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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样的道理，明心虽然是草木妖族，但对于用草木早制成的物品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生老病死也是草木的常态，落叶归于泥土，化为新生者的养料，在没有个体意识产生之前，草木永远都以集体的传承为意志，一岁一枯荣，万载复长青，这本就是草木的生存模式。即使某一天产生自我意识成为妖族，这种意志多少也会留下一点，别的妖怎么想她不知道，至少哪一天明心死了，她也会希望自己能重归大地，做一具“有用的尸体”。
　　明心轻轻摩挲着手下的藤椅，在生死面前她和这张藤椅也没什么差别，说不上是什么奉献精神，不过是生死轮回的常态罢了。
　　她这算不算是也领悟了“生死之道”？
　　就像人一样，每个妖的想法都不一样，有的更刻板一些，有的则百无禁忌，别的妖她管不了，至少在明心自己这边她只给自己定了两条底线：第一，对方没有敌意的话，绝不主动伤害其它的草木妖族。
　　第二，不吃丹药！！
　　那是她的童年阴影……
　　明心现在还不知道她已经在昏迷中突破过一次底线了。
　　不知道是不是神识消耗太多的原因，她今天想的有些多，明心揉揉脑袋，倒在藤椅上想睡一觉。
　　“你不会还要在这里睡吧？”杨桃回过神来诧异道。
　　明心无语：“你这个问题都问了十多天了。”
　　该无语的是她好不好！杨桃恨铁不成钢地道：“你都在这张椅子上坐了半个月了，你干脆埋在土里好了！”
　　明心认真的考虑了一下这个建议，好像也不错？


第四十章　药园惊魂
　　比起干巴巴的客房，这方温室虽然潮湿闷热，但却无疑更讨明心的欢心。
　　杨桃劝说明心回房间的第十五次努力很快宣告失败。眼见明心今天确实累了，只好直接进入正题――她可不是真的来蹭吃蹭喝的。
　　小心地扶着明心坐起身，杨桃站在藤椅旁边，双手分别贴上明心的前胸和后背，驱使着灵力缓缓流入明心的灵力回路，杨桃修炼的功法传自宋大掌柜，她是水土木三灵根，以木为主，水土为辅，灵根属性正好是最适合修炼治疗类功法的类型。
　　明心身体放空，放下所有防备由着杨桃的灵力渗入，灵力沿着灵力回路缓缓浸透，丝丝如春雨，润物无声的滋润着干涸脆弱的灵力回路，折磨了明心一天的痛痒随着灵力的运行渐渐缓解，这是每天她最放松的时刻了，安逸的感觉让本来就精神不振的明心差点直接舒服的睡过去。
　　真是个小天使！
　　这个办法还真是宋竹想出来的，他从古籍中找到了一些关于修复经脉的记载，找到了这种借助他人灵力慢慢修复灵力回路的方法，只是使用这种方法需要施法者释放出来的灵力具有“渗透”的特性，且要求治疗者与被治疗者拥有较高的亲和性。宋竹找了很多功法，最后还是很幸运的从宋寒江那里“借”到了一本名为《木灵化雨篇》的秘法，这才有了明心现在的治疗方案。
　　所谓秘法也是一种灵力运转的方法，与功法不同的是它对灵力的运转只局限于修士体内一个较小的范围，并且不涉及对灵气的吸收转化，因而修士虽然大多只能修习一种功法，但却可以修炼很多种秘法，只要秘法的运转方式不要与本身功法相逆太多，就不会对灵力回路造成损伤。
　　而杨桃的灵力属性与明心草木妖族的本质也极为契合，又是和明心年龄相若的女孩子，自然就成了最佳的人选。
　　虽然渗透的灵力已经柔和到极致，但以明心现在的状况还是不能承受太多的外来灵力，因而治疗的时间并不长，一刻钟后杨桃收工，闭目调息，明心帮她擦拭额头上的汗，她现在是真的有点喜欢这个可爱的人类女孩儿了，比起宋竹，她心底更倾向于用“朋友”这两个字来定义杨桃。
　　赤鬼堂的事件以两败俱伤为结局，如果非要说明心有什么收获的话，那就是她对人类这个种族的认识又深了一点，残忍与正直；忠诚与背叛；自私与团结；怯懦与坚强，人类就是这样一个复杂的聚合体，正如宋竹所说的正魔之争，无论是属于正的一面还是魔的一面，其实谁都离不开谁。
　　而对于一个深入人世的妖族来说，无论她忽视人类的哪一面，都是不明智的选择。
