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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那时起明心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这些妖魂的灵智并不弱，与八九岁的人类孩童几乎无异，以前懵懂无知，不过是因为瑶池仙宗的人为了方便掌控它们解锁天书，一直将它们放在全然封闭的环境下培养，接触不到天书之外的事物，它们的世界只有天书那么大一点，所知的全部只有那些连他们自己也未必懂得的星星，没有见识，自然无心无识，无欲无求。
　　但是自己将外面的世界讲给它们听，告诉世界不是它们看到的那样，而是更大，更美，生命就是这样，知识带来希望，也带来欲望，知道的越多，便想要的更多，无论是人还是妖都一样。
　　这个梨籽空间原本很大，但现在已经太小，装不下这些灵魂日益膨胀的求知欲，而她就是它们和外面的世界中间的一扇窗子，有她在的时候，这份欲望就有了一个暂时的满足方式，一旦她不在了，欲望无法排解，就会滋生戾气。
　　明心当初留下这些妖魂，其一是感念这些妖魂救了自己，想要帮她们复活。
　　明心在藏书楼中见过着一门秘法，可以将无处依存的完好灵魂转移到灵智底下的幼体中，譬如植物的种子和动物的卵胎，唯独不能转投在人类胎儿身上。这门秘法本是一个臭名昭着的元灵魔修创下的一门极为恶毒的刑罚，用以将修士的灵魂剥离出来囚禁在兽身之中，使其不得转生，以便日夜折辱，为其做牛做马。
　　明心当时看到这门秘法，还感叹于真是什么东西都敢放出来，人类的心思真是歹毒之类，毕竟草木走兽修行不易，一般的修士若是肉身损毁，无论夺舍还是干脆投胎去都比这法子来的合算，这门秘法除了折磨人看不出来其它作用，直到遇到这些妖魂才突然想起来这门秘法或许可以用在它们的身上。
　　其二，说的自私一点，明心是存了私心的，而且很是不小，瑶池仙宗的任务告诉了她两件事：第一，只有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力量才是最可靠的，成为了别人的力量，生死就不在自己手中。
　　第二，即使是微小如蝼蚁，只要有足够的数量，同样可以撼动高山。
　　想要有所作为，想要今后不被当做是一枚棋子，她需要在昆仑之外，逐渐培养起属于自己的力量，所以明心将它们留下，由自己培养它们，最开始肯定会很辛苦，且又看不出作用，但是她有做后盾，有三圣山这块风水宝地，并非不能实现，待到五百年，一千年后，这些妖魂就会成为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
　　但现在看来是她太想当然了，资源，地盘，与昆仑斡旋，这些都是难题，但并非不能争取，人心，才是最大的难题。
　　“喂，我想作一首歌，你帮我好不好？”
　　“嗯。”
　　……
　　于是这一首歌做到现在还没有做完，一半是因为明心很忙，既要修炼又要陪着小妖魂们讲故事，真正的一个人分成两个来用，另一半是因为这歌很长，这是一首长歌。
　　“……东海中有流波山，入海七千里。其上有兽，状如牛，苍身而无角，一足，出入水则必风雨，其光如日月，其声如雷。”
　　“南山经之首曰鹊山，有木焉，其状如榖而黑理，其华四照。其名曰迷榖，佩之不迷。有兽焉，其状如禺而白耳，伏行人走，其名曰狌狌，善走……”
　　“有鸾鸟自歌，凤鸟自舞。凤鸟首文曰德，翼文曰顺，膺文曰仁，背文曰义，见则天下和。”
　　“明心姐姐，凤鸟的身上真的有字吗？长什么样子啊？呀！十三你揪我做什么！”
　　“就你问题多，把明心姐姐的思路都打断了，大家快打他！”
　　思过洞里，明心笑着放下手中的陶埙，埙声朴拙抱素，意蕴正适合这样平淡且悠长的乐曲，明心将她从书中得来的见闻一点点地在脑中编织成画面，再写成曲调，用这只陶埙演奏出来，乐境既成，一幅幅画面自然就传到妖魂的想象中，既生动，明心自己也能偷懒，明心将这首长歌取名为《山海经》。
