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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听无常说-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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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宗楼就在大理寺中偏右,一栋楼里放的全都是开朝以来的案件卷宗、证据、记录全都在里头,大昭目前已有两百年历史,每年都会发生那么一两样要大理寺忙碌的事儿,里头的卷宗多如星海。
  到了卷宗楼,少卿丢下她就走了,一点儿解释与帮忙的意思都没有,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着身后的沈长释道:“还好我带了你来。”
  卷宗楼一圈都有人守着,姜青诉是少卿带来的没人阻拦,等进了卷宗楼里头,便只几个人在查一些案子所需的证物,还有门前两个坐在小桌旁正在记录的文职官员。
  她顺着往里走,人都只朝她看了一眼,并没与她打招呼,姜青诉松了口气,看来许文偌将大理寺管理得不错。
  卷宗楼中的案件都按照时间排序摆放在不同的位置,她死了二十六年,只要顺着时间往前找便能找到大致的位置,再让沈长释帮忙细细翻阅,查找上面的标记,看看能否瞧见与她有关的卷宗。
  沈长释没找到,姜青诉倒是率先找到了与自己有关的东西,卷宗为了保存好,都是放在抽屉里的,挂了她名字的抽屉打开之后里面放的都是一些当时判定她有叛国之行的证物。
  这个案子她自己知道是子虚乌有的栽赃,而且当时正是大理寺少卿的曲昌在她入狱期间特地过来告诉她,证物很少,却样样致命。
  姜青诉从未见过所谓的证物,只知道是一个手绳和几封信,抽屉打开,果然有信,信的旁边放着手绳,除此之外什么都没了。
  姜青诉翻开了那几页信纸看了一眼,光是开头便让她没忍住皱眉,字迹与她的很像,几乎算是一模一样了,若非她知道自己绝对没有写过这些信,差点儿就要以为是写过却忘了。
  信是送给敌国将军的,信中的内容让姜青诉刚松开的眉头又紧皱了起来。
  沈长释找到了姜青诉的卷宗,呼出一口气打开看了一眼,里面的记录寥寥无几,只记录了她被发现叛国之时到被处斩的几个大概时间和记录。一般审理案子都得开堂、问供,将所有的经过记录在案才是,她这个案子,没有堂审便断定了,显然背后有推手。
  “白大人,我找到了你的认罪书!”沈长释压低声音惊呼,抽出认罪书,上面还有姜青诉的血手印,除了她认罪之外,还供出了其他十二位官员。
  姜青诉没理沈长释,于是沈长释蹲下朝她手中的书信看过去,看了书信又对了对姜青诉手中的认罪书,微微挑眉:“你还给敌国将军写过情书呢?”
  姜青诉朝沈长释瞪了一眼:“这信我第一次看见。”
  “不是你写的?那认罪书是不是你写的?”沈长释将认罪书往姜青诉面前一放,姜青诉叹了口气:“认罪书是我写的,当时我身体差,心灰意冷,在牢中几次呕血,心想自己怕是没救了,不如最后再帮赵尹一把,一连拉了十二个与襄亲王同谋的大臣下水,这些人与我不是一边儿的。”
  “你可真狠啊……”沈长释嘶了一声:“这其中说不定有无辜吧?”
  姜青诉白了他一眼:“当时哪想那么多呢,不过这信十分蹊跷,我从小在京都长大,除了当工部侍郎那一年在大昭境内走了许多地方之外,从未出过大昭国土半寸,何时与敌国将军认识了?信里头还情意绵绵的。”
  “下面有五城十三县的地图呢。”沈长释将姜青诉手下的一页抽出来,那一页折叠了好几层,展开一看纸张很大,这地图都是国防要处。
  “我当丞相时手中权利全都交还给赵尹了,从哪儿弄来这图?”姜青诉摇了摇头:“这些证据破绽百出,若是赵尹看见了,必然不会相信,怎么会在我死时都不愿见我一面,甚至连一个堂审自辩的机会也不给。”
  “还有个手绳。”沈长释将手绳拿起来,仔细看了上面的花纹愣了愣:“白大人,这手绳你见过吗?”
  “没有。”姜青诉道,随后愣了愣,脑海中猛地想起什么,又道:“不、我见过。”
  她将手绳拿起来看了看,说:“我记得我去诗书茶楼时在街上看见了个小姑娘找不到娘亲,后来我陪着她找到了娘亲,她为了感谢,将她的手绳送给我,我收下了,不过我不爱戴这些东西,所以随手丢给了随行的丫鬟。”
  “这可是南夷那边定情之物,送给心爱的男子才会编织这样的花纹。”沈长释伸手摸了摸脸道:“您被人下套了。”
  姜青诉问他:“你怎么认得这个?”