　　所以明心的心态也放开一些了，以前她想和所有的人类都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现在看来那想法很美好，真的实行起来却只会是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与全世界对抗听起来浪漫，但她只是个小散修，她浪不起。
　　或许有一天她们终将走向对立，但至少此刻的情谊是真实的。
　　明心柔声道：“谢谢你”。
　　“哎呀，跟我还谢什么，再说我练这个对我修行也有好处，我才是沾了你的光呢！”杨桃不在意的说。今天的治疗很顺利，她隐约感到灵力在明心体内运行的比前几天更流畅性些了，这伤好像也没有想象的那么难？她们的进展不会太快了吧……杨桃还想问一下明心的现在感觉，低头却见明心已歪在长椅上睡着了。
　　嘛，是因为熟练了吧。
　　……
　　杨桃小天使赐予的轻松舒缓只持续了半个时辰，随着浑身一阵颤栗，明心一天的睡眠时间宣告结束。
　　灵力浸润的快感只是对身体的欺骗，仿佛要报复这欺骗一般，更加强烈的疼痛身体的各个角落升起，不同于最开始时单纯的疼痛，随着身体中所有暗伤的逐渐愈合，越来越明显的痒在跗在骨缝间蔓延开来，这痒紧贴着骨头生长，如同要直接钻进心里一般。明心咬住一束头发，双手紧紧握住躺椅的扶手，竭力与身体的本能对抗，不让自己再次将已经愈合的皮肤抓烂――她现在甚至希望疼痛的感觉能够更强一些，将这痒意稍稍盖住一点。
　　“该死的，更痒了……”
　　其实没有更痒，只是突然轻松了一段时间后，她要重新适应这种折磨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不过习惯就好。
　　半晌，明心终于稍稍缓过来一口气，吐掉头发，扶住扶手小心地直起上身，腰腹用力一点点的小幅向前蹭去，藤椅又长又宽，蹭了半天才终于将双脚落在地上，明心缓缓的从藤椅上站起身来，她一步一顿地在巨大的温室中走动，肌肉活动虽然会带来更剧烈的疼痛，但至少不那么痒了不是吗？
　　这就是明心现在每天的生活，睡半个时辰，运动半个时辰，等到能适应这种痛痒的感觉时就疯狂的背书，比她在青莽山训练的那一年时间安排的还要紧张，不是明心不想多休息一点，要知道淬体修士即使是在每天冥想修炼的情况下也要保证一定时间的睡眠，更何况明心现在没法修炼。实在是身体的痛苦让她只要精神一空闲下来就没法忍受，若没有这每天治疗后的半个时辰的话明心直觉自己怕是要困死。
　　为了睡觉，再难受也都是值得的。
　　神识控制着两只小木偶跟在自己身边，保证自己一旦摔倒时随时可以接住自己，明心就这样浑身僵硬的一步一步沿狭窄的小路，向着温室外围走去，延续福泰楼的一贯风格，这座温室也被施加了内部空间扩大的法术，整座温室占地十亩，培育着各式各样的奇花异草，其中大多是灵草，也有少量是单纯为了好看的观赏植物。明心平常所在的灵谭就处于灵气最丰盈的温室中心位置。
　　夜已浓，穹顶的阵法将红蓝双月的光芒汇聚成淡紫色的月华，均匀的铺洒在温室中，欣喜快乐的情感从每一株植物中传来，让明心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最开始来到这座温室的时候她还有些“怒其不争”的情感，但这么多天来感受着它们算不上是有意识的快乐感情，明心想的越多，不禁就越迷茫，这些被豢养的灵草依赖于人类毫无压力地生存，究竟是幸运抑或是不幸？明心隐约意识到这个问题背后是更多更尖锐的问题，索性也就暂时不想了，她现在自身难保，还是现实一点比较好。
　　花丛的阴影中影影绰绰的有什么东西在穿梭，那都是负责照料灵草的小木偶吧？这座温室由一位筑基期的管事管理在福泰楼中只有几个人有资格进出，平日里很少会有人来，全靠这些低等的傀儡维护。
　　不过今天好像有些不同。
　　这些傀儡好像比以往活跃了一些？明心照旧僵硬地迈着步子，神识却铺开来，这些傀儡不会思考，一旦被下了命令，只要灵石中存储的灵气没有耗尽就会一直按照命令运行下去，它们平时大多只干一些浇水施肥的活计，而此时却有几只傀儡上蹿下跳的四处乱跑，这可不像是那位温室管理者会下的命令。
　　而且……明心无奈苦笑，有一支极隐秘的神识触角刚刚从她的身边扫过，虽然来者将这只触角隐藏的很好，但是以她异化过得神识还是能觉察到那冰冷的触感。
