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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身穿文士长袍，头束高冠的中年男子从空气中浮现出来，虽然脸上不见严峻神色，反而似乎颇有兴致地打量着明心，但是身上自然流露出威严的气度，令人忍不住生出拜服之心。
　　这是“官威”。
　　明心立即便辨认了出来，再看那身长袍，交领右衽，玉带束腰，上面绣着两只俊逸的仙鹤，这是宋国文职官员的穿着，而且等级不会低。
　　心下对来人的身份已经有了七八分确定，见那结丹修士似乎没有在进行攻击的意思，明心索性直接从戒指中取出一只雕着花的玉牌向那人抛过去，一边道：“晚辈永州明心，敢问前辈可是徐尚书大人？”
　　谨慎起见，明心还是没有将怀里的沈如松开，万一来者不善，这女修多少也算个逃生的筹码，虽然微不足道，但是总比没有强，如果对方果真是收到传讯来救援的话，反正她也已经将两个菜鸟得罪的够了，不差这一点。
　　玉牌翠绿，上面带着宋寒江的一抹神念，他们一行无人护送，这玉牌便是他们用来证明自己永州参试者身份的信物。徐怀英接过玉牌，不用查看宋寒江的神念，只是看着翠玉牌上雕着的那只极为精致美丽的玉花就知道这个有意思的小女修没有说谎，心中不禁微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找到一个。
　　而且这个叫明心的小修士虽然形容枯槁，但是还能轻松将沈家兄妹制服，看来情况尚好，如此其他几人存活的希望也就更大了几分。
　　将玉牌抛还给明心，见明心还是戒备地握紧手中剑，虽是一副随时要散架的狼狈模样，在他的威压之下依然神态淡定，不露一点畏惧恐慌之色。徐怀英不由感叹：果然不愧是宋寒江选出来的人，也就只有是这样的人才能在那场截杀中存活下来吧？
　　再对比一下沈家的那对兄妹，啧，差距实在是太明显，只怕陛下到时又要想多，虽说这些人也是陛下授意定的……
　　威压收起，徐海英取出一只明晃晃的白玉牌，冲着明心亮了一下，上面仙鹤起舞，中间赫然是威严大气的一个“礼”字，徐怀英道：“如此可能把人给放下了？”
　　文官用灵禽白玉牌，武将用虎豹黑铁牌，礼字代表礼部，仙鹤则是最高等级官员的标志，玉牌上面缠绕着淡淡的官威，这东西做不了假。
　　大方地将怀里的沈如放开，任由她瘫软在地上，明心向徐怀英施礼道：“晚辈大难不死，因而紧张了些，失礼处望大人海涵。”
　　这话是冲着徐怀英说的，沈如当即气得倒仰，她怎么没看出来这人不人鬼不鬼的疯婆子哪里有一点点抱歉的意思。虽然两腿还是发软，但还是挣扎着站起来，咬牙切齿地指着明心：“你……”
　　刚说出一个你字，被明心淡淡地瞥了一眼，沈如心头发寒，瑟缩了一下，突然就忘记了要说什么，随即更加气愤，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若是此时给沈如一面镜子，她就会惊讶的发现此时的她妆容凌乱，神色扭曲，比起明心更像一个“疯婆子。”
　　不过是个乡巴佬，凭什么狂？！沈如此时已俨然失去理智，手中灵力迸发，紫色的劲雷闪动，径直拍向明心！
　　明心也没料到沈如会在这种情况下突然发难，两人的距离太近，雷系法术何等迅捷，急切间根本闪避不开，沈如炼气八层的修为也不是假的，这一击全力以赴之下，已有致命的危险。明心的眼中闪过一抹冷色，微微侧身准备以肩膀强接这一道掌心雷，同时第二只刀瓣悄然从袖口中滑出来，毒蛇吐信，死亡近在咫尺。


第九十四章　找到组织
　　雷光尚未打在身上，明心的肩头已经微微发麻，她倒是小看了这对兄妹，雷系法术单就攻击力而言果然非比寻常。
　　就在明心要将刀瓣弹出去的时候，一道薄薄的水幕突然出现在她与沈如只间，明心目光微闪，硬生生拉回已经传导到了指尖的力道，沈如就没有这么快的反应，再说急怒之下根本也没看见那层水幕，直接一掌拍在水幕上。
　　水幕是导电的，掌心雷一拍上，紫色雷光瞬间沿着水幕散开，一小部分的雷电反馈到沈如与水幕接触的手上，沈如一头长发飘逸地竖起，两眼一翻，居然直接晕了过去。
　　明心心下微寒，这一下若是全部打到她身上可不是好玩的，她何时也患上了轻敌的毛病？
　　“多谢前辈。”这水幕的来源自然不做第二人想。
