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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来，这里面又是一桩叫人唏嘘的往事。

　　　　顾庭的道侣当年结丹失败，她只给顾庭留下了一个顾青鸾便魂归天外。

　　　　那时候，顾青鸾才两岁。

　　　　顾庭当年和他的夫人也不算恩爱，二人虽然是夫妻，可争吵斗法却是常有的事情。

　　　　因为年轻时候的顾庭不能算是才子，却有才子的风流。

　　　　很多人都以为顾庭很快就会续弦，可谁都没有想到，顾夫人仙去之后，顾庭就像变了一个人，虽然他的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暴躁。

　　　　顾庭没有再娶，也不再自诩风流，只守着顾青鸾和天问峰。

　　　　这叶舟，就是顾青鸾十岁时，顾庭送给顾青鸾的生辰礼物。这叶舟看似不起眼，是用九幽之地采集到的菩提叶炼成的，还有传言说，当年顾庭为了采集者菩提叶，险些丧命九幽。

　　　　这叶舟速度极快，只不过几息功夫，就从天问峰，飞到了砚池。

　　　　砚池，如碧空下的一块墨玉，一池黑水泛着粼粼波光，看着很美，叫人心里很静。每一个儒修都写的一手好字，哪怕跳脱如顾青鸾。

　　　　万书楼浩瀚的典籍里记载着一则传说，说的便是这砚池。

　　　　传说中砚池原本是一泉清泉，清冽无垢，人们站在岸边，甚至可以看见砚池最深处最细微的沙石。

　　　　有一天，这砚池边来了一位少年，这砚池的风光叫他流连忘返，于是他便在砚池边搭建了一个小茅庐。

　　　　少年如墨的青丝慢慢变白，而这砚池清澈的水却慢慢变黑。

　　　　那小茅庐便是最初的万书楼，那少年便是万书楼的开山之祖。（注）

　　　　儒修佩剑用剑，却不是以剑入道，而是以文入道。

　　　　儒修不需要打坐冥想，他们入定的方式是练字，笔尖就是剑尖，笔势就是剑意。

　　　　他们用剑战斗，却用笔墨吸收灵气。

　　　　“师兄，到了。”

　　　　顾青鸾收起叶舟说，她说这话的时候没有转头，不知是不是因为驾驶飞行法器的缘故，让顾青鸾本就绯色的脸颊，变得更加红了。

　　　　杨青龙站在顾青鸾的身后，他抿着唇，轻轻的嗯了一声，他的脸色却有了一丝几不可查的苍白，“鸾儿，来这里做什么？”

　　　　顾青鸾不可思议的转头看了杨青龙一眼，“当然是来找小师弟啊。”

　　　　杨青龙眼神一暗，顾青鸾像是想到了些什么，歪着头低声问道：“师兄，你说我今天这打扮，好看吗？”

　　　　“……好看。”杨青龙笑了笑，可是顾青鸾却没有发现杨青龙笑的有些勉强。

　　　　她理了理身上的装束，把一丝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入耳后，对杨青龙笑了笑，便雀跃着向着砚池跑去。

　　　　杨青龙没有说谎，顾青鸾今天这副打扮真的很美。

　　　　顾青鸾刚刚那抹笑有些娇羞，可杨青龙此时再也不能欺骗自己，小师妹的那抹娇羞，不是对他。

　　　　杨青龙掩在袖子下边的拳头微微握紧，又慢慢松开，杨青龙脸上的笑依然很温润，眼里却少了一丝柔意。

　　　　砚池边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圆石，这些扁圆的石头，无一例外的是表面都极为平滑。

　　　　砚池很大，砚池边上有许多弟子正在修炼，顾青鸾却一眼就在人群中发现了那个少年。

　　　　少年一袭青衣，脚边有一把剑靠在圆石边，那剑安安静静的卧在剑鞘之中。

　　　　此时，他手里执着一只毛笔，正聚精会神的在圆石上写着什么。

　　　　圆石上没有纸，圆石就是纸，圆石上没有墨，砚池里的水就是墨。

　　　　顾青鸾停下脚步，她站在少年的背后，没有立即去和少年交谈什么，而是静静的看着少年认真的背影。

　　　　她看着少年的背影，脸色变得越来越红。

　　　　杨青龙看着她的背影，唇色却变色越来越白。

　　　　“唉。”

　　　　少年动了动有些发酸的胳膊，轻轻叹了口气。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懊恼，他又一次失败了。

