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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灵密码-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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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和:“饶了我吧,我的手臂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他也不可能这么蠢,真弄坏了,让他赔吧,关总家大业大,世界上没什么是不能拿钱摆平的……”
  黑暗里一片寂静,只有关越低沉的呼吸声,他睡得很香,天和也疲倦入睡。
  不知睡了多久,听到一阵巨响与痛哼,天和瞬间惊醒,弹起,大喊。
  关越果然醒了,起来找水喝,却不小心一头撞上了墙,晕头转向地退了步,四处找电灯开关,在床脚处踢了下,又在小沙发前绊了个趔趄,一手抓住摆设架,把天和的航模拉倒了下来。
  “别动!”天和在黑暗里反应过来,“什么都别碰,保持你原本的姿势!”
  灯全亮了,关越头疼欲裂,相当痛苦。天和掀开被子起身,一脚踩上自己的航模,顿时痛得半死,拉着关越手腕,让他坐回床上,递给他水,关越紧紧闭着眼睛,把一杯水全喝光,如释重负,又重重躺了下去。
  天和出去给关越又倒了杯水,把房里的灯关上了。那航模先是被关越踩了一脚,又被天和踩了一脚,已经彻底报废,早知道该听普罗的。
  算了……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都是身外物。
  天和拖着疲惫的身体,再次躺上床去,关越翻了个身,一手搭过来,从身后搭住了天和的腰。天和想扳开他的手,却怕稍微一动,关越便又像从前一样,整个人靠过来抱紧了天和,那就尴尬了。
  关越低沉的声音说了两句英语,再次陷入沉睡,天和曾经与他睡了无数个夜晚,一听就知道他是真的睡熟了,并非趁机占便宜。
  翌日,雨停了。
  “关越死了!”
  远方传来了突如其来的叫声,关越惊醒过来,坐起,四处寻找声音的来处。
  谁?谁在说话?
  关越:“???”
  关越一脸疑惑,又躺了下去,忽然想起了半夜的事,马上转头,恰好天和也转了个身,无意识地抱住了关越,男人肌肤的气息与温暖的触感,令天和一瞬间从睡梦中醒来。这一夜睡得很不踏实,一直做梦。
  天和揉揉眼睛,两人对视短暂一秒,天和便忙与他分开,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天花板,没说话。
  “喝断片了?”天和说,“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不?”
  关越抬手按着额头,显然有点头疼,天和又说:“衣柜里有浴袍和睡衣,我二哥的,凑合穿着吧,出门右转是浴室。”
  关越起身,近乎赤条条的去开衣柜,翻浴袍。天和注视他漂亮的、光裸的背肌,清晨醒来,这种诱惑实在令人有点受不了,关越晨起的欲望也按捺不住,迅速几下穿上浴袍,吁了口气。
  再血气方刚,洗个冷水澡也好了,这点天和倒是不怎么担心。
  关越穿上闻天岳的浴袍,看了眼地上翻倒的架子与昨夜被两人联脚踩得支离破碎的航模,躬身捡起来。
  “别管它,方姨会收拾。”天和说。
  关越便开门出客厅,天和说:“你的话越来越少了。”
  “方姨早。”关越道。
  方姨正在准备早饭,头也不回地笑道:“看见衣服就知道是小关,好久没来了。”
  关越点点头,去浴室洗澡,方姨又说:“牙刷毛巾都给你准备好了,衣服烘干还得一个小时,洗完出来,吃了早饭刚好。”
  “谢谢方姨。”关越在方姨面前倒是很礼貌,进去洗澡了。
  天和还不想起床,正懒懒躺着,听见浴室里的水声,想到方才醒来时,转身抱住关越,半睡半醒的刹那,那种怦然心动、肾上腺素分泌陡然加速的感觉,令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确实很久没有过性生活了。
  单独一个人沉浸在程序里的时候,天和对性想得很少,但这几天与该死的关越再见面后,便令他早已平静的内心又蠢蠢欲动起来。
  水声停,关越冲完个冷水澡,在吹头发,与方姨说了几句话,天和听不清楚。关了吹风机以后,方姨递给关越一杯奶茶,关越便端着杯,穿着棉拖鞋,在家里转了两圈,观察这个房子。
  “还记得上一次来的时候是几岁不?”方姨把衬衣在洗衣间里摊开,笑着问关越。
  “八岁。”关越答道,“那年天和四岁。”
  “第二年,天衡就离开家,去研究院了。”方姨戴着眼镜,用一个挂烫机给关越熨衬衣,笑道,“为了保守重大机密,这些年里,一次也没回过家,电话也没打过,就连他们的爸爸去世,也是天岳操办的。这房子上上下下,一点没变,总觉得他们三兄弟都还在跟前。你爷爷身体还好吧?”
