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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让他找天帝说理去，反正她没错便是。
　　一个人避开离火来时的方向，独自在宫内转悠。长清宫之大，差点让她迷了路。红色的火光和墙，黑色的瓦和枯石树枝，如血如夜，但不见其他颜色。阴森压抑，如阴间鬼府。想来，定是位不受待见的上神。
　　长清宫的左面有一小院，名唤揽柒院。因缘之所至，遇此与名相似之室，于是择了此处住了下来。院内窄小，皆是枯石。屋内贫瘠，床小凳稀。但见窗外，阵阵荧光。推开窗户，星河璀璨，让初七不禁勾唇一笑。
　　“没想到有这么漂亮的星河，但住三年也无妨啊。”初七心中愉悦，自言自语道。反应过来，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说道，“呸呸呸！三年，还是算了，还是要想办法摆脱这仙人的身份。”
　　安顿好后，初七去了紫霄殿找玉竹，想问他如何能打听人间的消息。可玉竹不在，紫霄殿的仙人对她又十分避讳，无奈之下，只得离开。
　　游之天宫，大家见她，皆面露惧色，绕道而行。初时，观壮丽天景，面带微笑。如今，笑容僵硬，神色存疑。为何，大家都对自己如此顾忌，自己可做了什么错事？天宫之大，却无一可信可依之人。虽不想回去，但是心中又莫名浮现出离火上神哀颓的模样。长清宫多一个人，大概就多一分生气吧。如是想，初七还是回到了长清宫。
　　宫内死寂，但不闻一丝声音。如是住了两日，虽有星河，但是无趣。因对离火心生好奇，于是悄悄地在长清宫内观摩他的生活。他知道她的存在，她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只是懒得说，也不用说，因为只说一个字都觉得费力。
　　上神的生活实在孤苦无趣，他每日能在床上躺着许久，有时候是闭着眼的，但大部分是睁着眼的。他的眼睛看着屋顶，发呆，似乎在想什么，但枯冷的眼睛中，似乎什么都没想。偶尔会遇见他在宫内闲逛，就如是走，如幽灵一般，一遍又一遍。面无表情，眼无神采。有时候他还会去后院的小门看星河，那里靠近她的小院。虽然他知道她住在此处，但是就此经过的时候，连眼睛都不抬一下的。
　　赤脚踩在地上，赤脚悬在星河中。淡蓝色的星鱼啜着他的脚，他的嘴角微微抬起，星光打在他苍白的脸上，额前纤细的发丝轻轻地飘摇着。眸光慢慢黯淡，嘴角再次下沉，眼神枯冷再近绝望。
　　那一刹那，初七不知为何，心中十分同情他，仿佛看见以往的自己。她想同他说话，想抱住他，但是又不知该如何靠近？
　　为何会这样呢？为何会一人独居在此呢？为何又不让自己住在这里呢。
　　如此孤寂，天宫却没人靠近。
　　回到自己的房间，初七看着外面的星河发呆。过了很久，听见门外的脚步声，她立即起身，快步出门，走到离火的跟前。他知道离火可能会骂她，可能会生气，所以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的靠近。
　　“上神！”初七咧嘴一笑，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却也并不考虑如此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的后果。
　　离火只是微微抬起眼睑，瞥了她一眼，然后从她身边走过。
　　初七站在原地，用力地捏着自己的手指。思忖了半晌，她快步跟了上去，微笑着出现在他的面前，说道，“上神！我住进来了！”
　　如是，也激不起他的情绪。
　　他是怎么了？初七心中暗忖。
　　她未再跟上去，只觉他的四周都筑起一面厚厚的墙，没有任何光能透进。或许她只是多管闲事，或许他根本不想任何人靠近。
