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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听无常说-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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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垂了垂眼眸,转身便往外走,现出人身,走出楼阁的大门从地上拿起一根柴火,借了一股旁边的火,一脚踹开了楼阁的门,再往里走,外头的火光将楼阁了照得清楚。
她先是走到了楼阁的最右边,看着第一幅画,想也没想就将火顺着其画卷的尾部燃烧,点燃纸张的那一瞬间,大火立刻顺着画纸的边缘往上窜。
她往下一幅画前走,手下没有留情,继续点燃,然后是第三幅画,再是第四幅,直至第五幅,忽然有人从背后撞了她一下,姜青诉猛地回头,居然没发现有人跟在自己后头。
看见了男人的脸,姜青诉有些惊讶:“你?”
朗争意一身霜色长衫,头发披下,一只手握着姜青诉拿着火把的手腕,另一只手捏着她的肩头,开口问:“你是何人?!为何在此要毁我的画卷?!”
姜青诉顿了顿,扭着手腕要抽出自己的手,对方根本不放开,表情有些狰狞:“你是何人?!怎么进来的?!如何认得这里?!说,这火是不是你放的?!”
姜青诉愣了愣,上下打量了朗争意几眼,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一时半会儿却又说不上来,对方见她不说话,夺过她手中的火把就扔了出去,然后转身朝前面几幅已经烧着了的画过去,脱掉身上的长衫,对着画上的火便抽过去,希望能将火给扑灭。
后几幅还好说,第一幅是姜青诉最先烧的,现下已经燃烧了近一半,火光早就超过了人的高度,除非他能飞,否则怎么也不可能扑灭,越到后面火势就越大,画卷每被烧一寸,就会落一片烟灰。
“不不不!我的画!我的凤遥!”朗争意对大火毫无作用,再往前去,无力地趴在了墙上,他的双手击打着墙面,身体虚弱地跪在了地上,整个人都有些疯癫:“凤遥!是我的凤遥!你为何要烧了他?!为何要烧了他?!我已经快要记不住他的样子了,我真的快记不住了……我就只剩下这些东西,你为何要摧毁他?”
朗争意猛地回头看向姜青诉,火把重新回到了她的手上,火势顺着第五幅画正在燃烧,她微微眯起双眼看向朗争意,对方眼眶带着泪水,瞧见她还在烧画,疯了一般地朝这边扑过来:“你与我有何仇怨?!为何要害我?!为何要害我的凤遥?!”
姜青诉侧身一躲,这男人看上去高大,却没想到半分力气都没有,在姜青诉躲开之后他猛地扑到了墙壁上正在燃烧的画纸旁,以手拍打着火,想要扑灭。
“你们都是一伙儿的,你们都是一伙儿的!那老和尚是邪魔外道,满城的人都是邪魔外道,就连我……就连我的父亲也是疯子,谁是妖,谁是人,且看你们的心!”他面部狰狞,五指成爪朝姜青诉扑过来。
姜青诉瞳孔一缩,手中的火把落在地上,她将自己的人身隐了去,却没想到朗争意依旧能看见她,双手掐住了她的脖子,正好落在她脖子上的伤痕处。
姜青诉皱眉,肩上的两股魂火顺着她的脖子直接烧上了朗争意的手臂,逼迫对方松开了手,朗争意跌倒在地上。
因为这楼阁大门一开,屋外的大火顺着风直接刮了进来,姜青诉没烧着的那几幅挨着门口,已被风中的火给点燃。
她微微皱眉,看向坐倒在地上的男人,瞬间明白过来他有何处不同了。
他已死,故而能看见化作魂魄的姜青诉,大火中的确有无法逃出的人,莲姬的精心复仇,杀的不是郎士荣,却是朗争意。
第55章 戏子魂:十六
沈长释冲进了大火里才发现许凤遥跟了过来; 他愣了愣,回头朝许凤遥看过去:“你怎么也进来了?”
许凤遥垂了垂眼眸,道:“我离你不远。”
沈长释这才想起来簪子还藏在自己袖中; 于是嗨了一声; 叹了口气将簪子递给了许凤遥道:“你快些离开这里,别跟着我; 与钟留在外头等着,那阵法,就你这本就残缺的魂魄跟过去,定然得散了。”
许凤遥与他可不同,他的魂魄散了自己还有能力聚集起来; 许凤遥的魂魄一旦散了,那就是七零八落,到处乱飘; 也不知道能不能凑齐,届时就算楼阁烧了,阵法毁了,也未必能去投胎转世。
许凤遥看了一眼沈长释手中的簪子,目光沉了沉; 沈长释道:“还傻愣着干什么?拿着快出去啊!我赶时间,若去迟了; 白大人当真有危险可怎么办?”
