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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入君怀-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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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半晌,还是天衢子开口道:“最近宗门之中,想必琐事繁多。”
  水空锈说:“你根本没有失去记忆,你一直就知道, 你就是向南。这些年来,你真是演得一手好戏。”
  他出言质问,是很肯定的语气。这是当然的, 如果天衢子不是搬出向南这重身份, 向销戈不会突然反水。天衢子也并不否认,只是说:“我是谁,其实没有什么区别。我明白我在做什么,这就够了。”
  水空锈说:“明白你在做什么?所以你毁掉化身?三成修为, 就这么眼也不眨地毁却, 你可真是大方!”
  自天衢子入门之时起,他便有意栽培。虽然天衢子的亲传师尊是载霜归,但是他付出的并不比载霜归少。生气也是有理由的。
  天衢子却带了一丝笑意,说:“我并不大方,也知道化身珍贵, 所以平素一直十分爱惜,极少示人。”
  水空锈怒火三丈:“十分爱惜?”
  天衢子悠悠道:“是的,十分爱惜。只不过……”他顿了顿,却还是说,“只不过在她面前,再爱惜、再珍贵的东西,也是微不足道的。”
  水空锈气结!天衢子言语之中,笑意更加明显:“我心不在玄门,宗主一直以来就是知道的。”
  水空锈当然知道,其实天衢子并不是一个优秀的继承人。如果真的两条路途摆在他面前,供他选择。他恐怕毫不犹豫就会奔画城而去。
  他说:“如今,狂阳身死,九渊受创。你却身在弱水,还毁了化身。”
  天衢子没说话,当时化身走进法阵时,他感受到他的痛苦,当然也接收了他这些日子以来的记忆。他说:“婳婳与狂阳相交莫逆,以她的性情,绝不会看着狂阳战死。只是……如今我身在弱水,她与宗主又闹得这般不快,只怕不会轻易归还。”
  水空锈心中微动,说:“你是说,她会为狂阳重铸肉身?”
  天衢子说:“只要毁损得不太严重,她一定会。她向来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嘴硬心软?!水空锈心中冷笑,你是有多不了解她!他说:“你最好不要受她欺骗,她这个人有多心狠,你恐怕并不知情!”
  一提到她,天衢子话语里却莫名带了几分亲昵与柔情:“她有多心狠,我都不介意。”
  水空锈被恶心得,却还是问:“有没有办法,可以探问狂阳的事?”知道天衢子带有向南的记忆之后,他在天衢子面前倒是不再摆长辈的架子——向南对他的事,知道得可谓是一清二楚。
  如今玄门,知道他旧事的人,也就剩向氏这对父子了。
  天衢子对顼婳毕竟还是十分了解,说:“探问自然是可以探问,只是她定会为难宗主。”
  这是肯定的,水空锈为难她的时候,可也没手软啊!顼婳一向有仇必报,好不容易找着机会,能轻易放过?!
  水空锈沉默半天,说:“你先问问她,如果条件在能力范围之内,可以考虑。”
  天衢子知道这是他极度无奈之下的妥协了,不由也是心软,到底是一力扶持自己的师长,他说:“我会尽量疏通。”
  大多数时候,他其实并不愿意因着个人立场而劝顼婳什么。
  但是木狂阳的事,却是非开口不可了。
  果然,等到顼婳再至的时候,他就开门见山了:“宗主昨日,过来找过我。”
  顼婳摊了摊手:“所以呢?”
  天衢子说:“他想问你,要如何才能放回狂阳。”
  顼婳冷笑,毫不掩饰话语之中的讥讽:“狂阳?狂阳不是因为盗取魂皿被逐出九渊仙宗了吗?水空锈还亲自在天魔圣域之外截杀她来着!”
  天衢子失笑,说:“不许狡辩。九渊仙宗从未宣布将木狂阳逐出师门。而且严格意义上来讲,她现在还是刀宗掌院。宗主在天魔圣域之外,只是意在擒拿,绝无截杀之意。”
  “哈!”顼婳显然十分不屑,“可是木狂阳却死了!还有付醇风也救不回来了!都是他的错!!”
  天衢子轻叹一声,说:“我明白。你要留下狂阳吗?”
  顼婳一愣,她其实是可以留下木狂阳的,如今在画城之中,她可以为所欲为。但是木狂阳的神识,比之奚云清要强大太多,要改动她的神识,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而且如今付醇风的部分灵识与她结合,修补了她的魂魄。她的神识必然全是裂痕,根本就经不起修改。
  她转了转眼珠,问:“难道我就要这么白白放人吗?”