　　亦不知道外面是白昼还是黑夜，那天夜里，初七躺在床上，正谋划着如何从这个恐怖的地方逃出去，如何回到美丽的东丘山。突然，室内温度骤升，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为是离火，微微起身看了一眼窗外，但离火的步子轻而缓，不能如此。下床推门查看，院外一片死寂，不见人，不闻声。但想是自己的错觉，于是再次回到床榻躺上。
　　过了一会儿，窗外紫光闪耀。初七讶异，起身查看。行至门边，紫光大盛，如宣纸泼墨。推开一看，长清宫的北面，竟已是一片火海。紫火疯狂地涌动着，盖住了黑瓦红墙，就像汹涌而至的海浪。火光照眼，灼热的温度裹着初七的皮肤。
　　初七大惊，立即抬脚冲向院外。刚跑没多久，忽然想起上神还在里面，于是转身跑向院内，张嘴大喊着，“上神！离火上神！离火上神你还在里面吗？”
　　寂静无声，唯听火光汹涌。
　　站在黑夜与紫火交融的空地上，转了两圈，有些迷茫。转身对着那大火烧起的宅院，扯开嗓子大喊，“离火！离火上神！你还在里面吗？在里面的话请回答一下。在任何地方，都请回答我一下。”
　　依然无声，吞没围墙的火焰裹挟着黑夜和死寂，朝初七奔涌而来。初七恐惧地往后退了几步，一股担忧涌上心头。眼眶泛红，鼻子发酸。嗓子干哑疼痛，她咳嗽了几声，再次大喊，“上神！上神你还在吗？在的话，求你回我一下！求你了！”
　　见院内始终没有回应，外面亦寻不见离火的踪影。一股不安袭上初七的心头。那火，是从上神住的地方烧过来的，上神，或许是葬身火海了，可他是上神，或许会幸免于难呢。
　　正如是想，忘记了迅速蔓延的大火。只觉脸部灼热，下意识地伸出手臂一挡。霎时，白衣成灰，手裹焦皮。初七疼得大叫了一声，快步退出宫外。手臂像被生生地撕下一块皮似的，火辣辣地疼。这股疼痛钻骨进髓，甚至扯动了初七的脑袋。
　　“好厉害的火！”初七抬着手臂，咬牙说道。
　　抬起脑袋前方，整座长清宫都被火海吞没。所有的房梁石瓦，在刹那间化为黑灰。一想到上神可能不在了，初七鼻子酸疼，不自觉地想要流泪。一想到他是上神，可能会存有一丝生机，她立即大步跑向天宫，嘴里低声说了句，“上神，你等我，你等我，我马上去叫人救你。”


第5章　安然无恙
　　天宫之中，初七拽住几位仙人，不管他们神色是否惊惶，向他们说明了长清宫内的状况。仙人将此事禀告各殿的主事，主事又去禀告上清殿的天帝，如此一来二往，耽搁了不少时间。
　　“走啊！走啊！快随我去救离火上神啊！”初七拽住其中一仙人说道。
　　“仙子，那紫色的火，应是焚天紫火，有焚天煮海之能。除了通明火王和玉虚宫的琉璃灯，谁也收不了。我们去了，也只有化为黑灰。”
　　“那现在该怎么办？”因过度担忧，初七整个身体都在发抖，“那上神会不会出事啊？”
　　仙人摇了摇头，没有言语。
　　“那就是有可能出事了？”初七激动地说道，“那是一条命啊！方才还好好的……那求你们，求你们快去找通明火王和那什么琉璃灯吧。”
　　话音未落，一头银发老人提着一盏紫色琉璃灯匆匆而过，身后还跟了位体泛白光的俊逸青年，见他头上的金色暗纹，应该是一位上神。
　　“玉虚真人，乾明上神。”几位仙人低头问好。
　　乾明微微点头，面色凝重，迈步的双脚加速往前。
　　“那就是能收紫火的琉璃灯吗？”初七指着那紫灯问道。
　　“那便是玉虚琉璃灯。”
　　初七快步跟了上去，乾明回头看了她一眼。两人视线交汇，初七这才注意到他的长相。只见他星目上扬，琥珀色的瞳孔尽是清透天光。他的皮肤虽然净白，但脸颊上微微透出一丝暖阳烘过的橘红。鼻梁挺直，如斜倚玉葱。嘴唇润红，如六月扶桑。清朗俊逸，翩翩公子，所言其是也。比之离火，其人如仲夏山巅沐浴阳光的仙草，离火如深谷浸润黑暗的霉菌。这才算初七真正见过的上神。
　　初七朝他微微点头，亦未言语，心中仍然记挂着被火海淹没的离火。火势蔓延得很快，将要染至天宫。玉虚真人左手提着琉璃灯，右手施法，半盏茶的功夫，所有紫火像回流的海水一般汇入琉璃灯中。
　　紫光消逝，黑夜笼罩；暖温散去，寒意袭人。乾明快步朝乾清宫的方向奔去，初七紧随其后，他身上的白光虽弱，但裹挟着温暖，吞掉了周边所有的黑暗。跟在他后面，初七焦虑顿散，心中倒流入几分愉悦和踏实。
　　“你可是长清宫新来的仙侍？”乾明问。
　　“是的，上神。”