　　这样精密的神识操控，可不是筑基以下的修士能做到的，而且鬼鬼祟祟的，肯定不是什么善茬，会是盗贼吗？
　　明心虽心中警惕，但也毫无办法，她现在没有灵力，连一张传讯符都发不出去，通讯全靠这些傀儡，而现在么……明心扫了一眼身边两只不安的来回扭头的傀儡，只好摇摇头，听天由命吧！
　　收回神识，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明心继续晃晃荡荡的向着温室的出口处走去，心里祈祷着各位过路的大神不要搭理她这个小可怜。
　　然而那是不可能的。
　　前方茂密的高草丛一阵抖动，明心不敢停下脚步，眼睛紧张的盯向晃动的越来越厉害的草丛，哗啦一声，一只小木偶从草丛中飞快的跑了出来，正对上明心的脸，明心的心里咯噔一下，一瞬间连一点痛痒都感觉不到。这个傀儡不正常！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尽管这只木偶傀儡与其它的傀儡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明心几乎是直觉的意识到这只傀儡有本质上的不同，它似乎是……活的？！正对面的小木偶好像也没想到会遇到明心，急忙刹住脚步，木头做的嘴张得老大，那双黑曜石制成的眼睛里传来的情绪好像是――惊吓？
　　她才是被吓到的那个好不好！
　　一道讶异的女声传进明心的识海：“僵尸？！”
　　小木偶意识到自己的失误，急忙捂住嘴，啪嗒嗒的又退后了几步钻进草丛，只露出一只小脑好奇的瞅着明心。
　　明心看着这只格外“鲜活”的木偶，已经不知道该作何感想了，话说她到底是怎么看出来那张木头脸有好奇了啊？！根本就没有表情好吗？！还有僵尸是什么鬼？！
　　等等，僵尸确实是一种鬼，她前天刚才从书上读到过的……
　　一阵凉意从背后泛起，明心僵硬的转过身，一个高大身影不知何时已站在她的背后，淡紫色的月光照在他身上，地上没有影子……
　　“僵尸？”


第四十一章　兰若行踪
　　“僵尸？”
　　伴随着强盛的威压，冰冷威严的男声传来。明心原本已凉透的心又跳了起来，僵尸可不会说话，不管这是个什么东西，既然现在还没有露出敌意，她就还有希望。
　　眼下的情形不允许明心考虑那么多，她强忍疼痛施礼道：“见过前辈。”
　　月光明亮，明心终于看清这个“东西”，却原来是一个高大的男子形象，看似三十左右样貌，面容俊美，气度威严，只是这个男子双脚的位置却是一片飘忽的虚影，他整个人就这样悬空漂浮在离地面不到半尺高的地方，浑身没有一点生命的气息，怪不得明心都没有发现他什么时候到来的。
　　不像是僵尸，倒是更像鬼魂。
　　鬼魂眉头微蹙，旋即像是想到什么，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举止怪异的少女，淡淡道：“你就是那个明心？”
　　“他认识我吗？”明心按住心中疑惑，恭敬地道：“是。”
　　威压如潮水退去，明心身上一松，心中稍稍舒了一口气，再次小心的道：“多谢前辈。”
　　这姑娘语气虽然恭敬，但是在他的威压之下却一直没有跪倒，虽然这只是他的一道神念而已……“鬼魂”对这个小姑娘倒产生了些兴趣。不过现在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一边铺展神识覆盖住整个温室，“鬼魂”一边问道：“你可见到附近有什么异常？”
　　冰冷的神识环绕在明心的周身，触感正是明心先前感知到的那股神识，明心很想说你就是那个最大的“异常”，不过她当然不会那么说，那么除了鬼魂之外的话就是那个“活的”傀儡喽？
　　阴测测的女声在明心的识海中再次响起：“你要是敢说我就杀了你！”是那个木偶傀儡。
　　明心才不吃那一套，她要是真是个心狠手辣的傀儡的话又怎么会被自己一个弱渣吓到，这两个“鬼”明显是对立的，至于谁强谁弱现在更是一目了然，那个傀儡既然敢威胁自己，她现在不趁着“大鬼”在的时候制住“小鬼”，岂不是傻？思索只是一瞬，明心向着鬼魂靠近了一点，回道：“回前辈，方才木偶……”
