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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相尽欢-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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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带着二狗风风火火地跑向了正殿,又在殿门口刹住脚步问道:“君上身边有长老吗?”
  一旁的冥司使答道:“回大人的话,没有。”
  “那有冥臣或者领主吗?”
  “也没有。”
  我放下心来,推开殿门跑了进去,却见灯辉华光通透如昼的正殿内,夙恒的面前还坐了两位仙气缭绕的上界尊神。
  跳跃奔跑中的二狗来不及停下爪子,又或许是因为爪子有伤不好控制,它再次撞到了我的腿上。
  这那两位神尊我只在天界百神志里看过,其中一位是执掌所有凡人命格乾坤的修明神君,另一位是在陌凉云洲避世已久的清岑天君……
  在字数极简的百神志里,他们两个的名字后面,都跟了整整一页纸的功业注解。
  我一早听说过这两位和夙恒冥君颇有一番私交,却也是第一次见到他们的本尊。
  夙恒从白玉龙纹的华座上站了起来,走到我身边以后,旁若无人地牵上了我的手,通透灯辉掩映下,那双勾魂的紫眸愈发显得华彩流光。
  “这位想必就是慕挽?果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修明神君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身姿俊朗清雅若芝兰玉树,极其自然地问道:“你们的婚典定在什么时候?”
  清岑天君跟着站了起来,我听闻这位殿下向来少言寡语到了一定境界,却听他也开口道:“宜早不宜迟。”
  夙恒似乎对这个问题颇为满意,从善如流地答道:“明年三月十九。”

  ☆、第3章

  “明年三月十九,你倒是真会挑。”修明神君浅笑一声,温润如竹露清风,他侧眸看向夙恒,意有所指道:“我粗略算了算,那一天五行调和,适宜嫁娶,确然是个很好的日子。”
  清岑天君同样看了过来,慢条斯理不带表情地评价道:“也许夙恒会嫌这日子不够早。”言罢又不慌不忙地缓缓问道:“今晚还去不去朝夕楼?”
  听到朝夕楼这三个字,我怔怔地抬起头,呆然将夙恒望着,“你去过朝夕楼?”
  朝夕楼的名字取义自“朝风夕月”,是整个冥界最负盛名的风月烟花之地,坐落在冥洲王城外十里云波酒巷的尽头,传说那里朝歌夜弦堆金砌玉,翻云覆雨难舍昼夜,声色纵情靡靡不绝。
  “从未去过。”夙恒揽过我的腰,直接将我搂进了怀里,“我只有挽挽。”
  我攥紧水红色的薄纱衣袖,复又问道:“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夙恒将我的脸轻捏了一把,眼中清晰地倒映着我的影子,平淡如常地答道:“我怎么会骗挽挽。”
  随后他扫眼看过修明和清岑。
  修明神君即刻走到清岑天君的身侧,刻着银纹的宽广衣袖随风浅荡,周身缭绕的仙气纯净至极,甚至将头顶饭盆的二狗引过去几分。
  修明抬手拍上了清岑的肩膀,眸底笑意转瞬即逝,颇为诚恳地道了一句:“清岑无意失言了,慕姑娘莫要当真。”
  清岑天君并未否认,深邃如墨玉的黑眸沉静若水,这位传说中在整个天界内最为薄情寡性的神仙,此时此刻竟然面不改色道:“是我打算去朝夕楼。”
  尔后他顿了一下,又接着气定神闲道:“顺便想叫上修明和夙恒。”
  修明神君轻咳一声,长身玉立在清岑旁边,跟着添了一句顺理成章的解释:“慕姑娘请放心,夙恒向来洁身自好,他当然不会去。”
  我眨了眨眼睛,定定看向清岑天君,半明不白地问他:“为什么要去朝夕楼?”
