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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素阑的意识还是清醒的，而且还能用正常的语速说话：“杉杉，这位先生是……”因为担心杉杉会抵触抗拒，她一直不敢开口，可越看越觉得杉杉和这位先生的关系不寻常，终于还是忍不住把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

　　　　“他是我丈夫。”叶杉杉心里惦记的都是妈妈的伤势，想也没想就说了实话。当然，就算是心情平静，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实话实说，她和笑笑他爸是合法夫妻，没什么好隐瞒的。

　　　　“啊？”杨素阑差点被吓晕过去，杉杉今年才十八岁，这个婚是怎么结的？

　　　　“伯母，您好。”杉杉还没有正式认这个母亲，顾北辰也不敢贸贸然地叫岳母。不过，岳母被吓成这样，有些事他还是得解释一下，“我是军人，有特殊保护政策，所以才能这么快把杉杉娶回家。”

　　　　“他是领导。”叶杉杉特意补充了一句。

　　　　“哦。”杨素阑随口应了一声，神情还是有些恍惚，这个巨大的意外她恐怕还需要一点时间慢慢消化。

　　　　一路沉默，终于到了一家比较规模还行的正规医院。杨素阑很快就被送进了急诊室，接受各种治疗、检查。

　　　　叶杉杉还是很担心，过两分钟就想拉开帘子偷瞄两眼。刚开始顾北辰还有耐心劝她，后来她来回走动的频次实在离谱，他只能拉她坐下，牢牢地扣在怀里，“相信我，岳母大人的伤势不是很严重，乖乖坐着等她出来好不好？”

　　　　“可是……她流了好多血。”手帕染红了，她的外套上也沾染上了血渍，她怎么能安心地坐着干等。

　　　　“明明担心、紧张，还要逞强，装出一副漠然的表情，她看着难受，你心里也不舒服，何苦呢？”这话题转得有点快啊，不过，这也是能让杉杉尽快安静下来的最佳办法。

　　　　叶杉杉低着头不说话，心里纠结得跟什么似的。他说的没错，她是很担心、很紧张，但这并不意味着原谅。

　　　　“她还是很爱你，所以……我坚信，她走了这么久都不回来一定有原因。”世上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也不是没有，而且顾北辰也曾经亲眼见识过，但他始终坚信，杉杉的妈妈不是其中之一。

　　　　“你怎么总是为她说话？”叶杉杉一脸不悦地嘟着嘴，孩子气的小模样可爱至极。

　　　　“她是你妈妈，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和你有血缘之亲的人，我不希望你们变成形同陌路的陌生人。”我可以疼你、宠你、细心体贴、呵护备至，但有些爱无论我怎么努力也替代不了。

　　　　领导大人说的话总是特别有信服力，跟他讲大道理必输无疑，且听听他有何建议吧，“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诚心跟她道谢么？”

　　　　“我想她更希望听你叫她一声妈妈。”别看顾北辰满脸的硬汉气概，看着不像是感情细腻的人，但真要碰上感情的事，他总能一针见血地点到要害。

　　　　叶杉杉又不说话了，低着头看脚尖，手指缠绕着衣角，各种纠结无措。

　　　　急诊室的帘子终于被拉开，负责接诊的医生一脸轻松地走过来向病患家属做汇报：“伤口不深，已经做了缝合，血已经基本止住。不过，因为头部受到撞击，有轻微的脑震荡，最好还是住院观察一晚。”

　　　　“谢谢。”顾北辰礼貌地向一声道了声谢，随即用征求意见的语气问杉杉，“要办住院手续，你去还是我去？”

　　　　“你去吧，我……陪她进病房。”这一关始终要面对，叶杉杉不想做逃避现实的懦夫。

　　　　顾北辰欣慰地笑了笑，帮她把外套的扣子扣好，“不要想那么多，跟着自己的心走就好。”

　　　　“嗯。”看着他嘴角扬起的完美弧度，叶杉杉突然觉得踏实了好多。有他，真的很好。

　　　　护士很快就把头上缠着绷带的杨素阑推了出来，叶杉杉快步走上前，蹲下身关切地问，“会不会很疼啊？”

　　　　“一点也不疼，只要你没事，我就安心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儿女安好，做父母的也别无他求了。

　　　　叶杉杉果断地站到轮椅后，从护士手中接过推把，“我来吧。”

