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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下去不行，她跟本不知道该向何处努力。明心烦闷的在水潭边来回走着，思索着如何打破这样的窘境，或许她该换几首曲子，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她还是不知道如何用乐曲表达自己的情感，明心呆呆地看着那一束盛开的兰花，两天没有注意它，它又抽出了一只细嫩的花茎，昂着头开的更茂盛了，是血起作用了吗？
　　环顾四周，明心惊讶的发现灵潭周围的花儿们开的更盛，嫩叶绿的更深，即使连明心自己都已经厌倦了的音乐，它们却始终忠实的聆听着，从中汲取力量。灵光一闪，明心终于明白了她欠缺的是什么，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音乐里，但却忘了一朵花的春天不是春天，她需要的是听众。
　　或许她可以先让夜昙花开放。
　　神识环抱着身畔所有的绿叶繁花，悠扬的笛声再次在林间响起，明心不再去想什么生机、复苏、意境，只是单纯的感受着每一株草木的喜怒哀乐，听取它们最真实的反馈，一遍遍的调整着曲调，取悦着这些世间最好的听众。
　　曲调越来越乱，渐渐地已听不出原来的模样，然而却有越来越多的幸福的回应从每一株植物中反馈回来，笛声在识海中萦绕，感受着这份幸福，明心平生第一次从音乐中获得了快乐。
　　第四天清晨，当杨桃走进药园时，不禁一愣，传入耳中的笛声不再是那首熟悉的曲子，笛音呜鸣，像是一串串的音符被随意地串起，但却神奇的不显散乱。这笛音委实算不上是好听，甚至让她有些头晕恶心，但是却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和谐感，好像笛子本就该这样吹，曲子本就该是这般奏，它们本就是这样用来让人难受的。
　　杨桃心里一惊，急匆匆的往中心跑去，难道不妙：从前天起她就发现明心的状态不对，这次直接走火入魔了吗？！
　　脚下生风，一路穿过横斜的枝叶，绕过一方齐眉的树墙，视线豁然开朗。药园中央，明心席地坐在石砌的灵潭边，裤腿高高挽起，白嫩的小脚轻轻点在水面上，无意识地逗弄着潭中几只五彩的小鱼。
　　然而上半身却又是与这和谐的画面截然不同的一幅景象，一双瘦的惊人的手紧扣在翠绿的玉笛之上，十只舞如疯魔，两眼紧闭，檀口微张，还在吹奏一串串诡异的音符；不正常的酡红爬满少女的脸颊，纤细的脖颈上根根青筋暴起，胸口剧烈的起伏，让人很怀疑她到底是怎么保持着气息稳定的。
　　杨桃冲上前一把抓住明心手中的长笛，可明心握的太紧，这一下竟没有把长笛从她手中夺走，一声刺鸣，诡异却又和谐的笛音被打破，明心双手依然不肯松开笛子，抬起头来半眯着眼睛看向杨桃，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嘿嘿地向着杨桃笑：“桃子，我们好开心啊。”嗓音沙沙地，像是挠在人心上，配着那张酡红的脸，迷离的眼，就跟喝了一夜的酒似的。
　　“都说胡话了！”杨桃被她气得肝疼，俯身一把抱起明心，紧抿着嘴一言不发的向温室出口的方向大步走去。明心丝毫没有抵抗，双手软软地环住杨桃的脖子，手中还握着玉笛不放，躺在她怀里拖着沙哑的嗓子笑嘻嘻地道：“好桃子你别生气嘛，我给你吹笛子好不好？”
　　杨桃的脸色更黑，权当没听见明心的疯言疯语。一路穿花拂柳，来到一座石拱门前，一脚踏出。
　　明媚的晨光瞬间被柔和的灯光取代，明心在呆了大半个月后终于第一次离开了这座药园，只不过她本以为自己能站着出去的，没想到还是躺着被人抱出去，多有意思的事情啊！
　　明心欢呼一声，猛地敞开双手拥抱这久违的浑浊空气，杨桃没想到她突然来了这么一下子，一时重心不稳，眼看着明心就要从手中滑到地上，急切间想要施展飘风术缓上一缓。
　　然而另一个黑色的身影速度更快，一阵风般冲到两个女孩子身边，伸出双手将明心稳稳地接住，明心半眯着眼睛好奇的看向接住自己的这个人，少年的眉目间带着憔悴，俊朗的脸上写着满满的担心，是何迟啊，好久不见了呢。