许凤遥慢慢伸出手; 指尖碰到了沈长释的手心,沈长释一翻手; 簪子落在了许凤遥的手中,他这便大步往前跑,继续去找楼阁的所在位置。
周围几乎通天的火光将一切都照得通红,许凤遥站在已经成了一片废墟不断掉石块儿下来的长廊,盯着手心的簪子,逐渐握紧,转身并没有往城主府外走,而是顺着旁边的一条小道,不知去往何处。
池塘还是那个池塘,只是水中大多的鱼都已经漂浮在了上面,与水草交缠在一起,半死不活,翻出肚皮,尚且还有两条苟活,恐怕也性命不久。
花园早就被烧毁了,大火顺着树木肆意蔓延,一个个院落被牵连,好些房屋都倒塌下来,许凤遥越往里走,对这一块就记得越清晰。
池塘之后是九曲长廊,九曲长廊之后便是菊园,菊园的后方有一个戏台子,那是当年他刚来柳城的时候,朗争意命人拆了府中一处观景,特地搭建出来的。每个月都要请他们戏班子来城主府表演,演的戏反反复复就那八曲,其余的,他也不会。
在那戏台子右侧第二间,便是朗争意的房间,许凤遥去过两次,都没留下过什么好记忆。
他记得朗争意第一次带他去自己房间的时候说过,城主府内建造复杂,都是按照老城主的喜好来的,各种院落穿插在一起,若是不熟悉这里的人容易走错,偏偏,许凤遥从来没走错过。
他从来都是一个小心翼翼的人,所有心思都藏起来,从不外露,他不喜欢朗争意对他太过亲昵,更不喜欢去他房内看他私藏的宝贝,若非为了能来城主府赚银子,他甚至都不愿意看朗争意一眼,可他从没说过讨厌,所以才有了朗争意的一厢情愿。
是,一厢情愿。
许凤遥苦笑,说到底,也是他自己害了自己。
一路来到了朗争意的房前,这几个屋子已经被烧得差不多了,朗争意从小饱读诗书,最擅长的就是笔墨丹青。
戏台右侧第一间,是他的书房,里面多是他自己的写写画画,但他房内的,都是名家大作,价值千金,有些市价万金难求,只可惜全都被烧毁了。
许凤遥看着那已经倒下的房门,抿了抿嘴,深吸一口气踏步进了房间里,浓烟呛鼻,好在他已经死了,不用在乎这些东西,只伸手在眼前挥了挥,朝这依旧不断被大火吞噬的房屋四下打量。
左侧的床榻已经倒了,桌椅还在旺盛地燃烧着,挂在墙上的画儿早就不见踪影,屋内的绸布纱帐一丝不剩,他在废墟里找了许久也没找到想要的东西。
许凤遥一路往床榻那边寻去,然后看见了床榻上的人,浑身一僵。
霜色长衫还剩被压住的一角,那人在大火中被烧死,却没有半分挣扎,连躺着的姿势都没变,盖在他身上的被褥化为灰烬,而他面向屋顶的皮肉也焦黑一片,背躺在床榻废墟中的半边,还有几块焦黑的肉,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肉味儿,酸涩中带着腥甜气。
许凤遥猛地伸手捂住了嘴,差点儿就要吐出来,只是他什么也吐不出。看着大火里早就死去的人,明明已经死了的心,却不知为,揪心得疼,不……比揪心还要疼。
许凤遥不敢相信,若非这是他独有的院子,若非这张床上绝对不可能睡其他人,他当真要以为是场误会,为何院子里的家丁丫鬟早就逃出去了,他却被烧死在了大火中?
许凤遥往后退了一步,直接跌坐在了地上,手旁摸到了被烧成灰烬的画卷,只剩下画轴一角,那角镶了玉边,所以没有完全被烧光。
这玉边他认得,是朗争意最爱的一副画,故而用玉边包裹,生怕起了毛躁。
一切恍如昨日,房间布局未变,却在这一场大火里,彻底消亡。
“凤遥,这可是魏若大师的画!绝对是真的,你瞧这山水烟云,真美!”那是许凤遥第一次被朗争意拉到了他房内时,这男人对他说的话。
他当时心里厌恶极了,尤其是朗争意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手还握着他的手腕,他将手抽回来,面上已然不悦,对朗争意道:“真是抱歉了少城主,我乃一介俗人,不懂画作。”
朗争意瞧不出他的不悦,顺口问出:“那你喜欢什么?”