  天衢子心中叹气——就知道。他温和地道:“我只是替宗主问一问你的意思。”
  顼婳立刻就说:“我要水空锈向我磕头认错!!还有尹絮苹,给我逐出阴阳院!本座看着她就讨厌!”
  天衢子无奈至极:“这……太有损宗门颜面了。”他想了想,又引诱顼婳说,“他如今,也是真心想要带回狂阳,如果以他的个人私事交换,他说不定会同意。”
  嗯?顼婳眼里闪动着八卦的亮光。天衢子默默地为水空锈祈福——这委实不能怪我,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是吧……
  画城,顼婳站在不朽神木之下,正在浇水,外面有客至。
  她回过身,就见水空锈虽然面色不快,但却未停留,径直向画城而来。水空锈号称玄门第一人,无论是修为还是容貌,倒是都衬得起这称号。
  今日他着了一身羽白衣衫,未佩宗主玉佩,衣上也只有简单的九渊饰纹。顼婳停下浇水的手,说:“哟,水宗主大驾光临,真是稀客啊!”
  水空锈黑发及腰,只得一支白玉发簪束发,容色冷峻,对她话里的嘲讽之意,也是听若未闻。
  他其实挺能屈能伸的——想想当时在水写意座下,是如何逆转局势的吧。
  顼婳命人摆了茶,与他就在不朽神木之下坐好。水空锈自然也在看这棵万年古树。他说:“此事当真能恢复木狂阳的肉身?”
  顼婳说:“水宗主若是不信,便不会前来。何必再问?”
  这倒是,水空锈虽然并未亲眼见过,但是他也明白天衢子绝不会信口开河。他说:“你想要知道什么?”
  往事很尴尬,但是如今想要得回木狂阳,忍辱负重也未尝不可。
  顼婳对他倒是生出了一丝敬佩之意:“真是想不到,你我之间,竟然还有对坐饮茶的一日。”
  然而这样的机会,水空锈显然并不想要。他哼了一声,连话都不肯接。顼婳只好说:“水宗主何必如此,严格说来,其实你我之间,也并无什么深仇旧怨。”
  水空锈说:“原来你诱我入弱水,不算旧怨?”
  顼婳说:“可最开始将我镇入弱水的也是你啊!你想一想,我在弱水之中两千年,你才五百多年,而且我好歹也还算给你垫了一下脚,铺出了一条光明大道,不是吗?”
  水空锈缓缓啜饮着清茶,茶其实不错,一饮而知是灵泉山的水、仙茶镇的茶。正是天衢子平生喜好。他说:“我将你镇入弱水的时候,可没想让你死在里面,神魂皆消。”
  好吧,顼婳确实是打算等他死后再换一个合适的人选进去来着。
  她摸了摸鼻子,笑嘻嘻的,水写意的八卦很是劲爆,一想到可以亲自采访一下这位当事人,她还满兴奋的:“好吧,那么旧事揭过。咱们说说正事。你当时拜入水写意门下时,有多大年纪?”
  水空锈面沉如水,显然旧事重提,令他十分难堪。但顼婳此招,目的也就在此。他早有心理准备,冷冷地道:“十三。”
  “哇!这么小!”顼婳觉得这样的当口,魔尊赢墀不在真是十分可惜。而小恶魔吧……年纪太小,而这个八卦少儿不宜,还是算了。
  她说:“你拜入门下之后,她就把你给……糟蹋了?”
  这个词……水空锈都懒得理她——无聊。他声音如冰:“一直周旋到十六岁生辰。”
  唉呀,一个人吃一个超级大瓜,真是开心无处宣泄啊!她说:“居然能周旋两年,那你还真是厉害。唉呀,本座在弱水中待太久了,应该早些出来,结识这位女中孤狼!”
  “……”水空锈是真的想走了,然而顼婳紧接着又问:“哎,她肯给你生下女儿,说明还是对你有情的嘛,你干嘛要杀她?”
  水空锈微怔,许久,突然说:“我没有杀她。”
  嗯?顼婳终于有些意外了,问:“那她怎么死的?”
