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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入君怀-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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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衢子低下头,如同傀儡般失了魂魄,只受她牵引,无有不从:“但听傀首吩咐。”
  顼婳于是领着他,行过万千星辰,飘摇辉光之中,她是缓缓步入凡尘的神,圣洁无瑕。
  经过的魔傀俱低头行礼,不敢直视。顼婳当先而行,与他一前一后,经过画城青石铺就的道路。许是受傀首影响,魔傀一族性喜浮华。不少小院里都垂挂着用夜光石串成的小夜灯。
  远远望去,微光零星。
  空气中满是桂花的甜香,顼婳手上是薄纱手套,为了配这身衣裙,并没有拿折扇。此时她经过一个院落,随手折了一枝探出的桂花:“画城比之九渊仙宗,始终缺了宗门气度。”
  天衢子看见小院里魔傀养的小羊,那小羊往母羊肚子下躲了躲,似乎也在看他。天衢子心中温暖:“却多了厚重的人间烟火。”
  这才是生活的地方,不像融天山,清清冷冷,一生奉道,终日苦寒。
  顼婳手中桂枝微扬,说:“我也这么觉得。如果让我选择,我更宁愿待在画城这样的烟火之地,看炊烟袅袅,听人声喁喁。”
  天衢子盯着她长长的拖尾,上面应当是有清洁的术法,然而他仍然想亲手为她托起裙摆:“可是杂念丛生,不会有碍修行吗?”
  顼婳说:“人的一生,本来就是一场杂念。”
  天衢子怔住。
  顼婳以手中桂枝指月,万丈光芒汇聚一线,凝落在她手中。她轻声道:“吾身是杂念,神亦杂念。何谓真我?”
  天衢子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她指间细纱柔软得令人心醉神迷,他轻声说:“不要这么说。”
  顼婳抬眼看他,那一双眸子里,波光粼粼,无边月色皆盛开在她眼中。天衢子突然意识到,她真的是魔。
  哪有神灵能有如此艳色,再如何心如铁石,亦只能受她蛊惑驱策。
  顼婳看见他眼神中的执迷,她拂开他的手,微笑着道:“奚掌院心中,亦全是杂念呢。”天衢子冷不丁受她奚落,顿时面色绯红,如染烟霞。顼婳复又浅笑道:“前方是画城桑林。”
  天衢子回身看,果见灰白色的城墙隐隐约约。墙下正是桑林延绵。他说:“画城蚕丝闻名天下,这片桑林亦是不凡。看来魔傀种桑养蚕,由来已久。但如今看来,画城圣树,似乎并非桑树。”
  顼婳说:“不瞒奚掌院,画城圣树乃是月桂。”
  天衢子心中有疑虑一闪而过:“曾经魔傀一族只识农桑,是以战力低下,连魔族十二族也未能列入。若是拥有不朽神木这样的稀世珍宝,恐怕无法保全吧?”
  顼婳笑而不语,天衢子追问:“此木可是由傀首得获,带回画城吗?”
  顼婳轻转手中桂花枝,夜露流香。她笑道:“这就说来话长了,宝物来处,可是不能轻易透露的。”
  天衢子点头表示明白,心下却难免起疑——月中不朽木,如今还有何处可得?
  数十里桑林望不到头,风吹林打叶,沙沙作响。
  顼婳行走其间,腰间星星石的腰链闪闪发光。她说:“记得与奚掌院第一次相遇,便是在桑林。”
  天衢子当然记得,天魔圣殿,魔尊赢墀为了永久禁锢她,虚情假意地种了一片桑林。他说:“本院以为,傀首当并不愿提及旧事。”
  顼婳迎风而行,发丝轻扬,她轻轻靠着一根桑树,问:“为何不愿?得遇奚掌院,乃本座之喜。倒是当时错将掌院认作云阶,恐怕令掌院见笑。”
  旧事重提,天衢子心驰神往。他缓慢靠在同一棵树的背面,感觉到她衣上轻纱温柔如烟:“傀首……知晓了?能够与傀首相识,亦是天衢子三生之幸。”
  画城桑林,天衢子化身同顼婳说着话,本尊在苦竹林打坐,却一直未能静心。
  明月入窗,一地寒霜。他抬目而望,心之所系,终在彼方。只是任何一方势力,历史底蕴是不会突然改变的。但是画城好像换了傀首之后,连种族文明与信仰都转变了。
  他觉得有点奇怪,只是顼婳不愿多说,且如此良辰美景,若是谈论这个,未免可笑了。
  融天山。
  九脉掌院攻打魔族几天几夜,这时候都累翻了,各自入睡,便连座下弟子也十分少见。
  只有一个人还精力旺盛——刀宗掌院木狂阳。
  木狂阳在飞镜湖洗了个澡,提着乾坤日月刀正返回居处。她与其余人不同,其余八脉掌院,没有人和自己师尊住在一住的。毕竟大家都成年人了,谁还需要长辈这般管束啊?