　　徐怀英不在意地挥挥手，丝毫没有为沈家兄妹感到一丝的歉疚，这两人修为倒是很扎实，但是心性实在太差，也不知沈家一个老牌大族是怎么教出这么两个不谙世事的小辈的，受点教训也是为他们好。
　　耽误的时间已经够长了，徐怀英直接道：“你且说说你们这些天的经过。”
　　……
　　他们这些天的经历说起来其实也很简单，明心一一说了，只是对她前去刺杀了南越国的小王子的事情模糊带过，没有详述，随着她的讲述，徐怀英的脸色显而易见的越来越凝重起来。
　　正说话间，一架飞舟从天际飞来，停在两人的旁边，飞舟很大，长约二十丈左右，在法器当中算是巨无霸的范畴了，明心也从未见过如此大型的法器，只是听说过福泰楼有海运的大船，不知是不是这种规模。
　　几术灵光从船首镶嵌的一块一人高的巨大水晶中射出来，分别照在地上的几人身上，明心见徐大人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也就将打出去的刀瓣和那口“棺材”收起来，老老实实的任由那光束照在自己身上。
　　灵光照在身上，明心眼前一花，再睁开眼时，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一块铺满绿茵的甲板上，久违的浓郁灵气盘绕在空气中，明心不由舒服地叹了口气。
　　宽阔的甲板上垒着三层装饰精美的船舱，明心刚看过去，几个舱门便依次打开，十几个年轻男女从船舱中鱼贯而出，落在甲板上，向徐怀英恭敬行礼，齐齐道：“见过徐大人。”
　　明心略略打量了一遍这些人，大多都是年轻的炼气修士，只有三个灵气内敛，似乎是淬体修士，明心不好查探太过，只能大约看出这些修士有超过七成都是炼气后期，也就是炼气八层到十层的修为，眉宇间带着或多或少的傲气，这些人想必便其它城池来参试的宋国人了。
　　徐怀英略略点头，指指明心，随口冲旁边一个穿着略朴素的浅灰长裙的女修吩咐道：“慈心，你带她寻个房间休息一下，顺便给她看看。”
　　这位慈心想必是修的医道了。
　　明心摇摇头，轻道：“多谢徐大人好意，只是和晚辈一起的几个同伴还下落不明，实在放心不下，晚辈现在还撑得住，对那天的大风走向多少有些记忆，或许能帮上些忙。”
　　明心在打量其他人，其他人也在偷偷的打量她，明心虽用早净尘符清理过自己一便，但是那枯槁的形象却没有丝毫的改善，修士有灵气滋润，体型大多匀称健康，难以想象到底是经历了怎样一翻折磨才能瘦成这幅样子。
　　听到这一席话不由更是心惊，两日前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沙暴，连徐大人的飞舟都被逼停，不敢强行穿过，一个淬体阶的修士不但从里面活了下来，甚至还记得大风的走势，这份实力着实不凡。
　　“如此也好。”徐怀英道：“你随我来。”顿了顿又道：“慈心也过来吧。”
　　明心与那女修应了声是，跟在徐怀英的后面向船头的方向走去。众人目送徐怀英离开，也尽皆散去，至于躺在地上的徐家兄妹，没有人在意他们，左不过是偷懒被徐大人抓住了，挨了点教训，这样的事这两天也不是第一回　了。
　　船头镶着一块巨大的水晶，徐怀英站在水晶前，神识激发之下，水晶清晰地显示出外界极大范围的景象，如同一张大地图，飞舟开始逆着那场大风的走向开始逡巡。
　　明心当时藏在棺材里，被暴风吹得满天飞，天璇地转地不知道飞了多久，一开始还能勉强维持着神志清明，到了最后才实在撑不下去晕了过去，到今天才被沈浪的火球术生生热醒，所以这些回忆也只能找到了他们据守的那座石塔才有意义。
　　正努力在地分辨那几根连在一起的石柱，突然感觉到一只手靠近她的后背，下意识地一把抓住那手，原来是那位叫做慈心的女修。
　　“你别紧张，我给你检查一下。”慈心的声音温和，脸上也带着很和善得体的笑容，明心很熟悉那笑容，来登仙楼的世家子弟大多都是这样笑着，包括徐常礼也是，明心直觉的感到这位慈心并不很耐烦在这里陪着他们。
　　而且明心也不想让太多人查看她的体内，她的神识完好，自己受了多么重的伤她自己清清楚楚，多日超过极限的疲累再加上在那场大风中的撞击伤，她现在几乎只能维持出三招的体力，刚才斗了那一场，虽然只用了两招，但到现在还有些心慌气短。
　　而她的身体构造虽然与人类几乎完全相同，但是毕竟是有些差别的，比如那些消化用的内脏，其实大多数都可以不怎么用，只是摆在那里而已，她身体的运行很多时候都不依靠这些，更何况现在她知道了关于木灵体的事，多一个人查看她的体内就多一份风险。