　　任由梨籽空间中的小妖魂们打闹，用手腕上的金环压在一片打磨地平整的岩壁上，一笔一划地刻下今天的曲谱，这高七尺，五丈余长的岩壁已经被一串串整齐的乐符挤得满满的，明日又要将装甲从地洞里取上来，再多清理出一片墙壁出来了。
　　刻完曲谱，梨籽空间中的小骚乱也结束了，多嘴的草七被联合镇压，此时正缩成一团小球蹲在角落里，被其它两个妖魂压着不让他说话，看那样子要急死了。
　　明心看的好笑，向梨籽空间传音道：“凤鸟乃上古遗种，便身凤羽皆天生长有道纹，羽翼一震便能生出万千妙法，性情嫉恶如仇，先古之时因助道门镇压魔道，被人族奉为神鸟，描摹成图腾世代供奉，真身的样子反而没有影像流传，凤鸟这万年间已经行踪绝迹，原本长什么样子，我却也不知道了。”
　　方才带头镇压草七的十三惊讶地张开嘴：“还有明心姐姐不知道的事情啊？”
　　明心失笑道：“我也不过是多看了些书罢了，这世间的事与物何其多，谁又能一一看尽，待哪日你们之中的谁见了凤鸟，记得告诉我它长得什么样子。”
　　“我……我们真的能出去吗？”糯糯的声音，这是一百零三。
　　“自然是能的，你们还不相信我吗？”明心道：“对了，这《山海经》你们也听了有半年了，跟姐姐说说看，将来出去了，你们想做什么？”
　　“我要做凤鸟！”趁着看守他的两个妖魂不注意，草七猛地挣脱开喊道。
　　明心沉吟道：“凤鸟只怕是不行，不如锦鸡怎样？长得都差不多。”
　　“那……也行吧……”
　　“我想做莲花！”
　　“黄芝！”
　　“兔……兔子。”
　　一片叽叽喳喳的吵闹中，话题很快又歪了，这个说凤鸟好，那个说还是蛟龙厉害，彼此争论起来，反倒将明心晾在一边，明心窃笑着一一将这些童言稚语记下，盼着它们将来不要后悔今天所说的话。
　　正记着，一个离群的妖魂引起了明心的注意，当别的妖魂都在热烈地讨论将来想要成为什么的时候，只有她离开众魂，一个个地查看着那些还在沉睡中的妖魂的情形，小小的脸上满是肃穆，对那边激烈的讨论毫无兴趣。
　　明心使劲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她是哪一个，时至今日，大多数已经苏醒的妖魂的外形，和原来相比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譬如草七就是个男孩子模样，一百零三干脆幻化成了一只毛绒绒的兔子，但这个妖魂还是保持着原本的模样，想要分清楚着实是不易，这个妖魂的排名刚好在一万，明心一直叫她小万。
　　明心记得小万是因为那一次戾气事件中，小万是所有妖魂中打架最凶，戾气最重的一个，也因为这个其它的妖魂多少有一些怕她，在那一次之后，小万就如换了个魂一样，每日肃穆着一张小脸，沉默寡言。空间里的妖魂太多，明心每日都忙，再加上后来没有恶性的事件发生，明心渐渐的也就没有再继续注意她。
　　想了想，明心分出一缕神念飘进梨籽空间，偷偷飞到小万身边，还未靠近，小万已经先停下，板板正正地向明心的神念行了一礼，动作到位，神态恭顺至极。明心颇为意外，她确实教过这些妖魂人妖两族的一些基本的礼法，但多数的妖魂只当好玩，风行了一阵子便都忘了，依然还用这些礼节，而且做得如此之好的，小万是唯一一个。
　　“你在看什么？”明心问道。
　　小万答道：“回明心姐姐，1034和97001这半月以来明显比之前更虚弱了，其它未苏醒的兄弟姐妹也不如已苏醒的强健，再这样下去，我担心会有很多无法再醒来。”
　　明心的神识扫过小万身边的1034，果然神魂虚弱，睡的比其它妖魂更沉许多，被明心的神识扫视也不见任何的反应。
　　明心审视着小万，“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们，是怕你们恐慌，如今只对你一个说了，我希望你能保密。”
　　“是。”
　　明心道：“灵魂存于世，除非修到元灵，否则总要有所依附，不然便容易迷失，你们论理早已经死了，是靠着外物的力量强行将神魂留在世间，若心有不甘，求生欲望强便能提早醒来，借着这空间的力量存续，若是心存死志，毫无留恋，那便谁也救不得。”
　　小万攥了攥拳头，一缕红芒出现在小万的魂体之内，虽然很快又消失，却没有逃过明心的感知。
　　“你想起来了什么，是吗？”木仙记


第48章　小万
　　小万毫不避讳地点头，明心反而有些尴尬。