  但是木掌院跟付长老却仍是一院两室而居。以前她爱喝酒,爱乱跑,爱闯祸。付醇风不得不就近监督。多年之后,倒也习惯了,师徒二人相处还算是融洽,便也没人再提搬离的事。
  此时木狂阳进来,便听见里面有人低声说话。
  她一时好奇,走到付醇风房间门口,声音是从里面传来,木狂阳想敲门,手刚放开门边,只见里面付醇风道:“杀木狂阳。”
  嗯?木狂阳莫名其妙——不是吧,虽然这么多年一直很少听你的话,但这是什么仇什么怨?!
  她将窗棂濡湿,睁一目眇一目,偷偷去看。
  房里只有付醇风一个人,只着了棉麻的中衣,身姿一如以往,只腰下挺着一座炮台,只看一眼,便觉尴尬。
  木狂阳也觉得很尴尬,好嘛,大抵是因为这个怨恨着自己。不过好歹师徒一场,也不必因为这个就要杀我吧?上次不还说不至于些吗?
  木掌院摇摇头,真是男人心,海底针。
  正这般想,房里人却不由自主,又低声呢喃了一声:“杀木狂阳。”
  虽然这般说,却一直站着没动。
  木狂阳歪了歪头,终于忍不住推门而入:“师尊,过分了啊!一点小错,你多喝点热水不完事了吗?嗯……虽然可能不止多喝一点。但犯得着就要杀我吗?”
  付醇风转向她,神智陡然一凝,似有清风拂面。他轻声喊:“狂阳。”
  木狂阳走到桌旁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是我说你,三年时间,看开点不完了?怎么,你还要在背后打小人啊?”
  付醇风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她面前,声音里略带了颤音:“狂阳……”
  木狂阳微微皱眉,终于发现一点不对:“师尊可是身体抱恙?”
  然后最后一个字落地,付醇风突然拔刀斩来,刀挟狂风,竟是毫不留情。木狂阳心中一惊,幸而她的反应放在九脉掌院里也是顶尖的。纵然毫无防备,却还是回身一跃,跳窗而去。
  付醇风一刀斩碎自己房间的一堆墙,却并不肯罢休。他几步追至,又是举刀一劈,法阵摇晃。木狂阳躲得及时,地上刀痕深如沟海。
  木狂阳不满了,说:“喂,看你年老,给你三分颜面啊。你再乱来,我不客气了!”
  付醇风听若未闻,紧接着又是一刀破空而至。木狂阳不得已——付醇风战力不弱的,她只能举刀抵抗。然而她一刀下去,付醇风哇地一声,喷出一口血来。
  木狂阳整个惊呆——不对啊,她仅是防御而已,根本没有反击,他为何吐血?不会是气的吧?
  此时此刻,她才发现,自家师尊似乎不太清醒。她心中一跳,生出不祥的预感来,尝试着唤了一声:“师尊?”
  付醇风攻势略缓,但很快又一招快似一招。木狂阳再度格档,果然自己的气劲穿透了毫无防备的他,他如受重击,鲜血狂涌。
  不对。木狂阳神情渐渐凝重,她且战且退,但是付醇风攻势猛烈,她又不能使用气劲防御,一时之间也颇为吃力。
  最后她实在忍不住,一刀劈飞了付醇风的刀。刀意拿捏得极准,只在付醇风身上划出一道浅浅伤口。付醇风衣衫沾血,却是不管不顾,竟然以身化刀,全力劈砍。
  木狂阳不敢抵挡——此时刀者意志便是利刃,她若下死手,付醇风可就真的没命了。
  她不能使用任何护身气劲,生硬一击。顿时只觉胸口被人剖开一般,胸骨尽断。她闷哼一声,坐倒在地,嘴里尽是腥甜。
  付醇风走到她面前,虽是受伤不轻,却仍目光呆滞,他喃喃道:“杀木狂阳。”
  木狂阳手捂着伤口,右手仍然紧握着自己兵器,却无法出手:“师尊!”
  付醇风微微一颤,慢慢走到木狂阳面前,木狂阳右手轻按腰间刀形的掌院玉佩,一粒丹药落在掌中。她猛地扑上去,竟是以蛮力按住付醇风,强行将药丸塞进付醇风嘴里。
  然而付醇风剧烈反抗,哪里肯咽?!