　　明心抬起双手，慢慢向着何迟脖颈的方向伸出去，何迟的脸颊瞬间如火烧一样红了起来，局促的立在原地不敢动弹。明心邪邪地笑着，手中的动作陡然加快，双手握住细长的玉笛，伴着杨桃的一声惊呼，用尽全身力气直直地捅在何迟的鼻孔上。
　　“打你哦！”


第四十四章　散修聚会
　　永州，登仙楼。
　　登仙楼楼高百丈，是永州除城主府外第二高的建筑，登临其上可览遍大半个永州。楼**给格式灵兽灵草制作的珍馐美食，更有技艺精湛的乐师演奏，其中不乏修习乐道的修士，且环境清雅，再加上名字取得讨巧，是永州的修士们常用的聚会交流场所。
　　中洲修士的出路比起其它两大洲和海外的修士要多得多，既可以加入宗门，获得宗门传承，也能在无数的大小国家中谋求一份公职，为国家效力以换取国家提供的资源功法等等，至不济也能加入像福泰楼这样的商团等等组织，某一份生计。
　　修士也是人，甚至于修炼一途所需的资源更多，没有哪个出身普通的修士能真的一心修炼，总是要有一份立身之道。
　　然而即便如此，修士的数量还是太多，像中大型宗门和各国朝廷这样既不缺资源，又不乏历练的“好去处”，大都只招少数资质优秀的弟子和修为高深的修士。剩下的多数修士便各有各的艰难了，这些人便是散修。
　　散修的日子不好过，想要晋升则更难，有求稳妥的像杨桃这样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慢慢积累。更多的则是四处奔波，谋求一份登天的机缘。
　　凡人中有炼气资质者百中存一，其他人虽可以淬体入道，但以淬体的艰辛困难，大约只有不到一成的人类能坚持到淬体四层，进入淬体中期。而那些淬体四层以下的只能被称为强壮一点的普通人。可以说能够成为修士的人都已经是十里挑一的精英，这些人自然有他们的傲气和志向。
　　好在中洲修炼文化鼎盛，即便是散修能找到的机会也不少，今日登仙楼正有一场散修交流会要举办，便是几个筑基散修主持召开的，炼气和淬体期修士只要交上十块灵石，也尽可以参加。
　　如今筑基期的修士们还没到，却早有三十余位低阶修士早早等候在宽敞的厅堂中，三五成群的小声交流着，时时留意入口处的动向。
　　十块灵石也不是小数目，这些修士当然不敢怠慢，要知道连财大气粗的福泰楼，像杨桃这样的炼气中期侍女月钱也不过是十块灵石――虽然对杨大小姐来说那只是表面上的收入罢了。
　　厅堂中靠着围栏的角落，远离人群围桌跪坐着三个略显奇怪的年青人，矮桌上摆满了五花八门的菜肴。
　　一个是穿着捕快常服，神态局促的高大青年，要知道公门中人修炼体系自成一派，通常是不怎么看得上这种散修交流会的；一个是身穿白衣坐在一张毛毯上的瘦弱少女，面色苍白的好像随时会死过去，但脊背挺直，精神却似很好，此时正热心的不断往旁边一个黄杉女子碗里夹菜。
　　而最后这位看起来正常的黄杉女子才是最奇怪的，因为她是整个厅堂中唯一一个在吃东西的人，且不谈登仙楼的菜全部贵的要死，交流会的正主还没到，姑娘你吃的这么开心真的好吗？！
　　最重要的是看着真的很香啊！配上女子那满脸陶醉的表情，简直就是犯罪！
　　二十几道或鄙夷，或炽热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投注在身上，却丝毫没有影响杨桃的食欲，她跟这些人又不熟，凭什么因为别人的眼光放弃一生挚爱啊？
　　不过同伴的感受还是要顾及一下的。
　　“唔，你们真的都不吃吗，我一个人吃多不好意思。”
　　何迟看了一眼她闪闪发亮的眼睛，还有说话间又伸出去的筷子，嘴角抽搐：“他怎么看不出来哪里不好意思了？”
　　围绕在身边的目光越来越不加掩饰，何迟打了个冷战，好在他有先见之明，设了个简单的阵法，这诱人的香味没有扩散出去，不然这会儿怕是要引起众怒。
　　明心也是毫无压力，她冲着杨桃微笑着摇摇头，一边举起手中的菜单，兴致勃勃地道：“桃子你看这个“游龙引凤”怎么样？好像很好吃唉！”
　　菜谱是一只玉盘的形状，神识注入就会在盘子顶上飘出菜品的影像。何迟紧张的注视着那盘精致的菜肴，心里一沉――三十灵石一盘！
　　何迟的心在滴血。
　　感受到何迟幽怨的眼神，杨桃强行将已经溜到嘴边的那个“好”字又吞下去，故作淡定地道：“不用了吧，这些我已经吃不了了，浪费了多不好。”
