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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个腿脚不便的老婆婆摔在地上，却还一点点地往外爬，村子里其他的人却没有一人上前援手，纷纷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神情麻木地看着远方的两道灵光越来越近。
　　也有面如金纸的母亲抱着哇哇啼哭的婴孩不知所措，只能边跑着边用力捂住孩子的嘴，使劲地想往人群的中心挤，可是即使是在这些老弱病残中她的力量也占不到什么优势，只能徒劳地摔倒在人群之前，神色悲恸。
　　这只是其中的两个，每个人都有各自的难捱之处，看到这十几个站在一起的人，明心平生第一次发现，原来做一个人也如此不容易。
　　先才那老人似乎是类似村长的角色，在这十几人中，他甚至还算是比较健康的一个，站在队伍的一侧。
　　两道灵光终于降下，原来是一男一女两个身穿黑色衣袍的炼气修士，他们没有注意到在一旁窥视的明心，只是挑剔地打量着这一排老弱病残。
　　老人领着全村人面向两个修士仰着头，那因为瘦弱而显得格外长的一只只脖子，就像一群等待被挑选的鸭子。
　　“怎么都是这种货色！”那女子捂着鼻子，不悦地道，其实有灵气包裹住口鼻，她跟本闻不到村子里的不甚美好的味道，但她还是觉得这里的一切都让她不舒服。
　　“自从那姓杨的混账掌管生魂司之后，我们炼魂谷的生魂就都是这种货色了，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男修的心情也不甚佳，在人群中挑挑拣拣，越看越不满意。
　　男子自不知道所有能干活的农人都被明心给吓跑了，留下的刚好是一村的老弱病残。
　　只是他明明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这座村子里还有不少强健些的生魂，这次居然全剩下些残次品，鬼气台的人未免也太过分了些，给他们残次品不说，每年还只给两个，他们自己倒是毫无节制，这憋屈日子真他妈不是人过的！
　　若是让明心知道他心中的想法，一定会诧异非常，一个光鲜健康的修士，对着眼前这些人，你怎么好意思说自己过的不是人过的日子，那这些人呢？他们过得又是什么日子？
　　这些人在他们的眼中当然不是人，他们只是修炼用的生魂。男修很快选定了目标，他选中的正是那一对年轻的母子，甩出一根黑色的套索，套在那女人的脖子上。
　　女人的脸色大变，跪在地上苦苦地哀求，或许是女人的力量实在太小，那孩子居然没有被母亲方才的举动憋死，躺在母亲的身下声嘶力竭地哭着，然而旁人却没有一个敢有任何的表示，全部麻木的站在那里等待着被挑选。
　　“你可要想好，这小孩子也算一个名额。”女子冷冷地道。
　　“把这母子一起炼制，说不定能炼出一对子母鬼出来，再说年轻女人和小孩子最容易产生怨气，就算神魂衰弱一点，也总比这些个废材强。”男子说着一扯手中的套索。
　　女子发出一生痛苦的惨叫，被高高扬起的套索拖进男子的飞舟上，手中还死死地抱着自己的孩子，整个靠下的手臂和完全折断，疼痛地躺在飞舟中抽搐，眼中流下绝望的眼泪。
　　孩子还在抽噎着哭泣，营养不足让他连哭都算不上大声，就跟一只小猫似的，然而女修依然觉得烦，随手打出一道乌光，落在婴孩的身上，婴孩的嘴还张着，哭的更凶，但声音却发不出来了，那法术烧掉了他的嗓子。
　　男子对女修的举动并不在意，女修看了两圈，还是道：“算了，实在看不上眼，等下去附近的林子里找找，说不定还有漏的。”
　　男修眼前一亮：“还是师妹聪明，我怎么就没想到！”却没有放弃那对母子，若是找不到也可当个替补不是？两人却不想在这里再呆一瞬，灵光飞起，带着那对母子向村西的树林中飞去了。
　　村子里的人终于松了一口气，纷纷回到自己先前的位置，去忙自己丢下的活计，明心分明看到那倒地的老婆婆脸上露出一分得逞的笑容，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去搓她的谷粒去了。
　　明心立在原地久久无言，末了长叹一声：“相煎何急。”在村民惊慌的目光中，驾起狰狞的骷髅马，向村外去了。