  关越点点头,放下杯,来到鹦鹉架前,轻轻地吹了声口哨逗它。
  鹦鹉:“……”
  关越:“……”
  鹦鹉侧着头,与关越对视,一人一鸟,相顾无言。
  “小金就是你带小天出去玩的时候,在哥伦比亚买的。”方姨笑道,“还记得吗?”
  关越点头,注视金刚鹦鹉。
  房间里,听到对话的天和顿时被吓出一身冷汗,光着脚跑了出来。
  谢天谢地——金刚鹦鹉的嘴上被绑了一根丝带,打了个蝴蝶结。
  它侧着脑袋,晃过来晃过去,盯着关越左看右看,仿佛憋了一肚子话不吐不快,偏偏鸟嘴又被绑住了。
  关越“嗯”了声。
  方姨解释道:“这几天它有点拉肚子,才吃了药,怕吐出来,所以把它嘴巴绑着。”
  金刚鹦鹉抬起右边翅膀,险些扇关越一巴掌,关越敏捷退后半步,鹦鹉却不依不饶飞了过来,脚上链子拖着鸟架晃来晃去,关越马上抬手握住它,把它按回鹦鹉架上。
  “它还记得你呢。”天和随口道,望向方姨,心照不宣地感激点头,去洗澡开饭。
  天和与关越各自一身浴袍,坐在餐桌前,关越喝奶茶看金融时报,天和喝咖啡看硅谷新闻,关越吃熏肉配面包、煎蛋与茄汁焗豆,天和吃燕麦粥。方姨在换天和房间的床单,放了张巴赫的《五首卡农变奏曲》,音乐声里蕴含着雨过天晴的清新空气,就像他们在剑桥郡一起生活过的每个早晨,那些日子近在咫尺,熟悉得仿佛从未改变。
  “今天不上班?”天和边看新闻边问。
  关越看着报纸,答道:“待会儿去公司一趟,下礼拜回太原看爸妈和爷爷。”
  天和:“衣服烘好了。”
  关越:“嗯。”
  方姨把房里的架子摆好,植物放回去,收出零零碎碎的航模碎片,拿了一管万能胶,戴了老花镜,开始研究怎么把它复原。
  “别粘了,”天和说,“扔了吧。”
  关越看了眼,再看天和。
  “能粘好就试试。”方姨笑道。
  甲板被踩成了两半,炮台和瞭望塔全碎了,飞机断的断丢的丢,日不落帝国的“皇家方舟”就像被导弹密集轰炸过,简直惨不忍睹。
  关越说:“脾气变这么好。”
  天和:“?”
  关越:“天衡给你做的,换了从前,不朝我闹一个月不算完。”
  天和说:“那怎么一样?以前是以前,现在归现在,谈恋爱的时候因为亲近,所以总是在最爱的人面前,下意识地忘了去伪装自己。现在是朋友了,再不爽也不能朝朋友发火吧?”
  气氛于是沉默了,天和又说:“我以为你不会存我电话。”
  “回国后事多,忘了。”关越说,“回头改。”
  天和:“想给我改成什么?”
  关越:“自己起。”
  天和:“‘那个讨厌的人’如何?”
  关越:“可以。”
  天和:“我给你备注个‘翻滚吧总裁’,怎么样?”
  关越:“不懂你的意思,昨晚你对我做了什么?”
  天和:“你在酒吧里喝醉了,跑出来,站在一个下水道井盖上,哭着开始跳踢踏舞,还大声地喊‘资本时代已死,共产主义万岁!我要为国护盘!’接着直奔ATM,输入我的生日密码,取出两万现金……”
  关越:“…………”
  方姨:“……”
  关越瞬间意识到大事不妙,自己真的这么做了?否则天和怎么会知道,信用卡密码是他的生日?