　　何迟心底的小人在咆哮：“大姐你能把眼睛从盘子上挪开再说话吗？！”
　　明心向来善解“人”意：“安心啦，何迟还一点没吃呢，不会剩下的。”随即又转头直勾勾的看着何迟道：“你说是不是啊，何迟？”
　　欺人太甚！
　　何迟的手高高扬起，又轻飘飘的落在明心手中的盘子上：“买！”
　　一道灵光从盘子里发出向厅堂外面飞去，杨桃撇撇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不知道她瞎操心什么。不过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杨桃放下筷子正色道：“你们知道美食的奥义是什么吗？”
　　两脸懵。
　　杨桃痛心疾首的道：“是分享啊分享，只有和亲近的人一起享受美食的味道，才能真正体会到美食的乐趣，你们这完全是对这些菜肴的亵渎！”
　　何迟很怀疑如果不是她实在吃不了的话还会不会这么说，视线不自觉往明心的方向一偏，正好接收到明心一个威胁的眼神。何迟心一横，暗道：“吃就吃，谁怕谁！”猛地拿起筷子大口吃了起来。
　　明心不敢苟同，“分享”关键是个“享”字，她现在有求于杨桃，也给面子的夹了两片肉片放在嘴里嚼了起来，肉片中的丝丝灵气滑入喉咙，倒是一种新奇的体验，可本是嫩滑鲜香的灵兽肉，吃起来却味同嚼蜡，实在是享受不来啊。
　　明心嘴里品不出什么味道，便分神监视着门口的方向，防备筑基修士们的到来，一边暗中观察何迟和杨桃。早上杨桃和何迟的出现都是有原因的，说起来都是因为何迟。
　　自从明心醒来的那天见过一次之后何迟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明心也懒怠管他，一心躲在药园里养伤，直到今天杨桃才偷偷告诉她何迟这些天每天一有空就往福泰楼跑，捉着杨桃探问明心的情况，忙前忙后的搜集治疗经脉的方法，甚至主动当靶子帮杨桃练习治疗功法，只是他一直不肯直接来探望明心，不知在闹什么别扭。
　　至于杨桃则是实在受不了何迟的“纠缠”，便想拖着明心见他一面――何迟她又拖不动，只能欺负“弱小”了。
　　随后就是早上那一幕，明心闹了一场后终于清醒了些，她从“走火入魔”状态走出来之后并没有什么不适，甚至于神识充盈，精神状态也好了不少，连身体都好像有力一些了，经由宋掌柜亲自诊断之后，才断定是一场虚惊。
　　闹了一场，杨桃说什么也不肯放明心回去，明心刚琢磨出一点味道，哪里肯放弃，只好借着“出来散心”的由头讨好一下杨桃，顺便帮她把何迟给打发掉。
　　于是明心就想了这么一个法子，现在这样多好，杨桃吃的满心欢喜，等下一定会好说话一些；而且听说登仙楼的乐师颇有盛名，她等下正好可以欣赏借鉴一二，或许能有所得。
　　至于何迟，明心也看出来了，无外乎是觉得自己的失误害了她，心中有愧罢了，而现在虽然满脸肉痛，但至少表情是比先前生动了，动作也自然了不少。明心觉得她真心是个好妖，被何迟坑了一把，还要反过来操心他的心理状态。
　　一箭三雕，她简直是个天才。
　　要不再点两份？明心暗自盘算着。想想还是算了，万一一会儿何迟没钱听曲儿了怎么办？
　　“客官，游龙引凤，敬请品尝。”一位身姿妖娆的妙龄侍女端着托盘走近何迟，欠身温柔的道，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盖子掀开，诱人的香味瞬间传遍整个厅堂，何迟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
　　成何体统！旁边一个身穿道袍的青年修士“啪”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方想要说什么，却连忙被身旁同伴按住：“莫要多言。”这少年至少是炼气后期修为，且非富即贵，又是官差，没必要因闲事招惹上。
　　青年面色变幻，终是又坐了回去，只是究竟不甘，扬声道：“点菜！”，话音落，又有另两个面色不忿的修士嚷着点菜，其余的修士则索性话也不说了，全部眼观鼻鼻观心地静坐在原地，侍女冲何迟抛了一个媚眼，眉开眼笑地招呼去了。
　　何迟紧张的看向明心，却见明心正颇有兴致的看着室中诸人的反应，根本没注意到他，心中不知为何竟有一丝失落。