  沈长释道:“钟留走南闯北救过一南夷小姑娘,小姑娘送给了他一条,我看见过。”
  姜青诉深吸一口气,将这些东西全都放回了抽屉里,皱眉道:“我收到这东西时南夷还没举兵攻城,几个月后才与大昭发起了战争,现在想来,我身边原来一直都有奸细,我在朝中树敌无数,主要还是针对襄亲王,这人必然也是他派来的。”
  “他就知道在你身便埋下一根绳,就一定能引南夷攻打大昭?”沈长释问。
  姜青诉摇头:“不能,所以你比我聪明了一回,襄亲王与南夷一直都有联系,恐怕这个联系在赵尹当上了皇帝之时便牵上了。一个南夷手绳和几封由我字迹写出的暧昧信件,还当真像是一个女官能做出来的事。”
  沈长释朝她看了一眼,姜青诉慢慢站起来,继续找与自己相关的卷宗道:“他们知道我已位高权重,又不喜爱钱财,所以高官俸禄敌国给不了我更好的,我没理由为此叛国,唯一能够打动女人的只有爱情,唯有让我爱上敌国将领,才能坐实我叛国的理由。”
  “朝臣不知你爱皇上?”沈长释问。
  姜青诉顿了顿:“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赵尹信了。”
  “你在与谁说话?”一道声音突然响起,姜青诉猛地回头看过去,只见一排卷宗架后头站着身穿官服的许文偌。


第85章 君臣辞:九
  许文偌脚步不疾不徐地走过来; 姜青诉看着他方才发声的距离,离得还算远,她刚才与沈长释说话是有意压低声音; 估计他没听见自己说什么。
  许文偌的脸色没变; 更坐实姜青诉的想法,姜青诉抿了抿嘴摇头道:“没什么; 只是看东西入神,习惯小声读出来。”
  说完这话,她立刻反应过来,对着许文偌鞠躬:“参见许大人。”
  许文偌指尖抬起她的手,目光落在被她翻开的卷宗上; 一瞬带着笑意说:“你还当真是聪明。”
  姜青诉没说话,许文偌问她:“发现了什么?”
  “没有堂审,只有认罪书; 目前……看不出什么。”姜青诉道。
  许文偌微微一笑:“没有堂审就是发现,你可知为何没有堂审?”
  姜青诉一愣,仔细想了想她被关入死牢时大昭的情况,其实她到死都不知道当时大昭正处于与南夷的战争之中,不过死后就清楚了。
  “二十六年前正是南夷入侵我大昭国土之时; 姜相叛国本就是大罪,一国丞相与敌国通信必然引起朝局不稳; 皇上为了安抚朝臣; 不会轻易给叛国之臣辩驳的机会。”姜青诉道。
  许文偌扯了扯嘴角:“你的脑子倒是转得快,给这稀里糊涂盖棺定论的案子一个合理的台阶。二十六年前的确是南夷入侵大昭国土之际; 不过让姜青诉得不到一个堂审机会的,却是黎民百姓。”
  姜青诉一愣,不解:“为什么?”
  她从未做过对百姓不利的事,哪怕手上有无辜人的血,那些人也必定是朝堂中搅局浑水之人。
  许文偌放下了卷宗双手背在身后道:“这便要从太史令的史书里找了,姜青诉刚被指为叛国,即便皇城将消息封锁,还是在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儿京都,姜青诉下狱,上百名百姓跪在大理寺门前举着白布以血写书,求速斩叛国之人。舆论即起,幕后必有推手,前方战事吃紧,脚下百姓逼杀,即便找出幕后推手,也救不回姜青诉的一条命,她是必死之人,她死,才能封住百姓之口。”
  “所以……决不能给她堂审的机会,不能让她吐出半个无罪之证。”姜青诉听到这话,心中一凉。
  “你可有何打算?”许文偌回头朝她看过去,姜青诉见他停步,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她跟着对方出了卷宗楼。
  姜青诉抿了抿嘴,对对方行礼问:“许大人要我做什么,请直说。”
  “正如你所说,姜青诉未必是真的叛国,真相如何,便掌握在陆姑娘的手中,如若你能给她一个清白,我相信她会感激你,你若能坐实她的罪行,皇宫之中也有人能解脱。”许文偌挺直了腰背朝前面的小园子里走,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
  姜青诉微微皱眉,皇宫之人解脱?说的莫非是赵尹?许文偌的意思是这二十六年来,赵尹日夜不得解脱?