  夙恒淡淡嗯了一声,不紧不慢地接话道:“因为天界没有花街柳巷,清岑想去见识一番。”
  修明的目光变得有些沉痛,他低低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地凝视清岑,“我原本打算拦住清岑,奈何他铁了心非要去一趟。”话中又隐隐带着点惋惜,以及有意无意的嫌弃:“他觉得独自一人去无甚乐趣,因而还想捎带上我和夙恒。”
  清岑天君没有出言解释,安静的像是被婆家欺负的小媳妇,默不作声地低下了头。
  月华入窗滟滟流光,凉风拂过素锦纱帐,修明神君弯腰捡起一块掉落在地的玉石,放进了二狗头顶的饭盆里,温声低语道:“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天界,改日再同慕姑娘一叙。”
  随后,修明神君语重心长:“清岑,和我一起走吧。”
  这两位天界尊神先后与夙恒道了个别,等到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以后,我转身站到二狗旁边,端起它脑袋上的饭盆就往殿外走。
  二狗的心神都在它的饭盆上,小跑着跟到了我的后面。
  我抱着二狗的饭盆,心里忽然有万般委屈,“假如我今天晚上不来紫宸殿,你是不是真的会去那种地方……”
  二狗跟着呜咽了两声,水雾雾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我,怜悯又同情地蹭了蹭我的脚。
  夙恒拿走了我手里的饭盆,凭空变出几块剔透至极的上品仙玉,他将那些玉石塞进二狗的饭盆,连盆带玉一并扔出了正殿大门。
  我家二狗怔了一瞬,飞一般地冲出了大门,带过一阵自由自在的疾风,全然不顾爪子上尚未复原的伤口。
  在它撒丫子离开正殿的那一刻,灵珠神玉雕琢的华门“砰”的一声重重掩上。
  二狗这才发觉自己被冷漠的主人无情又残忍地抛弃了,我在殿内只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挠门声,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又变成了伤心欲绝的呜呜啜泣声……
  再然后,二狗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燃着冥火的宫灯濯然生辉,一排排书架里摆满了古籍藏卷,殿内的檀木窗严丝合缝,听不见窗外的一丝风声。
  “在你之前,我没有碰过女人。”夙恒抬袖握上我的手腕,修长的手指磨蹭着莹润的雪肤,低缓着声音同我说道:“有了你以后,也不会再碰别人。”
  这话听了很让我受用,我踮起脚尖亲了他的脸,伏在他肩头软声耳语:“要是有一天……有一天你不再喜欢我了,我就是心里再难过,也一定不会缠着你。”
  “不会有那一天。”他淡定地答道。
  这一晚夙恒在桌前批阅奏折,我坐在他旁边安静地吃东西,茶几上摆了几盘香糯精致的点心,我瞧过奶白色的杏仁甜羹和洒了芙蓉糖的玫瑰软糕,最终盯上了装在翡翠盘里的鸡汁汤包。
  夙恒一手字写得极好,无论是古梵语还是上古天语,皆有一派行云流水般的天成风骨。
  我一边看着他写字,一边用白玉勺舀起一只汤包。
  挑在指间的玉勺子有些晃,软嫩白滑的汤包也跟着在勺内左右轻摇,虽然还没有吃进嘴里,却已经能猜到这只汤包会是多么的松软爽韧。
  那汤包的皮一点就破,我极轻地咬了一口,甘冽的汁液即刻溅了出来,有几滴洒在了勺子的玉柄上。
  我伸出粉嫩的舌尖,将勺子仔细地舔了舔。
  夙恒就是在这个时候挑起了我的下巴。
  他的左手尚且执着一支黑杆的朱砂笔,右手的两指却捏在我的下巴上,在这样法相庄严的紫宸殿里,他漫不经心地低低道了一句:“吃个包子也这么勾人,怕我不知道你是狐狸精?”
  我双颊嫣红,觉得自己吃包子的方法不对,默默把盛着汤包的白玉勺放回了盘子里。
  黑玉为骨的朱砂笔从夙恒的指间滚落,他低头含着我的耳朵尖,驾轻就熟地解开我的腰带。
  我并紧了双腿,耳根阵阵发热,软着声音道:“不要……”
  这话并没能阻止夙恒拉开我的衣襟。
  我红透了脸低下头,却见薄樱色的肚兜裹得有些紧,胸前那一双沉甸甸的雪嫩丰盈似是快要兜不住了。
  我羞耻地往后移了几寸距离,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你、你昨晚太用力了……那里、那里还有点疼。”
  夙恒的手顿了一下,眼神似是暗了暗。
  “这里系的紧,看你似乎不舒服。”他解下我的肚兜,又将我的衣领重新拉好,把我抱到了他的腿上,平淡且从容道:“乖,今晚不动你。”
  我蜷在他怀里蹭了蹭,双眸闪烁水汪汪地看着他,“我还想吃包子。”
  那几个鲜美可口的鸡汁汤包被我全部吃掉以后,我恍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端着澄如镜湖的碧青色翡翠盘,心跳快如擂鼓。
  夙恒合上一本八荒奏折,宽大的深紫衣袖铺在桌面上,明澈灯辉的柔光落在他的袖口,清隽如秋光淡日里的柳梦花影。
  他伸手将我搂紧,低缓问道:“怎么了?”