　　明心也没想到她们在这自娱自乐也会引起这般有趣的变化，以前确实是她目光短浅了，人类的心情，着实是不好猜呢。
　　那么接下来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呢？明心玩乐心起，小声地道：“快都收起来，筑基们要到了。”
　　何迟和杨桃对视一眼，飞快的将桌上的盘盘碗碗收进储物袋中，这事关乎礼仪和尊重，有些修士很看重这个，他们又不是真的傻。
　　饭菜被一盘盘端进来，香气扑鼻而来，那三个点菜的修士不屑的瞟了眼厅堂中的众修士，看向明心三个时不由同时一愣，只见三人坐的端端正正，连那个一看就是重病缠身的少女都将身子拔地笔挺。
　　这事儿不对！
　　房门再次打开，一个红发碧眼的男修挽着一名身背琵琶的美貌女修走进厅堂，看着眼前情景，皱眉喝道：“成何体统！”


第四十五章　小秘密
　　失仪这件事可大可小，不过这位第一个到达筑基修士显然是一个很严厉的人，于是三个倒霉蛋很快就识趣地自己走了，走之前，那个第一个站起来的青年修士怨毒地向着明心三人的方向看了一眼，显然是将仇记下了，明心自不惧他，但终究有些感慨，人类的恨实在是来的太莫名了一些。
　　明心记得红发碧眼是中洲西方常见的一种外貌特征，在宋国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也不知他是如何来到这里的。这名红发的男子好像是交流会的发起者，很快又陆续有五个筑基期的修士赶来，明心跟着一众低阶修士逐个行礼致意，但是身子不便，动作常常会慢半拍，所幸没有人在意，甚或于一位筑基期的女修还对她赞许的点点头。
　　一阵寒暄之后，众人分主次坐下，论道开始。
　　那名跟着红发修士进来的女修首先起身走至厅堂的中间，欠身向主座施礼后，便取下身后那把精致的琵琶，信手续续弹了起来。明心精神一振，这女子绝不到筑基修为，却能被筑基修士挽进来，应当就是登仙楼的乐修了。
　　满座皆静，唯有琵琶声徐徐奏起，明心放松神识静心聆听，果然，琵琶声如春水初生，沛然而下，水势致柔，却又暗藏刚劲，一路穿石过涧，层层递进，终成浩荡之势。
　　明心从入神的状态脱离出来，神色微异，这女子的乐曲中传递出来的意境比起宋竹的那首蹩脚的《春之曲》要完善很多，至少明心没法挑出什么明显的瑕疵出来，但是若论营造意境的真实性，却比宋竹那第一曲还要差些，更别说宋竹的第二曲了。那流水之意如同蒙了一层纱，虽能感受到其意境，但是却无法忘我地融入。
　　琵琶还在演奏着，明心操控神识小心地探查四周，厅中诸人虽都在静心感受其意境，但有的眉头拧起，一副用尽全力的样子；有的则面带微笑，频频点头若有所悟。但是这些人都没有真正的融入这意境当中。
　　那首融入了剑意的墨竹曲且不论，完整却模糊的乐意与残缺却真实的乐意相比，明心还是更倾向于后者，只是没想到宋竹充当杂学练习的音乐之道，竟比这专门钻研乐道的乐修的造诣还高吗？
　　只是不知这女子能否以乐曲施展术法。
　　一曲终了，厅中陷入沉默，良久那位带头的红发修士才抚掌赞道：“好一曲《春水》，刚柔相济，妩娘的曲艺又精进了。”其余几位筑基修士也纷纷附和，诸如“难得伏方道友肯割爱”，“如此技艺当得上永州第一”，“伏方道友真是好福气”等等恭维的话此起彼伏。
　　甚或有人赞道：“听君一曲，胜吾辈悟道十年，伏大哥点化之恩小弟铭记在心。”只见那人是俊朗的青年模样，此时面带狂喜，神情真挚完全不似作假。明心咋舌，如此不要脸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世间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那青年筑基修士一句话出，名唤伏方的红发修士竟好似极为受用一般，志得意满的道：“好说，好说！”一众低阶修士见此情景，众口同声地道：“多谢伏大人点化之恩！”明心混在人群中偷眼观察，只见剩下的四个筑基修士一个笑而不语，一个木无表情，一个面露讥嘲，一个脸色铁青，一时之间，一室之中浮生百态尽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