  木狂阳拼了老命将他死死摁倒在地,眼看将他肩胛都压得骨裂了,仍不放手。可是付醇风却死活不肯咽下丹药,眼看就要吐出来,木狂阳双手不空,万般无奈,说了声:“师尊得罪!”
  话落,一埋头,猛地吻在他嘴上。付醇风狂乱地摇头,面前人几乎全力压制在他身上,挺立之处奇异之感流窜全身。他牙关不由松开,木狂阳以舌尖将丹药推进去,强迫他吞嗯。她可不想被他杀死在这里——总得有个原因吧?
  她心一横,右手施力,只听嘎巴一声响,竟然猛地将付醇风一双手臂扭断。
  付醇风闷哼一声,木狂阳又抓住他的双腿,不好意思啊师父,虽然有点痛,但保命要紧!受点外伤不要紧,好歹君迁子接骨没有任何问题。痛您就忍着吧!木掌院当机立断!
  付醇风一粒丹药入腹,登时只觉得神魂归位——那丹药可是掌院的保命圣丹,药效可想而知。此时他粗喘着回过神来,只见自己仰面倒地,而身上,木狂阳紧紧压着他。
  唇舌相交,她的舌尖顶得极深,而他双臂剧痛,难以抬起。更可怕的是——木狂阳正在掰他的双腿!
  孽徒!你在做什么?!
  付大长老想要怒吼,可是嘴不得闲,他奋力挣扎反抗,可木狂阳哪里理他?双臂无力,他一切的反抗都被镇压。只有那一记深吻,令他不知是缺氧还是神魂出窍,眼前不时白光阵阵,仿佛被入侵到灵魂。
  付大长老用力推拒,这孽徒到底意欲何为?!
  他目眦欲裂,她先是下药,如今竟然又想用强不成?!上次说的话,她是全当了耳边风!可是即便是用强,何至于将自己双臂折断?!
  付醇风愤怒至极,若说当初被木狂阳吊打,他虽难堪却并未对她心生芥蒂,到底是技不如人,败亦无话可说。至于尊严——失败者,哪有资格计较尊严?!
  可今日不同!他堂堂一位刀修宗师,哪怕不提九渊身份,至少也是大好男儿!
  竟这般被人压倒在地,且折去双臂,强吻。他无论如何不能接受!他拼死反抗,然而木狂阳只一味用强,连护身气劲也未动用。
  付醇风刚要从她的桎梏中挣扎出来,只觉得双腿蓦然剧痛。木狂阳为了中止他的反抗,竟然双手施力,猛地砸断了他的腿!
  付醇风闷哼一声,眼泪都要流下来。齿间一用力,差点将木狂阳的舌头咬断。
  木狂阳也是痛不可当,但是没办法,与其这么不明不白地被师尊杀死,咬点舌头不算什么——外伤对于九渊医宗来说,都不叫什么事。
  她强忍痛楚,无论如何不肯松手。
  付醇风心中羞愤已极,粗喘不已,只恨不能咬断自己的舌头。
  刀宗这么大的动静,毫无疑问已将其他人惊动。天衢子等人匆匆赶来,一见地上情形,顿时瞠目结舌。还是载霜归一脸颤抖,怒斥:“木狂阳!你在干什么?!”
  木狂阳终于抬起头,早已是满嘴鲜血。她摆摆手,舌头是无论如何说不出话了,只好指指付醇风。
  她整个人还趴在付醇风身上,而付醇风四肢俱折,衣衫凌乱,因羞愤至极,浑身轻颤,更差点咬断了她的舌头。她连连摆手,让大家听她解释。
  可这他妈还用解释?!
  所有长老一想到付醇风的凄惨遭遇,个个感同身受,全都气得浑身发抖!
  来来来,你他妈给我们大家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木掌院:你们听我解释!!
  想来想去……解释个毛啊,老子没法解释……


第四十九章 严刑逼供
  所有掌院、长老到齐, 而木狂阳压在付醇风身上,一嘴鲜血,口不能言。
  最后还是天衢子将她扶起来,他目光敏锐,一眼看见木狂阳胸前的伤口,顿时皱眉道:“你受伤了?!”能伤木狂阳的人可不多。
  木狂阳捂着长长的伤口,被天衢子这么一搀扶,她整个心脏都要露出来了。
  鲜血滴滴嗒嗒,付醇风几乎是立刻道:“君迁子,先为她诊治。”
  正在打开药箱的君迁子闻言, 不由翻了个白眼。诸人顺着他的目光,不由也看向了付大长老的紧要之处,登时目光全都微妙起来。
  如此凄惨的关头, 你这炮台高举的, 干什么呢?!