  天和:“……后来整个酒吧的客人,追在你身后,看你一边跑一边跳,一边快乐地朝空中撒钱,左一把,右一把,沿途跑向东站,把卡拍在售票窗口,用山西话大喊:‘买一辆八成新的和谐号,我要带着大家回去建设社会主义新中国!’。”
  关越的表情变得极其复杂。
  天和:“想看看昨晚我录的视频吗?十块钱看一次。”
  关越差点就相信了,顿时五雷轰顶,正要起身,观察天和的表情,看出自己又被耍了,于是坐下说:“我喝醉了从来不发酒疯。”
  天和:“你没喝醉过,怎么知道呢?而且要不是你这么做了,我怎么可能知道你的信用卡密码?”
  关越马上道:“你猜的,以前我所有密码都是它,回国后一直没改,你没见过我喝醉,不代表我从不喝醉。”
  天和:“所以从前喝醉以后跳着撒钱确有其事。”
  关越:“从不。”
  “小关。”方姨打断了天和的话,说:“你帮我看看?”
  关越坐到沙发前,躬身检查航母,被踩碎的甲板背面,还有当初闻天衡与关越一起烫的字:送给弟弟天和。
  关越认真地看了半天,天和家的傻蓝猫在他脚踝边蹭来蹭去,关越低头,那猫爪子挠了挠,让关越抱,关越便把它抱起来,一人一猫,对视一分钟,傻猫又主动把脑袋凑过来让关越摸,关越便以手指撮了撮它的脑袋。
  八百年不说话的猫居然“喵”了一声,没一时闲着的鹦鹉反而静了,天和只觉得,今天的气氛怎么看怎么诡异。
  方姨说:“小东小西的,不知道掉哪儿去了,我眼睛不好,得开扫地机器人扫一次,再在盒子里头找,说不定能找着。”
  “关总,”天和哭笑不得道,“你不去公司吗,别管了,把猫放下,小心它尿你身上。”
  关越说:“当年我也帮着做过,赔你一个。方姨别粘了。”
  方姨笑道:“我倒是给忘了,小关的动手能力也很强。”
  “算了吧。”天和说,“找你助理粘,我还不如买个现成的。”
  那年暑假,关越住在天和家里,帮着闻天衡组装这个航母,两人做了快有一个月。虽然那折磨死人的过程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不过以前能做,现在当然也能做。
  关越看了一会儿,起身将浴袍换回西服,出客厅时,又恢复了那生人勿近的霸道总裁模样,拿了门厅里挂着的车钥匙,说:“方姨,走了,空了再来看您。”
  方姨笑道:“有空常来,替我朝你爷爷问个好。”
  “关越死了——”金刚鹦鹉嘴巴上的丝带一抽掉,顿时大喊大叫,扑扇翅膀,气势汹汹地飞向大门,奈何脚上拴着链子,只能虚张声势地大喊几声。
  方姨无奈道:“多好一孩子,干吗成天这么骂他?”
  “我不知道!”天和的心情也是相当复杂,说,“二哥开玩笑地说了几次,它就记住了,好的不学。”
  七月份,天和刚回国,在家里住着,于书房里看程序时,江子蹇偶尔来找他,几次问到关越,二哥闻天岳饶有趣味地点评了两句“关越死了”,被鹦鹉听了去,突然就学会了。
  至于“A股又崩盘了”,则是闻天岳在书房里自言自语多了,被金刚鹦鹉学去的。说也奇怪,这鹦鹉自打从哥伦比亚被买回来后,整整六年时间没学会一句话,送回国不久,忽然醍醐灌顶,连学三句,还说得贼溜,更会翻来覆去,将这三句话进行各种组合。
  天和正打算教它几句别的,譬如“人民币破七了”或“房价腰斩了”,要么学两句毛姆骂人的话也好。奈何这鹦鹉简直和关越一个德性,柴米不吃油盐不进,任你教它什么,它只会回敬你一句“关越死了”,后来天和也没力气再纠正它了。
  还记得环球旅行时,关越带他坐豪华游轮去哥伦比亚玩,两人在圣马耳他上岸,逛港口集市时,关越一眼就看上了它,从水手手中把它买了下来——因为众多鹦鹉里,只有这只鸟一句话不会说,犹如一张白纸,值得好好教一下。
  远渡重洋将它托运回伦敦后,天和偶尔下课回家,还看见关越朝着鹦鹉自言自语,想教会它说话。
  但每次天和一注意到,关越就不教了,还被天和嘲笑过好几次,教鹦鹉说话看上去真的很傻。足足教了一年,这鹦鹉死活就不开口,最后关越只好放弃。
  那时候,他们刚谈恋爱,天和十八岁,关越二十二岁,话不像现在这么少,对天和而言,关越就像闻家的三哥,虽然不擅表达,却把孤身在外的天和照顾得很好。