第147章　魔修治国
　　从森林中搜寻了一段时间，两个魔修如愿以偿地在一座山谷中，找到了两个躲藏在其中的农夫，男修却还不满意，继续带着师妹在树林中搜寻，飞舟上的一对母子一副快要死了的样子，想要在再找两个替换。
　　飞舟上额外带了两个人，速度不可壁免地降了下来，两人在稀疏的林木间贴地飞行着，绕过一道矮梁，前方的峡谷口处，一匹高大的黑甲战马立在狭窄的隘口中央，将谷口堵住了大半，马身上阴气充沛，男修暗赞一声：好俊的一匹鬼马。
　　马背上是一名白衣的女修，腰上斜挎了一柄长剑。女修身姿英挺，容貌妍丽，身上气息内敛，若不是骑着那匹鬼马，还要以为是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
　　多年的生死历练褪去了当初的少年意气，眼前的女子气质沉稳大方，行止间气度天成，虽然容貌年轻，但是看到她就会有一种感觉，好似任何事物都不足以让她感到困扰。
　　这个女人不好对付，而且来者不善。
　　男子一瞬间就作出了这个判断。
　　男子与师妹使个眼色，各自将飞舟降下来，悄悄取出法器，一边道：“在下招炼魂谷弟子秦潭，不知道友哪位魔君的弟子？”
　　原来是把她当成魔修了，看来这魔宗之间的斗争之激烈，一点都不比正魔之间差。明心也不欲与他们多说，无数的白色嫩藤突然从两人的脚下生长出来，大音希声，催动这些白藤已经不需要她奏乐了。
　　两人降落在地上本来是为了把几个累赘丢掉，无论是斗法还是逃跑也更轻便，没想到刚好中了这些白藤的埋伏，白藤的数量众多，且生长极为迅速，顷刻之间就将两人紧紧缠绕住，藤尖的尖细花苞刺入皮肤，刚刚聚起来的灵力瞬间一泄而空。
　　几只厉鬼从两人的身边飘出，留下两只撕咬这些白藤，剩下的八只一股脑向策马而立的明心冲去。
　　明心不慌不忙地催马向前，在将要遇到这些厉鬼的时候，身边突然乌光一闪，秦潭两个还没等看清明心的动作，便见她缓缓还剑鞘中，露在剑鞘外面的一段剑刃还缠裹着一层黑气，而那八只厉鬼却已经被斩碎成团团阴气，寸寸流进鬼马的甲胄缝隙之中。
　　明心这些年来在秘境中历练，总算明白这剑上的黑气是何作用，这是一层凝实的煞气，本身是阴属性的力量，却对鬼物有奇效，只要是煞气的强度没有这黑气强的鬼物，都会被这层黑气所压制，而两个魔宗弟子用人类魂魄炼出来的鬼物，其凶煞程度又这么比得上百万亡灵大军中凝练出来的煞气，自然是一触即溃。
　　花苞上带着明心本体的毒素，这些毒素一度在化形后，在她的体内消失，随着瑶光对她的再造完成，这些毒素重新在明心的体内生成，只是没有以前那样霸道猛烈。
　　但如此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明心可以通过控制毒素的剂量，来实现不同的效能，不至像以前一样触之即死。
　　两人能感觉到体内的力量在渐渐流逝，神识也钝钝地，提不起精神，秦潭使劲咬了一口舌头，借着这原始的方法，终于缓得半刻的清明，阴沉着道：“招玉魔宗弟子都有魂灯在案，这方圆几千里都是我宗的势力，你敢杀我们，你自己也逃不掉。”
　　明心笑道：“谁说我要杀你们了？”
　　又一股毒液从花苞中注入身体，秦潭只觉得脑中一阵空白，女子的眼眸变得越来越大，脑中的一切如走马灯般一一跳过。她在搜魂！秦潭想要努力抵抗，可是识海中一片散乱，根本凝聚不起来力量，任由记忆如流水般流逝，渐渐已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相比较诱导性质的引魂术与催眠术，搜魂术更像一种霸道地掠夺，会对被搜魂者的神识造成永久性地损伤。
　　而相应的，搜魂所要求的两者之间的神识差距更加地严苛，除非搜魂者的神识远远超过被搜魂者，不然很容易受到反噬，这个差距通常需要两个大境界。而明心的神识固然远强于秦潭，但没有毒素麻痹他的识海，也不敢轻易施展这种神识术法。
　　与高风险对应的是高收益，搜魂可以知道所有的被搜魂者脑中存储的记忆，无数的画面涌进明心的识海，明心用不了这样多，在识海中飞快地分拣着。
　　这座国家叫做招玉国，位于中洲大陆的西北部，是秦潭两人所在的招玉魔宗扶持起来的一个傀儡国家，傀儡政权的最强者也不过是炼气的修士，替招玉魔宗管理着这个国家。