  姜青诉不信,只觉得此人心思之深,故意抛出些云里雾里的话,糊弄小姑娘呢。
  见许文偌走远了,姜青诉立刻跟上,她一直保持着那人之后的半步距离,许文偌继续说:“我当上大理寺卿时也曾翻阅过许多次关于姜青诉叛国案的卷宗,不得不说可用的消息太少,当时的朝局并非皇上一人能够说了算,姜青诉是否叛国,绝对是一团迷雾,你若能将迷雾拨开,我便可在皇上面前帮你说来一个官职。”
  姜青诉抿嘴:“许大人,请恕我多嘴,为何姜相已经死了二十多年,还要为她翻案呢?”
  许文偌慢慢走到了一棵落了雪的梅花枝旁,红梅似火,一半罩上了白色,许文偌将红梅摘下来对着姜青诉道:“抬手。”
  姜青诉将手心递出,许文偌把梅花放在了她的手中,姜青诉看着手里还盖着一半雪花的红梅,微微挑眉:“您觉得姜相是被冤枉的?”
  “人的一生,不可能不犯错,有些错犯下了,就必须得有人去弥补才行。”许文偌略微侧身看向姜青诉的步伐,发觉她只与自己保持着半步靠后的距离,嘴角挂着浅笑觉得有趣:“你看上去当真不像是个刚入京都不久的文举人。”
  姜青诉一愣,许文偌伸手指了指两人的脚下说:“看上去,像是已经入仕很久,清楚明白官阶规矩的人。”
  姜青诉立刻明白了过来,开口解释:“家父曾在京都做官,我来京都前,家父特地交代过,他怕我年轻气盛,不知收敛,莽撞得罪人。”
  许文偌摇头:“不,你不像他说的那样,反而聪慧异常,进退有度。”
  姜青诉颔首:“许大人谬赞了。”
  “走吧,我带你去时录楼。”许文偌将手背在身后大步朝一方走过去。
  时录楼里记载的是朝中被判刑官员在牢狱中的一举一动,直至身死或释放,时录楼之所以成立还是姜青诉当大理寺卿时盖下的。当是她办了几个口风很紧的人,即便是用对方妻儿做威胁他也绝不松口,于是姜青诉差人记录他们平日的举动,从中找出破绽,一个人不可能随时都是警惕状态,总有松懈的时候。
  她却想不到办下时录楼后没多久,自己也入狱了。
  自然,她在狱中几个月的行为,也都被记录在册了。
  到了时录楼,许文偌推门进去,时录楼虽创办时短,里面记录的东西却并不比卷宗楼少,毕竟是每时每刻都要记录,二十多年来已经累了厚厚几面墙了。
  时录楼只有两人整理,两人看守,许文偌进去的时候,那两个整理的人也应声退下了。
  姜青诉跟在许文偌身后,见许文偌将拐角的一个箱子抽出来,里面是厚厚一堆纸张,记录的是姜青诉牢狱中几个月的睡、醒、吃饭等行为。
  许文偌把箱子放在了桌案上推到姜青诉的跟前道:“这里或许还有对案子有用的东西。”
  姜青诉伸手摸了摸鼻子,她自己怎么过的,肯定比这些人记录的要清楚得多,只是许文偌不知道。不过瞧他的模样,倒像是真心想为自己翻案的样子,只是不知他说的有人做错事,有人要弥补,又是什么意思。
  将箱子交给了姜青诉,许文偌便去办自己的事儿了,空荡荡的时录楼里就剩下附身在陆馨身上的姜青诉,和一路上都保持沉默的沈长释。
  姜青诉伸手拨弄了几页时录楼的记录,沈长释在一旁开口:“白大人,我见那许文偌对你好似挺那什么的……”
  “哪什么?”姜青诉朝沈长释瞥了一眼。
  沈长释伸手抓了抓头发道:“就是……那什么。”
  姜青诉直接瞪了对方一眼,看了一些对自己的记录,没什么重点,都是吃吃喝喝,又往后翻了几页,翻到底层后,她就察觉出不对了。
  十九日,亥时,口吐南夷语,不明其意。
  二十日,子时,高呼要见圣上,自求贬至南夷。
  二十三日,丑事,已有悔意,愿认罪伏法。
  姜青诉知道自己是二十七日被斩首示众的,二十三日她的确表明有悔意,并且认罪伏法,写了认罪书,拉了其他十二个大臣一同下水,但她绝对没有说过南夷话,更没说过要贬到南夷。
  她被打入死牢,而且看守严格,还能有人记录这些内容,便说明大理寺中肯定有襄亲王的手下。