　　“为何长清宫会有紫火焚天？”
　　“小仙不知，以前并未在长清宫看见紫色的火，我是今儿个大火忽然燃起来才看见的。”
　　“你可有取过紫火？”
　　“从未啊，上神。”初七担心乾明会把错归咎到自己身上，神态略有惊慌。
　　“那离火可有出门？”
　　“从未。”初七的语气慢慢弱了下来，“上神他，我从未见他出过宫门。”
　　“那他最近过得怎么样？”乾明的步子逐渐慢下来，他看初七的眼神中流露着几分担忧。
　　“终是不太好的。”初七眉头微蹙，脸上漾出两分心疼，“上神独居在此，不许旁人接近，原是不答应我留下的，是我悄悄住进去的。平日里亦没人来看他，他亦不与我交流。”
　　“嗯。”乾明点了点头。
　　行了许久，乾明忽然停在原地。他眉头微蹙，看着一望无际的黑暗，低声道，“我察觉到煞气了……他还活着……应该还活着。”
　　“还活着！”初七闻此消息，十分激动。
　　乾明大步朝浮有煞气的方向前进，不多时，见离火垂首坐在一木凳上，眼睛看着手中捏着的白莲玉簪，毫发无伤，连身上的衣服也未伤半寸。乾明愕然，愣了许久。初七大步走向离火，将要超过他时，他立即迈开步子走到了离火身边。那微光虽驱散了乾明身边的黑暗，却并未照耀到离火的身上。
　　“二弟，你没事吧？”乾明问。
　　“你如何来了？”离火缓缓地抬起脑袋看着乾明，然后再看了初七一眼。
　　“长清宫大火，我以为……我以为你已葬身火海，这是焚天紫火啊。”
　　“我也以为。”离火缓缓垂下脑袋，嘴角上扬，似在微笑，但神色之中却透出几分失望。
　　“上神，你此前，听见我叫你了吗？”初七问。
　　离火只是看着手中玉簪，未有言语。
　　“上神当初，为何不回答我呢？我以为你出事了，担心死了。”
　　离火没有抬头。
　　“上神许是不想活了吗？”初七鼻子发酸，喉咙哽痛。
　　离火抬起脑袋看了初七一眼，说了句，“快走吧，我不需要仙侍。”
　　闻此，初七觉得有些心寒。
　　乾明回头看了初七一眼，抓住初七的手臂，微笑着说道，“仙子，你切勿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他只是……”
　　话音未落，四五个天官神君悉数赶到。见离火未伤存缕，吃惊的模样之中皆带有几分恐惧。他们向离火和乾明问了声好之后，缓缓后退，身子微微后倾，如天上的仙人疏远初七一般。离火垂首看着那几双逐渐远去的双脚，未有任何反应。
　　一头戴八角玉冠的青衣男子大步走到离火面前，他五官俊秀，像一壶清酒。眉心生有浅青色的花纹，像云，亦像风。黑瞳清明，鼻梁俊挺，气质爽朗，如春日清风，怡人身心。
　　“二哥，你没事吧？我听说你葬身焚天紫火，匆忙赶来的时候，心急如焚，未曾想……”男子粉唇微张，露出两颗尖翘的虎牙，更显出两分不羁与可爱。少年稚气，青春洋溢。
　　“死倒未死，灭倒未灭，倒是把你们全都给引来了。”离火费力地抬起脑袋，嘴角勉强挤出一抹笑容，“你们如何来了，将回去吧。我且需一人坐会儿。”
　　“二哥……”男子心有不忍。
　　“回去啊！”离火面带一丝怒色。
　　“好，好，好，回去。”男子抬头，目光挪到乾明身上。那关怀的神色立即裹上几分嫌恶，但又微不可查地将之敛了进去。他勾唇一笑，看着乾明说道，“大哥，走吧，别在这里碍事了。”
　　“可是巽风，我不放心二弟……”乾明眉头微蹙，盈盈瞳孔微裹担忧。
　　“我没事。”离火笑着说道。
　　巽风的眼神愈加嫌恶，他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那上扬的嘴角在虎牙之上微微抽动着。他冷冷地瞥了乾明一眼，加重声音说道，“你跟我来。”
　　“三弟，何事？”
　　“跟我来。”巽风的表情愈加不耐烦。
　　初七一脸疑惑地看着两人，但还是站在离火的旁侧没有离开。一身穿赤色宽长袍，头顶黑色乌纱帽，龙眼肉鼻，留有八字胡的矮个子男人看着剩下的三个天官说道，“回去禀告天帝陛下，离火上神没事，寸衣未损。”
　　男人加重了“寸衣未损”四个字，最后压低声音说道，“文书撤了。”
　　“是。”三位天官垂首说道。
　　“对了，将时语天君叫过来，房子还是得恢复原貌。”