　　整个一个小国家，将近五六百万人，可是说是招玉魔宗的一个大型的牧场，只不过其中蓄养的是人类。
　　魔宗的修炼很多都与人类相关，当正道们专注于从妖兽和灵植中获取资源的同时，魔宗另辟蹊径，开发出了许多从他们数量众多的同伴――其他人类身上获取资源的诀窍。
　　大约人类确实是很有灵性的物种，许多以人类身上衍生出来的血气、怨气、煞气和鬼气对于修炼的助益，远超用同等级的妖兽和灵植，因而这些魔修以修炼快而著称。
　　快不能说等于好，但是却很容易上瘾，那些尝到快的甜头的人，永远会希望更快，也就需要杀更多的人，论理明心应当对这些魔修有好感的，毕竟如果世上的人都去修炼魔道，也许用不了几万年，人类就从这世上灭亡了。
　　但事实上，明心发现，她对这种以屠杀其它生灵的方式修炼的人，丝毫提不起一点好感。在她以为，天道轮回，弱肉强食本是在所难免，就像她也会杀人，然后把血给兰馨喝，废物利用，依然是天地的平衡之道。
　　但是当欲望过剩的时候，天地间固有的平衡就在被打破，或许天地无情，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子对它们来说没有差别，但明心就是对这种人很不爽。
　　不爽二字看似任性而毫无道理，但若是换个说法的话，那便是他们与明心所修习的道义相悖，他们之间的分歧，就是大道之间的分歧，争斗也自然变成了道统之争。
　　其实当今修道四大流派，说白了都是人类，彼此间却泾渭分明，明争暗斗不休，所谓大道之争，说的直白一点，也不过是互相看着不爽而已。


第148章　马背狂想
　　从秦潭身上，明心终于确定了时间，如今是中洲历丁酉纪2459年，中洲历万年一轮回，是世界上最古老也最通用的历法，在众宗门当中使用较为广泛。
　　与宋国的历法换算一下，如今离白马会之期还有两年零八个月左右。招玉国与所在的长安城相隔小半个中洲，以她现在的速度想要及时赶到怕是来不及。
　　而此处与位于中洲东南的九凤山秘境更是跨越了大半个大陆，千万里之遥瞬息便至，不得不再次感叹瑶光，和那位创造秘境的正一宗三代掌门之强大。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明心将琴潭两人绑在树上，大量的毒素已经侵蚀了他们的神智，但他们还没有死，从现在到毒发身亡的时间，足够让他们忘记之前发生的一切。
　　魂灯此物是将人死前最强烈的欲念，传递到事先保存在特殊法器中的神念碎片中，什么都忘了，又何谈欲念？
　　被新捉来的两个成年男子还在昏迷，那孩子似终于哭倦了，躺在母亲怀里一动不动。
　　年轻的女人倒还是清醒的，大眼空而无神，修士间的斗争，谁胜谁负于她没有分别，不过是从一个恶魔手中转移到另一个的手里，她们总归是逃不掉的。
　　“药不要多吃，此处往北一百里，便是西凉国，那是个散修的国度。”
　　伴着那白衣女子好听的声音，几只玉瓶被丢在脚下，女人木然地看着自己新主人，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白衣女子并没有再说什么，翻身骑上大黑马，马蹄如鼓，背影渐渐隐没于层林之中。
　　女人此时才终于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砰砰也如鼓敲，好似要从那脆弱的胸腔里跳出来。颤抖的手，缓缓伸向那几只圆润的玉瓶。
　　……
　　马蹄踏破荒野，田野上满是荒芜，野花开便曾经的田地，这片土地并不贫瘠，但某种名为尊严的东西消失了，田野也就不再属于人类。
　　或许几百年之后，这片人类国度就会消失，那些魔修也会迁移到新的猎场，植物与妖兽将彻底接管这片土地。然后新的拓荒人将开入这片区域，重新打破这短暂的平静。
　　又或许有新的势力打败了招玉魔宗，残存的人们得以苟延残喘。然而那也没什么不同，在这片大地上，杀戮与新生永远不会停息。
　　骷髅马的速度比练气后期修士的飞行速度略逊，但是胜在耐力持久，只要能量没有耗尽，就永远不会累。明心一路往东南而行，骑在马背上，思考着她――这世上唯一的一个新妖族，今后的修行之路。
