腕斜伸给她。

    刘女医算得上是京中点得出名姓的人物了,除却常年在宫中的几位女医,便数着她在千金科上造诣高。她家中自父祖便是杏林传人,说来亦是师出名门。她进了屋子,秦念便觉得仿佛有一股子慈和平稳的气息也一并入了来,竟忍不住向刘女医笑了笑。

    刘女医是个三十余岁的妇人,正经向秦念与白琅行了礼,却也不多话,上前便将指腹不轻不重按在了秦念脉搏上。

    从秦念这里,正是能看到她眉目疏淡平和的样子,心里头也不禁慢慢安宁了下来。她心内原本是有些波澜的——与白琅那隐隐按捺不住惊喜的心意不同,秦念说不清自己怀揣的到底是喜悦还是忧虑。

    这个孩儿来得太早了,她有些怕。

    刘女医静静地诊了一会儿脉,向秦念道:“娘子的癸水停了罢?”

    秦念看到她的神情,便知道了她要宣布的是怎样的一个消息,此刻也只能抿了嘴唇点了头。

    “那么,该当正是喜脉无疑了。”刘女医收手立起,向一边的白琅道:“恭贺郎君,恭贺娘子。”

    饶是白琅素日不惊不诧,听得这一句,亦忍不住是满面欢喜,忙忙叫了婢子取银帛厚酬刘女医,转过脸看着秦念,一脸喜色便更浓几分。

    秦念也想附和他一番,然而她实在是笑不出来。她想到接下来十个月须得行正坐端讲究繁杂,又不可与白琅言笑亲昵,再还要面对一场血肉模糊的折难,便丝毫也不觉得喜悦了。

    于是应着白琅的笑容,她笑得很有些别扭。白琅自然也看在了眼中,便俯下身,凑近她,轻声道:“怎么,你不欢喜么?”

    秦念垂了眼眸,蔫声道:“我怕。”

    白琅一怔,道:“你怕什么?”

    秦念闷闷地想了一会儿,抬头道:“我怕好多事儿啊,怕疼,怕血,怕有了身子不能陪着你,你便欢喜了别人……”

    她这话说得稚拙任性,白琅失笑,最终却只在她身边坐下,看了她良久,将她拥进怀里抱着。

    “怎么?”秦念的脸蹭靠在他肩上,实在是有些讶异。从白瑶出事儿之后,白琅便很少这样亲热地搂着她了。

    “不怕。”他轻声道:“我一直都陪着你。”

    他既然是这般说了,下头的几日便也是这般做。但凡遇得白日里不当值时,白琅便时常在秦念身边陪着,有时候是唤她去他书房中闲坐,她在一边儿慢吞吞地给婴儿的衣裳外层刺绣些花饰,他在一边儿读书,时不时看几眼过来,倒也很有些百姓夫妇的趣味。

    同是有身孕,白瑶和秦念的状况简直是天差地别。秦念这边儿,整座府邸都仔细准备着小郎君或是小娘子的诞生,白瑶那边,却是藏着掖着捂着,断断不敢叫人听了风声去。

    白琅是决计不让任何外人知晓白瑶身子有异的,更不会叫人多在意白瑶些许。秦念私下里叫脉脉去打听了,亦只知晓白瑶那边凄清远甚以往。非但安胎的药汤不会有半份儿进与白瑶吃,连着滋养的膳食都不再特意为她准备。偶然秦念这边儿“多”做了些东西,方才一式一些给白瑶和李氏各送去一份儿。

    但她却也不敢叫白瑶知道自己也有身孕的事儿。若是旁人受了她的好,大概会心存感激,可若是白瑶这般想法与常人截然不同的人物,秦念当真保不准她是会谢谢自己多心的照拂,还是会因同人不同命生了怨恨。

    可事情瞒得过白瑶,却瞒不过李氏。

    那一日,秦念甫一到了白琅书房之中,正没有说上两句话,便见得白琅的小厮进门,道:“郎君……那人要见您。”