　　　　要是江小离看在这里的话，就会发现，这人她认识，正是当初的梅林，现在的梅青林。

　　　　“怎么了？小师弟。”顾青鸾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上前一步问道，语气颇为关心。

　　　　“师…师姐，你怎么来了？”梅青林诧异的转头，问道。

　　　　顾青鸾听了有些不大高兴，皱眉道：“怎么，我不能来吗？”

　　　　“不，不是这样的。”梅青林担心顾青鸾真的生气了，连忙解释道。

　　　　顾青鸾见此，噗呲一笑，“好啦，逗你的。”

　　　　梅青林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顾青鸾再一次问道：“小师弟，你碰上什么难题了，说出来师姐帮你，嗯……师姐解决不了大师兄还在呢。”

　　　　梅青林此时才发现，杨青龙也来了，忙恭敬的给杨青龙行了一礼。

　　　　杨青龙抬手回了一礼，抬步来到顾青鸾身边，看了眼圆石，目光微微闪动，却没有立即说话。

　　　　梅青林沮丧道：“师兄师姐，青林这第三个字，始终写不出来。”

　　　　顾青鸾抬手似乎想要拍拍梅青林的肩膀，又莫名其妙的收了回来，道：“小师弟，师姐还以为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你已经很厉害了，不过短短半年时间，已经炼气二期了。”

　　　　见梅青林紧皱的眉头还没有松开，顾青鸾又道：“小师弟，这真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想当初大师兄从炼气二期突破到炼气三期的时候，就花了整整一年时间，你真的不用急。”

　　　　杨青龙闻言，唇抿得更紧了。

　　　　顾青鸾吐了吐舌头，也知道自己这话说的不太漂亮。她不好意思的拿肘子碰了碰杨青龙的胳膊，杨青龙低头看了顾青鸾一眼，抬头对梅青林说道：“梅师弟，鸾儿说的没错，你突破炼气二期才刚刚一个多月，你现在该做的是稳定境界，而不是强行突破。”

　　　　杨青龙心里有些酸，可是还是把该说的话说了出来。

　　　　毕竟，他是大师兄，辅导师弟师妹们修炼，也是他要做的一件事儿。

　　　　“就是。”顾青鸾道。

　　　　梅青林挠了挠脑袋，他为难道：“可是我今年，已经十八岁了。”

　　　　－－－－－－题外话－－－－－－

　　　　（注）万书楼祖师姓王

　105　他看她，她看他（四）<；

　　　　十八岁。

　　　　这个年纪在俗世已经不小了，如果成亲早的话，也许都已经当父亲了。

　　　　而放在修仙界来说，十八岁也已经不小了。

　　　　修士一般六岁就开始洗精伐髓，梅青林十八岁才开始修炼，确实比较晚。

　　　　杨青龙听到梅青林这么说，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梅青林的确是十八岁才开始修炼，也的确只有炼气二期的修为，可问题是，梅青林入万书楼才半年。

　　　　半年就修炼到炼气二期，而且隐隐摸到了炼气三期的边缘，放在整个乾元大陆，这速度都是名列前茅的。

　　　　杨青龙看了眼颇为沮丧的梅青林，又看了眼身边眉头紧锁的顾青鸾，心底再一次升起了浓浓的危机感。

　　　　顾青鸾说的不错，当初他从炼气二期突破到三期的确花了整整一年。可顾青鸾不知道的是，当年他从引气入体到炼气二期，花了整整两年零九个月。

　　　　而梅青林，只花了半年多而已，这就是单一木灵根的优势吗？

　　　　顾青鸾一点儿也不喜欢梅青林这副沮丧的样子，她道：“小师弟，要不你再试一试？”

　　　　梅青林点了点头，他执起手中的笔，蘸满砚池水的笔尖落在圆石之上，缓缓的开始移动。

　　　　顾青鸾和杨青龙不约而同都微微摒住了呼吸，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着梅青林的笔尖。

　　　　灰白的圆石上显出一个字，顾青鸾眼睛亮了亮，梅青林的速度很快，可比大师兄当年炼气二期的时候，可快多了。

　　　　第二个字的时候，梅青林的额头慢慢溢出细密的汗珠，不过第二个字依然很轻松。

　　　　梅青林抿了抿唇，不自觉的做了个深呼吸，目光一凝，下笔开始写第三个字。

　　　　第三个字，是个礼字，仁义礼信智的礼。

　　　　当梅青林写完左边一部分的时候，豆大的汗珠从梅青林额头滚落，青色的衣服因为汗水颜色变得更深。

　　　　“加油，最后一笔。”

　　　　顾青鸾不敢出声，怕影响梅青林，只能在心里默默道。

　　　　梅青林握着毛笔的手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那支再普通不过的狼毫笔，此刻竟然像是有千金重般叫人抬不起来。