  ……别是人师徒两个玩情,趣吧?诸人顿时不忍直视——我们融天山的掌院,个个都这么重口吗?!
  前有魔尊为了天衢子杀上山来,后有刀宗掌院和大长老sm……
  君迁子平素十分严肃正直, 实乃九渊仙宗最不八卦的一个人。他低头替木狂阳清理伤口碎骨, 皱眉道:“怎么会伤成这样?!”
  木狂阳哪里说得出来——舌头伤着呢!
  载霜归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是好,需不需要替付醇风惩治他的爱徒?现在看来情况不对啊!
  木狂阳说不出话,辩解无能,所有人都盯着付醇风——你到底是需不需要帮助啊?
  付醇风一辈子的老脸都在这里尽丢了,他就躺在地上, 四肢俱废,想要抬手遮一遮丑都不可能。付大长老并不是很想活。面对诸位同门复杂无言的目光,他悲惨地摇了摇头。虽然心中恼怒已极,但他总不能把木狂阳推出去治罪。
  然而大家哪里知道他的苦衷?此时见他摇头,便都明白——果然是师徒情,趣!!
  诸人一脸了然,载霜归又急又气,沉声说:“木掌院胡闹,你也跟着胡闹?这么大年纪,一点分寸都没有!”
  木狂阳连连摆手,扯扯君迁子示意他先治自己的舌头。但是她胸口伤重,君迁子纵然是医宗圣手,却哪里忙得过来?!还是天衢子自药箱里取了药与针,为她接上舌头。
  等到勉强可以开口了,木狂阳赶紧辩白:“师尊方才突然向我动手,嘴里还念叨着什么‘杀木狂阳’。我观他神色不太清醒,这才出招自保!”
  众人大吃一惊,这时候才纷纷收起自己方才的猜测。
  玉蓝藻问:“可是上次被魔族所掳,赢墀在付大长老身上动了手脚?”
  君迁子眉头微蹙:“当时付大长老回来后,我曾替他检查过,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如果真是如此,只怕事情就麻烦了。”
  当然麻烦啊,赢墀又不蠢,如果是医宗轻易就能破解的招术,他用在付醇风身上又有何用?!
  但是此时若是质问,他又岂肯乖乖解术?
  天衢子说:“现在厉空枭在我们手上,看来我们只得以此要挟,令他为付大长老解术了。”
  木狂阳嘴里还在流血,闻言却道:“赢墀素来卑鄙无耻,谁能保证他会乖乖解术?万一他又在我师尊身上种下其他阴毒法术,又当如何?”
  真是麻烦啊,大家都开始头痛了。
  君迁子简单地处理了木狂阳的伤势,很快又为付醇风接驳手、足。付醇风坐将起来,君迁子肯定了木狂阳的话:“他体内有混元丹,看来木掌院正是以此丹唤醒其神智。”混元丹正是融天山九位掌院的保命圣丹,炼制十分不易。但效果也十分强悍。
  他既然这般说了,大家自然完全相信,于是付大长老的丑态也有了合理的解释。典春衣说:“莫非付大长老是受药物控制,对木掌院生了邪念?!赢墀真是阴毒。”
  付醇风张了张嘴,没说话——这还真不是,虽然赢墀确实阴毒。
  等到包扎完这一对师徒,天色已经快亮了。诸位掌院们折腾了一宿,现在真是人困马乏,连木狂阳都累了。第一次大家什么都没管,倒头睡下。
  天衢子也十分疲倦了。画城桑林里,顼婳与天衢子的化身共同背靠一棵桑树,伤势沉重,而隔着九殛天网分魂而至,又十分疲倦。再加之体内魔息,他俨然已不堪重负。
  但是有美在侧,一刻千金,哪舍得将时间耽搁在睡眠里?
  月光下桑影斑驳,顼婳说:“五百年里,我经常夜里在此行走。”不然也不会遇到前来画城打探魔傀体质的赢墀。
  天衢子安静聆听,他对她还不算了解,但不必着急,他有无边无际的耐性,和很长很长的时间。
  顼婳接着道:“可是人间很奇怪,夜深人静时,光影交错,会有一种,全世界只剩我一人的错觉。”
  天衢子轻声说:“孤独?”
  顼婳说:“我并不明白何为孤独,安静有时令人沉迷,有时让人生厌。今日有掌院相陪,却觉心安。”
  天衢子余光扫过她华美的裙摆,问:“天衢子……有幸与傀首携手而行吗?”
  “这有何不可?”顼婳伸手过来,天衢子缓慢握住。倦与伤都抛到了九宵云外,愿为这一刻五指相扣舍却所有。
  星辰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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