　　“是。”
　　三位天官拱手离开。男人大步行至初七身前，微微一笑，说道，“仙子是唤晏初七？”
　　“是的，上仙。”初七拱手行礼，心中暗疑为何他会知晓。
　　“初七仙子，我是天帝座下侍官长德。”
　　“长德上仙好。”初七恭敬行礼。
　　“嗯。”长德微微点头，问道，“仙子，可知这紫火是从何而来？”
　　“小仙不知，就忽然着起来的，此前也未曾见过。”
　　“可见任何人将火苗带入宫中？”
　　初七摇头。
　　“这焚天紫火，非通明火王、玉虚琉璃灯，任何生灵和物品都承载不得。这通明火王去了南部洲同兆华天君下棋，这玉虚琉璃灯又在玉虚宫……”长德眉头微蹙，又抬头看了一眼垂首不动的离火，“这几日，离火上神可有外出？”
　　初七摇了摇头，“我未曾见他外出。”
　　“上神外出，天宫的人定会知晓……”长德捏着下颌思忖了一会儿，最后微笑着看向初七，说道，“仙子可先在此等候，我去上清殿向天帝禀报此事的大致情况。一会儿时语天君会来此将宫殿重复原貌，仙子和上神可继续入住。”
　　“好的，谢过上仙。”
　　长德走后，整个黑夜中就只剩下初七和离火二人。见黑夜渐覆，初七在掌心升起一团白光，浮于头顶之上。看着眼前沉闷不语的离火，初七瘪了一肚子话想对他说。犹豫了许久，担心上神责怪，自己反惹其祸，初七倒是将话咽回去不少。
　　“上神为何这般作践自己的生命，既然来到这世上，不管如何，都要好好活下去，上神为何如此？”初七眉头微蹙，眼睛中流露出几分愤怒和苛责。
　　离火没有说话。
　　“上神究竟是怎么了？为何会这样消极、压抑、沉闷……你且说出来与我听听……”
　　初七自顾自说了很多话，见离火始终没有反映，初七拽紧拳头，站在原地，犹豫了许久。黑夜和寒冷就像四面密不透风的墙一般，再次朝她逼近。初七深呼吸了一口气，拇指的指甲不停地抠着食指，直到最后疼痛难忍，初七一巴掌用力地打在离火的脸上。
　　“啪”地一声响，黑夜中久久不散。离火感受到脸上的一丝疼痛，抬起脑袋看了初七一眼。乾明和巽风听见声音，站在原地看着身处光圈中的两人，一脸愕然。
　　“有时候，人呢，经历的痛苦多的时候，就麻木了。麻木之后，就没有任何感觉，对自己对周遭所有的一切都失去希望之后，就想毁了自己了。这个时候，就应当再次感受到什么东西，才能觉得自己还活着，哪怕是痛觉也好。上神虽然不把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可是我当一回事啊。这世界上的每一条命都是受尽各种苦难而来的，都是很珍贵的，上神何必如此作践自己！”
　　离火抬头看着她，光反射到初七的白衣上，竟有些扎眼。巽风见初七如是教训离火，觉得她十分无礼，大步走到初七的身边，拽住初七的手，吼道，“你在做什么！”
　　“你没看见他不想活了吗？”初七眼泛泪光，情绪有些激动。
　　“这火是二哥带来的？”巽风有些疑惑。
　　“这我不知道！我之所以冒犯上神，是因为我想让他感受到一丝疼痛。如果一个人失去了所有的感觉，那和死有什么两样。我多管闲事，请巽风上神恕罪。”
　　乾明紧随其后，但步伐缓慢，过了一会儿，他看着初七说道，“这位仙子说的，未尝是错。”


第6章　天煞孤星
　　巽风盯着初七，眼神中掠过一丝怀疑和敌意。半晌，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乾明说道，“你和这位仙娥，该不会早前就认识的吧？”
　　“二弟何来此话，我今儿个与初七仙子，是首次见面。”
　　乾明将初七带至一旁，站在原地，看着旁侧的黑夜犹豫了许久。半晌，他才说道，“仙子身上的人间气味儿许是很重的。”
　　初七一脸疑惑地抬头看着乾明，不明白他此话的含义，还未等自己参透，乾明的神色逐渐凝重。他郑重地看着初七问道，“仙子可知离火是什么神？”
　　“小仙不知，此前我还以为他是司夜之神。”
　　“难怪。”乾明点了点头，说道，“如若我将离火真实身份告诉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