  “你还记不记得蓬莱仙岛的芸姬姑娘,”我顿了一下,谨慎又诚实道:“我今天晚上在西宁宫附近碰到了她,我看了她的眼睛……小时候娘亲教我勾魂之术,她说只有狐狸才可以学。”
  我侧过脸定定将夙恒看着,“我只学了勾魂之术的第一步,而且经常用不好,但是今天晚上……”
  我抱着翡翠盘扑进他怀里,“我看见芸姬的身体里……有两个重叠的魂魄。”
  夙恒没有再问这两个魂魄的事,他沉默片刻,目光凝在我的脸上,“挽挽很害怕?”
  我尚未回答,他又淡声接着道:“芸姬的母亲是幽冥河的鬼女,她生来带着幽冥河的阴气,鬼魂俯在她身上比较容易。”
  夙恒解释的这样简单轻易,我听得却不甚明晰,安静了片刻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芸姬姑娘的父亲是蓬莱仙岛的岛主,我记得这位岛主娶的乃是三十六重天的一位端庄淑惠的女仙,倘若芸姬的母亲是幽冥河以艳丽著称的鬼女,那芸姬……大概是这位岛主大人惹下的风流债。
  然而即便是风流债,蓬莱岛主也很宠爱这个女儿,他膝下有好几个儿子,却唯独一个芸姬是女孩子。蓬莱又号称岛中仙界,云蒸霞蔚灵气清纯,哪怕芸姬生来阴气重,在蓬莱仙岛上娇养几百年,也该是能明净许多。
  这样看来,要想依附在她身上,仍旧不是一件多简单的事情——
  那该是什么样的鬼魂。
  我心下一抖,后知后觉地问道:“我师父他……知不知道这件事?”
  “容瑜?”夙恒的声音平静且淡漠,甚至听不出起伏,一双漂亮的紫眸明灭深幽,最终言简意赅地答道:“不用担心他。”

  ☆、第3章

  夜幕渐长,云风清冷,临近冬至的那几天,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初雪,雕金砌玉的宫阙殿宇覆了一层剔透的轻白,悠悠然的日光一照,泛着柔和的浅金色。
  这日花令写了一张非常正经的帖子,邀我去她的凝花阁作客。
  花令在帖子里说,她家中养的小黄鸡都已经长大了,有几只母鸡生得又肥又嫩,她常常天不亮就爬起来,带着这几只肥肥嫩嫩的母鸡晨跑,觉得它们的鸡翅膀愈发厚实,鸡爪子也越发矫健。
  恰好她最近又得了一兜南海佛山的甘甜红枣,在天时地利人和齐齐具备的条件下,她毅然决定熬几锅色香味俱全的的红枣母鸡汤,邀请大家前来品尝。
  我捧着这张帖子细细研究了一会,在看到“又肥又嫩”这四个字的时候,心尖儿微微颤了一下,在看到“红枣母鸡汤”这五个字的时候,顿觉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次日清晨,天光微盛。
  等到夙恒上朝以后,我颠颠跑去了凝花阁。
  彼时花令正在院子里搬椅子,她今天穿了一件璎珞红的绫罗长裙,曳地三尺的裙摆上绣着娇艳欲滴的扶风海棠,乌黑的长发盘成了朝云近香髻,缀着一支赤霞丹玉的剔透玲珑钗。
  院子的中央架着几个热气滚滚的火炉,跳跃闪动的旺盛火光不住燃现,炉子上的瓦罐冒着温热的白气,隐隐能闻到红枣鸡汤的香味。
  我绕过成片的碧翠兰竹,欢快地蹦跶到花令跟前,见她今日似乎精心打扮过,不禁由衷地赞叹道:“你今天好漂亮呀……”
  “挽挽!”花令的眸光变得忽闪而明亮,她放下手中的椅子,一下挨到了我身侧,“挽挽也觉得我漂亮吗?”
  她的话音才落,我又听见了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确实很好看。”
  我侧过脸定睛一看,竟然是许久不见的右司案。
  右司案大人今日似乎也是精心打扮过,黑色衣袍的衣领折的严丝合缝,袖扣也是一丝不苟,虽然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但一双眸子却毫不避讳地盯着花令。
  花令的面色倏然冷了下来,含糊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右司案的身边还站着雪令和解百忧,听见花令这句话以后,雪令的脸色微微红了几分。
  他不大自然地咳嗽一声,应话道:“我昨日碰巧遇到了右司案大人,顺便提到今天要来凝花阁作客……”
  “听说今天是你的生辰。”右司案打断了雪令的话,从袖中取出一方雕花的木盒子,缓慢递到了花令的手中。
  花令并没有在帖子上谈及,我也是此时此刻才知道,原来今天是她的生辰,一时间又找不到什么妥帖的礼物送她,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早有准备的右司案。
  可是花令她……
  并没有伸手去接那个盒子。
  解百忧的手上拎了四坛陈酿的杏花汾,他掂量了一下沉重的酒坛子,顺水推舟地递送到花令面前,不急不缓道:“我和你打包票,你准备的那些酒,定然没有这几坛好。”
  花令提过这几坛酒,秀丽的眉梢微挑,调笑一声道:“这么重,你一路提过来的?”