　　　　这圆石又好像已经不在是石头，而变成了最恐怖的沼泽，把梅青林死死的拖住，让梅青林难行寸步。

　　　　梅青林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啪嗒一声，滴在那圆石之上，就在那瞬间，冒起了一阵青烟。

　　　　“啪。”

　　　　又是一声响声突然响了起来，只不过，这次不是汗水滴落的声音。

　　　　梅青林的脸色变得很白，他手里的毛笔，断了。

　　　　刚刚那一声响声，是梅青林手里的毛笔承受不住暴乱的灵气，生生折断。

　　　　顾青鸾看着梅青林那煞白的脸色，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条丝帕，上前一步，想为梅青林拭去额头上的汗水，心疼道：“小师弟，先休息一会儿吧。”

　　　　杨青龙皱了皱眉，他不留痕迹的把顾青鸾拉开，道：“梅师弟，鸾儿说的不错，你先歇歇吧，你是单一木灵根，你的天赋难得一见，如此急功近利只会毁了你的资质。”

　　　　杨青龙说这话没有别的意思，他真心觉得，梅青林如果继续这么蛮干，最后只能自己毁了那令人眼红的资质。

　　　　顾青鸾也接口，“小师弟，大师兄说的不错，就是爹爹知道了，他也不会同意的。”

　　　　梅青林握了握拳，哑着声音道：“师姐，我只是觉得自己太没有用了。”

　　　　他这样，将来怎么去圣都找她。

　　　　梅青林心里很乱。

　　　　半年前，就在他正式行拜师礼的时候，顾庭高兴的很，那天顾庭喝了很多酒，带着醉意，他说了很多话。

　　　　在顾庭的醉话中，顾庭提到了圣都花家，也提到了江小离。听到江小离的名字，站在一旁安安静静的梅青林仿佛如遭雷击。

　　　　那时候，梅青林就很想去圣都，去找江小离，即使不知道是不是只是重名。

　　　　可是他已经拜师万书楼，而万书楼的弟子，只有成功筑基之后，才有一次自由游历的机会。

　　　　所以，梅青林没日没夜的拼命修炼。

　　　　他单一木灵根的天赋很好，他也很用功，半年不到他就修炼到了炼气二期，如今，竟然隐隐摸到了炼气三期的边缘。

　　　　很多人都说他简直天赋奇才，惊叹于他奇快的修炼速度，也因此，他成为了顾庭眼中颇为得意的弟子，隐隐赶上了大弟子杨青龙。

　　　　可梅青林依然觉得，太慢，他的修炼速度还是太慢。若是继续这样下去，他什么时候才能筑基成功？

　　　　突然，梅青林站了起来，眼神发亮的盯着顾青鸾，道：“师姐，你陪我练会儿剑吧。”

　　　　梅青林也知道，太快的修炼速度带来的是不稳的根基，但若是有人来给他喂招，他相信他的修炼速度还会变得更快。

　　　　至于根基稳不稳，他眼神暗了暗，那些问题等到筑基之后再说吧。

　　　　杨青龙眼底不留痕迹的划过一丝微嘲，心想师妹没有同意自己的邀约，还能同意你的邀请？

　　　　可是让杨青龙没有想到的是，顾青鸾犹豫了一会儿，转身向他伸出了手，“师兄，我今天没有带剑，先借你的剑用用。”

　　　　杨青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顾青鸾虽然从小跳脱，可她决定的事情，很少会改变主意。就连师父顾庭有时也只能无奈摇头，苦笑说他的这个女儿是蛮牛。

　　　　可是现在，竟然只因为梅青林的一句话，顾青鸾就改变了主意。

　　　　他木木的把剑柄送到了顾青鸾的面前，掩在宽大的袖子下的另一只手微微握紧。

　　　　她拿着杨青龙的剑，转身对梅青林说道：“随我来。”

　　　　说完，顾青鸾便率先向砚池走去。

　　　　砚池，并不全是水。

　　　　就像黑饼上的白芝麻，有许多圆石立在在砚池里。

　　　　这些星星点点的小圆石随意的散落着，没有什么规律，却恰好组成了好几条可以横跨砚池的小路。

　　　　而砚池最中间，有一块巨大的圆石落在那里，砚池周围向来有许多弟子在这里练字凝气，自然，那块巨大无比的石头，就成了天然的演武台。

　106　他是围观的人<；

　　　　砚池水漆黑如墨，显得中间的那块大圆石更加的白。

　　　　顾青鸾就站在大圆石的一端，她的小脸有些红，眼睛却很亮，她手里拿着的，正是杨青龙的剑。

　　　　杨青龙的剑以他的名字命名，叫做青龙剑。

　　　　顾青鸾也有一把和这差不多的剑，叫做青鸾剑，青鸾剑和青龙剑正是由同一块玄铁打出的。

　　　　梅青林拿起靠在小圆石一边的剑，踩着池子里错落的小圆石，跳上了大圆石的彼端。

　　　　“师姐，请。”