“我只喜欢唱戏。”许凤遥委婉拒绝。
却不料朗争意又道:“你们刚来柳城没多久,若非有我城主府每月请来,恐怕也很难维持吧?不如这样,我与冠园那边打个招呼,以后你们戏班子,每日可在冠园演一场,如何?”
许凤遥想拒绝他带有利益交换的好意,却又拒绝不了,只能点头:“那就的多谢少城主了。”
“别叫我少城主,那般见外,我叫你凤遥,你便叫我阿意吧,我家里人便是这么叫我的。”当时的朗争意,年纪轻轻,只有十六岁,笑起来的时候,正是不懂事的样子。
那时他第一次入这个房间,得了他人的好处,不知感恩,只觉得朗争意对他太过放肆,城主府中逐渐起了流言蜚语,他在冠园挣了银钱,便想打破这种关系,与朗争意挑明不会再来城主府唱戏了。
为此,朗争意闹了好一阵,老城主见他如此,要将婚期提前,朗争意当众拒婚,让郑府的小姐难堪,全城的人都知城主府中的公子从温文儒雅的少年郎,变成了贪恋男子美色的纨绔,而这一切,都是他许凤遥的错。
于是郑府小姐差了府中三个家丁,借由请他唱戏的说法,领到了城外,那是许凤遥彷如地狱般的一日,挣扎不脱,逃离不开,叫天不应,求神无灵,他被三个彪形大汉按在野地,几乎经历了生死,然后衣衫不整,昏死被丢弃在野草丛里。
一场大雨将他给浇醒,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为自己穿戴好衣服,然后落魄失魂地回到了柳城戏园子中,躺在床上足足病了七日,没去唱戏,没见外人,戏园子里的朋友都为他打抱不平,但谁也不能将这话说出去一句。
直至一直为许凤遥撑腰的城主公子朗争意见他多日没去唱戏跑来找他,横冲直撞要入他的房间,许凤遥将他关在门外,答应来日去城主府唱戏。
那是他第二次被朗争意拉入城主府他的卧房,朗争意面红耳赤,塞了一块玉在他的手中,又擅自将许凤遥腰上的玉佩摘下,他毫不婉转,心思都写在脸上。
“在我心里,凤遥是特别的,我想在你心里,我应当也是特别的,我见那些心意相通的人,都会与彼此换一物,这玉佩是我从小戴在身上的,送给你,你的这个,也送给我吧。”
许凤遥厌弃他,痛恨他碰到自己,心想若非有这个富家子弟,他绝不会是如今这般下场,可他还要在柳城扎根,权贵不能得罪,只能道:“少城主,我的玉不值钱。”
“我知道的,是心意嘛。”
许凤遥苦笑,朗争意看不穿,他满心少年意气,见许凤遥笑了,便忽然搂住了对方,许凤遥猛地将他推开。多日前的情形又在眼前重复,他疯了一般冲出城主府,再后来听说的,便是朗争意带了城主府十个府丁,去郑府找了三个男人,当着郑府小姐的面,乱棍打死。
回忆至此,许凤遥伸手捂着脑袋,他坐在地上手里握着那一节被玉包裹住的画轴角,心中的痛恨与悔恨同时反复折磨。
他是来还玉的,也是来找玉的。
他记得自己被众人架在广场柴火堆中时,怀中还揣着朗争意从小到大佩戴在身上的玉佩。他原以为自己一直在离魂道徘徊不去的原因是因为心中有事未了,所以成了孤魂野鬼,他求着黑白无常带自己回到人间柳城,想着总有一日,能将这份从一开始就错了的感情了结。
他不爱朗争意,他喜欢的是女子,可他为了戏园子,为了被朗争意视如粪土的银钱,从未将此话挑开。
他怀里揣着朗争意的玉,永远也无法安心投胎,所以他找一个能回来的机会,将玉还给对方,也将自己的玉换回来,告诉朗争意,自己不过是一介戏子,生为贫贱之人,死为无所之魂,配不上城主公子的一片真诚。
可朗争意死了。
昨日清晨还见他从府中出来,与钟留说话,说希望这世间有鬼,希望鬼魂来找他。
今日夜里,便丧生在大火之中,面目全非。
“我只是……来拿回我的玉佩。”许凤遥双手捂着脸,浑身颤抖:“我来……拿回我的玉佩。”
火势还在吞灭房屋,房顶上的瓦片轰然倒塌,将烧黑的床铺砸得粉碎,许凤遥猛然抬头,看见淹没在废墟中的尸体,张嘴无声,僵化的脸上,挂满了泪痕。
第56章 戏子魂:十七
沈长释找到姜青诉的时候; 还有一个男的在她旁边,那男的面目狰狞,情绪激动; 眼看着就要朝姜青诉扑过去; 好在有魂火的威力在,姜青诉没什么大碍; 反而是那男人倒在了地上。
沈长释松了口气,连忙跑了过去,进了楼阁里的时候带入了一阵风,大火顺着风一路烧了进来,将墙上的画烧得所剩无几; 八幅画统统被火舌吞灭,姜青诉看着周围一片火光,再朝趴跪在地上对着八面墙壁不断摇头的几欲崩溃的男人看去。
沈长释走到了姜青诉的身边; 挑眉问:“这是什么情况?这个男人……”他弯腰看了一眼,看见那男人的脸,嘶了一声:“这不是朗争意吗?”