　　“咳，好吧，有很多事我也没有告诉你们，你都想起了什么？”
　　“全部，从一颗种子开始。”小万道，“从那天醒来后我的记忆力就多了许多的画面，后来我听您说了蓍草，我便知道那都是我们的故事，是吗？”
　　“是。”明心轻轻抚慰着小万，感受到她魂体中一瞬掀起的强烈戾气，未等明心动手，便又被她自己所压制住。每一个群体中总会有那么两个格外出众的个体，即使这个群体原本出自同一个源头，小万就是这样的一个异类，天资聪慧，幸运又不幸，让人心疼。
　　“除了你还有其它的妖魂恢复记忆吗？”
　　“没有。”小万斩钉截铁地道：“我观察过所有的同伴，只有我恢复了那些记忆，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知道您不想告诉他们，就什么也没有说。”
　　明心道：“你做的很好，以后如果想要知道什么都可以来问我，我会告诉你，但不要告诉他们，只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好吗？”
　　小万立即道：“遵命。”然那拳头攥的更紧：“但是为什么，您为什么不告诉我们？您知道只要您说了，我们都会效忠您，成为您复仇的力量，您也需要我们的力量不是吗？”
　　只凭一点零散的记忆和猜测就能还原到这种地步，甚至自己的心理活动都能猜到，而且瞬间分析出了利害，知道依附于自己是完成复仇最便捷的途径，明心不得不惊叹于这个孩子的聪敏。
　　明心也没有瞒她，大方地道：“是，我需要你们的力量，但不是为了复仇，而是改变。”
　　“改变？”
　　明心的神念道：“我的仇我已经报了一部分，剩下的我也会自己去报，这是我自己的恩怨，不需要你们来帮忙。而我也不希望你执着于报仇，仇恨是最奢侈的感情，它会让你倾尽所有，所获得的除了一点勇气，几乎等于无，而真正的勇者从不需要仇恨来赋予自己勇气。”
　　“我希望的是改变，我有一个梦想，有一天，炼妖抽魂这样的恶事不会再毫无指责地出现，有一天妖能与人平等的分享这个世界，能超脱成仙，遨游琼宇，小万，如果是这样，你还愿意帮助我吗？”
　　“我…！”
　　明心温柔地拂过小万的灵魂，将她未说出的话封印，“你不必现在回答我，等你亲自见证过这个世界，作出的答案才是我能接受的答案，现在，帮我照顾他们吧。”
　　小万重重点头，小小的灵魂还是那样倔强。
　　明心只是一笑，存在感无比强烈的神魂飞入空间落在小万身边，见所有清醒的妖魂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抚着她的肩膀向整个空间传音道：“从今天起，我不在的时候小万就是你们的头领，小万的话就是我的话，听到了吗？”
　　众妖魂叽叽喳喳地笑闹着，好像将这又当成了一场游戏，由草七开了个头，大家有样学样地单膝跪下行了一个军礼，乱糟糟地答应着，随即又相互笑闹起来。
　　明心不甚在意，从一众妖魂中招过来十三，半蹲下来扶着她们两个的背，对显然还在状况之外的小万道：“我把十三给你当副手，帮我管好他们。”
　　小万僵直着身子，迟疑着道：“可是……”
　　明心道：“这是命令。”
　　望着明心认真的神情，小万突然感到灵魂深处发出一阵战栗，脸上的迷茫重新转为肃穆：“遵命！”
　　明心温柔地拍拍两个小妖魂的肩，心中窃笑不止，再聪明的孩子，那也是孩子啊。
　　从这天以后，明心的日子就轻省了百倍，小万这孩子当初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严肃刻板，又很有几分狠劲，天生的军人习气，再加上明心“碰巧”讲了几个治军的故事，更是彻底找到了本性，先是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就将其他的妖魂治的服服帖帖，随后便开始了惨无人道的军事化管理。
　　十三就是另一种风格，能言善道，心思玲珑，和谁都说的来，先才便与众妖魂都十分要好，就是小七几个刺头也都服她，隐有领头羊的架势，而她也爱这样的工作，就算屈居于小万之下，不过目前看起来没有什么翻身造反的心思。