  水空锈目光下垂,许久才说:“她……心理不正常,更容易在鞭笞中获得快意。平时与座下弟子,也多乐于此道。但当时……刚刚生产不久,与其他人玩得过了火。”
  这女人!顼婳的下限都被刷新了:“那她身上的伤痕……都是自己取乐而得?”
  水空锈不说话,却是默认了。顼婳还是怀疑:“那死后的呢?”
  水空锈这才说:“她死之后,按照宗规,我要为她守孝三年。这些,不过是按她日常习惯罢了。”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微微下垂,睫毛黑如鸦羽,仿佛又忆及旧事。顼婳说:“所以,其实你喜欢她?”否则,一个正常人,对着一具尸体,仍满足她的日常喜好,很难吧?
  水空锈却突然烦躁起来:“我恨她!她有什么下场,都是她咎由自取!”只是……也忘不了她。她的烙印就那么印刻在他的余生里。他并不似她的放浪形骸,更没有她的畸形怪癖。
  他本应该抹去这个人留在自己身上心上的一切痕迹,正常地开始自己的人生。
  他也是这样认为的。可是后来漫漫千年的光阴,他再也没有找到合适的道侣。
  不,为什么要用“再”?
  他端起茶盏,慢慢啜饮。原来,千余年的光阴,已经这样过去。


第九十七章 缺不缺德
  顼婳觉得很奇怪, 这并不是一个令人喜闻乐见的故事。相反,如果是水空锈杀了水写意,她其实更能接受。她听从天衢子的意见,把水空锈叫来,一方面当然是八卦,另一方面,却是存心羞辱,意在报他乱点鸳鸯之仇。
  可故事的发展总是出人意料的,她问:“那你为什么从来不说?让所有人都以为,水空意的死因跟你有关?如果她是跟座下别的弟子在一起才出的事, 那你应该很容易洗清嫌疑才对。”
  水空锈看了她一眼,说:“都过去了,有什么可说的?”
  顼婳摇摇头, 说:“其实你是不想坏她名声吧?”连向销戈和向南都认为水写意的死是他所为, 更不要说当时九渊仙宗的其他人了。可他偏偏就像是默认,再没开过口。连对自己最亲近的人,也没有解释过。
  水空锈似乎颇觉好笑:“清名?她哪里还有什么清名。”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以缄默, 全了她最后的体面。
  撕开了最后这层遮羞布, 水空锈反而轻松了许多。水写意是他丑陋不愿示人的伤疤,多年以来便是向销戈也不会存心去揭痂。于是他一直藏着捂着,最后真的揭开了,发现也不过如此。
  难堪是难堪了一点,但更多的, 只是缅怀。时间真是玄妙,那么多恩怨情仇,最后就剩下了这零星的回忆,离开的人走得干干净净。
  他低头饮茶,说:“你还想问什么,赶紧问。”
  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顼婳意犹未尽,大呼:“可惜啊可惜!当初你为什么没有用魂皿留下她的魂种呢?如此奇才,本座竟然未能一见!”
  水空锈终于忍不住瞪了她一眼——是该留下一粒魂种,让你俩互换心得。那样一来,估计天衢子今日下场才真是令人期待!
  这么一想,他竟然也觉出好笑来,随后问:“一见又如何?在天衢子身上试一试?”
  弱水中的天衢子莫名其妙地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顼婳笑得贱兮兮的:“怎么可能?我家夫君,爱还来不及。打不得的。”
  水空锈一身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狂阳肉身什么时候可以恢复?”
  顼婳这才正色道:“刀修肉身强悍,需要多些时间孕育,估计还有三五天吧。”
  水空锈点点头:“如果没有别的事,我便离开了。”
  顼婳耸耸肩:“本座真是越来越心软了。罢了,你走吧。”
  她居然真的这么放过了他,水空锈颇为意外,第一次意识到天衢子那句话并不是随口一说——他说她嘴硬心软。当初被镇入弱水的圣剑,可没有任何心软的地方。
  水空锈问:“你真的喜欢天衢子吗?”
  顼婳埋头烹茶:“不然你以为呢?如果不是他,你今天踏入画城,还能出得去吗?”
  当然出不去,如今的画城,与她融为一体。任你通天修为,一旦踏入,也是生死皆听凭她意。
  水空锈说:“喜欢到,让他替你镇守弱水?你可知弱水法阵,会一直消耗修士的修为,直到其神魂俱灭?”这也是他耿耿于怀之处,是以无论如何,不希望天衢子的化身再跟她扯上任何关系。
  顼婳说:“我知道啊。可那个时候,我以为要弄他进去,还需再费一番功夫。如果他是个像水宗主你这般的利己者就好了,也许现在我会轻松得多。”
  水空锈微怔,顼婳又靠近他,说:“有时候,你会不会也会想,如果水写意没有待你诸般好,只剩下恶心供你仇恨,会更完美一些?”