　　有些事情她以前不敢想，但在见过瑶光之后，某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突然就具体了起来。
　　明心在人间游历，所见所闻越多，对这个世界的所思所想也就越多。
　　那些引颈受戮的人，与青芒山的妖们，其实何其的相像。它们同样会思考，同样有着自己的悲欢离合，也同样被另一群人所圈养，只不过正一宗的人更聪明，懂得节制平衡的道理，所以看起来不至于如此凄惨。
　　明心少时也怨愤过，也幻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可以变得很强大，可以杀尽天下的人类，要让他们也尝尝被当做食物，被当做养料，被随意屠戮的滋味，可是苦树总对他们说：他们没有错。
　　人类为了自身的利益，去猎捕妖兽和灵植，从他们的角度来看，这没有错；妖兽为了生存和强大，去相互厮杀、捕猎人类，以它们自己的角度考虑，这也没有错。
　　而草木妖族挣扎着在这世界上生存，躲藏在阴暗的角落里苟延残喘，他们又何尝有错。你说错的是这个世界，世界又何其无辜，这个世界稳定地存在和发展着，它又何错之有。
　　这个世界没有错，草木生长，人类收获，多么和谐！只是它不是明心所喜欢的世界，不求统治这个世界，她希望至少作为拥有智慧的生灵，她们能够获得同样的尊严，能够公平地竞争这片大地。
　　所以明心修炼从来都不是为了向人类复仇，她要的更多，她想要改变这个世界。
　　但即使是在少年最狂妄的幻象中，她也明白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中洲厉是人类的历法，辛酉纪是第三十四个轮回，也就是说，人类从有历史开始，在这片大陆上已经发展了至少三十四万年，才变成如今的大陆主宰。
　　而在人类的历史之前那段蛮荒的岁月发生了什么，又有多漫长，谁也不知道。草木妖族的处境不是近来的事情，而是无数年来这世上的众生，不断斗争出来的结果，一个既定的平衡，想要改变这样一个既成的世界，需要多少年？
　　所以她最初只是想等自己强大了，就带着青莽山的草木妖们离开，去一个更深的丛林，或许在中洲的边陲，或许在遥远的远岚洲，直到她见识到了宏伟的九凤荒原，千变万化的九凤秘境，遇到了瑶光。
　　从瑶光身上，她看到了一个以往的她所不能想象的力量等级，虽然瑶光不曾太多的展现，但仅凭一个缩影，明心能窥视到其中代表着的世界等级的力量。
　　就像瑶光没有告诉她的那件事，一件天那么大的事，明心从里面嗅到了改变世界的契机。
　　或许她是疯了，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狂想者，但修道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想平日所不敢想，及常人所不能及，没有改天换地的志向，又有什么资格去执掌天地大道？
　　这就是明心的目标，从生命的最初埋藏在她心底的疯狂种子，终于在与瑶光的相遇后发芽！
　　小小的淬体修士，心中思考着关于天地的狂想，这情景有些好笑，而明心即没有激动，也没有感到压力，她只是平静地坐在马上，冷静的分析着局势，安排着她的通天道路上的每一步。
　　往远一点说，她需要先强大到达到足够与瑶光对话的资格。
　　往近一点，她需要提升她的实力，需要走到这世界的中心，唯有如此她才能看到这个世界正在发生着什么，才有可能参与到其中，而不是永远做一个卑微的旁观者，白马会就是这样一个契机。
　　那么第一步，她需要一座传送阵。


第149章　欲望之城
　　长安位于中州大陆的中部地区，是中州大陆最为强大的中央王国――大唐王朝的国都。
　　闻名天下的中洲第二大宗门，儒道至尊，就坐落于长安城的郊外。
　　中洲大陆幅员辽阔，曾经有人开玩笑说，一个出生于中洲大陆西陲的人，从会走路开始就一边修炼，一边往长安行走，等到他三十岁的时候，刚好能修炼到筑基修为，到达长安，参加白马会。
　　虽是玩笑，但却并不夸张，从明心现在所在的招玉国到长安，以明心现在的行进速度，即便骷髅马可以不眠不休日夜不辍地赶路，也需要三年多的时间才能够到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