　　　　“这是您女儿吧，长得真漂亮。”年轻的护士小姑娘笑着闲聊。

　　　　母女俩都没回应，一个是不想回应，另一个则是不敢回应。

　　　　在这个问题上，杨素阑完全处于被动，杉杉不表明态度，她只能耐心地等着。

　　　　小护士倒也机灵，察觉到这对母女神情有些怪异，果断转移话题，“伤口刚刚缝合，可能会有轻微的不适，进了病房后最好马上休息，有利于伤口恢复。”

　　　　这个话题叶杉杉没打算再回避，怎么说妈妈也是为了救她才会受伤的，“知道了。”

　　　　把病患送进病房、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后，小护士便离开了。病房内只剩下这对各怀心思的母女。

　　　　沉默了近半分钟，叶杉杉才开口，“你先休息吧。”

　　　　“没事，护士说的不适症状我一点也没感觉到。”杨素阑的视线始终在女儿身上游移，怎么也舍不得移开，就好像要把这些年分别的时光一下子弥补回来似的，“我知道你怨我、恨……”

　　　　“都是过去的事了。”叶杉杉急切地打断她，“我不想再提。”

　　　　杉杉的态度十分坚决，杨素阑也不敢再继续，“你爷爷还好吗？”

　　　　“他已经过世了。”叶杉杉蓦地转过身去，背对着病床，没事找事地把窗户打开了一个小缝。

　　　　“什么时候的事？”杨素阑激动地坐起身，声音都有些颤抖。如果老爷子已经去世很久，这些年杉杉岂不是无依无靠的孤儿？

　　　　“快两个月了。”叶杉杉淡淡地回应着，依然保持着背对病床的姿势。

　　　　杨素阑明显地松了一口气，默了片刻才继续开口问，“那……你的婚事……”

　　　　“是爷爷做的主。”心急的叶杉杉不等妈妈说完便抢着给出了回答。

　　　　老爷子也是行军出身，他想在过世前给杉杉找个依靠也无可厚非，只是，能升到这个级别的，年纪应该不会太轻，杉杉怎么会答应这门亲事呢？

　　　　杨素阑正暗暗寻思着，安静的病房内突然响起叮铃铃的手机铃声。

　　　　是家里的电话号码，应该是笑笑打来的，叶杉杉暗暗吸了一口气才接听，“怎么了？”

　　　　“妈咪，你和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小丫头的语气只是单纯的询问，没有半点催促的意思。

　　　　“可能还要等一会儿，我们现在医院……”

　　　　一听到医院二字，小丫头立马急了，“出什么事了？”

　　　　“不是我和你爸出事，我们是……来看一个朋友的。十点之前可能没法赶回去，要不……今晚你就在爷爷奶奶家过夜，明天一早我们再去接你上学？”虽说伤势没什么大碍，但把妈妈一个人扔在医院叶杉杉也不放心，笑笑在顾宅有公婆照顾，她也没什么可惦记的。

　　　　“好的。”笑笑很乖地点头，不过，她心里还是有些好奇，“妈咪，在医院的是什么朋友呀？”

　　　　“很久以前的朋友，说了你也不认识。医院不能长时间打手机的，你要乖乖听爷爷奶奶的话，我先挂了，好不好？”小丫头心思多，天知道她还会继续问出怎样莫名其妙的问题，叶杉杉只能快点把她打发了。

　　　　“好吧，妈咪再见。”妈咪的语气好像有点奇怪，笑笑也不敢多问，说了再见之后便乖乖挂了电话。

　　　　电话讲完，办完住院手续的顾北辰正好回来，叶杉杉忙走上前汇报情况，“笑笑刚才打电话了，我让她今晚就在爸爸妈妈那边过夜，明天一早我们再去接她。”

　　　　顾北辰表示赞同地点了点，眼神却不自觉地看向靠在床架上、一脸茫然的岳母大人。如果杉杉就在病房里接电话，她应该能从通话的内容里大致猜到一些，所以才会露出如此错愕诧异的表情。