  当年她在狱中,襄亲王亲自到场,恶语相向说她坏了他太多大事,得此下场是罪有应得,姜青诉当时天真,还以为这番话也能记录在案,传到赵尹的手中,现在看来,只觉得可笑。
  “还好我写认罪书时多了个心眼,必须得大理寺少卿、五位大理寺丞在场,亲眼看我写下,再互相确认,最后由少卿保管,又还好少卿曲昌是我弟子,否则我那认罪书肯定也得被改了。”姜青诉摇了摇头,将这些东西全都放下。
  看完了记录自己死前平生的箱子,外头天色也渐渐暗了,姜青诉对沈长释道:“走吧,先回去,这里已经找不出更多东西了。”
  沈长释跟着姜青诉一同离开了大理寺,回到了诗书茶楼,姜青诉刚好碰上了陆馨的好友,那名叫江月的。
  “陆馨,你去哪儿了,一整个白日找不到你人。”江月问。
  姜青诉抿嘴,摆出难受的模样,靠在江月身上道:“我头疼,快扶住我。”
  说完这句便离身,陆馨晕了过去,江月吓了一跳,让人帮忙把人给抬进去,姜青诉看着诗书茶楼门前一团乱,饶了个弯,直接去到了隔壁的客栈。
  沈长释早她一步带着许文偌给的通行牌回来,正坐在大堂角落里与单邪说话,手中的牌子还递给了单邪。
  姜青诉看见了,径自走过去,刚一坐下,单邪就抬眸朝她看去。
  姜青诉觉得这一眼古怪,缩了缩肩膀问:“怎么了?”
  单邪问她:“那个男人喜欢你?”
  姜青诉一脸不解,刚要问哪个男人时,余光瞥见了伸手捂脸的沈长释,于是从桌上拿了一粒花生扔在了沈长释的脸上,皱眉道:“你听沈胡说八道呢?他就是一个天桥下头说书的,死人都能说活了。”
  “这话错了,我说不活死人。”沈长释又嘀咕了一句:“而且那许文偌的确给你花了。”
  单邪眉心微皱,姜青诉叹了口气:“他给我的哪儿是花儿,而是让我看花儿上的雪,我问他是否也觉得当年我的案子有冤,他给我梅花雪,意思是让我沉冤昭雪。”
  “你看,我就不懂这层意思,偏偏你懂。”沈长释说完这句,尽量让自己变得渺小。
  姜青诉给他气极了:“那是你笨。”
  单邪将通行牌推回了姜青诉的面前,姜青诉还气,对着沈长释道:“你为何要挑拨我与单大人的关系?见不得好是吧?还是你喜欢单大人?”
  “咳咳。”单邪单手成拳放在了嘴前,姜青诉抿了抿嘴指着沈长释对着单邪道:“封他嘴,让他乱说话!”
  沈长释瞪大眼睛:“我多无——”
  “封。”
  沈长释:“……”
  “明日我陪你一起。”单邪道。
  姜青诉微笑:“好啊。”
  单邪又抬手,用手中的扇子敲了一下姜青诉的额头道:“这是给你的惩罚。”
  姜青诉嘶了一声,伸手摸了摸头顶,有些委屈:“我哪儿错了?”
  单邪瞥了一旁快哭了的沈长释一眼,对姜青诉道:“口不择言。”
  姜青诉一愣,看来是她气急说沈长释喜欢他这事儿,也算口不择言吧。


第86章 君臣辞:十
  沈长释的嘴被封上了; 肯定吃不了饭,姜青诉拉着单邪出去吃东西,把他一个人丢在了客栈里。
  姜青诉领着单邪出客栈; 还与他说了一番今日白天在大理寺内看到的书信和栽赃物件; 单邪微微挑眉:“栽赃你喜欢敌国将首?”
  姜青诉点头,一脸郁闷:“你是否也觉得说不通?我当初死时; 他们给我了好几个罪名,其中分毫没提原来落实我叛国罪证的居然是几封并非我手写出的相思信件。”
  “你没伸冤?”单邪问。
  姜青诉叹了口气:“如何没有?只是伸冤无门罢了,自我关入牢中只见过三个人,一个是襄亲王,前来奚落我;一个是曲昌; 第一次来是为了表忠心;第二次来,是我在写认罪书。除此之外,就是送饭来的人; 不过那是哑巴、聋子,不会与我多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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