　　“多谢，不必。”明心有些疏离地道。
　　宋慈心心生不悦，她屈尊降贵地给一个无名之辈看伤，到好像她要害她一样，偷眼看了一下徐怀英的反应，见他专心致志地用神识搜寻幸存者，丝毫没有过问她们这边的打算，索性冷冷地看了明心一眼，自顾离开了。


第九十五章　精神分裂
　　宋慈心一走，船头的水晶前就只剩下明心和徐尚书了，水晶并没有什么遮蔽物，徐怀英也没有明令禁止其他人靠近，然而船上的参试者们别说有人来水晶前面帮忙，甚至连一个关注的目光都欠奉，明心不禁暗自摇头――还真是名副其实的不团结。
　　至于那些派出去的，可想而知也不会热心到哪去。
　　“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徐怀英主动道，这个女修的表情也太冷漠了些，那种视万物为绉狗眼神连他这个结丹修士看着都有些别扭，小小年纪的，到叫人怀疑她是被一个修无情道的老修士夺了舍。
　　明心没想到这位徐大人会主动和自己说话，有点不符合他的高人定位啊！随即又想到这位可是礼部尚书，平日里处理与各大势力的外交事务，这次九凤山之试说不定宋国这方面也是由他主持，可不是得能言会道吗，莫不也是个话痨吧？
　　明心淡淡道：“没有，我很担心。”语调平稳，说话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从徐怀英第一次见到她起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徐怀英简直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他对这个从南越国的截杀中存活下来的姑娘还是有些好感的，忍不住出言提醒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很讨打。”
　　别的地方还好，此次九凤山上满地都是皇孙贵胄、天之骄子，这些人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完全不把人看进眼中的目光，如果拥有这样目光的人不具有相匹配的实力的话，怕是要落得个人人喊打的境地。
　　就像当年南越国的那个小子。
　　对啊，南越国的小子，筑基初期，还有狼……
　　徐怀英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越想这个猜测的可能性就越大。
　　“你可看清那个控狼的人长什么样子？”
　　明心还在思索徐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一向都很招人喜欢啊，怎么就到了讨打的地步了？闻言暂时放下心中的不解，仔细回忆片刻，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看清过那人的相貌长得什么样子。
　　她那时眼睛坏了，神识的视野虽然清晰，但是那种视野是由意识来操控的，也就是说集中在自己想要看到的事物上面，只要是不想去看的事物，就不会留下印象，所以她能记得那人的神识讯号、灵力的运行方式、甚至每一个肌肉线条的动作，但是偏偏记不清那人的面容和穿着，因为那是她没有想要“看见”的。
　　明心想了想也只能道：“我只看到了一双眼睛。”那是她在那种特殊的状态下看见的，“就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手下操纵的傀儡。”
　　傀儡吗？那还真是个贴切的出奇的形容，徐怀英不禁失笑，随手凝成一块水镜摆在明心的面前：“就像你这样？”
　　明心愣了一下，水镜中的少女有些陌生，有一瞬间她感觉到水镜另一边的是另一个人，或者说是另一个自己，透过水镜冷漠地看着她，像在看一个傀儡。
　　明心苦笑着闭上眼，她的精神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就像叶三娘她们那样，既是一个妖，也是三个妖，目前来看这种状态对她没有什么影响，甚至于她的神识恢复速度和强度在那之后有了极大的突破，就像脑子里有另一个她……