　　　　“笑笑是我女儿。”既然她已经有所猜测，不如干脆点将实情相告。

　　　　“这……这算怎么回事？”猜测被证实，杨素阑的表情也越发难看，这表情已经不是被吓到那么简单了。

　　　　“现在我是笑笑的妈咪，就是这么回事。”叶杉杉的语气还是带着几分冷漠的生硬。

　　　　“杉杉，能不能让我单独和伯母聊两句？”原以为让杉杉和岳母独处一会儿会让她的心情有所改善，没想到她还是一只随时可能炸毛的小狮子，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顾北辰只能站出来主动做点什么。

　　　　“我去买点喝的。”叶杉杉没有拒绝他的提议，这样也好，反正对着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倒不如都交给他。

　　　　病房的门关上后，杨素阑便迫不及待地坐了起来，“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我的女儿才十八岁，你居然……”

　　　　“伯母您先别激动。”顾北辰快步走上前，扶着岳母靠在床架上躺好，“在答应和我结婚之前，杉杉已经知道我的家庭状况，没人逼她。”

　　　　“你不觉得这样太委屈她么？”此刻，杨素阑脸上的情绪更多的还是担心和忧虑，眉头也紧紧蹙在了一起。

　　　　“我只能这么跟您说……杉杉很喜欢笑笑，笑笑也很喜欢她，她们相处得很好。”顾北辰也觉得杉杉嫁给他很委屈，但这并不影响他们一家人的幸福。

　　　　“很好？才刚成年就结婚，而且嫁的还是一个比自己大十几岁、带着一个孩子的男人，我不觉得这样的生活能和很好一词扯上关系。”杨素阑满面愁容，原本没什么痛觉的伤口似乎也开始隐隐作痛。头上的伤果然还是受不得刺激。

　　　　“您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有些事您没有亲身经历过，我解释再多您也不会懂。”岳母的反应完全在顾北辰的预料之中，这些反应是每个做母亲的都会有的正常反应，他能理解，所以不会为此介怀。

　　　　“是，我不懂，而且……我也没资格过问。杉杉现在根本不打算认我这个妈妈。”杨素阑此刻的心情颇有几分万念俱灰的意味，她一走十年，毫无音讯，这样的她有什么立场干预女儿的生活？

　　　　“您的出现对她来说是个巨大的意外，给她一点时间，我相信她会慢慢接受的。”再乖巧的孩子也会有耍脾气、钻牛角尖的时候，顾北辰并不觉得杉杉对岳母的漠然是什么大问题，他也不担心这样的状况会一直持续下去。

　　　　“我看得出来你对杉杉是真心，可是……有些事外人也帮不上忙。”杨素阑的情绪几乎快要降至谷底，说话的声音也变得细弱无力。

　　　　“那可不一定，如果您不介意，可以把这些年发生的事告诉我，再由我向她转述。”顾北辰试着建议道。

　　　　“就算她知道又如何？我丢下她近十年，她不会原谅我的。”现在的杨素阑已经没有信心等待奇迹的发生。

　　　　“我觉得……您好像并不了解她。”对一个母亲说这番话似乎有些失礼，

　　　　杨素阑蓦地呆住，愣了片刻，突然苦笑出声，“你说的对，她长大了，不再是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这十年来她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我全然不知，何谈了解。”

　　　　“她冷漠不是因为心存怨恨，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如果您真的有苦衷，就应该让她知道。她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孩子，只要您说的有理，她会懂的。”聊了这么久也没说到正题上，顾北辰的耐心也有点不够用了。

　　　　杨素阑稍稍迟疑了片刻，把左腿伸出被单外，轻轻撩起裤腿，“这条腿……是假的。”

　　　　“疾病还是交通意外？”出现截肢的情况，不外乎这两种可能。

　　　　“车祸。”艰难地说出这两个字之后，杨素阑的心情也稍稍放松了些，“我出国也是为了能让杉杉过上更好的生活，从来没想过走了不回来。可是……那场车祸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不仅如此，我的腿也因为车祸瘫痪，在轮椅上坐了五年，后来装上假肢，又经历了一年多的恢复期。医生建议，近三年最好不要长途飞行，我想回来的计划只能再次搁着。”

　　　　“这些情况您为什么不告诉杉杉？”猜测被证实，顾北辰也暗暗松了一口气。相信她和杉杉的关系很快就会出现转机。

　　　　杨素阑一脸无奈地叹气，“她总是躲躲闪闪的，好像不怎么愿意搭理我，我哪敢跟她开口。”