　　这两个一刚一柔，一红脸一白脸，配合地极好，叫明心老怀大慰，每日只要为他们吹吹埙，讲讲故事便好，可以有更多的时间研究乐理，编写《山海经》，培炼神识使用的技巧。
　　就这样又过了三年，明心的山海经已经写满半面思过洞的山壁，而苏醒的小妖魂也已经达到了三万余个，小万和十三也越发老练，管起来得心应手，明心自付就算自己日夜不辍地蹲在梨籽空间里，也不能管的比她们更好了。
　　这三年里也有不好的事，一是明心和楚荆南顺利找到并打开宝藏的消息终于扩散出去（明心怀疑是楚荆南这厮刑满释放了。），三年里陆续有几位书院弟子“自投罗网”，思过洞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结果自然是引起了子正夫子的注意，第一时间弥补了剑凌云的“疏忽”，重新修补了山中的阵法，明心藏在银河号的装甲也随着银河号一起不知所踪，超频训练只能无奈中止。
　　另一件坏事就是明心的埙终于坏了，坏的很不凑巧在子正夫子封堵了地洞之后，明心自不知道从那以后三圣山中发生的一片“腥风血雨”，只知道思过洞经过一段短暂的热闹之后又恢复了宁静，没人可以给她带乐器进来。
　　然而山海经的编制不能停，无奈之下，明心只好自寻办法，用金环将当年楚荆南留下的那些石块慢慢磨制成一条条长短薄厚不一的石板，用自己的发丝悬挂在洞口的崖壁上，再用金环敲击在上面，以成就不同的音阶。
　　然而这样的简易编钟音域还是太窄，且音准也不佳，明心便又用神识之力将石头雕琢成一只只石钟，顺便作为锻炼神识之力使用技巧的方式。
　　这是个精细的活儿，一不小心神识之力就会将好不容易雕成的石钟打碎，或是雕出来的钟不能符合明心的心意，明心雕废了无数块石头，才终于在一年之后雕出了九只符合自己心意的石钟，配合着之前雕成的石片，成就出一副真正的乐器。
　　钟成之日，明心的山海经底稿也已完成，涵盖的内容从三洲到四海，从九天上的浮云界，到九幽之下的潜龙渊，有根据书中的描述进行的想象，也有明心亲身的所见所闻描摹成的画卷，林林总总，包揽了明心对这个世界的所有了解。
　　没法子沐浴焚香，也谈不上斋戒三日，明心便以静坐代替，以示郑重，待到月上中天之时，身魂已调整到最佳状态，明心走到第一口首钟之前，扬起左腕，以金环击之。
　　金石交击，沉沉钟声鸣于四野，苍劲厚重，明心右滑一步，以右腕击尾钟，尾钟清越，如山涧溪鸣。
　　明心行于其下，不时扬臂，不时扣腕，兴致到了，便抬起腿来以脚踝上的金环击钟，若舞一曲古老的祭舞，金环一下下地扣击在九座石钟上，九钟轮响，一曲关于山海的长歌徐徐展开。
　　“荆山之首，曰翼望之山，东南八百里，曰丰山，上有九钟焉，九钟作响，是知霜鸣。”
　　钟声悠悠，透过洞口薄薄的结界，传向远山，三圣山上禽鸟自歌，清泉自流，万物得时，不觉有异。
　　这钟是山之器，这歌是山之歌，这舞是山之祭，这就是大山的品格，天地育养万物而不言，你听得到它，却又听不到它，是谓大音希声。
　　三圣山巅，守仁真君放下手中的笔，走至峰后嶙峋的峭壁之前，静静聆听着那山之歌良久，挥手间，一副壮丽的山河图铺就在山巅的云雾之中，若海市蜃楼，浮于山巅。
　　“后生可畏啊。”
　　……
　　明心好久没有这样疯过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将自己交付给那些旋律和音符，随着韵律随性的舞蹈。
　　这一首歌很长，明心前前后后做了七年多，完整地奏完这一曲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待到九钟敲出最后一个尾音，明心才陡然发现自己竟不眠不休地敲了一个月的钟。
　　这首歌还没有完结，明心为它的结尾留了一个活口，因为她所知的那部分世界对整个真实的世界来说还是太小了，戛然而止的失落感让着魔在乐境中的明心清醒过来，这才突然发现全身灌铅一样的沉重，尤其是四肢，四肢上的金环重量不是假的，只不过明心着魔之下暂时忘了而已，此时回过神来，立即呈一个大字型仰躺倒在地上，说什么也不愿再起身了。
　　与身体的疲惫相对的是精神上的亢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