姜青诉点头道:“是他,不过他已经死了。”
“死了?”沈长释震惊。
不断想要捡起地上被烧成灰烬的画卷的男人听见这话,双手停顿; 慢慢抬头,再朝那两人看去; 眼神有些呆滞; 不解道:“谁死了?”
沈长释叹了口气,哎哟了一声:“你死了!”
“我……死了?”朗争意问完; 沈长释点头,姜青诉沉默不语,他再看向自己双手捧着的纸灰,身上穿着的还是睡前穿的那一件长衫。
他逐渐想起来了,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看见满屋子的大火,于是拼命地想往外跑,可是没想到整个儿城主府都在大火中燃烧,他本想逃出去,心里还记着楼阁这边有八幅许凤遥的画。
那是他凭着自己记忆画出来的人,这世间除了这八幅画,再没有什么是与许凤遥有关的了,当初从院子里拿出来的东西,他都烧去了阴曹地府,只剩下这八幅画。
于是朗争意调转方向,直接往楼阁跑来,刚进了楼阁就瞧见一个女人举着火把烧他的画,于是他冲了过来,便是如今这副样子。
“原来……我已经死了?”朗争意顿了顿,手中攥着纸灰,再看向姜青诉与沈长释:“那你们又是谁?”
周围火势通天,这两个人居然能站在火里分毫不伤,显然不是常人。
沈长释道:“吾乃阴曹地府十方殿的鬼差,我身边这位是十方殿阴司白无常大人。”
“白无常……这么说,这世间真的有地府?真的有鬼魂?!”朗争意居然没有为自己的死而悲痛,反而面露喜色:“那这么说……这个阵法是有效的!凤遥他果然在离魂道里等着我!两位大人可是来捉我去阴曹的?我愿意去!”
姜青诉微微皱眉,沈长释见这男人扔下手中的纸灰,爬起来朝这边凑过来,于是立刻拦在了姜青诉的身前指着对方道:“你你……你等切勿再靠近了!我们不是来找你的。”
“不是找我?那是找谁?是了……这么大的火,我府中定然死了不少人。”朗争意点了点头,而后又道:“对了,若两位大人去阴曹,可否能捎上我?按理来说我现在死了,应当是去地府的路上才是啊!我听说要去地府,必然要过离魂道,我在离魂道上有个相熟的人,他必然等急了。”
姜青诉微微皱眉,见朗争意说完这话,又伸手将头发捋了捋,心中不免有些难受。她不清楚朗争意与许凤遥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但这男人摆下锁魂的这个恶毒阵法,显然并不知晓其中的利害关系。
若按年龄来说,朗争意不过十九岁,倒不算太成熟,可剥人皮,熬狗血,又将烧成漆黑的许凤遥的尸身搬来这处,画下八幅巨画,摆了阴邪阵法,怎么看也不像是如此无知之人会做到事。
姜青诉瞪大了双眼对朗争意道:“你当你去了地府,还能见谁?!你已犯下罪孽!到了地府,必然是要去地狱受刑,还想着投胎转世?我告诉你,离魂道上无弥留之魂,你死心吧!”
“没有?不应该的!那位高人与我说过,只要以人皮为引,黑狗血为胶,我就能锁住凤遥的魂,让他在离魂道上等我,只要我不来,他便不走。”朗争意连忙往一旁的铁笼子过去,伸手想要掀开,却穿过铁笼,无法触碰,他焦急地围在那儿打转:“不应该,不应该的!难道是我做错了?哪一步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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