　　　　“她还没有完全长大，难免会有耍性子的时候，您不必太在意，她无心的。”想起杉杉耍性子时的小模样，顾北辰的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了笑意。

　　　　“你和杉杉……结婚多久了？”抛开年纪和特殊的家庭状况不说，这个女婿真的无可挑剔，杨素阑心里的不满也渐渐消退了些。

　　　　“爷爷过世后我们去领的证，杉杉还在上学，所以还没有正式举行婚礼。”顾北辰坦白地据实作答。

　　　　“那……你们交往多久后决定结婚的？”咳咳，现在算是正式进入丈母娘和女婿谈话的固定模式了么？

　　　　这个问题还真有点不好回答，要是说实话，岳母大人不会被吓得当场晕倒吧？

　　　　顾北辰正在犹豫之时，病房的门突然开了。说是要去买喝的，却空着手回来的叶杉杉替他做了回答，“我们认识三天就去领证了。”

　　　　三天？！

　　　　杨素阑两眼一黑，差一点当吓得场晕倒。

　　　　“他对我一见钟情，非要拉着我去登记。我又打不过他，只好跟他去了。”叶杉杉此言一出，病房内的另一个人也差点被吓晕。

　　　　小东西，吃错什么药了，居然连一见钟情都扯出来！

　　　　杨素阑自然知道杉杉这番话是开玩笑的，不过，她倒是没想到杉杉出去一趟再回来之后会用如此轻松的语气跟她说话，有没有可能她刚才和女婿说的话杉杉都听到了？

　　　　“你不是说去买喝的吗，怎么空着手回来的？”无缘无故被扣了一顶‘一见钟情、强行逼婚’的帽子，顾北辰有点小不爽。

　　　　“呃……没带钱。”叶杉杉同学反应奇快，想了一个无敌的理由。

　　　　“哦，是没带钱，还是……躲在门口偷听？”小样，跟我耍手段，你还嫩了点！

　　　　讨厌……

　　　　装一下傻会少块肉啊！

　　　　在心里把某人暗骂一万遍之后，叶杉杉装作若无其事地把手伸到他面前：“给我钱，我现在去买。”

　　　　“我去吧，你和妈妈聊会天。”既然她都听到了，而且还有心情开玩笑，应该是没事了，叫妈妈应该只是时间问题。

　　　　顾北辰完全不给叶杉杉阻拦的机会，话音落下的同时，已经转过身，迈着大步出了病房。

　　　　“那个……刚才我是随便说说的，你别当真。”叶杉杉还是觉得有必要把刚才的玩笑话解释一下，妈妈本来就对顾北辰有意见，可不能再给他抹黑。

　　　　“我们家杉杉这么漂亮、这么可爱，他对你一见钟情一点也不奇怪。”女婿刚才已经把‘妈妈’二字说出了口，杨素阑也不甘人后，大大方方地用‘我们家杉杉’称呼自家女儿。

　　　　妈妈和老公都把话挑明了，最重要的当事人却还是有点小别扭，“刚才在展会……谢谢你救我。”

　　　　这声谢谢显然不是杨素阑希望听到的，“你别这么说，是妈妈对不起你。”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你也不要再惦记。现在你回来了，你还是我妈妈，这就够了。”叶杉杉同学终于别扭不下去了，亲口说出了妈妈最想听的那两个字。

　　　　杉杉的反应一直那么冷漠，杨素阑已经做好了永远得不到原谅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幸福来得如此之快，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两行清泪也不自觉地滑落而下。

　　　　叶杉杉也不禁有些动容，索性坐到床边，双手不自觉地抚上妈妈的左腿，硬硬的、冷冷的，摸上去一点感觉都没有。失忆、坐轮椅、戴假肢，她一定也吃了很多苦吧，“这些年……都是谁照顾你啊？”

　　　　杨素阑稍稍稳了稳情绪，顺势握着女儿的手，“因为做设计的关系，我认识了现在的丈夫，他对我很好，在生活上和事业上都给了我很大的帮助。”

　　　　说到设计，叶杉杉很自然地想到偶像，“那你和索菲娅又是怎么认识的？”

　　　　“她是我先生的妹妹，我们一起做设计，开了一间设计公司。晚一点她可能会过来，到时候我再介绍你们认识。”杉杉小时候就颇有设计天赋，这一点杨素阑是知道的，假以时日，说不定她会成为和索菲娅一样出色的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