    小厮口中的“那人”是谁,秦念心下清楚得很,除了李氏之外,还有谁这么难以称呼的?白琅待李氏素来礼敬有加,但并不亲善,是故府上的人当着李氏的面儿称呼她做“李阿母”,当着白琅的面,却能不直称便尽量绕着来。

    “我可要回避?”秦念道。

    白琅看她一眼,微微蹙眉,指指隔开书房内外的屏风道:“你且在里头等一忽儿罢。”

    秦念便依言去了,她想着,李氏这时候来寻白琅,十之□□是白瑶的事情。而她既然将白瑶的事情全部交给了李氏,便不再方便插手了,如白琅的意思,躲一会儿,或许正能免了这一份尴尬去。

    然而李氏进门说的话,却实在称不上是好言语。

    她声音还是谦卑的,只是先恭贺了秦念的身孕,又比举了白瑶的处境,说到动情之处,怕是声泪俱下。连秦念在后头都分明听得哽咽,白琅在前头也只得道一句“庶母莫要太过伤怀。”

    到得此时,秦念仍觉得李氏来得莫名,倘若只为给白瑶哭几声苦,大可不必再将白瑶“小孽障”“催债的”一般骂一通。可紧接着李氏的言语便如兜头一盆冷水浇将下来,她道:“我问询过了,娘子的日子同阿瑶的,怕是差不多。若是如此,郎君可不可以看待阿瑶骨肉分离着实可怜,将那孩儿也留在府上,只做一对孪生孩儿养?”

    秦念的指甲生生刺入掌心。她自觉并不是个小气的人,然而李氏怎么才能想到这样的要求来?!她掰着自己的指头算,也该比白瑶晚个七八天的,若是不出意外,她腹中的这个便要晚着落地。

    按着李氏的说法,若白瑶生了个小娘子还好,若是生了儿郎,嫡长子的名分,便落在了那个孩儿身上,再不是她的骨血了。这哪儿能忍?!

    秦念直恨不得能推开屏风,便是撕破脸,也要拦了李氏这念想!一个家族最要紧的便是嫡长子,若是连这一个名头都不能保给自己的亲儿,她这娘子做了有什么意思?

    但她尚未动作,便听得外头白琅的回答,极平静而坚定,道:“不行。”

    “郎君?”李氏大概不曾想过他会这样直白地拒绝,又道:“天可怜见,给咱们家中一个机会将这事儿掩过去,亦能全了阿瑶的母子之情……”

    白琅的声音并不严厉,口气却不容再辩驳:“不,我断不能耽搁我儿的嫡长子名分,再者,这件事可是我白琅的错?该是委屈我妻儿来成全她?”

    他的话未曾说完,秦念已然快要将指间缠着的丝帕扯破了。她听得白琅这般答,心中的欢喜平安竟是满满将溢出来——她是多怕白琅顾念什么兄妹之情便一口答应此事啊!若是他答应了,她便是再难过也没有回寰的余地,毕竟,一个女子若此时不从夫婿的安排,便是气量狭窄,负了夫家的看托了。

    但白琅答得这般坚决。

    外头传来噗通一声,听着像是有人跪下的声音。紧接着,秦念便听得李氏哭道:“这自然全怪阿瑶那没主意的,可她是郎君的亲妹,她独有这一份愿望,天天与我哭诉……我是她生母,如何忍心……”

    “她没主意?若是没主意,该听着父兄的安排,在府中好好做个知礼温顺的小娘子,来日嫁了人,勤俭持家。断断没有借着上元节与人厮混,还落出身孕的事情——庶母,这是不知事没主意,还是鲜廉寡耻?!”

    白琅很少一股脑儿说很多话,他这一番却说得字字逼着前一字,生生能将人噎得喘不上气来,到得最后一句稍作停顿,“鲜廉寡耻”四字却又念得分外用力。

    还好白瑶自己不在,否则听得白琅这般说,怕是当场要昏过去。但便是李氏听着,只怕也觉得刺耳得很,声音竟换做了哀求,道:“郎君,您怎样说这小孽障都好,只是……只是今日的事儿,还望郎君多加考虑。那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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