　　但是这种变化以后会对她的修行造成什么影响，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回想起从意识形态中脱离出来那一刻的巨大恐惧感，明心到现在都不寒而栗。
　　明心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事实，徐怀英搓搓手指，如果是他的话，那这次九凤山之试就又有变数了……
　　找到石塔并不难，毕竟那几从石塔的造型很独特，明心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逆着风向飞行，很快便在水晶中的大地图上找到了那个石塔。
　　至于沿着当时的风向寻找其他几人的下落……好吧，其实也不难，有徐怀英结丹期的强大神识在，再依靠巨船上的这块能够增幅神识的水晶，沙土地下的一切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而先前之所以找了一天多也没有找到，不过是确定不了方位而已，方圆百里的范围说大不大，飞舟半盏茶的时间就能穿越过去，但若说小，在大部分人消极怠工的情况下，细细查探一遍也要不少的功夫。
　　此时有了明心的定位，很快就找到了第二个人，就在紧挨着石塔下方背风侧的地方，一个壮汉虽已经失去意识，但是手上仍然紧紧抱住一根石柱，身边的沙土已经将他埋住，只露出一个头顶被尘埃盖住。
　　劲风吹散尘埃，石头铠甲从大汉的身上生长出来，已经与石柱融为一体，果然是童猛。
　　随后是佘青，发现她是在离石塔百多丈远的地方，徐怀英从地下近三丈深处探知到一块巨大的冰晶，也不知她是怎么进去的，挖出来之后，佘青大小姐赫然被冰封在里面，神态安详，感受不到一点生命的气息，明心差点以为她死了，徐怀英却道无妨，只是将冰晶丢在甲板上，继续搜寻。
　　妩娘与何迟是被一起找到的，在距离石塔整整六里远的地方，被找到时相距不远地埋在沙土下面，很可能是二人一起抵御的狂风，最后不支昏迷，他们二人的情况就很不乐观了，浑身被风沙擦出无数道伤口，几乎是被凌迟了一遍，被发现的时候只剩下一口气吊着，再晚一刻，后果不堪设想。
　　不待明心恳求，徐怀英已面色凝重地给他二人渡了两道灵力，取出两颗玄黄色的药丸分别给他二人服下，勉强拉了一口气回来，明心感受到两人体内的灵力回路在丹药和外力的作用下重新开始自发的缓慢运转，这才微微放下些心。
　　唤来宋慈心带着两人下去，徐怀英吩咐道：“多叫两个人，一直引导他们的经脉运行，万万不可中断。”宋慈心恭敬应是，明心却有些对她不放心，后面的方位她也不记得了，便也跟着宋慈心一起下去，照看着两人。
　　傍晚时分，徐怀英叫人传来讯息，又一个人被找到了，是李伯，只不过他没有何迟与妩娘那样幸运，这位一路上照顾他们的长者，将生命永远地留在了这片荒原之上。


第九十六章　再次启程
　　焚我残躯，熊熊圣火。
　　昏黄的天光下，纯净的火焰静静燃烧，将未能安息的灵魂送归永恒的平静。就像草木青睐于土地，人类对火焰的向往早已烙印入骨髓与血脉，魂死，身灭，道消，干干净净。
　　明心不是第一次见识到死亡，也不是第一次面对亲友的离去，比起青莽山里那些还未及长大就被人类采摘的小妖，那些她已经再也见不到的儿时伙伴，李伯还远远算不上她的亲友。
　　但是他却是她出山之后所遇到的可以称为同伴的人类中，第一个死亡的。虽然他们只能算是萍水相逢，但是明心还是会感到悲伤，毕竟在那暗无天日的五天一夜里，是这位老人一次又一次地挥舞着铁锤，将他们来不及应付的妖狼赶走。
　　即为人类感到担心之后，她第一次为一个人类感到悲伤和愤怒，愤怒于南越人的诡计，愤怒于这些宋国修士的冷漠，也愤怒于她自己，如果他们能早一点找到李伯，如果她在大风来临时能拉李伯一把，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火焰渐渐熄灭，旋风卷起火焰中的尘埃，将它们与地上的沙土分开，吹进早已经准备好的瓦罐之中，讥讽的是，即便愤怒，她依然不能为李伯做什么，那个狙击他们的男人已经死了，她也不会为了他的死杀进南越国，或是对那些漠然以对宋国修士大打出手，只能将他的遗骸送回那座倔强的边疆小镇。
　　大船上静谧无声，天上不时有归来的灵光匆匆而过，每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