  水空锈没有回答,当然会这样想啊。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想必今天的自己,又会不同。人走出一段仇恨,总是要简单得多。
  他沉默,顼婳也没有追问。当年手握圣剑,拼着神魂俱灭也要为自己铺出一条光明道路的少年,多年之后再回首前事,才发现旧人已成灰,眼前空无一物。
  顼婳轻声道:“幸好,水空锈,幸好我跟你不同。”
  水空锈起身离开了画城,顼婳也站起身来,片刻不停留,直接赶往向家堡。
  向家堡,向销戈难得没有在剑庐,他坐在书房,面前堆满各类图纸。顼婳闯进去的时候,他眼皮都没抬一下,显然对于她的无礼,早已麻木。
  顼婳说:“父亲,女儿又来了!”毫无不请自来的自觉。
  向销戈似乎对她的来意并不好奇,反而只是问了一句:“天衢子的孩子,今在何处?”
  他只以为像顼婳这般懒散的人,定是将孩子送到融天山了,最有可能是交给了载霜归抚养。但无论如何,总是要问上一问的。
  顼婳说:“孩子?在画城啊!早知道父亲大人您想看,就给您抱过来了!”
  向销戈心下稍安,对她的态度也略微缓和了一点——总算还晓得自己的孩子自己带。还没有那么不可救药。他问:“孩子叫什么?”
  呃……顼婳挥挥手:“有孩子就行了,不要在意这些细节。父亲大人,女儿此来,是有事相求的。”
  向销戈皱眉:“说。”
  顼婳凑过去,问:“如今我的法身已经成为画城,我们得想个办法,用圣剑还是什么,重新镇压弱水,把天衢子给放出来。”
  向销戈心下稍安,总算这家伙还记得弱水中的天衢子。他说:“我想过。但是镇守弱水需要活物,你若不在,圣剑无灵,还算是活物吗?”
  顼婳也有些苦恼,向销戈却突然道:“这些日子,为父一直在看弱水河口的法阵,倒是琢磨出了一个方法。但是有风险。”
  顼婳眨了眨眼睛,向销戈说:“画城已经与你融为一体,如果把整座城池炼化,置入法阵之中,或许可行。”话落,似乎是担心顼婳反对,他补充道,“十万大山灵气充沛,画城山水皆可汲取灵气。一方面,可以用其循环不绝的灵气支持法阵,其次,不朽神木可以穿过法阵,成为联络外界的桥梁。”
  他展开一副图纸,上面正是弱水河口和画城图样。他指着双方之间的法阵交融之处,说:“我们把阵心搬到法阵之外,一样可以保证灵气供给。而这里,不朽神木可以做为画城出入之门。所以魔傀甚至不必离开画城,整个画城照样可以居住。”
  说完,他抬头看向顼婳,似乎在等她考虑。而顼婳说:“那就试试。”言语之间,极是干脆,并没有犹豫的模样。
  向销戈说:“你就这么信任我?”
  顼婳说:“那倒不是,坦白说,其实我一点也不相信父亲。我只不过是想让天衢子早点出来罢了。”向销戈眉毛微扬,顼婳笑着道,“从前,我以为最无聊的地方是弱水河口。现在才发现,原来最无聊的地方,是没有了他的人间。”
  向销戈微微动容,顼婳又说:“今天我跟水空锈亲密无间地聊了会儿天。然后我就一直想,时间是什么?”
  ……你怕是对“亲密无间”有什么误会……向销戈问:“那你想明白了吗?时间是什么?”
  顼婳说:“时间是谎言。它蒙住你的眼,让你觉得爱还有很多很多,而路还有很长很远。”
  向销戈伸出手,轻轻地抚摸她的头,片刻之后,说:“炼化肉身,痛苦再所难免。这一切你都经历过,为父不必赘言。但这一次,你大可相信,我绝无害你之心。而且,我也必会尽我全力,护你周全。”
  顼婳倒是不担心:“一切苦痛,本座都受得住。父亲不必担心。”
  向销戈莫名便生出几分满意,说:“回去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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