  二哥也不像后来这么讨厌他——直到关越朝双方家里公布他们的恋情那天,招致了闻天岳剧烈的反弹。
  “我让你照顾我弟弟,你把他上了?!”闻天岳几乎是朝关越咆哮道。
  那会儿天和坚决站在了关越一方,甚至与一手带大自己的哥哥足足一年时间连话也不说,闻天岳所预言的,基本上最后都在关越身上应验了,这令天和在与关越分手后,对二哥心有愧疚。
  却没想到再一年后,关越对闻天岳的预言也应验了,双方成功互掀底牌,在这场打脸反击战中,闻天岳终于落荒而逃——生活远远比电视剧更精彩。
  如今天和细想起来,打小时候起,关越与他二哥就有着不明显的疏离感,平时不过是看在双方家长的面子上保持表面上的客套。关越自己也说过,他与闻天岳不是一路人,天岳是个骗子,他不屑与骗子为伍,谈不到一起去。
  天和自己可以指责二哥,却不愿听到关越这么评价天岳,这也成为他们恋爱里爆发争吵的导火索之一。幸而关越十分崇拜他们的大哥闻天衡,认为他是个正人君子,许多冲突仍是可消弭的。
  做人就该像闻天衡一样,堂堂正正,永不放弃,把闻家遗传的智商用在正道上。
  在这点上,天和更像他大哥。


第11章 
  三天后。
  普罗:“如果有需要,我可以为你预订下个月的机票。”
  天和发现普罗作为助理非常合适,没有实体,不会打扰他,对互联网熟门熟路,除了不能替他拎包之外,连开车也没问题,还能多个进程同时运行,一边开车一边查资料一边和他闲聊。
  “明天就走。”天和说,“我得想个办法,找到我二哥的下落。”
  普罗:“现在你是被限制出境的。”
  天和答道:“你知道那对我来说并不是问题。”
  “找到又有什么用呢?”普罗说,“你期望他向你解释什么?”
  天和也不知道见了二哥的面该说什么,寻思道:“他总得对我有个交代吧。有结果了么?”
  “我无法在银行系统搜索到他的流水,”普罗说,“安保级别太高了。”
  “当然。”天和答道,“反黑客系统也不是吃素的。抵达美国再看吧,相信我,我想入侵个系统比你快多了。”他真正的目的,只是借用一下师弟文森在纽约工作室的终端机。
  普罗:“目前只能查到他在旧金山的入境记录,他也许已经离开美国。很大概率不会留在旧金山等你来找,我建议你延迟行程一段时间,直到国庆节假期结束,到了那个时候,你将有不一样的选择。”
  “你的信用也破产了。”天和开着车,说,“上次你给我选择的路线,半路碰上关越。建议我打马球,又被他搅黄一次;还给我存了个关越的电话,害我在吴舜面前下不了台……”
  “但我对他的行进轨迹预测准确地应验了。”普罗说。
  天和:“然后我的航模也没了!我决定以后要与你的建议反着来。”
  普罗:“你现在已经是了。”
  天和说:“你简直就像以前的关越。”
  普罗:“也许,毕竟我获得了他大多数时候的情绪,当然,也继承了一定程度上他对你的爱。”
  天和听到这话时心里百感交集,沉默片刻,而后说:“谢谢你,普罗。如果你有实体的话,我小概率会把你当成我男朋友。”
  普罗说:“虽然我不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我会慢慢学习。不过我建议你认真考虑我的建议。”
  天和在会所前停下车,答道:“我会的。”继而将车钥匙交给经理,进了江岳会所。穿着西服、沿途来来去去的侍应停下脚步,朝天和稍稍躬身。七月份兄长已经将股份全部转让给了江子蹇的父亲江潮生,以闻、江两家的良好关系,一家小小的私人会所虽然换了老板,却仍像没有变更过。
  江岳会所坐拥别墅区环抱,位于青山绿水中,面朝曲文河,秋天天气很好,阁楼临江而建,四面挂着复古的纱帘。江子蹇今天在会所里约了人,招待吴舜找来的另一个朋友,叫上天和一起吃螃蟹。
  天和拾级而上,吴舜正在栏杆前朝外眺望,朝他吹了声口哨。天和便抬头与他挥了挥手,笑了起来。亭阁里坐着一名中年人,江子蹇介绍后,天和打过招呼,吴舜笑着说:“今天蹭一顿子蹇的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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