  “路上撞见了右司案,他听说这酒是送给你的,抢过来拎到了凝花阁门口。”解百忧抽过右司案手上的木盒子,顺道将木盒搭在了酒瓶口的木塞上,十分机智地提议道:“反正你已经收了我的酒,不如连带着木盒一并收下吧。”
  “可惜了,我记得挽挽是不能喝酒的。”花令松开提着酒坛的手,绑在坛口的红缎带飘了两下,轻轻缓缓拂在雪上。
  花令说:“既然挽挽不能喝酒,这几坛杏花汾我还是不收了。”
  不收这几坛酒……
  自然也不会收下那个木盒。
  “盒子里的东西算不上贵重。”右司案忽然开口道,他的语声并未抬高,沉沉如初冬的夜雪,也听不出什么情绪:“更不会给你添麻烦。”
  我抬头去看右司案,他背对着我站在茂盛含翠的兰竹下,高挺的竹子上搭着素白的新雪,像是开了满枝的玉蕊琼花。
  右司案的身形比竹子还挺拔,背影却有些说不出的萧瑟和落寞。
  “我可以喝酒的……”我轻声道。
  冬日的凉风吹过,积雪压弯了青翠的竹叶,簌簌扑落在地上。
  我嫣红了双颊,诚恳地胡扯道:“一次可以喝一坛。”
  花令听了我的话,不由震惊地将我呆望着。
  雪令眉头一蹙,目光严肃地凝视我,他大概是想到了上次的朝觐之宴,似是要对我说些什么,却被解百忧拉住了袖子。
  最终花令收下了右司案的礼物,我的座位边也摆上了整整一坛酒。
  石桌边只有四把椅子,右司案走过来的时候,花令心不在焉地说了一句:“凝花阁的椅子不够了,加在一起也只有四把。”
  右司案不动声色地接话道:“我站在你旁边就好。”
  仍旧没有一星半点要走的意思。
  我的脸颊腾地一红,忽然觉得右司案大人很值得敬佩。
  寒鸦飞起,落雪无声,天边的暖日渐渐高悬。
  我捧起热气腾腾的汤碗尝了一点,红枣母鸡汤果然分外可口,鸡肉肥而不油,红枣甜而不腻,我满心欢喜地闷了半碗。
  解百忧的碗里盛满了杏花汾酒,他用勺子舀了一汤匙的鸡汤,尝过以后问了一声:“你在这汤里放了安荣草?”
  花令闻言一怔,“我在书上看到的古法,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的地方,”解百忧看向了闷头喝汤的右司案,唇角缓缓一勾,挑出一个充满善意的笑:“加了安荣草以后,这汤就有滋阴补肾的作用。”
  解百忧在“补肾”二字上特意加了重音。
  右司案低头捧着碗,语声虽然沉缓,却是分外乖巧:“我不挑食。”
  他这幅模样十分的惹人怜爱。
  因我昨晚在冥殿已经吃得很饱,今天又来得早,胃口并不是很好,汤也没有喝多少,约摸一碗多一点的样子。
  吃得最多的,竟然是站在桌边的右司案大人。
  然而据我所知,他的武学法道也是临近巅峰,应该没有什么食欲了。
  他喜欢的……大概是花令亲手给他盛汤的感觉。
  日上三竿时,雪令和解百忧起身告辞,我顺道和他们一起走,临出门的时候,花令要将右司案撵出去,他却没羞没臊地立在原地不动。
  雪令拽着我的衣袖,将我拉出了大门。
  宫道上的积雪有些深,反衬着微明的日色,折出冷冷清清的光。
  我们三个走了几步以后,我仔细地想了想,斟酌着问道:“花花她喜欢什么?这次不知道她的生辰,没有准备好的礼物送给她。”
  “不用准备了。”雪令顿了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她一向不喜欢别人送她生辰礼物。不过每年这个时候,她总要请关系近的人吃顿饭,以往你不在的时候,她总是做没有味道的长寿面,今次倒是头一回熬了红枣母鸡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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