　　话说到一半，又一声急切的传音入脑，女子的声音再不像方才的阴测，“我是兰若！”
　　“兰若？！”明心强忍住心中的惊诧，硬生生地吞掉就在嘴边的话语，转口然而话已说出一般，只好继续道：“……们躁动不安，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它们这样，不知前辈指的是不是这个。”心思电转，前半句还是惯性使然，说到后面明心已想清楚了――这个鬼魂的神识早已在温室中布下，傀儡的异动肯定也瞒不过他，兰若她是一定要救得，明心现在只盼鬼魂没有认出那只特殊的傀儡，毕竟它们长得都一样……
　　鬼魂的神识还在她的身旁大方的审视，冰冷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四处乱跑的傀儡们也都安静了下来，一时间只剩下灵露敲打在叶片上的声音在滴答作响，气氛凝滞的可怕。明心不知道自己仓促的转折能不能瞒过这个高深莫测的鬼魂，此时只能竭力放空心神什么都不想，做出一副凝神回想的样子，半晌见周身的冰冷神识没有变化，明心这才大着胆子，迟疑道：“前辈恕罪，晚辈再强不起别的了。”
　　女孩的姿态不卑不亢，神识也没有一丝波动，鬼魂自嘲的苦笑，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要找的是什么，又能指望这个经脉尽废的小姑娘什么呢，往事已成追忆，只是毕竟心有不甘罢。
　　神识的触感更冷，寒意以鬼魂为中心蔓延开来，冰霜在繁花绿叶间迅速蔓延，顷刻间将这一方春色带进寒冬。明心不停地打着寒战，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冷，意识似乎进入了一片苍茫的雪原。风雪呼啸，冰冷的绝望之情自心底升起，明心已起不了任何抗争的心思，思想似也被这风雪凝滞，绝望消却，深深的寂寥之感笼罩在心间。
　　“索性就这样结束吧，这无趣的一生……”
　　“可是我不甘心！”
　　识海中的明晶大亮，一股暖意从识海中升起，明心悚然惊醒，她竟差一点为之夺魂！神识明晶疯狂的旋转，不屈的意识如同一株的猎猎寒风中的青松，任凭雪再狂，风再紧，也要守住一片小小的生命火种。
　　一抹翠绿刺破苍白的雪原，鬼魂面上的冷峻之色破裂开，目中的森冷光芒融化，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他刚刚竟然失控了？！寒气中明心还在苦苦坚持不肯倒下，鬼魂目光微异：“真是后生可畏。”
　　身体与心灵上的寒意同时散去，明心终于不支地歪倒在地上，心中后怕不已，如果意识真的沉沦在那片雪原中……明心不敢再想下去。
　　只靠气息就有这样强大的力量，这个鬼魂的实力难道是结丹吗？
　　一声苍凉的叹息从鬼魂的身体中传出，鬼魂高大的身影渐渐化为透明，消失在空气之中，徒留明心惊疑不定地歪在地上，滴滴哒哒的声音重新响起，夜色又回复了静谧与温馨，明心环视周围，灵草们依然快乐的生长着，丝毫看不出被冰冻过的痕迹。仿佛之前发生的全部都是一场无稽的梦境。
　　身畔的两只小木偶安静的蹲在地上，还在等待主人的指令，看起来在正常不过，明心试探着命令小木偶转一个圈，两只木偶果然乖乖的转了起来……兰若也走了吧？
　　试着活动一下手指，身体没有如想象中的那样被冻僵，还是那样又痛又痒的熟悉感觉，既没有更好也没有更坏，看来那冷意只是作用于意识……
　　没法确定那个鬼魂是不是真的走了，明心也不敢呼唤兰若，只好自认倒霉的扶住小木偶挣扎着站起来，一步步地向着温室的中心走回去，当终于又看到那张熟悉的长藤椅时，明心竟有一种到家了的安心感。
　　晃悠着向“家”的方向走去，路过水潭时，明心突然心中一动，向着水潭中望去，潭水清澈，只见谭中清晰地倒映着一个干瘦的身影，一身宽松的白衣，长发凌乱地垂在脑侧，苍白僵硬的面容上一双暗红的大眼睛显得格外突出，一眼望去很有些骇人。
　　明心嘴角微抽，紧盯着水中的倒影，僵直着上身拖着一只脚向前迈了一步，顿了顿又迈了一步，直到绕着水潭走了一圈，才忍不住悲愤的捂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