　　　　梅青林行了一礼，他的眼里倒映出泛着寒光的剑影。

　　　　“师弟，看招。”

　　　　说完，顾青鸾率先执剑向梅青林攻去，她手里的剑招并不凌厉，堪堪挑破梅青林剑招里的弱点却又恰到好处。

　　　　毕竟，她是在给梅青林喂招，而不是为了打败梅青林。

　　　　梅青林一开始招架得有些忙乱，不过很快，他手里的剑越来越稳，剑意中所带的写意，也越来越浓。

　　　　听到动静，砚池边许多弟子都从练字凝气中醒来，围在岸边观摩梅青林和顾青鸾打斗的人也越来越多。

　　　　杨青龙也站在人群中，他的耳边不听的响起这些弟子惊讶的感叹，眼里，却只有那如墨砚池上跃动的倩影。

　　　　他心里有些涩涩的，这种滋味很难形容，他捏了捏大拇指上那厚厚的纱布，微微刺痛的感觉让他眼神闪了闪。

　　　　……

　　　　……

　　　　藏书阁一如既往的安静，江小离慢慢睁开了眼睛。

　　　　终于，成了。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抹去额头细密的汗水，站了起来，不过，江小离却没有立即召唤出傀儡士，因为这时候，有人上来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九叔公。

　　　　九叔公死死的盯着江小离，那目光里有着浓浓的疑惑，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刚刚有一瞬间，他竟然从江小离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极为熟悉的气息。

　　　　可是，不应该啊。

　　　　那种气息早已经消失了万年，怎么可能出现在江小离的身上？

　　　　“九叔公，您……怎么了？”

　　　　江小离奇怪的歪了歪脑袋，忍不住问道，她不解的看着眼前的老人，因为他的目光实在太过于奇怪。

　　　　九叔公没有说话，他的眼神依然胶着在江小离的身上，一错不错。江小离并不知道，刚刚她点亮灵核的那一瞬间，从她的身上生发出一股奇怪的气息，向四周散去。

　　　　正是这种奇怪的气息，惊得九叔公急忙赶上来。

　　　　江小离下意识的摸了摸脸，又觉得自己的动作实在有些傻气，不过既然九叔公自己上来了，江小离道：“九叔公，既然您上来了，那我便先走了。”

　　　　九叔公目光闪了闪，移开目光，看向别处，稍显冷淡的嗯了一声。

　　　　他脸色不太好，江小离自然不知道九叔公变得如此奇怪，其实就是因为她。

　　　　走出藏书阁，江小离依然还能感觉到，有一道目光依然放在她的身上。

　　　　藏书阁之上，九叔公抚着栏杆，看着越走越远的江小离，只是他的目光渐渐悠远，似乎透过江小离在回忆着什么。

　　　　九叔公轻轻叹了口气，万年了，有些事情他已经渐渐记不太清楚了，若不是今日江小离的无心之举，他险些忘记了他还有一个名字，那个名字叫，澹台羽。

　　　　……

　　　　……

　　　　在膳厅里吃完了饭，江小离想了想，还是去了外院。

　　　　只是江小离很快就发现，许多人看她的目光变得更加奇怪，江小离就在这种奇怪的注视之下回到了丁班。

　　　　江小离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有些喧闹的丁班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江小离的身上，就连一直冷冷的耐冬，都罕见的抬头看了一眼江小离。

　　　　江小离脚步微顿，轻轻皱了皱眉，就是这一个小小的动作，那些凝聚在她身上的目光一下子就移开了。

　　　　江小离心里更奇怪了，但脚步依然平稳，她走到耐冬身边坐下。耐冬没有反应，她静静的坐在那里，却让人很难去注意她。

　　　　今天丁班的所有人都在，就连去闭关的花俊也在，他的目光里有着难以压制的喜意，看向江小离的目光里带着浓浓的感激。

　　　　过了一会儿，丁班里才慢慢有了几声窸窸窣窣的动静，是紫薇，紫薇终于按耐不住心里的好奇，转过身来，好奇问道：“小离，今天……家主真的去找你了？”

　　　　紫薇和紫荆同桌，正好，紫薇就在江小离的前面，她转过身来，好奇的看着江小离。

　　　　紫薇压着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